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没有恶意,周身的气息沉稳而又包容,喻泽川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这点,挣扎的动作渐渐弱了下来,他闭目把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牢牢包裹在被子里面,好像这样就能隔绝外界那些伤害。
陆延反复帮他擦拭着身体降温,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倒在客厅沙发眯了一会儿。
喻泽川病着,现在应该没心思杀人,所以他睡得很安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挤进窗帘缝隙,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喻泽川眼皮上。他艰难动了动眼珠,从昨夜泥泞的梦境中挣脱而出,缓缓睁开了双眼。
尘埃在光线中跳动。
入目就是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着熟悉的衣物,桌上摆着药箱,旁边还有一盆凉透的水和两三条毛巾。
喻泽川只感觉头痛欲裂,昨夜的记忆纷纷回笼,却又并不真切。他强撑着从床上坐起身,薄薄的空调被从身上滑落,皮肤接触到冷空气控制不住缩了一瞬,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穿衣服。
喻泽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格外难看,他“哗啦”一声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短短几秒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昨天明明把陆延锁在了房间,怎么自己会躺在床上?!
陆延人呢?跑了?
喻泽川思及此处,立刻从衣柜里抽出一件衣服套上走出房间,准备想办法把人捉回来,然而在经过沙发时,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躺在上面,脚步就此顿住——
陆延没跑,大门用密码反锁了,他压根也跑不出去,还不如躺在沙发上睡一觉。
沙发险些容纳不了男人修长的身形,陆延只有侧躺着才能睡下。他的皮肤比常人多了几分苍白,这也就使得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不难看出昨天一夜没睡,伴随着轻浅的呼吸声,俊美的面容难掩疲惫,却又无端让人心都静了下来。
喻泽川的记忆仅仅只定格在昏迷的前一秒中,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思及房间里散落的药品和毛巾,不难猜出陆延照顾了他一夜。
为什么?
喻泽川有些惊疑不定。他缓缓走近沙发,目光落在陆延的眉眼处、鼻梁上,最后是微微抿起的薄唇,脑海中无端响起了那天对方在出租屋里说过的话:
“喻泽川,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
喻泽川起初对两个字嗤之以鼻,但陆延这些天的表现却又在动摇他的念头。他缓缓弯腰,从未这么认真打量过一个男人,毫无疑问,陆延的面容要比蒋博云出色太多,但喻泽川搜寻着自己前半生所有的记忆,却没找到有关陆延的任何片段。
对方就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没能在喻泽川脑海中留下任何涟漪,现在细想起来,连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
喻泽川皱了皱眉,隐隐感到几分不合理。他看见一缕发丝从陆延额头悄然滑落,有些许刺入眼睛,指尖动了动,没忍住抬手想替对方拨开,谁料手腕忽然一紧,视线天旋地转。
“哗啦——”
陆延压根没睡着,他将喻泽川反压在身下,眼眸微垂,藏住了里面深深的笑意:“真难得,我还以为你又想杀我。”
喻泽川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便是暴怒,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陆延,你敢骗我!”
陆延一时不妨,被他的膝盖顶到了肚子,不由得低低闷哼一声,喻泽川见状下意识顿住动作,随即感觉身上一沉,陆延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肩上。
陆延把脸埋在喻泽川颈间,过了几秒才平复好疼痛。他皱眉低低喘了口气,尾音懒洋洋好似一把钩子:“喻总……”
他笑了笑:“你差点害得我断子绝孙。”
喻泽川昨天刚刚发过一场高烧,他分不清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男人沉重的身躯就压在胸口,滚烫的温度似有卷土重来的趋势,耳朵烧红,心跳狂乱。
“滚下去——”
喻泽川咬牙呵斥,声音细听有些发颤。
可陆延一动不动,他就像嗅到血腥味的恶狼,终于在生病的喻泽川身上找到一丝薄弱裂口,落井下石,见缝插针,试图狠狠钻入他的心脏。
该怎么从一个绑匪手中活下来?
你不用爱上他,但他一定要爱上你。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爱更稳固的东西吗?
不,没有了。
陆延贴近喻泽川的耳畔,灼热的余息裹挟着刻意压低的嗓音,每个字都像掺了致命的毒药:“滚下去?”
“喻总,你真让我伤心……”
陆延微凉的指尖缓缓拂过喻泽川右脸那一道狰狞的疤痕,牵引起了不太好的回忆。后者控制不住颤抖一瞬,红着眼眶恶狠狠瞪向他:“陆延,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信,怎么不信。
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
陆延笑着摇头,眼中是喻泽川看不懂的深意,他此刻像极了蛊惑人心的恶魔,一字一句低声问道:“喻总,你说,我哪里不如蒋博云?”
“脸不如,还是身材不如?”
陆延用指尖温柔摩挲着喻泽川侧脸的伤疤,忽然在上面落下一个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后者震惊挣扎,却反被他用怀抱禁锢得更紧,密不透风。
“我对你比他对你更好……”
“我爱你比他爱你更深……”
也许情话半真半假,但不妨碍他们共同坠入地狱。
陆延紧紧贴着喻泽川的右脸,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那条伤疤的起伏和走向,轻轻偏头摩挲了一瞬:“你不是想报复蒋博云吗?我帮你怎么样。”
喻泽川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失神看向对面墙壁上的碎镜装饰,面容俊美的男人从身后将自己亲昵抱住,下巴就抵在自己肩头,笑意温柔恶劣:“你猜,我们如果在一起了,蒋博云会不会气炸?”
大概会吧……
陆延深情低头,吻了吻喻泽川脸颊上的伤疤,然后和他一起看向对面的镜子,低声蛊惑道:“喻总,你看我们多相衬。”
你看,我们多相衬。
喻泽川盯着镜子里自己破损的面容,在心中摇了摇头,心想不,一点也不相衬。他指尖轻动,忽然狠狠扣住陆延的后颈,在对方耳畔轻声低语:“你错了,我不要蒋博云气炸……”
喻泽川一字一句咬牙道:“我、要、他、死!”
他要蒋博云死,死无葬身之地!
喻泽川语罢一把推开陆延,径直去了浴室洗漱,看起来对他的“提议”不为所动。
陆延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翻了个身,他假装没看见喻泽川略显慌乱的步伐,唇角微勾,心想这人逗起来还怪有意思的。
陆延昨天晚上的辛苦没白费,起码喻泽川今天没再捆着他。不过薛晋今天没有过来送饭,喻泽川又坐在电脑桌前一直敲敲写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似完全忘了饥饿这回事。
陆延躺在沙发上,懒懒仰头看向电脑桌的方向:“喻总~”
陆延现在不装小白兔了,他每次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都骚得让人想上床。喻泽川敲击键盘的手一顿,下一秒果不其然听见陆延拖长声调道:“我肚子饿了。”
喻泽川看也不看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直接扔到了桌上:“自己点外卖。”
陆延眨了眨眼:“但是我没有换洗衣服,也没有替换的鞋子,不出去买几套吗?”
喻泽川冷冷提醒他:“你现在是人质。”
谁家人质要求这么多的?
陆延笑了笑:“人质也有人权的呀,那实在不行,我穿你的衣服也可以……”
他话未说完,喻泽川就“砰”一声合上了电脑。
正值中午,又是双休日,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喻泽川抬手压低帽檐,面无表情隔绝了周遭那些打量的视线,勉强耐着性子和陆延一起逛商场:“给你半个小时,要买什么赶紧买。”
陆延笑看了他一眼:“你不怕我跑了?”
别看喻泽川沉默寡言,嘴倒是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会咬人的狗都不叫:“你无权无势又没钱,想跑哪里去?乡下吗?”
陆延:“我可以找蒋博云借啊。”
陆延话音刚落,就见喻泽川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连忙识趣噤声,若无其事指着其中一家店道:“我们进去转转吧。”
陆延指的是一家奢侈品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天生一张笑面好说话的原因,店员对他格外热情,红着脸推荐道:“先生,不知道您是想看服饰还是皮包,今天刚好到了新款,我可以为您做一下推荐。”
喻泽川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全程一言不发,像个隐形人,说他是陆延的保镖都有人信。
陆延倒是来者不拒,人家推荐什么,他笑眯眯照单全收,不多时桌上就摆满了东西。店员心中暗喜,用计算器敲敲打打,算出了一个对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的价格,然后将屏幕面向陆延:“先生,请问刷卡还是现金?”
陆延用胳膊碰了碰喻泽川:“问你呢,刷卡还是现金。”
喻泽川眼皮子一跳:“???!”
喻泽川额头青筋暴起:“你买东西凭什么我付钱?”
陆延轻笑一声,故意拖长声调道:“那没办法了,谁让我没权没势又没~钱呢。”
更重要的是,谁让你绑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喻泽川是要脸的人,顶着店员微笑的视线,他只能气压低沉地刷卡付钱。然而还没来得及签字,手腕忽然一紧,猝不及防被陆延拉到了一旁的服饰区后面。
喻泽川恼怒,压低声音道:“ 你做.....”
“嘘——!”
陆延以手抵唇,示意他噤声,同时往旁边瞥了眼,只见不远处的珠宝区忽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赫然是蒋博云。
第8章 冲突
蒋博云现在是上流人士,身边自然不乏美人陪伴。只见他穿着意大利的手工西装,胳膊上挎着一名年轻漂亮的女伴,正在店员的介绍下挑选珠宝,距离陆延他们仅有几步远的距离。
喻泽川顺着陆延的视线看去,瞳孔控制不住收缩了一瞬,显然没想到蒋博云会出现在这里。下一秒他的眼底就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浓烈到险些凝成实质,却被陆延硬生生“压”了下来。
“嘘,你想被他发现吗?”
陆延将喻泽川牢牢抵在角落的展示柜处,彼此之间近到呼吸可闻,薄薄的衣服根本阻挡不住两人灼热的体温,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好像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被蒋博云发现我们在一起,他会气炸的……”
不知是不是故意,后面三个字陆延咬得格外模糊不清,喻泽川一度觉得自己的耳朵都酥麻起来,险些被他吞掉灵魂。
喻泽川想要推开陆延,却又碍于是公众场合不好动手,只能压低声音斥道:“松开!”
陆延抬眼目测了一下蒋博云的方位,发现他们现在的位置有些危险。因为展示架根本挡不住他们两个,但如果拎着东西直接出门,势必会引起蒋博云的注意。
陆延悄无声息揽住了喻泽川的腰身,情人般厮磨低语:“跟着我走。”
喻泽川只感觉被他搂住的地方烫意惊人,奋力挣扎起来:“你想去哪儿?”
陆延笑了笑:“当然是带你出去,难道你想和他面对面,让他发现我们吗?”
店员看见他们的亲密举动,只当不知,凭借着良好的职业素养继续微笑推销当季新品:“先生,您可以看看这款腕表,和您刚才购买的刚好是情侣款……”
喻泽川总感觉店员好像看穿了什么,他一边暗中试图掰开陆延的手,一边低头避开周遭若有若无的打量,牙关紧咬,却不知道是因为怕蒋博云发现,还是因为别的。
陆延若无其事搂着喻泽川在展示柜间穿梭,假装替他挑选衣服,每一次都能恰好避开蒋博云无意中看过来的视线,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一对举动亲密的同性恋人,扫一眼就过去了。
蒋博云莫名觉得其中一名男子的背影有些眼熟,不由得皱了皱眉。
“蒋总?蒋总?”
身旁的女伴连喊了他好几声:“你在看什么呢?”
蒋博云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怎么样,项链挑好了吗?”
女伴对镜自照,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戴着三条做工精致的宝石项链,语气颇为苦恼:“没呢,你帮我选选嘛。”
蒋博云只好耐着性子帮她挑选。
陆延眼见蒋博云转过身去,示意店员将刚才的商品打包,对喻泽川低声道:“现在可以走了。”
他语罢左手接过购物袋,右手搂着喻泽川直接离开了店内,然而刚刚走出没几步,就猝不及防被对方拉进街口拐角,重重推在了一旁边的墙上。
喻泽川出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什么,他按住陆延的肩膀,帽檐下的眼睛危险眯起:“你刚才好像很怕我和蒋博云见面?”
陆延心里微微一惊,面上却不显:“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我说的不对?”喻泽川冷冷勾唇:“怎么,你怕我杀了他?”
不,我怕你连我一起杀。
陆延生怕引起怀疑,编了一个合理的借口:“我是为你好,你不是想报复蒋博云吗?现在如果被他发现,岂不是打草惊蛇?”
算是一个合理的借口,但不足以打消喻泽川心中的怀疑。他闻言正欲说些什么,身后陡然响起了一道带着怒火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是蒋博云!
喻泽川闻言面色微变,下意识就想回头,然而腰间忽然一紧,被陆延死死按进了怀里,头顶响起了男子不紧不慢的招呼声:“原来是蒋总,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蒋博云刚才在店里就觉得陆延的背影十分熟悉,眼见他转身离开,实在忍不住追了出来,没想到一路寻到拐角,就看见了让他怒火中烧的一幕。
蒋博云无声攥紧拳头,尖锐的目光落在陆延怀中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身上,好似要将他盯穿:“他是谁?”
不知是不是人性本贱,以前陆延追在屁股后面的时候蒋博云爱答不理,现在陆延一副撇清界限的样子,他反而不甘心起来。
“他?”
陆延淡淡挑眉,后知后觉意识到指的是喻泽川,笑着低头亲了亲他的眼尾:“我男朋友。”
喻泽川瞳孔收缩,尽管隔着口罩,他依旧不难感受到陆延温热的唇瓣轻轻擦过眼角时带来的温度,而蒋博云就在不远处盯着他们,这种荒谬的认知让喻泽川控制不住攥紧了指尖。
蒋博云眼中寒意更甚:“陆延,你这几天要死要活闹着跟我分手就是因为他?!”
蒋博云肺都快气炸了,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脸面被陆延撕下来扔在地上踩,除了屈辱还是屈辱。
陆延淡淡开口纠正:“蒋总,什么叫分手,我们可从来都没在一起过,我也从来都没喜欢过你。”
陆延无疑在拱火,谁能忍住不揍他,反正蒋博云是忍不住。
“陆延,你耍我?!”
蒋博云怒不可遏上前揪住陆延的衣领,抬起拳头就要揍过去,然而还没来得及动手,胳膊就陡然传来一股大力,险些被人活生生捏碎骨头,耳畔响起了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这里是公众场合,你也不想坐牢的吧,蒋先生?”
“坐牢”这两个字,喻泽川说得格外慢、格外恨,再加上发烧嗓子嘶哑,早就失去了曾经的辨识度。
蒋博云循声看去,只见陆延怀里的男子不知何时出手攥住了自己的肩膀,对方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和口罩,一双眼睛隐在帽檐阴影下窥不真切,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悚然感还是一瞬间遍袭全身。
五年的牢狱生活足够将一块白玉硬生生磨成匕首,连喻泽川自己都险些认不出自己,更何况是蒋博云。他疼得脸色煞白,迫不得已松开了陆延:“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他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没人知道刚才在商场里喻泽川多么想抽出口袋里的刀狠狠刺穿蒋博云的咽喉,他害得喻老爷子心脏病发,毁了喻泽川原本光风霁月的一生,身上背着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居然还能西装革履地挽着女伴逛街。
可周围人来人往,喻泽川只能压下心底的仇恨,他盯着蒋博云眼中嫉妒的怒火,脑海中忽然回响起了陆延曾经说过的话:
“你猜,我们如果在一起了,蒋博云会不会气炸?”
会不会气炸?
答案显而易见,蒋博云已经快气死了。
喻泽川忽然感到了几分痛快,又痛快又可笑。他反手一扯,直接将陆延拉到了自己身旁,嗓子因为发烧的缘故略显低哑,但其中的挑衅之意还是明晃晃溢了出来:“陆延,他说我没资格对你们的关系指指点点?”
陆延相当识趣:“你当然有,宝贝。”
喻泽川很满意这个回答,这让他选择性忽略了后面那个腻人肉麻的称呼,冷冷询问道:“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陆延的送命题一向答得非常不错,他伸手将喻泽川揽进怀里,笑着在耳畔厮磨低语:“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
他们两个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一个温柔,一个冷厉,产生成了某种毒药般的致命效果,落在旁人眼中就是情意正浓。
蒋博云在旁边看得脸色铁青,愤怒到极致反而说不出任何话来。他胸口梗着一口气,憋了半天才终于吐出一句话,语气森寒:“陆延,你好样的!”
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此刻情况允许,他一定会扑过来将陆延活生生撕碎。
陆延也觉得自己很棒棒,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曼妙的身影从店里追出来,对蒋博云笑了笑:“蒋总,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陆延语罢将喻泽川往怀里搂了搂,径直转身离开,在路边拦了辆车回家,全然把蒋博云当成了空气。
女伴拎着裙摆从店里找出来,看见蒋博云站在原地,不由得声音娇软的抱怨道:“蒋博云!你干嘛呢,我的项链还没选好你怎么就跑了!真讨厌!”
蒋博云听见这道声音,飞快抹了把脸,等重新转身的时候,脸上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风度翩翩笑道:“不好意思,刚才看见两个朋友所以打了声招呼,我们重新进去选吧。”
面前这名女伴不是什么风月场上的女人,而是生意伙伴的掌上明珠,这个漂亮的娇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缠着蒋博云,似乎对他有几分意思,任家里怎么反对也没用。
蒋母年纪大了,天天念叨着希望蒋博云能传宗接代,他迫于压力也不好拒绝,只能陪着对方出来逛街。
林安妮哼了一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再这样我就不出来了,真讨厌!”
蒋博云只能耐着性子将对方哄好,重新回到了店里,只是目光仍旧盯着陆延离去的方向,心中除了怒火,还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陆延和喻泽川上车后,并没有直接回到公寓,而是去了附近的一家商场,迎着喻泽川不解的视线,陆延挑了挑眉:“刚才逛那么久我都累了,不在外面吃个晚饭再回去吗?”
喻泽川想起刚才在大庭广众下发生的事,莫名有一种脑子被鬼迷了的感觉,直到现在还慌乱难平。他偏头看向车窗外面,放在膝盖上的指尖无意识摩挲一瞬,皱眉吐出了两个字:“随你。”
出租车在附近的商场停下,天幕刚刚擦黑,霓虹灯却已经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陆延和喻泽川随便选了家餐厅进门坐定,正中间的展示台上还有人演奏悠扬的钢琴曲,暖调的灯光无形驱散了夜间的寒冷,让人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侍者拿着菜单上前,彬彬有礼的询问道:“先生,请问需要些什么吗?”
陆延看向坐在对面的喻泽川:“你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
喻泽川冷漠阖目,抬手压了压帽檐:“我不饿。”
他在监狱待了太久,隐隐与社会有些脱节,这种温暖热闹的地方让他浑身每个细胞都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应,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过。
尤其喻泽川摘下口罩后,侍者的眼神总是控制不住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上瞟,然后他得到了喻泽川一个冰冷残忍的笑容:“好看吗?”
侍者惊慌收回视线:“抱歉,先生。”
陆延同样谨慎。他此刻扮演的是一名暗恋者的角色,如果点菜不合喻泽川的口味,或者踩了他的雷区,势必会露馅。
喻泽川到底喜欢吃什么呢?
陆延心不在焉翻看着菜单,莫名想起那天中午的餐盒,里面除了一份抹茶蛋糕,再就是一份被挑光了肉丝的青椒炒肉。
喻泽川到底喜不喜欢吃青椒炒肉呢?如果喜欢,为什么不吃青椒?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又要买?
那万一他就是喜欢吃青椒炒肉里面的肉呢?
陆延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最后把菜单合上,递还给了侍者:“你好,点餐。”
不管了,赌一把。
侍者低头用纸笔记录着:“请问您需要什么?”
陆延:“两份抹茶蛋糕。”
侍者:“还有吗?”
陆延暗中盯着对面的喻泽川:“一份青椒炒肉。”
侍者笔尖一顿:“……先生。”
陆延:“嗯?”
侍者:“我们这里是咖啡厅。”
陆延:“……”
#什么咖啡厅,连青椒炒肉都没有#
陆延直接拉着喻泽川走出了咖啡厅,他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道:“算了,我们还是回去点外卖吃吧。”
喻泽川看着前方的马路,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沉默着把双手插入外套口袋,指尖摸索片刻,忽然道:“我去买个打火机。”
陆延下意识道:“我帮你买吧。”
他话一出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人质”的身份,然而还没来得及改口说一起去,就听喻泽川淡淡甩下了一句话:“在这里站着,敢跑的话后果自负。”
他语罢转身离开,径直朝着街口的24小时便利店走了过去。喻泽川本来就穿着一身暗色的衣服,离去时背影险些融入黑夜,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陆延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一圈,只见车辆川流不息,灯火通明的商场里人来人往,喧嚣声传了很远。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感受过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了,现在回想起来,只有日复一日被病痛折磨的煎熬,连呼吸都是挥之不去的医院消毒水味。
陆延干脆找了一处长椅坐下,他双腿交叠,懒洋洋地支着头发呆。不远处的广场上是一群正在玩滑板的年轻人,其中一名短发女生在陆延面前滑了一圈又一圈,总是忍不住看他,白皙的脸蛋逐渐发红,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涩和鲜活。
陆延对她笑了笑,温柔又好看,女生又不好意思地扭头收回视线,“呲溜”一声滑出了老远。
喜欢是注视、是想要靠近,最后却又慌张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