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点、了、点、头。
见状,郁白淡定地哦了一声,转身离去。
肯定不是人。
正常人谁会在听到这种问题以后面色变幻半天最终故作镇定地给出这种回答啊?!
要么一脸茫然地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么不太高兴地以为自己挨骂了才对。
所以,考虑到自己的邻居是种非人类的未知存在,郁白在扭头进家门之前,揭下了门上的纸条,又弯腰拿起了地上那份小小的礼物。
不能当场拒绝别“人”的好意。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回到熟悉的房子里,郁白背靠着门,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膛里加快的心跳声。
屋外没有更多的动静了。
他的非人类邻居并没有找上门来。
屋里的严璟正在打电话,不死心地追问着昨晚喝了同一碗蘑菇汤的父母。
“你们俩真没事儿啊?没有出现幻觉吗?比如看到什么特别大的水果啊,听到爆炸的声音之类的……不是,我没喝高,一点酒都没喝,我现在可清醒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要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确实有点困难。
即使是从小在殡仪馆玩捉迷藏长大的严璟也不能免俗。
郁白是个例外。
他心里虽然也有难以置信,但依然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能是因为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戏剧性事件实在太多,“与非人类生物成为了邻居”听起来好像也不是特别出人意料。
好吧,还是挺出人意料的。
不过,既然这个世界上有非人类生物的存在,那是不是也真的存在鬼魂?
严璟挨了爹妈一顿骂后沮丧地挂掉电话,抬头就看见郁白倚着门,似乎在发呆。
“小白你刚去哪儿了?诶,你手里的球哪儿来的?从石狮子嘴里抠下来的?”
他念叨着,见郁白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想啥呢?”
郁白回过神来:“我在想我爸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啊?”严璟反应了一下,瞬间目露惊恐,“你哪个爸?”
“……你觉得我有几个爸?”
“严格来说,一、一个吧。”严璟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是大哥你别吓我啊,你这样我害怕。”
回忆着从昨晚到现在的离奇经历,拥有脆弱心灵的普通人类严璟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老实说,是不是准备改行开鬼屋了?哭声啊西瓜啊爆炸魔术啊都是你在测试游乐项目对不对?你快说对啊,不然我现在就跑回家!!”
“不对。”
郁白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自我安慰,同时做出了决定:“先别回家,你是目击证人。”
“啥玩意儿?我目击了什么?”
“全部。”
郁白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作为一个在信仰唯物主义的法治社会里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守法公民,遇到这种事的第一选择,当然是报警。
鉴于事情实在离奇,为了避免自己一开口就被接线台当做骚扰电话,所以郁白没有打110,而是打给了一位和他相识多年的人民警察。
厉南骁来的时候拎着一袋沉甸甸的塑料饭盒,里面不断溢出让人食指大动的酸甜香气。
“是以前我经常带你去的那家糖醋里脊,我打包了三份,你可以冻起来下顿再吃。”
说着,观察敏锐的刑侦队长扫了一眼垃圾桶,没看到外卖盒的痕迹,温声问:“今天还没吃饭?”
郁白摇摇头:“本来要叫外卖的,后来忘了。”
他刚说完,又立刻补充道:“是今天没时间做饭,才想叫外卖的。”
严璟咽了咽口水,表情很老实,站得笔直:“厉叔叔好,我也没吃。”
厉叔叔微微一笑:“那正好,趁热吃。”
虽然郁白只有一个早已去世的父亲,但在成为孤儿之后,他的人生中有了不止一个父亲般的存在。
比如幸运地逃过一劫后因为报恩将他视如己出的前任黑老大孙天天。
比如当年参与处理事故后因为同情始终关心照顾他的现任刑侦队长厉南骁。
尽管看起来很别扭。
但他们俩的名字并没有放反。
有着冷冽霸气名字的厉南骁反而是个看上去很温和的人。
等两个人吃完了三份糖醋里脊,也讲完了这两日的奇遇,厉南骁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
他语气平静地确认道:“不是在开玩笑?”
郁白说:“我就怕您当我是在开玩笑。”
厉南骁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先去检查厨房。”他站起来,“等一下再去天台看。”
严璟见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小声对旁边的郁白说:“信了信了,还是警察叔叔靠谱。”
郁白却不是很乐观:“但是现在厨房里什么也没有。”
虽然他们亲眼见到隔壁的厨房炸了,可又亲眼见到那些浓烟四起的景象消失,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这会儿从窗口望出去,隔壁厨房台面上的食用油、铁锅、塑料袋仍在那里,炸过一回厨房的邻居似乎放弃了再试一次。
但在其他人看来,这幅景象只是有人买了东西以后随手放在那里而已。
厉南骁的检查结论也是如此。
“那间厨房很久没有开过火了,墙面上没有新鲜的油渍,台面积灰,只有洗手池在最近使用过,里面有积水。”
说着,他瞥了一眼郁白:“你家的厨房也一样,平时只用来洗手,还跟我说只是今天想叫外卖?”
“……”郁白干笑一声,“我错了厉叔叔。”
这大概就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旁低眉顺眼的严璟连忙帮他转移话题:“还有天台呢!那么沉的西瓜肯定会留下痕迹的。”
三人一起出门,穿过楼梯,前往下一站。
严璟一路上绞尽脑汁地提供证据:“对了对了,我昨天晚上吃西瓜的时候把籽都吐在花盆里了,很有素质吧哈哈!那个西瓜籽也比普通的西瓜要大一点,厉叔叔你马上就能看——”
推开天台门,他的话顿时茫然地卡在了嗓子眼里。
昨晚矗立着一个巨型瑜伽球西瓜的天台边缘处,此刻竟枝繁叶茂,多条深绿的藤蔓从旧花盆里伸出来,上面结着好多个大西瓜。
是正常范围内的那种大。
“我次——”
在警察叔叔面前,严璟硬生生地把脏话憋回去,拐了个弯再放出来。
“天哪!”他一脸真诚,“昨天晚上还没有的!这些西瓜绝对是我吐的西瓜籽长出来的,一夜之间就长出来了!我发誓!”
厉南骁听着,表情微妙起来。
郁白默默移开视线,忽然有点绝望。
他自己都觉得这些实话听起来像神经病。
尽管如此,刑侦队长还是很负责地上前检查了一番。
花盆和地面上是都有承重的痕迹,但这里的确生长着一堆西瓜。
没有大小不正常的西瓜籽。
至于吃剩的西瓜皮,昨晚就被很有素质的严璟顺手带下楼丢掉了。
没有证据能证明巨大瑜伽球西瓜的存在。
离开天台前,厉南骁平静地说了一句:“西瓜不适合种在天台上,重量太大了,有安全隐患。”
也不知道是在提醒谁。
郁白垂死挣扎:“这些西瓜不是我种的。”
厉南骁很配合:“嗯,不是,不过种得挺好。”
“走,我们先回你家里。”
他转身离开,身后露出的旧花盆上,有着淡淡的字迹:1205。
……是上一任住户老奶奶留下的标记。
算了,他不想解释了。
郁白露出苍白的微笑,拽住正想偷偷去摘个西瓜的严璟,一起跟上警察叔叔的步伐。
“好,先回家。”
月亮一点点爬上了夜空。
家里静悄悄的,三个人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往前走着。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
厉南骁表情平和,耐心地等待着。
严璟起初一脸紧张,然后眼皮渐渐开始打架,不停地合上又睁开,像在上数学课。
郁白则出神地望着茶几上的那个小圆球。
这是非人类邻居回赠的礼物,通体灰白色的光滑小球,很轻,触感冰凉,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总之不太可能是个炸弹。
刑侦队长已经大致鉴定过了。
他推测大概率是个走后现代极简风格的装饰品。
郁白在心里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但他确实也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分针又走了一圈。
厉南骁突然开口:“昨晚的哭声是从几点开始的?”
偷偷打瞌睡的严璟猛地惊醒,对答如流:“她昨天肯定被我那一掌吓到了所以今天不来了!”
“……”郁白已经心如止水,破罐子破摔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厉叔叔,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在空荡荡的证据面前,郁白决定暂时放弃向警察求助这条路,另做打算。
“你当我今天是开玩笑吧,对不起。”
厉南骁却没有接话。
他定定地看了郁白一会儿,轻声说:“我前面过来的时候,在楼下看到孙天天的人了。”
郁白愣了愣:“楼下?阿强他们吗?”
从昨天回家开始,他还没下过楼。
天哥派给他的保镖一般是不会主动进小区的。
“不是。我听说是有一部电梯坏了,昨天下午出了故障,晚上他的人就守在那里,准备施工换新电梯了。”
厉南骁的语气很平常,透出几分关心。
“电梯急坠是很可怕的经历,事后出现应激创伤,不小心混合了幻想和现实,也很正常。”
说到这里,他温和地抬手摸了摸郁白的脑袋。
“你应该告诉我这件事的,即使不跟我说,也要把内心的感受对其他人倾诉,这样才能慢慢摆脱阴影。”
厉南骁笑了笑:“哪怕是找孙天天,也行。”
郁白就也跟着笑了。
“后半句一点都不真心。”
孙天天金盆洗手之前一直是刑侦队的重点观察对象,好警察和黑老大当然互相看不顺眼。
“嗯,我猜你也没有主动找他。”厉南骁并不否认,嘴角扬了扬,又问,“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郁白点点头。
虽然厉南骁以为他创伤应激而出现幻想是个误会,但总比觉得自己被耍了好。
被关心到底是件叫人感动的事。
不过,感动归感动。
郁白注视着厉南骁的眼睛,无比真诚地开口道:“别给陈医生打电话,她已经退休了。”
“……”厉南骁挑了挑眉,“我的意图这么明显?”
郁白有点惆怅:“这是我最近第二次拯救陈医生的退休生活。”
人家明明也就退休了一天而已。
“行了,不打电话。是不早了,我先回去。”
厉南骁站起来,看了一眼已经倒在沙发上不知今夕是何年的严璟,有点费解。
“这小子也在故障电梯里?”
“不在。”郁白面不改色地把人揪起来,“但他吃了没熟的蘑菇,中毒了。喂,醒醒,明天还要上班。”
他送厉南骁和严璟下楼。
故障电梯已经摆上了施工中的牌子,这个物业日益惰怠的冷清小区大概从没有体验过这么高效率的换新服务。
三人搭乘正常运行的那部电梯下了楼,走出单元楼时,竟恰好遇见一个人。
夜晚微风习习,斑驳树影里,正朝这里走来的男人身形颀长,额间微卷的黑发被风吹散,灰蓝的眼睛静得像一个易碎的梦。
再明显不过的外貌特征。
此前听郁白描述过邻居外形的厉南骁当即意识到了,低声问他:“是这个人?”
在郁白的“幻想”里,没有任何证据能让厉南骁直接上门调查这个邻居,因为除了和郁白交换礼物,他什么也没有做,而且连这都是郁白先主动的。
但这个人毕竟是郁白幻想中危险感的来源。
出于刑警的本能,他会下意识试探一下对方。
见郁白轻轻颔首,于是在与这个陌生人擦肩而过时,厉南骁忽然开口,像是跟面熟的邻居随意打了个招呼。
“下楼丢垃圾?”
郁白看见这个非人类邻居的脚步停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他跟之前见到的都不太一样。
也许是寂寥夜晚的影响,让至今不知姓名的邻居看上去有一点忧郁。
漂亮的蓝眼睛是冬日一般的冷色。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候,他低低应了一声,没有不安,也没有慌张,只是有一点意外。
很自然的反应。
反而是半梦半醒的严璟在意识到来人是谁之后,猛地后退一步,惊慌失措地躲到了警察叔叔身后。
高瘦的警察叔叔并不能把强壮的健身教练完全挡住,画面多少有点鬼畜。
厉南骁:……
郁白不忍直视地别开脸。
非人类邻居看上去十分正常,不太正常的是他们人类。
厉南骁显然也这么想。
他难得有些尴尬,试图让气氛显得融洽些,又夹带一点试探,温声道:“我听说你送了东西给小白,他还是第一次收到邻居的礼物,他很喜欢,谢谢。”
厉南骁说话时,郁白默默打量着今晚有些不太一样的怪邻居。
然后,他看到对方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就像第一天在电梯里眼神交汇时那样。
冬日消融了,那一点忧郁好像萤火虫游进了森林。
灰蓝湖面上便只剩柔软的月亮照耀着。
“没关系。”他的眼里带上了淡淡的笑,“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风摇晃树影,短暂的停顿交集后,邻居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幽暗的路灯光下,郁白面露意外,厉南骁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
严璟则小心翼翼地从警察叔叔身后挪动出来,探头张望。
“居然人模人样的。”他不太甘心地嘀咕着,“但这身板一看就没我练得好,我一拳能打他十个。”
郁白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刑侦队长笑了笑:“虽然他看上去是有一点儿奇怪,但不是那种奇怪。”
奇怪在明明是很普通的客套话,却答得格外真心。
厉南骁说:“他是听到我说你喜欢礼物,所以笑了吧。”
亲眼见过了这个郁白幻想中的危险来源之后,他总算放下心来。
以警察的直觉来看,这个邻居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放在一群嫌疑人里,是会第一个被排除掉的那种。
那些奇异荒诞的幻想,果然还是电梯事故后的心理阴影导致的。
临走前,厉南骁伸手拍了拍郁白的肩膀,笑道:“多交点朋友也是好事,远亲不如近邻嘛。”
郁白含糊地应下他的话:“我知道了,厉叔叔。”
厉南骁顺路载严璟回去,因此他将两人送到了小区外,一直到目送他们开车驶远。
夜晚的街道很冷清,商铺基本都关了门,空气里流动着一种白天没有的寂寞。
郁白站在小区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心情有一点复杂。
刚才非人类邻居的反应,让他莫名想起那种独自守在家里很久,终于等到主人回来的小狗。
……为什么要用这种突然亮起来的眼神看他?
郁白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随即收回思绪,不再去想。
他正要转身回小区,却看到了周围唯一一家亮着灯的商铺门口,四个正凑在一起假装打牌的花衬衫寸头男人。
目光对上时,他们停下动作,挺直了背,齐刷刷地朝他挥手。
“晚上好,郁少爷!”
郁白先是反射性地看了一圈附近。
幸好没有路人。
这是多年以来始终忠实地履行着保护他职责的保镖们,为首的花衬衫脸上有道刀疤,名字叫阿强。
郁白看着外形凶狠的阿强,例行做徒劳的反抗:“别这么叫我。”
“好的郁少!”
这有什么区别?!
郁白决定报复回去,咬牙道:“小强。”
阿强应得很欢快:“哎!怎么了郁少!”
郁白熟练地放弃挣扎:“怎么还没去休息?”
平时他宅在家里很安全,一般是出门在外,保镖才全天候跟着。
阿强当即正色道:“因为厉队长来了,所以天哥让我们加班盯着。”
他没问厉队长是来干嘛的,但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郁少,有事可以随时找叫我们的,警察能办的事我们能办,不能办的我们也能办到!”
……不要跟一个守法公民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啊!
郁白连忙搪塞过去:“没什么事要办,我只是跟厉叔叔随便聊聊天。”
“好的郁少!”阿强迅速应声,又关切地问,“是不是昨天被吓到了?需不需要我们进小区盯着?或者换个住处?”
他身后的另外三个保镖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天哥叫人来换新电梯了,可最快也要一个多礼拜。”
“这小区环境是还不错,但是肯定能找到更好的,我们马上就能去办!”
郁白静静听他们说着,没有开口。
在向警察求助未果的那一刻,他当然是想过立刻搬走这个选择的。
亲身经历了各种怪异现象的他知道这不是幻想,也确定隔壁的邻居绝对不是普通人类,对方拥有着不可思议的能力,所以远远避开肯定是个最稳妥的选择。
但是他才签了一年的租房合同,房东不算是个好说话的人,而原本属于已故老奶奶的旧花盆,莫名其妙地成了西瓜种植基地。
对种种怪事一无所知的孙天天连夜叫人来换新电梯,生怕之后又出故障,新电梯正在安装中。
刑侦队长刚得出他因为电梯事故而ptsd的结论,又检查过周围没有任何异样,叮嘱他多交点朋友。
再加上非人类怪邻居似乎并没有恶意。
所以郁白决定先不搬走了。
现在离开带来的麻烦,没准比留下会有的麻烦更多。
在郁白沉思的时候,花衬衫们看出端倪,也安静下来。
等他回过神来,就看到五双写满殷切的眼睛,正眼巴巴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吩咐。
郁白叹了口气,认真地说:“如果你们不急着下班的话,我现在的确有件事想麻烦你们。”
“好的郁少!没问题郁少!”
“……”郁少冷静地吩咐道,“找点麻袋来。”
片刻后,小区门口。
月黑风高夜,训练有素的寸头男们肩扛着一看就很沉的麻袋,一个接一个地从单元楼里走出来,步伐矫健,悄无声息。
门卫大爷蹲在岗亭里,渐渐面露惊恐。
眼看着这些人要把沉甸甸的麻袋装进车里,大爷鼓足勇气,举着巡逻棍,颤颤巍巍地冲出去拦住他们:“等一下!你们拿的什么?刚才领你们进来的那个小伙子去哪了?!”
为首的刀疤男当即回头看过来。
他很快面无表情地放下麻袋,伸手去解袋口,动作干脆利落。
大爷心惊肉跳地眯着眼睛看过去。
他竟看见了一袋子绿油油圆滚滚的西瓜。
大爷:“我的妈呀——诶?”
郁白走在最后,怀里抱着一个麻袋里盛不下的西瓜,一出来就对上了门卫大爷写满“太好了你还活着”的庆幸眼神。
他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解释道:“大爷,我在楼顶种的西瓜丰收了,所以叫了朋友来帮忙搬。”
“哦哦,我上次以为你欠他们钱呢,原来你们是朋友啊,真不好意思。”
为表友好,门卫大爷伸手叩了叩麻袋里的西瓜,惊叹道:“嚯,声儿真脆!”
刀疤脸阿强一脸骄傲,情真意切地赞同道:“那是,我们郁少种得多好!”
郁少不想说话,并想把怀里的西瓜丢过去。
这才不是他种的。
比起之前和厉南骁一起去天台检查的时候,这些西瓜明显变大了不少。
按照这个速度,只要再过一晚上,他们也许就能长成一大堆瑜伽球大西瓜。
郁白猜测,天台花盆那块区域的时间流速比正常情况下加快了许多,所以昨晚严璟留下的西瓜籽在一夜之间长成了普通大西瓜,而某颗此前意外掉落到花盆里的西瓜籽,则长成了昨晚见到的巨型瑜伽球。
如果刚才叫厉南骁回来,亲眼看到这幅超出科学常识的画面,他会渐渐开始相信郁白和严璟的其他“幻想”。
而认真负责的人民警察对待怪异事件的态度,肯定跟他们两个心大的家伙不一样。
会把“人”抓到科研机构去做研究吧?
那一刻,郁白的脑海中闪过了那双蓝眼睛里忽然消失的忧郁。
所以他站在西瓜地前想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将电话打给刑侦队长,而是叫来了去准备麻袋的保镖们。
无论如何,西瓜必须得处理掉。
他仍梦想着自然死亡,实在不想哪天被突然塌下来的楼顶压死。
等到翌日上午,郁白睡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天台看了一圈。
天光晴好,旧花盆里光秃秃的,天台门口写有“禁止乱扔垃圾”的新鲜纸条正随风飘动。
很好,一片荒芜,没有任何巨型生物的痕迹。
见状,郁白松了口气,转身下楼,去拿外卖。
总有种替人善后的感觉。
……哦,不是人。
他从外卖柜里取出今天的午饭,正要原路返回单元楼,却被岗亭里的门卫大爷叫住。
门卫大爷搓了搓手,眼角皱纹里嵌满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来一样东西。
“昨天你们送我的那个西瓜真好吃,可甜了。”大爷说,“我想你喜欢种东西,就从家里拿了盆花过来,这个特别好养活,每天浇点水,太阳一出来它就开花了,漂亮着呢。”
他递来满满一盆太阳花,是公园里很常见的植物,长米粒似的饱满叶子,五颜六色朝气蓬勃的花朵。
郁白很想说他并没有喜欢种东西。
但他看着大爷热情又忐忑的眼神,还是决定不解释了,礼貌地接过来:“谢谢您。”
回到家,郁白随手把这盆花放在了厨房台面上。
他平时都不做饭,索性把这里当阳台用,因为这套房子厨房比阳台的朝向好一些,光照更充足。
放下太阳花的时候,郁白下意识往隔壁看了一眼。
隔壁厨房台面上的食用油、铁锅和塑料袋都不见了,一片空空荡荡。
看来非人类邻居放弃了再次炸厨房的打算。
很好×2。
郁白乐观地想,只要这个邻居不再搞出什么惊人的大动静,他应该可以继续平静地在这里生活下去。
至于偶尔出现的一些小波澜,他可以尝试克服。
人类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
他已经有亿点适应这样的日子了,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在跌宕起伏中过来的,堪称经验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