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维希闻言眼眸微抬,似乎从三皇子不甚自然的语气中窥探到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情意,他缓慢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么:“多谢,西弗莱还在里面等着您,请吧。”
三皇子闻言正准备带着侍从进去,路德维希却忽然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丝丝缕缕的甜香从他鼻尖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消散在空气中:“您走错方向了,西弗莱是重刑犯,会见室在地下一层。”
三皇子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状似不经意问道:“听说西弗莱马上就要被发配去荒星了,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路德维希少将不打算替他求求情吗?”
路德维希淡淡吐出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琥珀色的眼眸已经逐渐浅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神秘的幽蓝,不太像静谧的海面,更像一望无际的冰川,冰冷而又不可触碰。
三皇子莫名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勉强笑了笑:“也是,我有些话想和西弗莱说,等会儿见面就不劳烦你陪着了。”
路德维希闻言似乎是挑了一下眉:“真的不需要我在旁边保护您吗?”
三皇子并不信任路德维希,婉拒道:“不用,我带了护卫。”
三皇子执意如此,路德维希当然不会再说什么,他打开会见室的门,把对方引进去后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并没有走远,而是靠在走廊上戴了一个微型耳机,眼眸半阖,百无聊赖听着里面的动静。
三皇子在会面室的长桌一端坐定,手中藏着半枚白色的速溶药片,他命令身边的护卫切断监控,然后把药片丢进待客的水杯里面,这才调整好坐姿,等着西弗莱从里面出来。
这是慢性毒,吃下去十天后才会发作,西弗莱明天就要被发配荒星了,到时候就算出事,也怪不到他身上。
监听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等到第十五分钟的时候,耳机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剧烈的枪响,刺得耳膜生疼——
“砰!!!”
路德维希倏地睁眼,缓缓站直身形。
鱼儿……上钩了。
十五分钟前。
西弗莱被看押的警员浑浑噩噩带了出来,他双眼充血放空,瘦削的脸颊在灯光下凹陷得有些可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滩烂泥,三皇子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都险些没认出来:
“西弗莱?”
西弗莱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三皇子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示意身旁的护卫上茶:“听说你想见我?”
西弗莱眼前的情景一片虚幻,只能看见一抹抹瘦长的影子,他们说的话传到耳朵里都变成了一串无意义的字符,嗡嗡作响。
恍惚间,西弗莱好像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他控制不住倾身靠向桌对面,死死瞪大眼睛,低声吐出了两个字:“安珀……?”
三皇子面露疑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安珀怎么了?”
西弗莱的暴起出乎了所有虫的意料,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他忽然掀翻桌子扑向三皇子,双手死死扼住对方的脖颈,神情狰狞道:“我杀了你!杀了你!我要和你一起同归于尽!!!”
两边的护卫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拉扯西弗莱,然而对方的双手就像钢筋铁泥浇灌的一样,怎么也掰不开。三皇子被掐得眼冒金星,他艰难从腰间抽出一把光能枪,目光狠戾地看向西弗莱,直接对准他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砰!!!”
剧烈的枪声炸响,鲜血混合着脑浆瞬间喷溅了出来,西弗莱身形一僵,在所有虫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倒了下去,他的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一句话:
“使用……使用同归于尽卡……”
【叮!使用同归于尽卡牌!】
【抱歉,目标错误,无法使用!】
这张卡牌只能给安珀一个人使用,但很可惜西弗莱已经听不见了,他睁着眼睛倒在地上,蔚蓝色的眼眸彻底变成了浅棕色,金色的头发也开始枯萎,与从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的气运,消失了……
与此同时,正坐在书房里写请帖的安珀也收到了系统弹出的提示音,他闻言笔尖一顿,在洒金的花纸上拖出了一道墨色的痕迹——
【叮!暗杀者任务失败,已被抹杀,此方世界危机解除,恭喜您成功存活!】
安珀抬眼,只见一颗黑色的心脏漂在空气中上下浮动,周身萦绕着微弱的蓝紫色电流,仍是之前的那副模样,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的身躯好像隐隐约约透着些许猩红。
安珀搁下笔,缓缓倒入椅背,饶有兴趣问道:“西弗莱死了?”
系统向他讲述了事情经过:【你让路德维希给西弗莱注射了大量致幻剂,他误把三皇子认成是你,想扑过去同归于尽,结果不小心被三皇子一枪击毙。】
安珀闻言眼底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可惜:“我还以为他们两个会一起死。”
系统提醒道:【那张卡牌只对你有效。】
安珀眉梢微挑:“那我还真是荣幸。”
他还以为那张卡牌没有任何限制,所以费心布了一场局,不过能让西弗莱与三皇子狗咬狗也不错,杀这种人反而脏手。
系统看着桌上堆叠了小半的请柬,似乎犹豫着怎么告诉安珀,他们该去做下一个任务了:【你想在这个世界继续待着吗?】
安珀敏锐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什么意思,我还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系统:【回不去了,你的王朝已经湮没了。】
曾经繁华的仙灵到底也没能敌过历史的滚滚车轮,和那些宏伟的宫墙一样在时间的打磨下灰飞烟灭,安珀再也当不成皇帝,曾经的那些臣子也成为了一个个虚无的名字,他甚至连故人的样貌都记不清了。
“……”
安珀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他准备回答系统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咔嚓声,房门被推开,步入了一双军靴。
路德维希刚刚才处理完面见室里的闹剧风波,他沉默着走到安珀面前倾身蹲下,然后缓缓把脸枕在雄虫腿上,闭目低声吐出了一句话:“西弗莱死了,被三皇子一枪打死的。”
他的语气既听不出高兴,也听不出不高兴。
安珀察觉他的情绪不对劲,椅子后滑,直接将路德维希捞到了自己怀里坐着。他的手掌紧紧贴着雌虫精瘦的腰身,书房里窗帘半掩,太阳落山,光线就一下子昏暗了起来,桌角的台灯亮着昏黄的光晕,气氛暧昧而又温馨:
“怎么,不高兴?”
路德维希闻言睁开眼,在暖黄的光晕下,他的眼睛好像又变成了琥珀色,里面藏着一抹困惑的探究:“不,我只是在想,西弗莱死后尸体为什么会忽然凭空消失。”
当时西弗莱被三皇子一枪击毙,路德维希带着队伍冲进去的时候,亲眼看见对方的尸体在空气中逐渐变浅消失,无影无踪,当时所有在场的虫都惊呆了,偏偏监控被切断连证据都没有,现在还在彻查中。
安珀用指腹摩挲着路德维希的眼尾,从对方的眼眸中窥见了一点幽蓝的色泽,声音低沉:“路德维希,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不用去深究答案,也许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地方,时间到了也就离开了。”
路德维希闻言眼底悄然滑过了一抹暗色,他控制不住攥紧安珀的肩膀,皱眉低声问道:“那您呢?”
他忽然问道:“将来有一天,您是不是也会忽然离开?”
安珀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
路德维希却没有回答,他一言不发吻住安珀的唇瓣,用牙齿重重啃咬,极致的亲密中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意,声音迷糊不清:“阁下,我总感觉您像一阵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忽然消失了,答应我,您不会消失的对吗?”
安珀的行为处事与虫族截然不同,身上总有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路德维希却忽然担忧起来,满满的不安与惶恐。
安珀闻言微微偏头,想从这场过于窒息的吻中抽身,获得一丝说话的契机,路德维希却不肯让他轻易避开,伸手扣住雄虫的后脑,吻得愈发缠绵窒息,占有欲如开闸的洪水般泄出:“就算您消失了,我的灵魂也会一直跟随您……”
路德维希没有和任何虫说过,他这段时间一直在频繁的做同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尸体,浑身是血地躺在不见天日的峡谷下方,寒风侵袭着皮肤,寒冷刺骨,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西弗莱。
路德维希的灵魂漂浮在上空,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被掩埋,又亲眼看见巴赫公爵被西弗莱毒死,最后又亲眼看见安珀与西弗莱一同死去,所以当初在夸尔加星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击毙西弗莱……
他不知道那个梦境是真是假,只知道自己从未离开过安珀的身边,灵魂至死也追随着对方。
路德维希的身形控制不住缓缓滑落,半跪在地上,黑色的及膝军靴出现了一道折痕。他因为刚才那一场深吻低低喘着粗气,睫毛颤抖,泪意在眼尾晕出了一片红痕:“阁下……”
暖黄的灯光下,他白皙的皮肤覆上了一层如玉般的光泽,鼻梁高挺,眉目精致,玫瑰色的薄唇紧抿,明明漂亮得不得了,却总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锐气。
美色在前,安珀发现自己好像也当不了君子了。
他抬手拨开路德维希眼前的碎发,露出对方分明的眉眼,最后俯身低吻过去,像是吻住了一片荡漾的春色,连床都来不及上,拥着雌虫一起滚落在了地毯上。
整齐的军装纽扣解开,黑色的军用皮带也被解开,却偏偏不脱干净,衣衫凌乱地套在身上,腹肌若隐若现。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信息素味道,路德维希被蛊惑得头晕目眩,恍惚间他好像听见雄虫在耳畔说了一句话:“路德维希,你的眼睛变成蓝色了……”
路德维希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涣散,他低低喘着气:“是不是看起来有些陌生?”
安珀啄吻他的眼角:“不,很漂亮。”
路德维希不知道雄虫今天晚上会不会碰自己,他竭力放松紧绷的身形,迫切想留住对方,铺天盖地的信息素迎面袭来,就像浪潮翻滚的海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夜色永寂,明月高悬。
路德维希总是忘不了睡梦中濒死的绝望感,他紧紧攥住一切能攥紧的东西,额头冷汗直冒,却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而安珀则是极尽安抚,一点点抚平他皱起的眉头,等到后半夜的时候才终于昏沉睡去。
路德维希没有晚起的习惯,翌日清早天一亮他就准时睁开了眼,他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摸,却扑了个空,只余一片冰凉的温度。
“哗——!”
路德维希立刻从床上起身,神情有些惊疑不定,他套上军裤和衬衫直奔洗手间,然而里面空空荡荡,丝毫不见安珀的身影,他下意识对镜看了眼自己后颈的虫纹,却发现颜色并没有变化——
雄虫昨天晚上根本没有标记他。
那一瞬间,路德维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感觉越坠越深。他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书房想找自己的终端给雄虫发个信息,视线不经意一扫,却发现桌角放着一摞整整齐齐的烫金婚贴,上面绑着精致的丝带,都用钢笔认认真真写下了宾客的名字,字迹清秀而又不失风骨。
都是安珀写的。
路德维希随手拿起一张,冰川般的蓝眸控制不住柔和了一瞬,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外面的窗户忽然发出了一阵笃笃笃的声响,一只白色的信鸽在外面敲着阳台玻璃,徘徊不肯离去。
路德维希见状走过去推开阳台门,看见楼下的情景时却彻底呆愣在了原地,只见原本空旷的花园草坪忽然摆满了数不清的蓝紫色鸢尾花,在清晨的阳光中开得格外灿烂,一眼望去看不到头,惊艳得令虫屏息。
花丛中间站着一抹颀长慵懒的身影,面容俊美,赫然是安珀。他穿着一身得体的礼服,眼中笑意分明,在花海的簇拥下矜贵优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身上,比满园的花海还要夺目。
路德维希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些什么,只好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下意识攥紧了栏杆。
安珀见状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天鹅绒盒,打开盖子,只见里面静静放着一枚线条优雅的鸢尾花戒:
“路德维希,虽然我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但我想了想,我可能还差你一个求婚。”
他的语气忽然低沉下来,难掩认真:“路德维希少将,在鸢尾花的见证下,你愿意成为我唯一的伴侣吗?”
不是众多雌虫中的一个,而是唯一。
帝王这种存在大多冷心冷情,他们富有四海,天下的奇珍异宝都唾手可得,然而唯有三样东西不可强求,一是烈阳,二是明月,三是旁人的一颗真心。
仙灵早已覆灭,曾经统治仙灵的帝王也该跟着一起覆灭,往事不可追,安珀觉得活好当下才是最要紧的,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否则不会埋首书桌几天,认认真真誊写那些宴请宾客的婚贴。
路德维希闻言眼眸瞬间明亮起来,难掩雀跃与惊喜,他单手一撑,直接跃下了二楼栏杆,飞扑进安珀的怀中,后者没有站稳,踉跄着后退一步,和他一起倒入了铺天盖地的鸢尾花海中。
“愿意!愿意!愿意愿意愿意!”
雌虫丝毫不知道矜持为何物,直接将安珀压在身下,在他耳畔兴奋重复了一百遍,浅金色的头发凌乱落在眼前,却也遮不住那双蔚蓝眼眸中的惊喜与希冀,高兴得像个单纯的孩童。
安珀也懒得挣扎,他单手枕在脑后,另外一只手扣住路德维希的指尖,不着痕迹替对方套上那枚戒指,唇边笑意隐现:“好,那你现在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路德维希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安珀一眼,然后缓缓俯身靠近对方耳畔,声音暗哑,蛊惑似的吐出了一句话:“知道了,雄主……”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格外缓慢,性感难言。
安珀:“……”
他喉咙莫名一紧,不由得将对方的指尖扣得更加牢固,路德维希敏锐察觉到雄虫的身体变化,白皙的脸颊染上薄红,耳朵滚烫,神情却是得意的:“您昨晚错过了一个美梦。”
他昨天躺在床上予取予求,偏偏这只雄虫就是喜欢假正经,碰都不碰自己,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自作孽,不可活。
阳光初升,鸢尾花海远远看去就像一片浪潮,将那对新婚的小情侣淹没其中。一颗黑色的心脏缓缓飘浮升空,居高临下望着安珀,它发现对方脑海中原本若隐若现的情丝逐渐清晰了起来,像一双手拂去了玻璃窗上的雾气。
现在就算不用安珀回答,系统也知道他的答案了。
不过虫族百年寿命,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对于人类来说漫长的光阴,在系统看来只是一个虚拟的数字,就算让安珀留下也没什么。
后来的许多年里,被拨乱的命运又重新回到了正轨。
路德维希在三十七岁那年成为了帝国最年轻的元帅,而安珀则一直和他一起征战四方,从无败绩,后来被虫帝破格加封王爵,成为了历史上屈指可数的雄虫将领。
至于方云,他的身体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在三年后的一个冬天病逝了。人死后就像尘埃一样被风吹散,遍寻无踪,但只有系统知道,方云死后回到了地球,成为千千万万名普通人中的之一,虫族对于他来说更像一个渲染了几分英雄色彩、最后却悲凉结尾的梦境,在垂垂老矣的时候逐渐忘却。
在系统空间,死亡是开启一切的钥匙,而遗忘才是所有人的终点……
【我从未见过他的面容,从未听过他的名字,却与他一夜欢好,终至破晓……】
豪华的酒店套房里,昏暗的床头灯打落一片光影,隐约可见地上散落的衣物。陆延坐在沙发上,松松垮垮套了件白色浴袍,透过半开的领口,精壮的胸膛一闪而过,暧昧的气息萦绕不散。他眉目半收敛,探究的视线一直落在对面,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归是有些棘手的。
因为他不小心把人给睡了。
对面的双人床上坐着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他沉默低头,身形青涩单薄,看起来还是个大学生,肩头青紫的吻痕无声预示着他刚刚经历过什么,指尖死死攥住被单,白皙的手背青筋浮现。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身上的屈辱与隐忍却都一分不少传到了对面,让人觉得他格外难堪。
“……”
一阵死寂的沉默过后,最后还是陆延率先打破了平静,他的声音很是低沉性感,因为情绪淡淡,给人一种良善温和的错觉:“你还在上学?”
他看见地上有一个款式略显老气的休闲书包,纯黑的外形,银色的拉链,是早就被市场淘汰的旧物。
床上的男子闻言动了动,终于从阴影中缓缓抬头,不得不说,他有一张格外干净俊秀的脸,额前过长的黑发已经险些遮住了眼睛,导致目光看起来阴恻恻的,鼻梁高挺,唇瓣带着常年营养不良的苍白,一双眼睛黑少白多,冰冷不讨喜。
唐如风定定开口,嗓子哑的厉害:“我不认识你。”
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床上?
陆延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他从桌角的烟盒抽出一根细细的薄荷烟,但并没有点燃,而是递到鼻端轻嗅,醒了醒神:“我和朋友在酒吧聚餐,不小心喝多就上来开了房间……至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也不太清楚,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找服务员调一下监控。”
哪怕套房隔音效果良好,也依旧难掩楼下喧嚣的音乐声,这里是a市最大的声色场所“Elysium”,一到三楼是酒吧,四楼往上就是酒店,男人的话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破绽。
唐如风的脸色白了白,他原本在Elysium酒廊兼职服务生,没想到下班的时候遇上客人闹事,被几名陌生男人强行拽进包厢灌了好几瓶红酒,紧接着就醉过去不省人事。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了……
哪怕对面的年轻男人并没有任何过分的言语,但气质矜贵,不难看出身价不菲,唐如风只是一个穷学生,他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弄清楚,又怎么追究责任。
床上一片狼藉,身后难以言喻的地方疼得他冷汗直冒,绝望一点点侵入心底,越坠越深,唐如风唇瓣紧抿,冷冷吐出了两个字:“不用!”
他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陆延从沙发上起身,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窘迫,他捡起地上的衣服放在床尾,善解人意道:“你先穿衣服,我去洗手间待一会儿。”
他语罢果然进洗手间了,唐如风听见里面传来关门的轻响,这才忍着疼痛起身穿衣。他甚至顾不上清理男人留下的污浊狼藉,胡乱套上衣服,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眶,从没有那一刻这么想赶紧回家。
唐如风走到门口时,一道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步伐:
“要我送你吗?”
陆延恰好推门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下了身上松散的浴袍,穿着一身低调奢华的休闲服,与唐如风身上略显寒酸的旧衬衫形成了鲜明对比,矜贵的眉眼在灯光下格外好看,又帅,又温柔,绝对属于男女通吃的那一类。
唐如风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看也不看男子,垂眸指尖紧紧攥住书包带子,漠然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坐车。”
唐如风语罢直接开门离去,用工作卡刷电梯下楼。他的手机已经快没电了,低头扫了眼屏幕时间,发现居然到了后半夜,心头不由得一慌,连忙跑到路边拦车,然而临近凌晨,马路空空荡荡,酒吧门口停着的大部分都是豪车与商务专车,等着接里面喝醉的富家少爷和大老板。
唐如风刚才跑得太急,冷风灌入肺部,呛得咳嗽了好几声。他用手扶着路边的树干,身形控制不住缓缓下滑,胃里灌满了酒液,传来一阵抽搐的刺痛,控制不住吐了起来。
“呕——!”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了唐如风前二十几年所认知的一切,他吐得撕心裂肺,脸上冰冰凉凉,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别的,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跑车幽灵般驶过路边,悄然停在了他的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陆延那张矜贵优雅的脸,轻佻、颓靡,像一场纸醉金迷的梦。
“住哪儿,我送你。”
唐如风蹲在地上,身上带着酒气,还有欢好后留下的暧昧气息,心中一时竟只能想起“垃圾”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他抬眼直视着陆延,苍白的脸色在黑夜中几近透明,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死气沉沉,语气冰冷:“我不是出来卖的。”
陆延指尖轻敲方向盘,笑着嗯了一声:“我知道。”
男人的这句话或多或少带来了些许宽慰。
他语罢道:“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家。”
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也不怕再发生什么,除非对方想害他的命。唐如风静默一瞬,最后破罐子破摔地爬上了那辆车,报出了一个偏僻到连导航都有些难以准确定位的地方。
陆延没有多问什么,昂贵的跑车在黑夜中行驶,最后来到了一片廉价的出租楼前,三环外的距离,又偏又远,还得过江,唐如风如果靠两条腿走,天亮都未必能到。
陆延把车停在路边:“到了。”
唐如风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下车,动作间仍然能看出几分僵硬不适。陆延见状不知想起什么,打开钱夹抽出了一张烫金名片,隔着车窗递过去:“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这是一张精致却又简单的名片,除了名字和电话,再无其他。
陆延如果给的是钱,唐如风会觉得受到侮辱,但对方给的只是一张薄薄的名片,很难揣测这个举动背后有什么意思。
“不用。”
唐如风觉得如果没有意外,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和面前这个坐在跑车里的男人有任何交集,那张名片也只是累赘与枷锁。他淡淡拒绝,背着书包转身走入暗巷,踩过一地泥泞的水坑,阴影铺天盖地蔓延而来,几欲将他淹没。
唐如风的家里只有一个身体不太好的母亲,他现在临近大学毕业,干脆从寝室搬了出来,一边为将来实习做准备,一边在Elysium酒吧做兼职补贴家用。
唐如风平常最晚九点就会到家,而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他担心妈妈会熬夜等自己,上楼的时候步伐匆忙,好不容易到了门口,他轻手轻脚用钥匙打开房门,却见客厅里留了一盏小台灯,而唐母则披着外套靠在沙发上眯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