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买房还是大事,几百个要花出去,他还是决定回来实地看看房子,防止父母被无良中介给坑了。
他精挑细选了一天,前后几日都没有重要的事,那几天里,北京和云州也都风平浪静,他乐观地觉得,应该没事。
刚上高铁,还没十分钟……黄码了。一下高铁,他被送去了指定酒店,要隔离七天。
这两年多里,杨樵谨小慎微,聚餐从不参与,超市都很少去,除了回过两次云州探亲,他没有离开过北京,日常活动范围就局限在朝阳区。
此时大学已经放了暑假,薄韧也在居家中。
他知道杨樵今天要回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以为杨樵该到家了,才发消息来问情况,得知杨樵被送到了隔离酒店。
饼干大王:太可怜了,快点个外卖压压惊
木头:哦,然后唧唧给我送来吗?
饼干大王:那不能够,唧唧现在改送快递了
邹大年的案子拖了很久,最终结果是判三缓一。无论如何,一家人还能在一起。
因为小区逐渐不允许随意进出,成为了常态,外卖单量逐月锐减,邹冀看外卖不好跑了,又去送快递,送了几个月,有个菜鸟站点的老板不想干了,想转让出去,但这个时间还投资创业的人很少,他根本找不到人接手,邹冀一合计,抄底接了盘。
在几次封控期间,邹冀还主动报名当志愿者,积极帮居民解决生活小问题,也协助社区各项基础工作,上下都很吃得开,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上一轮封控结束后,社区所属街道立刻给邹冀上报申请荣誉,还在发了邹冀同志的先进事迹,号召全区党员向他学习。
隔离酒店里,杨樵无奈地把情况和父母说了一声,父母虽很担心,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安慰他,让他放宽心,七天也很快,当是放假了。
志愿者送了盒饭来,菜品还过得去,杨樵也不挑食,吃得干干净净。
他一进这个隔离点,就被拉进了通知群,刚吃完盒饭,又有位志愿者@了他,说有他的外卖,给他放在门口了。
外卖吗?杨樵猜测大概是薄韧给他买了零食之类。
他开门去拿,外面有一个很大的环保袋,拿进来打开,里面有一堆零食,还有一台任天堂掌机、附带充电器,是动森联名款,戴了透明保护壳。
——这游戏最火的时候,杨樵网购了两台,分别寄给了邹冀和薄韧。
杨樵拿了手机,想问薄韧怎么回事,薄韧的电话打了过来。
薄韧道:“你到窗边。”
杨樵道:“什么?”
他马上明白了,到窗边朝外面一看,他的房间在这家快捷酒店的高层,楼下隔着绿化带,外面就是马路。
马路上有个人骑着辆电瓶车停在路边,正朝酒店楼上张望。
杨樵把推拉窗打开,探出身去,朝那人挥了挥手,那人看到了,也朝他挥了挥手。
电话里的薄韧说:“那个是你吗?你头发这么长了?”
“是我,没时间剪啊。”杨樵的头发长过耳了,站在床边被风一吹,发丝纷飞,他问薄韧道,“你怎么骑辆电驴就来了?”
这地方,离薄韧家有十几里。
薄韧道:“我不知道这附近让不让车过,电驴更方便点。”
杨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两人现在距离很远,又是晚上,看不清楚对方。
“缺什么你说,我再给你送。”薄韧道,“我的游戏机只是借你玩一礼拜,等出来要还给我。”
那不是我送你的吗?杨樵心道。
杨樵说:“好,知道了,我会爱惜的。”
薄韧抬头看着那窗边的人。
“我走了,”薄韧道,“把窗户关好,有蚊子。”
这是三年里,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都不能算作是真正见到了面。
一周后杨樵离开隔离点,薄韧已经开学了,被关在了学校里。
杨樵给父母买完房子,也回了北京。
十二月中旬,杨樵在租住的房子里发着烧,烧得浑浑噩噩。
他现在一个人住,租了套大两居的公寓,便宜居家和办公。
如果他真的有一个男朋友,现在真的会更好一些,至少有人在他烧得眼冒金星时,能帮忙倒杯水。
薄韧那一次说让他交个男朋友,后来两人都没提过这件事,他从不问薄韧的感情生活,薄韧也没问过他。
只有一次,有一天夜里快十二点时,他们俩正在视频聊天,有个同事来找杨樵,有事想和他谈。
这同事就住在杨樵的楼上,他们团队好几个小伙伴都住在这附近,这里步行就能到公司去。
看同事穿着睡衣走进来,薄韧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只说“那我先挂了”,便结束了通话。那之后他也没有问起过这件事。
杨樵烧了三天,薄韧这几天都没找他。第四天后,他渐渐好了起来。
他才给薄韧发消息,告诉薄韧,他已经好了,问薄韧怎么样。
薄韧告诉他自己没事,但是邹大年白肺,上了呼吸机,已经抢救好几天了。
春节前,邹大年终于脱离了危险,活了下来。
盼望中的春天,迟到了三年。
三月份,杨樵回云州探亲,这次多待了两天,和薄韧一起去邹冀家里,看望了邹叔叔。
以前邹冀说他父母长得像,杨樵还觉得他是亲子滤镜。三年不见,圆滚滚的邹大年成了一个
瘦大叔,气色还不太好,但意外的,竟然是位老帅哥?
杨樵和薄韧一致同意,邹大年和对他不离不弃的大美人老婆,确实很有夫妻相。
他们一家现在住在城中村,这是邹冀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和豪华毫无关系,但还算舒服,邹冀妈妈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一个非常狭窄的院子,停一辆老头乐,种了点蔬菜,还种了一棵月季,就满了,走路要小心被月季扎到。
晚上吃过饭,邹大年夫妻俩早早休息了。
杨樵和薄韧被邹冀带着上了屋顶,那里有个小平台,原本用来晒粮食,现在早就没农田了,空着用来晾衣服。
那里铺着邹冀捡回来又洗干净的一张大野餐垫。
三个人并排躺在上面,谈天说地。
说到杨樵现在有多少钱。
杨樵拿出手机,给他们看自己的余额。
薄韧:“……”
邹冀道:“我给你当小蜜好不好啊?”
三人笑起来。
杨樵望着夜空。
月柔似水,星河如覆。
杨樵有点茫然,说:“我经常不知道,我现在是谁。”
薄韧道:“你觉得你是谁,你就是谁。”
“我是邹冀,”邹冀道,“姓邹的邹,重新充满希望的冀。”
自己究竟是谁,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永恒的课题。
在面对荒芜废墟,如何重建内心世界的这一件事上,邹冀无疑是非常值得学习的对象。
“邹冀同志现在是我的偶像了。”薄韧在和杨樵的日常视频聊天里,如此说道。
他还发给杨樵一个链接,说:“唧唧作为云州最美劳动者的代表,在云州电视台的五一晚会上,为我们倾情献歌一首,真是余音绕梁,你也来听听。”
杨樵用电脑端点开了那个链接。
视频里,邹冀穿了一身不太合体的西服,发胶打了有两斤,脸部阴影打得有点脏,幸亏他底子好,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帅气。
他站在家乡电视台简陋的演播厅舞台上,激情澎湃地唱着:灯火里的中国,青春!婀娜!
杨樵一边笑一边听完了,中肯地点评道:“他唱歌还是很好听啊,居然还是真唱。”
薄韧道:“全能爱豆邹唧唧。”
杨樵又说:“那你也是我的爱豆,之一。”
“又想取笑我什么?”薄韧警惕道,“你现在真的有点毒舌,我又不是你的素材。”
杨樵道:“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是咱们这伙人里,学历最高的那个了。”
薄韧不由得笑了下,对这件事还有一点羞涩。
杨樵接着说:“你还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实现了儿时梦想的人!”
薄韧:“……”
杨樵在视频这端,啪啪鼓掌道:“恭喜你!薄师傅!”
“……”薄韧道,“就知道你最后还是要取笑我。”
他在国网四月份的招聘笔试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硕士答辩也已顺利过关。
马上,薄韧就是一位电气工程硕士,也即将成为一位真正的电工师傅。
毕业典礼那一天,杨樵和邹冀都去了。
学院院长为薄韧拨转了穗子,为他授予了学位证书。
薄韧鞠躬致谢,又转过身,对在台下等着拍照的学校摄影师,露出一个英俊而端庄的官方微笑。
他的家人和朋友,坐在观众席中间靠后排的位置,参与了他的这个重要时刻。
相邻座位的杨樵和邹冀对视一眼。邹冀小声说出了两人此时共同的心声:“好他妈羡慕啊!”
两年前他们本科毕业,没有毕业典礼,也没有拍毕业照,连学士服都没穿过,就这样默默结束了大学生涯,都没有来得及和老师、和同学们好好道一声再见,就从此散落在了天涯各处。
杨樵今天特意带了云台相机来,全程在拍摄,他要为薄韧记录下这非常有意义的一天。
拍过台上完成仪式的薄韧,杨樵又来拍自己身旁的邹冀,邹冀还在疯狂地鼓掌。
邹冀旁边的薄维文和何静娟也在鼓掌。何静娟很高兴,薄维文则表现得更激动,两眼饱含泪水,在发现杨樵在拍他后,忙对着云台镜头露出笑容,还比了个大拇指。
典礼结束后,父母和薄韧合过影,就先离开了学校,留下几个年轻人在京华电力大学的校园里玩。
这也是薄韧做男大的最后一天了,他明显有点不舍和惆怅。
但杨樵一直拿云台在跟拍他,搞得他惆怅不起来,总是想装下酷、耍下帅。
“你们工科硕士服不行,不如我们文科的好看。”邹冀太嫉妒薄韧了,开始吐酸水道,“看看这金黄色的领子,根本不像是硕士毕业,倒像是饼干大王的登基典礼……饼干大王万岁!”
饼干大王:“……”
杨樵哈哈大笑。
薄韧一手箍住邹冀的脖子,作势要打他,两人笑着闹作一团,像小时候一样。
杨樵最喜欢看他俩这样闹了,还举着云台凑近去拍他们两个的表情。
薄韧转过头,笑着看杨樵,忽又伸长另一只手臂,来箍住了杨樵的脖颈。
杨樵大叫一声,但薄韧只是圈住了他,没有再动作。
于是云台的镜头转过来,拍他们三个人。
薄韧把最好的两个朋友一左一右地抱着,三人并肩站在大学礼堂外。
四周许多穿着不同颜色学士服、硕士服的同学们,大家都在拍照,在与自己的青春合影留念。
初夏的风把树叶吹得哗哗作响,他们从此刻起,就永远离开了校园。
薄韧心里那一股情感再难抑制,他转过头去,在杨樵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杨樵:“……”
他被薄韧亲得一脸茫然,但薄韧又立刻转头去另一边,又亲了邹冀一口。
杨樵便笑了起来。
邹冀却觉得这真的很好玩,立即礼尚往来地回亲了薄韧一口,还又要来亲杨樵。
杨樵忙要躲他,薄韧也要拦住他,三个男生像麻花一样,乱七八糟地拧在一起,最后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跤,引得旁边同学哄堂大笑。
这一段被拍下来的视频里,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都非常好笑,是很可爱的一段记录。
几天后,在公司开会的闲暇时间,杨樵抽空剪了下这段视频,一边剪还一边忍不住笑。
“咦?”一个女同事经过看到,凑过来,打趣地问,“木头总,这两个,哪一个是我们老板娘啊?”
“你看呢?”杨樵也与她开玩笑,说,“你觉得哪一个像?”
女孩做夸张的惊讶状,说:“不会……两个都是吧?”
杨樵笑着说:“不排除真有这个可能。”
女孩见也套不出什么真话来,便笑着走开了。
他们公司里有性取向为男的男同事,也有性取向为女的女同事。
大家都做这一行了,还当深柜确实也没什么必要,都大大方方地出了柜,大大方方地做自己。公开在交往的也有一两对。
杨樵被众人问起取向的时候,一早就承认了自己是喜欢男生。
但在被问到单身与否的时候,他就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了,随便同事们任意去解读他这模棱两可的态度。
他既不想接受别人的示好,也不想和别人发展亲密关系。他也不想强行拉出薄韧这个直男,来当自己的挡箭牌。
上一次用薄韧做挡箭牌的后果,显而易见不太好。
公司同事之间相处的都还不错,杨樵也可以和这些身边人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风评是面善心冷,看似温柔和气,其实又臭又硬。
这不是别人对他的曲解,他自己也很认可这个评价。
在工作关系里,他就是容忍力和耐心都很有限,不归他管、他自己也不懂的商业问题,他可以更多听从别人的安排,但在内容把控这事上,没得商量,要做KOL,态度和观点同样重要,输出不彻底,等于没输出。
他觉得自己很多时候的行为,有点符合刻板印象里的“霸道总裁”。
尤其是当他前一分钟,刚对同事说了类似“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话,下一分钟接到薄韧电话的时候,马上又变成了“你说的全都对”的做小伏低。他真是一个很滑稽的“霸总”。
——木头总的自我评价也很一般。
杨樵的空虚和寂寞并没有好转。其中固然有他自己始终独身一人的原因,也更有对于前路的迷茫。
进入了后疫情时代,全社会的情绪风向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虚无主义和享乐主义盛行,生命和生活好像都没有了意义,世界就是一场盛大的cosplay,人们应当有花堪折直须折,快乐一天是一天。
生活的真相就是如此吗?就应该是这样吗?
他有点适应不了这种风向,也解答不了这些问题。
他有了很多钱,有不错的事业,在不断地学习,在持续地进步,在学着适应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
但是他连自己究竟是谁的问题,都解答不了。
这一年里,他回家的次数多了很多,不太忙的时候就想回家看看,陪父母吃顿饭,聊聊天,也和薄韧、和邹冀见见面。
每当他回到云州,他会觉得自己是一个脚踏实地,真正活着,能爱也能恨的普通人。而非一个被称作“木头总”的互联网螺丝钉。
七月初,公司组织了去日本团建,杨樵不想去,但也不好不去。
团建对他来说也像上班,并且上班还能居家办公,团建则必需要面对面,比工作还要更消耗他这个i人的能量。
在他与同事们日本团建期间,薄韧从赵晚晴手里正式接过了装修那套花园联排房子的监工权。
同事们都发了团建朋友圈,这是一种默认的社交礼仪,杨樵就也发了一张和同事们在居酒屋的餐桌合照。
薄韧一上岗,就和工程经理吵了一架。
因为杨渔舟还要每日上班,赵晚晴负责来装修现场查看情况,经理看她是个女人,并且还是脾气很好的文化人,就一天到晚糊弄她。
换了薄韧来,还没半小时,就发现这里那里都是隐患,他给经理打电话叫赶紧过来,质问怎么到处都是坑?经理恼羞成怒,在电话里还和他吵了几句,等气汹汹来了现场,一看薄韧的真人,就先怂了半截。
赵晚晴给杨樵打了个电话,说道:“原来这经理也会好好解释啊,我还以为他只会说 ‘你不懂’。”
杨樵:“……”
他在前几天和薄韧的通话里,提起了那套房正在装修,他妈还每天都被工程经理和工人一起PUA一起糊弄,他确实没有半点要麻烦薄韧去监工的意思,只是闲聊时候,随口吐槽了一句。
薄韧把工人们也都“修理”了一通,终于装修工作步上了正规。
他从房子里出来,坐在门外台阶上休息,想和杨樵说说话,点开了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又不太想说自己在帮忙装修,因为这很像邀功,没意思。
他又顺手点开了杨樵的头像,看朋友圈有新动态,半个多小时前,杨樵发了一张照片,和一群年轻人在喝酒吃饭。
杨樵配的文字是:出来放松一下,快乐~
薄韧立刻注意到照片里,杨樵身旁坐着的一个男生,看小图就觉得有一点面熟。
他放大照片,仔细辨认了下。
这人……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就是去年他和杨樵视频中,穿着睡衣突然出现的,那男的。
那天挂断了视频,他一整夜没睡着,反反复复在想,杨樵和别人是不是……那样了?
杨樵在北京很孤单,薄韧也曾真心希望有个人能陪在他身边。
真有了,薄韧又想捅死人家。
杨樵和赵晚晴讲完了电话,也给薄韧发消息。
木头:我妈说你去帮她装修了?你快别管了,让我爸妈自己慢慢搞吧
他意思是装修很繁琐的一项工作,不想给薄韧添这么大麻烦。
饼干大王:我就要管,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不行吗?
杨樵:“……”
大概在装修工地遇到了烦恼。他只好先不说这话了。
木头:你哪天去国网报道?
饼干大王:下周一
饼干大王:日本好玩吗?
木头:还好,就那样
饼干大王:现在在玩什么?
木头:准备去泡温泉了
饼干大王:那你们好好玩吧
饼干大王:呵呵
杨樵被这句“呵呵”搞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把聊天记录仔细看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说错什么话,反倒是薄韧从第一句就阴阳怪气。
薄韧又打开那张照片,仔细观察,看杨樵和那男生的坐姿,桌上餐具的摆放,看镜头时肢体的倾斜度,周围其他人的微表情……试图通过蛛丝马迹,判断杨樵和这男的发展到了哪一步。
杨樵给他拨了视频过来。
薄韧忙从台阶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院外,才接了。
杨樵准备去泡温泉,刚换好了日式浴衣,皱眉看着镜头。
薄韧还要装蒜,道:“怎么又打过来了?”
杨樵问道:“不是,你呵呵我什么意思?”
薄韧道:“谁呵呵你了?”
杨樵瞪大了眼睛,怎么还不认了?
薄韧每次被他这么一瞪,就会觉得很开心,他没见过杨樵用这种眼神看过别人,木头总在外面是很高冷的一个霸总。
“我没注意,”薄韧道,“木头总,你别太敏感了。”
“你穿的这什么?”杨樵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衣服,惊奇道,“这是高中校服吗?”
薄韧来装修,要找一身不怕脏不怕磨的旧衣服穿,翻箱倒柜找出了高中的夏款校服。尺码当时穿略偏大,现在穿起来刚好。
“你穿的是什么?”薄韧道,“都露点了!”
“胡说!”杨樵说着忙低头一看……确实。
薄韧:“……”
杨樵尴尬地把镜头朝上挪了挪,只拍到脸,道:“你是不是和工人吵架了?有火没处发,冲我撒气吗?”
“没有。”薄韧问道,“你们几个人去泡温泉?”
“说装修的事呢,又扯什么?”杨樵道,“七八个人。”
薄韧道:“七八个人一起泡吗?”
“应该是吧。”杨樵道,“你要干什么?”
薄韧道:“不干什么,没去过日本,好奇。”
有同事准备好了,来催杨樵。
杨樵答应着,又叮嘱薄韧道:“别和工人吵架,不行就还让我妈去。”
“你别管了,我搞得定。”薄韧听到是好几个同事在和杨樵说话,松了口气,道,“玩去吧。”
杨樵收了手机,又有同事坏笑地问他:“是老板娘吗?”
“不是。”杨樵道,“是直男朋友。”
直男朋友没去过日本,已经看了几个G的日本作品,力图以量取胜,想要试试能不能实现对男同性行为脱敏的奇迹。
现在是呕吐情况有所改善,还是很不喜欢。精确地说,从演员开始露点,他的眼睛就像被人突然挤进去两坨芥末。
就在今天,就在刚才,视频通话中的某两秒里,这位朋友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一件事,辣眼睛的是男演员,是其他男的。不是他喜欢的那一个。
温泉禁止带手机进入,杨樵和同事们结束了今天的团建,身心俱疲,回到房间,手机里有不少消息。
有杨渔舟给他发的消息,也知道了薄韧去帮忙的事,杨工很“为难”地问儿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有邹冀发来的“是兄弟就帮我砍一刀”的拼多多链接。
有国内发来的一些工作性质的消息。
有几条广告短信,和一个骚扰电话。
还有薄韧的一条消息。
饼干大王:有件事还没问过你,你是攻,还是受?
杨樵不知道薄韧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对薄韧出柜已经三年半了,两人从来没有正面聊过他的性取向,他们都有意识地在回避这个禁忌的话题。
杨樵想了很久,最后也没有回复这一条,装作没看到。
薄韧没有得到答案,但他是必须要把这件事搞清楚的。
从日本回国后,杨樵回了趟云州,这次出门给父母都带了礼物,还在免税店买了两条男士皮带,回来后分别送给薄韧和邹冀。
薄韧一家三口在前阵子也刚搬到了新家。
这套房子购于薄韧读大三那一年,当时也没人想到后面会出现种种变故,先是交房时间被延迟,后面艰难地拿到了钥匙,装修进行也是不太顺利,每次装不了几天,就被迫停工,断断续续,直到最近,一家人才总算得以乔迁了新居。
于是这次约在了薄韧的新家见面,杨樵又另外备了份给薄叔叔何阿姨的暖房礼物。
这个地方,邹冀知道,杨樵还没有来过。
邹冀先开车去接了他,再带着他来薄韧的新家。
路上,提起杨樵家也在装修房子。薄韧主动去帮忙的事,邹冀也已经听说了。
“饼干前阵子每天都跑建材市场,”邹冀道,“他们家这新房装修,他都没这么上心,据我所知,可能他也就只指导了下电路走线。”
杨樵呆了一下,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多情绪都在这一声长叹里了。
邹冀问:“你爸你妈知道吗?”
杨樵说:“他们早就知道我是gay了。你指的是什么?”
“你和饼干的事啊。”邹冀道。
“我俩有什么事?就是好朋友。”杨樵笑道,“你别替我加戏好不好,说的像我和他怎么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