止嗔倏地起身道:“你是掌门,不可轻动,此事我去查便是!”
檀越并没有立即同意,而是闭目沉思片刻才道:“此事倒不需师兄出面,我曾在魔域埋下一颗棋子,此时动用恰是时机……”
殿内长明灯烛火幽微,掩去他逐渐低沉的声音。
陆延尚且不知道无妄宗的对策,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魔域都快成探子窝了,多来一个不多,少来一个不少,他平日修炼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天资极佳,比起本尊当年也不遑多让,只是性子懒惰,半月前传你的剑招现在还没练熟,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筋骨。”
应无咎自从那日收了陆延,对这个长相极佳又十分戳他心窝子的“男宠”格外疼爱,平常送出的上等功法奇珍宝贝自不必说,甚至每天都会抽出一两个时辰来亲自指点他练剑,奈何陆延这厮是烂泥扶不上墙,让他练气打坐,修为一日千里,让他勤恳练剑,真是比剥了他的皮还难!
应无咎爱之深责之切,难免窝火。
“尊主已经是天下少有的高手,我又何必辛苦去练什么剑,实在于此艺不通,天生缺窍。”
红纱帐内,陆延懒懒靠在床头,怀中搂着应无咎,清秀修长的指尖抚平对方皱起的眉头,心知这人心里是憋了火气。
本来嘛,堂堂一尊之主,肯亲自指点陆延这个新手练剑,那是多大的耐心和荣宠,偏偏陆延不识趣,能躲则躲,躲不了就装病,一共四十八招剑谱,他到现在连个入门都没练熟,泥人也有了三分火气——
更何况应无咎还不是泥人,是个隐形的炮仗。
“你少拿这些好听的话来哄本尊,懒便是懒,找什么借口。”
应无咎枕在陆延腿上,眉头紧蹙,语气带着淡淡的不悦,却见那人低头用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看着自己,笑吟吟的也不见生气,骂便听着,生气了就哄着,实在让人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是是是,我明日便去后山练剑,只是不能在尊主身边伺候,心里觉得不自在。”
陆延的一张嘴是真的能把人哄死。
应无咎原本有些不悦,闻言也被陆延揉搓得没了棱角,他闭目不语,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蛟龙亦有被人宰杀的时候,更何况是人,本尊神魂已损,此生再难踏入真仙之境,将来若是身陨,那些名门正派攻打上来,你又无自保之力,岂不是没了下场?”
陆延原本在笑应无咎多事,他只需将能量恢复过来,便是来十个真仙也不怕,练剑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但见对方真心为自己打算,竟是连身后事都考虑到了,不免一怔。
陆延收起几分轻浮笑意,望着应无咎道:“尊主有心魄这样的神器,难道也不能求得一丝仙缘吗?”
应无咎却睁眼看向他,讥笑问道:“我已堕魔,为何求仙?”
陆延反问:“尊主因何堕魔?”
应无咎却不答了,他伸手轻轻划过陆延的喉结,然后下巴微抬,闭上眼睛——
这是他想接吻的明示。
这段时日亲密相处,他们二人已经有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小动作。
陆延将人搂到怀里,顺水推舟吻了过去,没了那层面具的阻碍,温热的唇瓣吻遍那半张伤痕累累的右脸,又吻过那半张清冷好似谪仙的左脸,应无咎此生的风光零落,好似尽数都在此处了。
“唔……”
应无咎曾受业火灼烧,皮肤对于温度总是敏感些,陆延每每亲吻那里,他都有种说不出的滚烫心慌,总是偏头躲避,那人却偏不肯遂了他的心愿,捏着下巴吻得愈发得寸进尺。
陆延用指腹揉着应无咎红肿的唇瓣,亲眼看见白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红着眼在身下喘息,眼眸微暗:“我日日陪着尊主在此处快活,岂不是比练剑有趣?”
应无咎只觉得陆延眼中的笑意仿佛要将自己烧化,浑身一阵发软,气喘吁吁道:“你这般心性,难成气候。”
“无碍,尊主能成气候便好。”
陆延语罢翻了个身,将应无咎压在身下,指尖轻动便已经剥去对方身上妖冶的红衣,唇瓣贴着耳畔,声音低不可闻:“我替尊主疗伤……”
虽不能做到最后,得趣的法子却多的是。
待到夜深,床榻上已是一片狼藉。
陆延见时辰已经差不多,站在床前将衣裳捡起,一一穿戴妥当,再看不出刚才的荒唐。
应无咎见他要离去,心中没由来觉得空荡失落,皱眉问道:“你为何不愿与本尊在殿内同住?”
“浮月城内鱼龙混杂,我需得盯仔细些,否则不放心。”
陆延语罢走回床边落座,他心知应无咎多疑自负,每次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伸手拨开对方脸颊处凌乱的头发:“我这样懒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尊主的安危着想,才不会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探子,尊主该怎么赏我才好?”
后面一句话笑吟吟的,摆明了是开玩笑。
应无咎握住他的手,目光深深:“你狡猾得像只狐狸,本尊竟不知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那些细作都是瓮中之鳖,本尊自有打算,何须你去亲自盯着?”
陆延倾身靠近他,笑着啄了应无咎一口:“好,那我便不去理会他们了,天天在殿中陪着尊主可好?”
应无咎的神色果然缓和了几分,淡淡移开视线:“你愿意多待,本尊还不愿意留你,去吧,这几日我要修炼,倒是没功夫指点你的剑术了。”
言外之意,算是放过他了。
应无咎心想自己堂堂魔域之主,难道还护不住一个人么,陆延不愿意练就算了,整日逼着也怪没意思的。
“尊主果然疼我。”
陆延又抱着应无咎亲了好一会儿,把人哄高兴了,这才转身离开玄烛殿。
彼时风煞正在大殿四周筑起的高墙上来回巡视,墙不过寸许宽,他却如履平地,来回走动一丝声响也不发出,像一个闲来无事自娱自乐的小孩,瞧见陆延从殿里出来,撇嘴收回视线,明显不是第一次碰见。
陆延走了两步,途经月亮门外的观景树,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倒退了两步,疑惑比划道:“风煞将军,我前些日子在这里挂了一个鸽子笼,里面有一只大肥鸽子,今天怎么没瞧见?”
阿鸢是所有仆役里最刺头的,平常根本使唤不动,陆延光靠这只鸽子拿捏她了,挂在玄烛殿外养着也无人敢碰,怎么今日光看见笼子,没看见鸽子?
“嗝~”
风煞静静望着陆延,然后打了一个饱嗝。
第227章 谁是卧底
“啊啊啊啊!你赔我的鸽子!赔我的鸽子!!!呜呜呜呜你个大骗子!那是我从小养的宠物,我跟你拼了!!”
小院里传来一阵刺破耳膜的尖叫。
阿鸢冷不丁知道自己的千里鸽被吃了,心里拔凉一片,再联想起陆延这段时间对她的欺凌压迫,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一时连尊卑都忘记了,挥舞着扫把冲上去就要找他拼命。
陆延左躲右闪,气定神闲:“我不是说了吗,鸽子被一只大老虎给吃了,都怪你把那鸽子养的太胖,飞都飞不起来,我赔你一只烧鸡怎么样?”
阿鸢将手里的扫把舞得虎虎生风,倘若是剑招,已经不慎暴露了自己的功夫路数,偏她在气头上毫无察觉,怒声斥骂道:“我看你像个烧鸡!”
“烧鸡哪儿有我这么俊?”
陆延笑嘻嘻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芒,已经快看出阿鸢的剑招路数了,恰在此时,一抹青色的身影忽然挡在了他们之间,抬手攥住阿鸢的扫把冷声斥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仆役,竟敢对大总管动手动脚,想挨鞭子了吗?!”
赫然是唐素。
他平常和陆延关系好,私下多有维护,陆延当上大总管后也没忘记他,直接提成了副总管,别看唐素平时是个老好人,发起脾气来也有几分威力,阿鸢见状吓得当即后退了好几步,小脸苍白,嗫喏不敢出声。
唐素夺了扫把扔在地上,这才转身看向陆延,眉头皱得死紧:“你没这个黄毛丫头打到吧?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了,仆役一个个都反了天,懈怠的紧。”
陆延摇头表示无碍:“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力气,我逗她玩的罢了,本也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她的鸽子,不必计较。”
心中却觉唐素此举有些反常,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
唐素浑然不知陆延的怀疑,将阿鸢骂了几句,直接撵到外花园去剪草,余怒难消的对陆延道:“我看这丫头莽撞的紧,以后别让她在内院干活了,否则哪日冲撞了尊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延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吐壳,自从那些仙门百家的细作混到仆役堆里之后,他就多了这个没公德心的习惯:“没必要,暂且不说尊主平日闭关修炼足不出户,就算冲撞了死的也是她,你担心个什么劲?”
唐素支吾一瞬:“我……我瞧她长得漂亮,不大忍心。”
陆延拖长声调“哦”了一声,绕着唐素走了一圈,上下打量道:“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无缘无故管起闲事来了,还以为你良心发现维护我这个兄弟,原来是为了讨美人欢心。”
唐素愈发尴尬:“我不也是担心你被她打伤了吗?”
陆延意味不明道:“打伤了事小,刺死了事大。”
唐素一愣:“什么意思?”
陆延忽然压低声音道:“我如今有个立功的法子教给你,你敢不敢做?”
此时太阳落山,天色已经擦黑,院内一共只有他们两人,树影婆娑,衬得陆延的目光有些危险,却像罂粟一般蛊惑致命。
唐素:“……什么法子?”
陆延的语气轻描淡写,落在唐素耳畔却不啻惊雷炸响:“我方才试过那个小丫头的招数了,与天欲宗大同小异,说不定就是他们派出来的探子,你如果捉了她去见尊主,岂不是大功一件?”
唐素倏地抬头,难掩惊讶:“她是天欲宗的人?!”
陆延笑了笑:“我曾得尊主亲自指点剑法,各宗各派的招式都知道一些,绝对错不了,如今这个立功的机会给你,你敢不敢去?”
“……”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唐素艰难开口:“她不过一个小姑娘,落在尊主手中必然挫骨扬灰,何必如此?”
陆延淡淡挑眉:“难不成等着她将我魔域消息尽数传出,等着仙门百家攻上来?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逼你,也罢,我自己去就是。”
他语罢转身就走,看样子是要去找应无咎回禀,说时迟那时快,耳畔忽然袭来一阵劲风,直劈后颈,原来是唐素出手。
这群青衣炉鼎里少有会修炼的,就算有,最多也就练气期水准,唐素这一出手灵力乍泄,招式利落,分明已经有了结丹境的修为,当真藏得滴水不漏!
陆延本就是故意诈他,又岂会没有防备,敏捷侧身避开这一击,快如闪电钳住唐素的手腕,他指尖隔空一点,轻而易举就把人定在了原地,冷冷道:
“你果然是仙门百家的细作!”
唐素浑身上下一动也不能动,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陆延何时有了这等修为,语气难掩惊骇:“你对我做了什么?!”
陆延不过借着能量暂时把唐素定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自然就解开了,他闻言也不解释,而是静静望着对方:“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唐素刚才出手并不致命,看样子只是想劈晕自己罢了,陆延与他总算有几分香火情,除非万不得已也不想痛下杀手。
唐素的脸色几经变化,最后终归平静,闭目长叹一口气:“是我技不如人漏了破绽,你将我交到尊主面前去吧。”
陆延:“你是天欲宗的人?”
唐素居然笑了一下:“你难道不知天欲宗只收女弟子?”
陆延淡淡挑眉:“你总要交代一下自己的来历吧?”
唐素:“你那么会算,怎么不算一算?”
陆延倒是想算,只是有关于唐素这个人的生平故事还没解锁,想算也算不出来,轻笑一声嘲讽道:“你死到临头,连个身份都不敢说,不觉得窝囊吗?”
唐素闻言静默一瞬,终于缓缓开口:“我乃无妄宗檀越宗主门下亲传九弟子,唐素,奉命暗查南陀长老身死之事。”
这下轮到陆延的脸色变了,唐素居然是无妄宗的嫡系弟子,那他岂不是认得原身?!
唐素一动不动盯着陆延,果然幽幽叹道:“陆师兄,我虽知南陀长老封了你的记忆修为,可你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而且还与应无咎纠缠不休,一心一意帮着魔域,难道真的投降了他们吗?”
陆延:“……”
这到底是什么无间道?
现在的名门正派都这么会玩吗,流行派心腹弟子出来当细作??
陆延心绪几经变化,面上却不显,淡淡出声:“尊主待我恩重如山,强过无妄宗把我当做棋子安插到此处,投降也好,不投降也罢,谁若动手害他我便杀了谁!”
他虽是做戏,但最后一句话语气狠绝,已有了七分真,让人难以辨别真假。
唐素心绪复杂,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陆延,显然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是个恋爱脑:“宗门昨日传信,南陀长老死在魔域之中,难道也是你动的手?”
他一开始并没有怀疑陆延,毕竟二人实力天壤之别,对方又怎么可能击杀一个高阶修士?然而经过刚才一番打斗,唐素才发现他从未真正了解过陆延的实力。
陆延微微勾唇,那双紫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幽暗而又神秘:“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如果不想和他一样,便告诉我檀越派你潜入魔域的目的,我自然会保你性命。”
唐素冷笑:“你觉得我怕死?”
陆延叹息:“死是最痛快的事,我只怕你落入尊主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唐素抿唇,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想起了应无咎的诸多手段:“我如何信你?万一你杀我灭口怎么办?”
陆延有些淡淡的不耐,他原本是想保唐素一命,这才啰嗦这么多话,没想到对方比他还啰嗦:“你如果不信,我也不问了,现在就杀了你,大家都干净利落!”
他语罢从腰间抽出那柄寒气袭人的霜乙剑,作势要了结唐素:“你我相识一场,我现在就给你个痛快!”
唐素见状面色微变,脱口而出:“我说就是!师尊派我潜入魔域,一是为了打探心魄的下落,二是为了剿灭应无咎这个魔头,他怕我露出马脚,所以平常也不联系,只让我静心潜伏。”
陆延一针见血问道:“那你今日为何出手帮天欲宗的那个小丫头?”
唐素似乎不太愿意提起,但还是抿唇道:“我原本是贫家子弟,身边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只是人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她也活活饿死了,后来我拜师到无妄宗门下,承蒙师尊不弃收为弟子,那个姑娘本也与我无关,只是……”
他说着顿了顿,低声道:
“她们长得很像……”
唐素语罢便陷入了静默,夜风吹拂着他青色的袖袍,四肢百骸都在发冷。陆延不会尽信,也不会不信,他将剑刃轻轻搁在唐素肩头,无声散发着威胁:
“宗门昨日传信,是不是让你查南陀的死因?”
唐素也不瞒他,干脆利落道:“是。”
陆延:“檀越既然想除了应无咎,必然有所部署,你知道多少?”
唐素轻扯嘴角:“你太看得起我了,这么重要的事他又岂会告诉我,我只知道师尊对于心魄极其看重,并且算无遗漏,当旁人都在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心魄的时候,他却早已料到此物在应无咎手中,早早让我潜伏进了魔域,再就是……”
陆延微微眯眼:“就是什么?”
唐素迟疑一瞬才道:“下个月魔域要举行一年一度的问剑大会,应无咎必然出席,师尊似乎有意在那天动手杀他,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应无咎的实力虽然深不可测,但他到底是个病骨头,再加上檀越又是半仙之境,这两个人如果打起来还真说不准谁输谁赢。
陆延闻言暗自皱眉,已经感到了几分棘手,他反手收剑,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枚丹药扔到唐素嘴里迫使对方咽下去,冷声道:“你这条性命我暂且留着,无妄宗那边若是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如果敢耍花招,毒发身亡就别怪我了。”
这颗丹药是南陀练出的尸蟞丹,专门用来操控那些不听话的弟子,配一枚银铃使用,但闻铃响,里面的尸蟞就会开始吸食人体血液,平常多陷入休眠状态。
陆延那日杀了南陀,取了对方腰间的须弥灵囊,里面多的是丹药宝贝,没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陆延话音刚落,唐素身上的定身法刚好消失,后者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在了地上,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然而就是没办法把那颗药吐出来。
陆延淡淡道:“去吧,等此事了结,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唐素闻言目光复杂地看了陆延一眼,然后从地上踉跄起身,对他拱了拱手,转身步入黑夜。
月上中天,树影横斜,魔域多年来都显得死寂幽静,入夜之后更添萧瑟。
陆延这个时候如果能够跟上唐素,就会发现对方并没有回到住处,而是径直去了玄烛殿的方向。风煞依旧像往常一样在围墙上踩来踩去巡视四周,他瞥见唐素的身影,竟像没看见似的,只顾低头自己玩,期望着从哪里再落一个大肥鸽子下来给自己打打牙祭。
殿内燃着一盏长明灯,静静散发着幽香,蜡烛是用鲛人身上的鱼油所制,可百年不灭,香味更能凝神静气,只可惜鲛人一族心灵手巧又无自保之力,如今早已灭绝了。
红纱轻晃,应无咎正坐在矮桌后方翻看书卷,就在这时,堂下忽然悄无声息出现一抹人影,对着他遥遥一拜,语气恭敬:
“属下旱魃,叩见尊主。”
赫然是一身青衣的唐素。
第228章 双~修
陆延自从察觉到魔域多了不少细作之后,行事也算谨慎,然而精力有限,顾了这头难免错失那头,应无咎麾下有“尸水旱风雷”五将,他到现在统共也只见过尸傀、风煞二人而已,竟是从未细想另外三人去了哪里。
也是,仙门百家可以往魔域安插细作,魔域为何不能往仙门百家安插细作?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一阵风过,吹得外间花枝作响,浅粉色的玉琼花瓣簌簌落满了窗沿,空气中暗香浮动。
魔域是幽寂死地,自无这般绮丽风景,都是陆延前些日子刻意寻来种在窗外的,皆因应无咎闭门不出,殿内又常年昏暗枯燥,特意博他开心的。
应无咎倚在榻上随手翻了一页书,脸上的半枚琉璃面具在烛火下显得流光溢彩,却并不让人觉得仙气,衬着身上的暗红色衣衫反而说不出的诡艳,他声音慵懒,听不出情绪的问道:
“怎么,他发现你了?”
陆延如果在这里,一定会觉得毛骨悚然,听应无咎话中的意思竟是对他的身份知之甚详。
唐素颔首:“属下依照尊主的意思,故意露了个破绽出去,陆总管果然察觉了属下无妄宗弟子的身份。”
他语罢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的一说,连陆延的神态都没放过,随即屏气凝神,静等着应无咎的吩咐。
陆延来路可疑,身份可疑,更何况还与仙门百家纠缠不清,应无咎堂堂魔域之主,又岂会被他三言两语就骗过去,早在暗中布了无数探子,说不定连陆延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是无妄宗弟子的时候,应无咎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这些日子却仍与他亲密调情,不可谓不让人后背发寒。
若是按照惯例,陆延恐怕逃不过一个死字。
唐素虽然是探子,但与陆延相识已久,承蒙对方多加照顾,此刻他正斟酌着该如何求情才能留下陆延一命,却见应无咎将书搁到一旁,闭目用指尖揉着太阳穴,声线低沉玩味,透着淡淡的阴郁:
“他既给你喂了尸蟞丹,你听他吩咐便是,问剑大会之前不要露了马脚,继续探听消息,有什么动静随时来报。”
唐素悄悄松了口气:“是,属下告退。”
他语罢身形微动,眨眼便化做尘沙消失不见,只惊得窗沿飞花迎风而起,有些许不慎吹入殿内,静悄悄落在了应无咎肩头。
应无咎随手捻起一朵残花,似欲揉烂,但不知想起什么,眉头微皱,最后寻来书本夹在里面,垂眸时倒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慈手软之意。
陆延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漏了馅,所有注意力都落在唐素当初那句魔域一年一度的问剑大会上,檀越或许会亲自来杀应无咎——
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别看应无咎之前杀那些修士一剑一个跟砍菜瓜似的轻松,其实都是因为那些人太菜,如果换了檀越这种旗鼓相当的对手,那就不好说了。
应无咎身中火毒,虽然在陆延的疗愈下稍有缓解,但毕竟没有根除,回头打起来只怕讨不到什么便宜。
那些名门正派为了扩大实力,每年都招募弟子选拔,魔域自然也不例外,年年都设下比武台问剑,妖王魔君尽数出席,声势浩浩荡荡,也算魔域难得的热闹事。
但凡想投靠魔域的人,只要上台切磋,不管是胜是败,稍微显露些天赋就可以被那些魔君挑走收入麾下,若是实力再次一些,既没有灵根又吃了败仗,那也不要紧,一人送一枚春秋丹,吃了可延寿二十年,落在凡人眼中也是天大的恩惠。
虽然问剑大会下个月才开始,但魔域已经闹哄哄地准备了起来,浮月城中一夜之中涌入许多生面孔的修士,将这座还算繁华的城池挤得人满为患,就连应无咎麾下也多得是蠢蠢欲动的人。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此次问剑大会前三名都有彩头呐!往年赢者便得了数不清的奇珍异宝,还有一把上品寒剑,今年只怕更胜一筹!”
“既然如此我也去凑个热闹,反正又没规定咱们不能参加,那些名门正派自持身份必然不会来,我不信还能有什么高手。”
那些魔修聊着聊着忽然噤声,原来是月亮门外出现了一抹修长的身影,紫袍玉带,意态风流,赫然是尊主身边的陆总管,此人极得盛宠,近日在魔域之中风头无两,尊主连问剑大会这样重要的事都交给了他操持,地位可见一斑。
“见过总管!”
那些魔修纷纷对他行礼,生怕自己刚才那番言论捅出来遭了训斥,然而陆延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淡淡道:“尊主喜静,你们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都退远些。”
那些魔修慌不迭地退下了。
陆延负责操持问剑大会的一应事物,手中拿着厚厚一摞玉简,都是等会儿要呈给应无咎看的,他心中隐隐感到了几分怪异,只感觉这桩差事来的莫名其妙,毕竟他的定位一直是负责吃喝享乐的男宠,什么时候也需要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