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在夏天买下不合时宜的貂绒大衣时,他倒第一次觉得,消费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让那份能带来收入的工作也有了意义。
对了,下一期的稿子还没写。
郁白暂时没想好要写什么。
不是因为没有灵感,恰恰相反,是难以忘怀的碎片太多了。
越过了生死的残局与道别,在夏天降临的飘雪寒冬,忽然触手可及的遥远北极……
难得在早晨就分外热闹的商场柜台旁,郁白看着被毛茸茸的大衣裹起来的何西,称赞道:“你挑的这件很可爱。”
小女孩秀气的脸蛋上泛开一点红,有些忐忑地问:“小白哥哥,这个衣服是不是很贵呀?”
她也没有回家拿衣服。
但要去北极,肯定要穿厚衣服的。
“对大人来说不贵。”郁白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她怔了怔,接着很开心地弯起了眼睛,小声重复道:“是给我的礼物呀?”
“嗯。”郁白点点头,认真地说,“谢谢你陪我旅行。”
他说完,话音顿了顿,又轻声道:“不用害怕你爸爸,我会跟他说你要在同学家住两天。”
郁白仍不确定要怎么帮何西彻底摆脱那个糟糕的父亲。
但他不会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让突然出现在他家卫生间里的陌生小姑娘,独自回到那个酒气熏天的家了。
她也不再是那个挨打以后只能躲进墙里哭泣,孤立无援又满心恐惧的孩子了。
穿得像头熊的严璟一边照镜子,一边自告奋勇地插话:“就是,用不着怕他,他要是再敢欺负你,我就再给他来一拳!”
谢无昉是唯一不需要买厚厚大衣的人。
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那个被严璟摆在一旁的背包上,停泊片刻后,因郁白的声音中止。
“小谢,你要不要试一下这件?”
郁白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会很适合你。”
他当然记得谢无昉不喜欢白色的事。
却因为人类对男性穿白衬衫的推崇,所以总是穿白衬衫。
根据在围棋时空里的经历,他觉得谢无昉穿黑色更好看。
谢无昉很快移开了视线,伸手接过那件衣服:“好。”
男人灰蓝的眼眸中绽开淡淡的笑意。
咔啦一声。
黑乎乎的背包和小方盒里,抖个不停的深蓝小球表面,愤怒地裂开了第三条缝。
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完全没人注意到这个微微颤抖的背包。
忙里偷闲的营业员打了个哈欠,对旁边的同事抱怨道:“我还没睡够呢,哎,今天上班真早。”
“反正有补贴拿,忍忍啦。”同事看着四周人头攒动的场景,笑着摇摇头,“今天真是奇怪,跟过年似的,从来没在早上这么忙过。”
“对啊,我听说羽绒服那边都快卖脱销了,这么热的天气,买那玩意儿干什么?”
“好像是因为很多人睡醒后都觉得冷吧,我其实也有这种感觉,早上差点想穿厚毛衣出门呢。”
“哎哟,你要这么说,我也有点,不过我冬天衣服一大堆了,一点也不想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会儿倒是特别想看雪。”
“看雪?说起来,我觉得我昨晚好像梦见我们市下雪了……”
被冬日印象悄悄席卷的夏季半球,毛衣与羽绒服莫名陷入热销。
额外被漫天雪花垂青过的群星市,“下雪”一词的搜索指数在今日暴涨。
位于群星市某条街道上的某间派出所里,家属们神情各异地看向驼背老人手中那张写满字的纸。
不过,这些暂时都跟郁白等人没有关系。
因为他们正在前往北极的私人航班上。
蔚蓝天际里留下一道长长的航迹云,掠过地面的一切纷繁景色。
宽敞舒服的机舱里,三个人类都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先是兴奋地聊天和看风景,直到吃过机上午饭后,困意渐渐袭来,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前往北极的飞行时间很长,要十多个小时。
在这漫长安静的十多个小时里,人类睡得香甜,神明闭口不言。
与此同时,黑乎乎的行李架和背包和小方盒里,小球的不安颤抖已经平息。
……反正也无人在意。
深蓝的球形表面上,此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道道缝隙里透出朦胧不分明的柔白光晕,梦幻而美丽。
唯一注视着行李架方向的目光,短暂停留后便又移开,望向舷窗外轻缓变幻的风景。
湖水般的眼眸里,涌动着难以描摹的波澜。
郁白从羽毛般轻盈的睡梦里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窗外是辽远的暗色天际,身边人微卷的黑发却比夜色更浓重,机舱灯光昏然浅淡,静静地漫过棱角分明的白皙侧脸,又隐没于质地轻薄,颜色却浓郁的纯黑高领毛衣。
在黑与白简单又极致的映衬中,那双世间罕有的异色眼眸愈发特别,此刻正因为他细微的动作,循声望来。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的郁白,陡然撞进那片深邃绮丽的灰蓝湖水,便陷入一阵恍惚。
……不愧是他一眼选中的黑毛衣。
果然很适合谢无昉。
四目相对中,片刻寂静后,神情复杂难辨的男人先开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郁白回过神来,有点意外:“什么?”
谢无昉看起来好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的样子。
“如果永恒球里诞生了真正的生灵,”他的话音顿了顿,“……或许是像我一样的生灵。”
“你还会把它埋在北极吗?”
郁白听得怔住。
什么叫诞生了真正的生灵?
这个能听懂人话的奇特小球里面,不会真能孵出什么东西来吧?!
如果真的会,那肯定要看孵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再决定要怎么处理。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里,郁白思绪纷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眸光流转中,他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反问回去:“你会埋吗?”
而谢无昉的答案干脆利落:“会。”
他低沉的嗓音短促有力,话音停泊在旁人仍在沉眠的寂静空气里,让好奇地注视着他的人类再度失神。
所以郁白忽然忘了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这回事,脑海里只剩下眼前摄人心魄的美丽风景。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我也会。”
反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听神明的话总不会出错。
……不是,主要是这件黑毛衣真的太帅了。
太适合黑发蓝眸的谢无昉。
神的美色面前,人类可耻地一败涂地。
关于完蛋的处置问题,人类与神明之间就这样非常迅速地达成了共识。
话音出口,郁白才骤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是谢无昉问他,怎么变成他反过来抄谢无昉的答案了。
他正想再认真琢磨一下答案,视线交错中,却见到眼前人灰蓝的眸子里,复杂涌动的波澜褪去,只余下皎洁静谧的笑意。
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在这个瞬间,郁白突然忘了自己本来打算思考些什么。
和神情深邃难辨时相比,这样平淡温柔的笑容,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好看。
不愧是他看中的黑毛衣,好衬人,能衬出完全相反的气质和风格。
……够了!
为什么他现在像个眼里只有美色的昏君啊。
一定是刚睡醒脑子还不清醒的错。
郁白被自己离奇的联想逗乐,没忍住笑了起来,赶紧挪开黏在黑毛衣上的目光。
身边响起有些茫然的问句:“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郁白笑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淡定的声音,“……你这样穿挺好看的。”
闻言,谢无昉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毛衣,似乎记下了什么。
郁白伸手调亮了头顶的灯光,机上的空乘微笑着端来茶点,随着时间流逝,脑袋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飞机舷窗外一度暗沉过的天空,已经恢复了灿烂的明亮。
北极圈以内正处于极昼,没有黑夜,全是白天。
快要抵达目的地了,天哥已经安排好了船,下飞机之后就可以登船,直接驶向世界尽头的北极。
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在现实世界里,这么突如其来的远行。
郁白倚在座椅靠背上,目光有些恍然地掠过窗外的陌生天空,思绪也跟着乱飘。
北极一定非常美。
会看到传说中的极光吗?
飞机餐挺好吃的,虽然不如早餐的鸡翅包。
坐了太久,屁股有点麻。
谢无昉为什么会突然问他那个问题呢?
以“如果”为开头的假设性问题。
他记得谢无昉是个不擅长想象的……
“抱歉,打扰您了。”空乘走过来,含笑开口,“我们将于半小时后着陆,下降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些颠簸,另外,孙先生为各位准备的——”
郁白的思路因此中断,与空乘略作交谈后,又看她耐心地俯身唤醒还在睡觉的严璟和何西。
严璟打着哈欠摸摸肚子:“要到了吗?我睡了好久啊,真饿,想念早上的包子了。”
何西揉着眼睛凑到舷窗处:“哇,下面好漂亮!”
小女孩的目光亮晶晶的,语气欢欣雀跃,令机舱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黑乎乎的行李架里除外。
即使有一层又一层的外物阻隔,一种奇异的白光仍透过了盒子与背包,弥漫在密闭的行李架空间内。
其实光线同样穿透了行李架的外壳,漫射到飞机内部本就颇为明亮的空气中。
只是此刻大家都安分地坐在座位上,等待降落,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抬头张望。
虚无缥缈的光芒便越飘越远,近乎本能般向周围延展着,穿过飞机,没入万丈高空和盛大世界。
在机舱最前方的飞行员的视野里,四周原本一片晴朗的天空,忽然像有乌云席卷,泛开一阵令人心悸的深灰。
“嗯?天气突然变了吗?”
“是雷雨云吗?”
机长与副机长对视一眼,倍感惊讶,在操作驾驶台的同时,不忘对乘客们发出提醒。
“……受到气流影响,可能会有较大的颠簸,请您确保系好安全带……”
在遥远高空中航行的飞机,的确很快陷入了一阵明显的晃动。
严璟被晃得脸色都有点发白:“这气流挺猛啊,以前坐飞机可没这么晃过。”
旁边第一次坐飞机的小女孩也神情紧张,却主动安慰他:“飞行员叔叔说这是正常的,严璟哥哥,不要害怕。”
“我、我不怕。”严璟立刻挺起胸膛,顺手摸摸何西的脑袋,“你也别怕啊。”
“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可能北极的天气比较特殊吧,对吧小白!”
小白才不想回答这种近乎flag的问题。
他上次听见这种话,还是在那部金色电梯里。
严璟和袁叔叔两个乌鸦嘴,刚说完电梯会不会出事,他们就被一锅端到了异时空。
……这次可别再乌鸦嘴了。
在飞机愈发剧烈的颠簸中,郁白倒不觉得害怕,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反射性想起电脑里遗书的不满意之处。
他只是怕其他人被吓到。
而且,有谢无昉在,就算真的遇上什么可怕的极端天气,也没必要太担心。
这可是搭载了神明的飞机。
郁白下意识问身边人:“应该不会出事吧?”
他望过去的时候,却蓦地怔住。
谢无昉正侧眸注视着斜上方的位置,目光极冷,灰蓝湖水仿佛结满了冰,笼罩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冷厉。
“你不会出事。”他说。
闻言,郁白更加惊讶,浅淡的眼瞳里漾开浓浓的错愕。
……什么叫他不会出事?
他顺着谢无昉的目光一道望过去。
机舱斜上方是外壳光洁的行李架。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了,看上去一切如常。
等等,行李架?
电光火石间,郁白想到了一个可能,急声问:“是因为完蛋吗?”
舷窗外布满了不安的乌云,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围延展,像一场恐怖的瘟疫。
“是。”谢无昉应声道,“我不能直接阻拦,抱歉。”
郁白很早就知道这一点。
要是相看两相厌的神仙打起了架,地球只会更加倒霉。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郁白一时有些无措,“完蛋是怎么了?把北极的天气变糟了吗?飞机会不会……”
谢无昉沉默了几秒,忽然说:“你不希望这个星球出事。”
这不是疑问句。
因为郁白在那个摆着棋桌的时空里,已经认真地告诉过他,这个星球对自己而言的重要性。
所以,更像是说给旁人听的陈述句。
此刻的郁白却无暇分心多想,脱口而出道:“当然了,我不希望任何人出事!”
要是飞机上只有他和谢无昉就好了。
可现在不仅有严璟和何西,还有对他们携带的危险行李一无所知的机组成员们。
万一这架飞机真的出了什么事,郁白肯定没办法原谅自己。
“如果早知道完蛋会出这种意外,我一定一个人带它来北极。”
他的话音里染上懊悔。
还有显而易见的,对那个神秘小球的反感和抗拒。
他收回了看着行李架的视线,低声问身边的男人:“你能不能把其他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或者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透明舷窗这一侧的人类倾身过去,目光焦急,写满了担忧。
另一侧的万丈高空中,原本肆无忌惮蔓延的灰色乌云,骤然间像是静止下来,停止了八爪鱼一般的疯狂扩张。
深灰的光芒仿佛在漫漫云层中陷入了挣扎,最终艰难地驯服了极具侵略性的本能。
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气流,忽然又不明缘由地消散了。
灰蒙蒙的光芒褪去时,隐约落下了几滴委委屈屈的雨。
飞机很快停止了颠簸。
地面塔台里,监测到异常天气后,正在忙碌地联络各架飞机的接线员,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驾驶舱里的飞行员们,望着前方重新澄澈起来的天空,费解之余,打从心底松了口气,拿起直连客舱的对讲机。
“……我们已经平安度过了气流,请不必担心……”
机长的声音夹杂着朦胧电波噪点,回响在整个机舱里,让紧张的乘客们彻底放松下来。
谢无昉的声音则在耳畔淡淡地响起,情绪朦胧而不分明。
“你已经做了。”
这是在回答他那句“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置身于渐渐恢复了平静飞行的机舱里,郁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浅棕的眸子里满是茫然。
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满心焦急地在问谢无昉该怎么办。
以及为此讨厌起了完蛋而已。
一头雾水的人类陷入了深思,再次望向不远处那片看上去毫无异状的行李架。
里面放着严璟的背包,背包里是那个盛有完蛋的小方盒。
不擅长想象的神明忽然问他,如果球里诞生了真正的生灵。
……真正的生灵?
不久后,这架飞机平安地降落在大陆最北端的机场上。
极昼漫长奇异,蔚蓝天空中漂浮着洁白的航迹云。
寒冷的温度里,一行人穿着毛茸茸的厚实大衣,踏上这片全然陌生的美丽土地。
“又能看到雪啦。”何西早已忘了飞行途中的短暂惊险,满脸都是新奇,“真好。”
“是啊,这里到处白茫茫的,好像仙境。”
胆小鬼严璟仍心有余悸,下飞机时腿都有点软,目光扫过周围初次得见的美景,忍不住问郁白:“小白,要不要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去哪儿吃点东西之类的?”
第一次来这里,他想多拍点照片回去给爸妈看。
正跟天哥安排的地陪说话的郁白却摇了摇头,神情颇为郑重:“我们现在就上船出发。”
“没问题,船已经在港口等你们了,船上有餐饮区的。”
地陪笑容可掬地应了声,又殷勤地接过了郁白从飞机上带下来的一件行李。
一个沉甸甸的手提箱,里面装着铲子等工具。
“这么急啊?”严璟挠了挠头,随手背上自己的包,连忙跟上郁白的脚步,“来了来了。”
地陪同样热情地问:“我帮您拿包吧?”
“不用不用。”严璟摆摆手,“这个不重,我自己背着就行。”
这里面装着一个神奇的蓝色小球,他可不敢随便交给别人。
要替小白保管好。
片刻后,外形优雅的小型邮轮离开港口,逐渐驶入位于极地的海洋,四周时有蓝色冰山,在阳光下如钻石般璀璨耀眼。
严璟抱起矮矮的何西,两道身影在甲板上眺望着壮丽纯净的风景,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
郁白和谢无昉也伫立在甲板边缘,前者却没有在看风景。
一头棕发的青年垂眸看着贴有暖宝宝的手机,似乎在认真地阅读着什么。
趁谢无昉望向远处冰川的空档,严璟曾经好奇地凑上去瞄过一眼。
手机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关于在雪地冰层中进行挖掘和掩埋的技术要点。
小白是真的很想埋了完蛋啊。
其实严璟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在驶向极点的路上,埋头钻研技术的郁白,偶尔会忽然问他一句:“完蛋还在你包里吧?”
“在啊。”严璟拉开拉链,看到小方盒安静地待在背包里,随口问,“要把完蛋拿出来给你看看吗?”
郁白却连连摇头,立刻移开了目光:“不不……不用。”
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东西。
但又时不时地看向他身后的背包,或是扫视着周围并没有旁人的甲板。
严璟对此不是很理解,鉴于谢无昉在场,也不敢多问,只好躲到一边跟小姑娘窃窃私语。
何西看着神情复杂行为奇特的小白哥哥,想了想,小声说:“我以前在路边捡到过一只流浪的猫咪,很想把它带回家养,但我知道爸爸不会答应的,所以最后我也没有带它走。”
“从猫咪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想看它,又不敢看……就像小白哥哥现在这样。”
小学生的比喻真是奇妙又贴切。
严璟顿时恍然大悟。
毕竟是非人类送的礼物,小白肯定是舍不得丢掉这个小球的。
那天在殡仪馆里,他犹豫了半天,最终也没把完蛋放进火化炉里。
今天会不会也一样啊?
可是他们都千里迢迢地跑到北极了,小白又默不作声地钻研了一路掩埋技术,一副迫不及待要埋完蛋的样子。
毕竟这是个不可控的危险存在。
啊,真是好纠结的拉扯。
让严璟本就不太聪明的脑袋跟着纠结了起来。
突然搞得他也特别不舍得完蛋。
虽然它胡作非为,但却也让他们拥有了一段永生难忘的记忆。
严璟盯着自己拉链半开的背包里,那个一动不动的小方盒,决定再看神奇的完蛋最后一眼。
他伸手进去,打开盒子,目光有些忧伤地瞥过去。
那点忧伤和叹息瞬间变成了剧烈的震惊。
甚至震惊得忘了有小孩在旁边不能说脏话的事。
“我草!”
严璟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纹丝未改后,瞳孔持续地震,喃喃道:“完蛋了完蛋了……”
紧挨着他的何西呆了一下,关心地看过来:“完蛋怎么——”
当她看到那个小方盒之后,话音也猛地顿住。
小女孩倒抽一口凉气,惊讶得捂住了自己的嘴,满眼的不可置信。
这里的异常动静很快引起了本就高度警惕的郁白的注意力。
当他看到这一大一小对着背包露出僵硬神情的时候,心头顿时警铃大作,反射性地扫视四周。
甲板上只有他们与船员,扶栏外是望不到人类踪迹的辽远风景,海洋,冰川,白雪,天空……四处交织着美丽至极的蓝与白。
视野范围内,没有出现任何陌生的身影。
在意识到完蛋中或许已经孵化出真实生命的时候,郁白甚至都做好冷不丁地看到一个幼年版谢无昉的准备了,比如黑发微卷,眼眸灰蓝的漂亮小男孩之类的。
也有可能是棕色头发或者棕色眼睛?
没准真成混血了。
……等等,为什么他会做好这种莫名其妙的准备?
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这么小的背包里,不可能装得下一个小孩啊。
郁白大步走向一旁的严璟和何西,语速很快地问:“完蛋怎么了?”
何西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语气忐忑地回答他:“小白哥哥……完蛋没带来。”
严璟更是一脸闯了祸的惶恐,忙不迭地认错:“对不起对不起,肯定是我那时候在打电话请假,没注意看,拿错盒子了,要不我们现在掉头回去拿——”
到了北极才发现压根没把完蛋带过来,这跟到了考场才发现没拿准考证有什么区别!
他老老实实地低头道着歉,郁白紧张的神情里却因此浮现出迷茫的困惑:“啊?你在说什么?”
“只有一个盒子啊。”他语带错愕,“怎么可能拿错?”
听他这么说,满心都是滑跪认错要紧的严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哦,椅子上好像是只有一个盒子。”
“难道是我无意识地把完蛋拿了出来,又把——”
他说话时,郁白已经从他手中敞开的背包里,果断地拿出了那个被打开的黑色方盒。
然后,郁白也瞬间瞳孔地震。
他情不自禁地摘下用来挡住海上冷风的平光眼镜,用肉眼观察这个超出预想的奇观。
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圆滚滚的。
白白胖胖饱满蓬松的。
包子???
严璟困惑:“——又把当时在吃的鸡翅包放了进去吗?”
郁白震撼:“这里面为什么会是一个包子!!”
他亲手放进去的蓝色小球呢?!
在某一瞬间,郁白简直觉得自己是回到了数日之前的楼顶天台,以为要看到蹲在墙角痛哭的小女孩的他们,居然看到花盆里长出一个瑜伽球那么大的西瓜。
好荒谬。
……但发生在他跌宕起伏充满惊奇的人生中,也不是那么的荒谬。
郁白恍恍惚惚地拿起了那个看起来和早晨吃过的鸡翅包别无二致的包子。
微凉的指尖一触到包子表面,他立刻意识到,这绝对不是谁放错了鸡翅包,也肯定不是严璟的错。
因为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漫长飞行,这个“包子”竟然还是热的。
像刚出炉不久的温度,甚至冒着隐约的热气。
郁白捧着这个无端出现在方盒里的包子,微微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