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已经把鬼吓跑了。”
在那阵猛然爆发的大哭之后,墙里的哭声越来越远,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闻言,严璟表情一僵,透出一种下一秒就要跳楼的绝望。
“没事,可能不是鬼。”郁白安慰他,“没准只是我们两个都疯了而已。”
严璟气若游丝:“我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他盯着此刻安安静静的墙面,不死心地问:“你家隔壁有没有住小孩?”
“没有。”
当然他也不能保证隔壁那位看起来像成年人的疑似混血儿就一定不是小孩。
“就算有,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也不对,这堵墙外就是外立面,只有空气没有住户。”
严璟努力调用他不算发达的脑细胞,回忆道:“我记得在这种楼房里听声音方向很不准的,以前我家楼上有人周末早上装修,听声音就在头顶,我脱了上衣冲上去找他,结果发现根本不是楼上那户,是斜对面的楼上的楼上的楼上。说不定我们听哭声就在耳边,其实没有那么近呢!”
“嗯,有道理。但是你为什么要脱了上衣冲上去找他?”
严璟立刻站直了,骄傲地挺挺胸:“这样多有威慑力。”
饱满的胸肌耸立在伟岸的双开门身材上。
……幸好现在穿着上衣。
郁白沉默地移开目光,此刻只想用眼药水再洗洗眼睛。
“但这里一共就只有十二楼,楼上没有住户了,只有天台。”
“天台?”严璟灵光一现,恍然大悟道,“肯定是有小女孩跑到天台上哭了!”
“你想想看,她在学校里受了委屈,爸妈又不关心,所以大晚上的一个人跑到天台上偷偷掉眼泪,结果我那一掌拍得劲太大了,连地面都震起来,把她吓到了,是不是很合理?!”
还算合理。
但那一掌的力气不太可能让天台上的人被吓到。
不过这至少是一种新的可能性。
郁白听完,当即转身往外走:“如果真是这样,没准她现在还在天台上。”
严璟忙不迭地跟上他的脚步。
郁白穿过楼道,先看了一眼电梯,下午出故障的那部电梯仍在停运中,按键上方的显示屏是暗的,另一部则显示停在一楼。
天台没有电梯,只有一条通往十二楼的步梯,所有去天台的人都得经过这一层的楼道。
现在距离哭声消失可能才一分钟左右,小女孩离开天台下楼的动作应该没有这么快。
而且郁白刚才并没有听到楼道里响起过明显的脚步声,如果是快速跑下来的动静会很大。
他走进楼梯间,在扶手旁往下望了一眼,下方螺旋状的步梯也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要么小女孩现在还在天台上,要么根本不存在这个小女孩。
两人穿过没有灯光的楼梯间,严璟更快一步,抢先推开天台门。
“我觉得她现在肯定缩在哪个角落里小声哭——”
门开了,月光霎时倾泻下来,照亮黑漆漆的楼梯,和两人昏暗的视野。
天台上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哭声,只有遥远模糊的城市噪音。
也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偶尔被风吹动的生活垃圾。
郁白和严璟却无暇顾及,目光都直直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严璟瞪大眼睛:“……那是什么东西?”
郁白推推眼镜:“……好大。”
视线尽头,天台的边缘处,有一个巨大的球形物体,大小和健身房里常见的瑜伽球接近,隐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
“是瑜伽球。”
“不是瑜伽球。”
严璟无比自信:“绝对是。”
郁白伸出一根手指:“赌一次下楼拿外卖。”
“跟了!”
严璟当即伸手跟他拉了个钩。
“我赢定了,我一会儿就叫一箱矿泉水让你拿……”
随着两人逐渐走近,严璟的声音慢慢僵住。
“我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
郁白也深感震撼,情不自禁地摘下毫无作用的平光眼镜,用肉眼观察这个毕生难见的奇观。
这是一个布满了波浪状绿色花纹的。
大的像一个瑜伽球的。
西瓜???
“这也太大了吧!你们楼顶上为什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西瓜啊?”
“你拿得动吗?”
“我当然……喂,不是,我们赌的是下楼拿外卖,这算是你的外卖吗?!”
“算啊。”郁白淡定地说,“你看见了吗?这旁边有个花盆。”
巨大的西瓜虽然直接落在地面上,但西瓜上有一根藤,藤是从边上一个旧旧的花盆里伸出来的。
“看见了,是你的花盆啊?这西瓜不会是你种的吧!”
“不是,我不知道是谁种的,但我知道这是谁的花盆。”
这是郁白居住的1205室的前任住户留下的花盆。
他租房的时候就听中介说了,前任住户是一个在这住了十多年的老奶奶,因为生病在医院里去世了。
房子空置下来,于是被她儿子拿来出租。
郁白跟房东见面签合同的时候,房东提到过自己母亲以前在天台上种了一些花花草草,现在还留在那里,如果他喜欢的话可以接着养,就归他了。
郁白住进来后,曾经来天台看过一眼,发现因为长期没人照料,那些花草早已经枯死了,也就作罢。
严璟听完,恍惚道:“所以一个月前,这里还没有西瓜?”
“嗯,只有杂草和垃圾。”
严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一个月时间,不可能长出这么大的西瓜吧?”
郁白摇摇头。
“如果农业技术没有在这一个月里发生巨大突破的话,应该不可能。”
“太好了!”
严璟忽然振奋起来。
“那就还有可能是瑜伽球的!说不定是瑜伽球涂成了西瓜的样子,对吧对吧?”
对你个头四个字尚未出口,郁白眼睁睁地看着胸大无脑的好友将手伸向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巨大西瓜。
“我看看它到底是瓜还是球。”严璟弯下腰,大手一伸,“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不用力,我就摸摸!”
“别碰它——”
和郁白的制止同时响起的,是一道清脆至极的碎裂声。
严璟的手掌之下,这个巨大的球形物像地震般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里面深红色的瓜肉清晰可见。
一股浓郁的清甜香气扑鼻而来。
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大西瓜。
“……呃。”
严璟讪笑着收回手,不禁深吸一口气:“哈哈,这瓜长得真好。”
是很好,熟到轻轻一碰就自己裂开,光是闻着香气就能想象到吃起来会有多甜。
吃起来也确实很甜。
郁白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因为被香气诱惑了,是严璟非要让他尝一尝。
“这么大的西瓜不会有人舍得下毒的啦,而且是我亲手打开的。”
严璟坐在天台边,捧着一大块徒手掰下来的西瓜,吃得不亦乐乎。
“太好吃了,每一口吃起来都跟尖尖一样甜。这么大你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我一会儿给我爸妈带点回去。”
郁白也坐在天台边,捧着一块刚吃完的西瓜,心情有点忧郁。
“你还记得我们到天台是来干嘛的吗?”
“啊?”
严璟茫然地眨眨眼睛。
“我想想……哦,找小女孩,这不是没找到嘛!”
他一边说,一边很有公德心地把西瓜籽吐进了旧花盆里,瓜皮叠成小山准备一会儿带走,然后又动作娴熟地掰下来两块瓜。
“你吃完啦?来,再给你一块。”
郁白放弃挣扎:“算了,你专心吃吧。”
墙内哭声之谜尚未解开,又多了一个天台巨大西瓜之谜。
他之前的人生虽然跌宕起伏诸多精彩,但至少每件事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怎么最近突然变得这么离奇?
先是墙里传出来历不明的敲击声,然后变成小星星,再然后是奇怪的邻居,墙里的哭声,天台的西瓜。
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小事,从两天前开始接连出现。
……等等,根据他之前听到的中介声音判断,隔壁那个邻居就是在两三天前搬进来的。
所以这些事会不会都跟他有关系?
郁白捧着西瓜仔细回忆了过去一个月的生活,确定那个怪邻居的到来就是唯一的变量。
但是,要怎么验证这一点呢?
郁白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四周甜香萦绕,忍不住又低头咬了一口红艳艳的西瓜。
半小时后。
1205室门口,气喘吁吁的严璟扶着腰站起来,朝门里小声喊:“真要这样啊?”
郁白伏在桌前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起身。
“嗯,你放好了吗?”
“放好了。”严璟三步两回头地走进屋子,一直依依不舍地朝外面张望,“这能有用吗?没用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我觉得有用。”
郁白拿起刚写好的纸条往屋外走,顺便给严璟看了一眼。
“如果是正常人看到这些,会有什么反应?”
“应该会来找你问问,看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吧。”严璟诚实地回答道,“或者把礼物放回你门口,毕竟他不知道我们有没有下毒。”
“所以我们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郁白将纸条贴到了隔壁1204室的门上,瞥了一眼门缝里流泻出的灯光,伸手敲了敲门。
“……就知道他是不是正常人了。”
在听到邻居家的门里响起脚步声之后,郁白迅速回到自己家里,轻轻关上了门,屏息等待着。
夜晚寂静的楼道里,灯光在1204室门边的地面上拉出一个扁圆的影子。
那里放着半个巨大的西瓜,果肉饱满红润,正散发着芬芳的甜香。
门上则贴着一张有A4纸那么大的巨大纸条。
上面写着:
这是西瓜,很甜的,送给你。
——1205室的邻居:)
又是几缕脚步声。
紧接着,是锁舌内部齿轮转动的脆响,骤然一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激起涟漪似的回响。
——门关上了。
“嗯?啥?”正把耳朵紧紧贴在门背后,斜撅着屁股姿势扭曲的严璟懵了,“他关门了?这就完啦?”
一旁的郁白松开手里卷成筒的杂志,将这个简易的听筒从耳边移开,也有点纳闷。
他又等了一会儿,外面的确是没了动静,从猫眼望出去也看不到人影,1204室的邻居似乎并没有要找上门来的打算。
“他是直接当作没看见吗?”郁白若有所思,“也算是正常人的反应吧。”
如果是他遇见这种怪事,也会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不去拿更不去问的。
“好吧。”严璟拍拍屁股站直了,颇有些兴奋地伸手按下门把,“那我去把西瓜抱回来,我还没吃够呢。”
“你还吃?不怕晚上起夜被你妈骂吗?”
郁白随口吐槽了一句,倒没拦着。
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准备去洗脸刷牙,上床休息。
本来昨晚就一夜没睡,刚才又吃了不少西瓜,更加犯困。
“哎呀怕个屁,明天不上班,我今天在你家沙发凑合一晚,万一又闹鬼呢,有我在身边多有安全感,你就放心睡,怎么样,兄弟我多够意……”
伴着开门的动静,严璟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没说完的思字化作长长一声。
“嘶——!”
郁白诧异地回头望去。
房门开到一半,严璟正侧着身看向外面,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怔在原地,一脸瞠目结舌的样子。
“怎么了?”
郁白心里顿时涌上一阵亲切的不妙感。
他快步走过去,跟着望向门外。
楼道里依然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影,没有奇怪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1204室门边的地面上空空荡荡的。
那半个巨大的西瓜,像半个瑜伽球那么大的西瓜,不见了。
郁白不可思议地闭上眼睛,再睁开,还是老样子。
隔壁门上那张醒目的A4纸条也不见了。
郁白沉默片刻,只好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看来他收下了。”
严璟却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不死心地在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楼道里反复搜寻。
“不可能!”他激动得破了音,“刚才根本没有搬东西的声音!”
宁静的楼道里立刻荡起“音音音音”的回声。
郁白连忙把他揪回屋子里,关上门。
“小声点。”郁白说,“我们两个都看到了,西瓜确实不见了。”
“这根本不科学!”严璟涨红了脸,据理力争,“没有搬东西的声音,连重一点的喘气声都没有,他是怎么把西瓜搬回去的?”
“你知道那么大的西瓜有多沉吗?要不是我练得这么好,根本没法从天台上搬下来,像你肯定连拿都拿不起来!”
严璟当即张开双臂展示了一下肌肉,急不可耐地追问:“那邻居长什么样?你还没跟我仔细描述过,他身材怎么样?肩展开以后比我宽吗?肌肉有多大啊?你给我比划比划看——”
“……”郁白冷酷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看起来不像肌肉男,跟我差不多,但他就是轻轻松松地拿回去了。”
“行。”严璟一锤定音,“他不是人!”
“别酸了。”郁白冷笑一声,“接受现实吧。”
两人瞪着对方,目光在空气中无声地打了一架。
然后,又同时向后一倒,脱力般一屁股栽进了沙发里。
“这下该怎么办啊。”严璟喃喃自语,“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练的……”
“不知道。”郁白试图分析,“他就只是收下而已吗?没有别的反应了?”
“对啊,他怎么不上门来跟你道个谢?”严璟很不理解,“换我肯定来啊,而且要抱着西瓜,一脸轻松地敲开你的门。”
“所以他很不正常。”郁白叹了口气,对未来充满忧虑,“那么多空房子,干嘛偏偏住在我隔壁?”
“想不通啊。”严璟冥思苦想,试图找到别的可能,“会不会真的是我们两个都疯了?是我们出现了幻觉,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西瓜,他也根本没把西瓜拿走?”
“也许吧。”郁白揽过抱枕开始自我反思,“我今天就不应该撑着门等他进来……不,我就不应该上那趟电梯,不应该跟王师傅聊天,不应该吃炸鸡和可乐。”
“你今天吃了炸鸡?炸鸡好像不会致幻吧。”严璟认真地思考着,“我晚饭倒是吃了菌,我爸烧了蘑菇汤,挺好吃的,虽然只是普通的口蘑,但搞不好口蘑没熟也会致幻呢?我中毒了,然后通过空气传播给了你。”
“什么蘑菇,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郁白的眼神愈发迷蒙,“我都听困了。”
“对,就是蘑菇没熟,所以出现了幻觉。”严璟的声音也逐渐小下去,“总之他不可能搬走那个西瓜的……”
鸡同鸭讲的两个人窝在沙发里,先后昏睡了过去。
那个巨型西瓜实在是太甜了。
高浓度的糖分在血液里流淌输送,把人拽进沉沉的梦乡。
这一晚,郁白做了一个十分难忘的梦。
梦里的空气是甜丝丝的,风中回荡着似有若无的哭声,金黄香脆的炸鸡在路上飞奔,身上系着塑料袋扎成的绳索,绳索另一头是一辆巨大无比的西瓜马车。
红通通的西瓜马车里坐着两罐可乐,从瓜窗里望出去,前方银灰色的长方体宫殿越来越近了,大门缓缓向两边开启,小星星的旋律悠扬地飘来,可乐们兴奋地蹦起来干了个杯,泡沫呼啦飞溅。
梦幻般的童话氛围中,拉着西瓜车的炸鸡跑得更快了,金黄的脆皮渐渐变褐,高温让油香四溢,甚至冒出一股焦糊味。
忽然之间,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电梯宫殿爆炸了,炸出一朵巨大且没熟的蘑菇云。
郁白猛地睁开眼睛。
意识回笼,周围是熟悉的屋子,客厅窗帘没拉,正映出外面耀眼的日色。
“我靠什么声音。”一旁的严璟一骨碌地坐直了,慌张地擦擦口水,“什么东西炸了?!”
郁白不假思索道:“电梯宫殿炸了。”
话音出口,他意识到不对。
那明明是他梦里的怪异景象,严璟怎么也听到了?
“啊?什么玩意儿?”严璟一脸懵逼地反问,紧接着吸了吸鼻子,“你闻到了吗?是不是有股焦味?”
“没什么,我闻到了。”
这下郁白彻底清醒了,扶着酸痛的脖子站起来,快步走向厨房。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浓浓的焦味。
厨房的两个煤气灶都空着,没有架锅子,也没有开火。
气味来源不是他家的厨房。
郁白放松下来,顺便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多。
这一觉睡得够长的。
毕竟昨天过得实在是太充实了,让人精疲力尽。
严璟抽动着鼻子,像猎犬似的跟过来。
“气味就是从这个方向传过来的。”他盯着那两个安安分分的煤气灶,一脸纳闷,“但这也没开火啊,是哪儿焦了?”
郁白瞥了一眼厨房半开的窗户,随口道:“谁家烧焦了菜的味道飘过来了吧。”
“那肯定得换新锅了,好大一声响呢,愣是把我们俩都吓醒了。”
严璟说着,想起刚才的对话,好奇道:“对了,你前面说是什么炸了?什么工地?垫底工地?”
“……”郁白目不斜视地跟他擦肩而过,往卫生间走去,“饿了,叫外卖,你去拿。”
“不是,凭什么我去拿,我昨天都搬过西瓜了!”
“你自己说那不算外卖的。”
“行,我拿就我拿。哎你刚是不是做梦说胡话呢?什么是垫底工地啊?还是电梯供电?点滴公敌?弟弟弟弟?”
郁白心无旁骛地刷完了牙,继续洗脸,任由一脸怪笑的严璟在一旁猜词念经,全当背景噪音。
直到又一声巨响响起。
轰——!!
捧着清水的手顿时僵住,念经的嘴也瞬间拉上了拉链。
两人齐刷刷地望向厨房。
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我草不会是打仗了吧,飞机投炸弹了?”
严璟惊恐的声音回荡在依然窗明几净一切正常的厨房里。
“还是哪里爆炸了?我们要不要先跑啊?!”
而郁白探头望出去看了一眼,语气渐渐沉重。
“说不定比这些更糟。”
湛蓝晴空下,隔壁那户人家的窗子里一片灰蒙蒙的,滚滚浓烟中不时闪烁橘红的火光,伴着丁零当啷的锅碗瓢盆碰撞声,涌出浓烈的焦糊味。
“谁家啊这么惨。”凑上来看的严璟咂舌道,“做个饭把厨房都炸了。”
郁白面无表情:“轻轻松松抱走西瓜的那家。”
他家的厨房就挨着隔壁1204室的厨房。
“哦。”严璟话锋一转,“好烂的厨艺!”
妒忌归妒忌,他还是立刻摸出了手机,准备帮忙打电话求助。
不过,应该先打哪个电话比较好?
严璟挠挠头,从窗口探出身子,中气十足地喊起来:“喂隔壁的!你没事吧?还活着吗?要不要帮你打120啊?还是直接叫消防车?或者先报警也行——”
一旁的郁白被他的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响。
可当话音落下后,就不止耳朵嗡嗡响了。
郁白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简直连脑子都震了起来。
隔壁没有传来任何回应,风景却无声地发生了变化。
就在眨眼之间,浓烟、火光,连同焦味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隔壁的厨房干干净净的,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台面上放着一桶金灿灿的食用油,一口崭新的铁锅,还有几个鼓鼓的塑料袋,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周围的一切装修陈设虽然简陋,但没有任何焦黑的痕迹。
时间仿佛倒退回了炸厨房之前。
“……我靠。”严璟一脸恍惚,摇摇晃晃地倒退两步,“这蘑菇的毒性好持久,我怎么还有幻觉。”
郁白没有说话。
他镇定地回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重新掬起一捧清水,把脸洗完。
带着冷水拂过面颊的清凉感,他路过厨房,再次看到了雕塑般石化在窗口的严璟,又嗅到清新无味的空气。
不是幻觉。
紧接着,郁白打开家门,走进楼道。
1204室的门口和昨晚一样空无一物。
但他家门边的地面上却有一个小小的圆球。
郁白在弯腰去拿之前,忽然福至心灵地扭头看向自家大门。
那上面正贴有一张A4纸那么大的巨大纸条。
上面写着:
这是礼物,我喜欢西瓜,谢谢你。
——1204室的邻居:)
这两行笔迹与郁白并不相同,但格式一模一样,连末尾的简易笑脸都一样。
……那是他为了让留言看起来更不正常才随手画的!
现在确实更不正常了:)
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席卷了郁白的心间。
他深呼吸,然后往前一步,抬手敲响了门。
这一次,在听到邻居家的门里响起脚步声之后,他没有再躲开。
房门开启,充盈的日光霎时倾泻一地。
郁白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日光里的那道身影,心头盘旋的疑问脱口而出。
“请问,你是人吗?”
话音落地,在安静的楼道里荡开清晰的回声。
几乎挡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后面,郁白的表情很平常,仿佛只是在问候对方吃了没有。
而眼前这个明明听到了冒犯性提问的邻居,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趁这个时间,郁白认真地观察着对方。
昨天在故障电梯里遇见的时候,郁白没有仔细看他,对他的印象仅仅是蓝眼睛黑头发的疑似混血儿。
而在这一刻极近的面对面中,他清楚看见了那双灰蓝如湖水的眼眸中涌动的情绪。
那本该是一双很冷的眼睛,因为过分美丽和剔透,所以似乎不应该属于人类,而属于一个漫长空寂的冬天。
但现在,那里面透出一种很鲜活的不安。
郁白的视线又往下移,掠过对方高挺的鼻梁和雕塑似的下颌线条,微微滚动的喉结,布料覆盖下宽阔的肩膀和胸膛。
……身材不错。
但确实不是可怕的肌肉男。
不然他至少会拉上严璟再来敲门。
比起那种夸张的健美体型,他还是更喜欢这种内敛又有力量感的身材。
半分钟过去了。
郁白的目光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
任他打量的邻居还是没说话。
在被质问是不是人的这一刻里,这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
郁白这样想着,就看到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近在咫尺的邻居终于有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