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数日未见,身形佝偻的老头子。
他身上的衣服不再是郁白帮忙买来的童装,而是一身肃穆合体的黑色衣服。
同昨日在殡仪馆里的穿着一模一样。
他的时间仿佛回到了莫名其妙返老还童的那一刻之前。
只是此时他手中拿着的,不再是正气愤砸向王八羔子家属们的黑白云子,而是一张叠成了整齐豆腐块的纸。
时空陡然变幻,袁玉行刚刚从惊愕中回神,连忙低头去看手中的纸。
苍老干枯的手指轻颤着,将这张折好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电梯里幽然的灯光下,有清晰折痕纵横的A4纸上,两面都是字。
一面是曾经用来跟蓝色小球玩笔仙游戏时,绞尽脑汁写下的四种可能性。
一面是大片密密麻麻的文字,笔迹遒劲有力,极具风骨。
那是两种风格颇为相似的字迹,又有着不同之处。
分明出自两个人的手笔。
先后凝结在纸面上的漫漫文字,背对着安静相依。
看到另一面字迹的刹那,老人猛地松了一口气,眼眶也瞬间泛了红。
不再是孩童的他努力将泪意憋回去,抬眼看向一旁的郁白,颤声道:“带回来了,真的带回来了……是真的发生过,不是在做梦。”
他带回了张云江亲笔写下的遗嘱。
来不及留下一句话就陷入昏迷,溘然长逝的老友,终于能得到蔚蓝色的安宁。
而郁白听见他明显哽咽的低语,轻声应道:“不是在做梦,我们都见到了张叔叔。”
“是见到了,我也见到了。”袁玉行垂着头,佝偻的身影轻轻颤抖着,“……他是真的有遗愿未了啊。”
看到老人忽然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其实郁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再想起之前在棋室外听到的呜咽哭声,和随风飘来的只言片语,他隐约能猜到张云江的遗愿是什么了。
是无法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提起的,多年来深埋心底的遗憾与愿望。
与另一个人有关的遗憾与愿望。
在遗憾得到圆满之后,异界旅人们脱离了那个本不该存在的时空,回到了现实。
所以,这究竟是因为时间来到了曾分岔的那一秒,还是因为老人的遗愿实现,桎梏得以消散呢?
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无暇留意时间的郁白不能确定。
也不重要了。
此刻骤然回到电梯里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念头。
原来金色是一种那么明亮,那么灿烂的颜色。
明亮得令人想要落泪。
郁白想,他好像有一点喜欢这部造型夸张的金色电梯了。
因为他在这部金色电梯里,阴差阳错地当了一次别人生命中的英雄。
他曾经以为拯救世界是件很宏大、很困难的事,从没想过,原来只需要安静地陪伴意外结识的老人,共同度过一个短暂却永恒的冬日。
如此渺小、简单。
就像骑着电瓶车行驶在路上时,忽然决定换个方向。
灿金色的豪华电梯缓缓下行,在某一层停住。
忙碌的清晨时光里,金色大门向两侧开启,进来的住户脚步匆匆,随即,目光颇为惊讶地扫过电梯里的几个人。
陌生的乘客们神情复杂难辨,分明只是寻常地在搭乘电梯下楼,却像是经历了一次极漫长也极遥远的旅行。
旁人无从知晓的旅行。
体格魁梧的肌肉男很恍然地倚着轿厢壁,想起仿佛仍在眼前的美丽雪天,又看一眼显示屏上的时间,小声说:“……我要再请一天假缓缓。”
陡然经历了这么奇异的事,今天的他怎么可能有心情上班。
不再怯生生的小女孩想了想,跟着问:“我可不可以也请一天假?”
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和蔼可亲的张爷爷了,她同样感到伤心和难过,不想去学校。
也不想离开此时身边的这些人。
站在最中央的棕发青年便笑了:“你知道老师的电话吗?我帮你请假吧。”
有些驼背的老人伸手拭着通红的眼角,也跟着笑了:“小白,现在再看到你戴眼镜的样子,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袁玉行的目光掠过重新恢复了宅男模样的郁白,又看向他身边经常被误以为是混血儿的谢无昉。
他的语气里充满慨然:“那天非要拉着你一较高下的我,胆子真是大啊。”
“但也幸好,我这么做了。”
老人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接着,眼神里漫上由衷的佩服:“你那盘棋下得是真好,实在精彩……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那盘棋的。”
尤其是一旁还有故去的老友伫立观看。
从回到这个时空开始,就一直格外安静的男人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已算是回应。
仿佛都拥有了那段发生在异时空的亲历记忆。
……等等!
听到这些话的郁白,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原本正随着人流走出电梯的脚步也随之顿住。
晨间脚步声匆匆的一楼候梯厅里,郁白盯着面露怅然的老人,脱口而出道:“你刚才说什么?!”
“啥?”袁玉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我在说我跟小谢老师下棋的事啊。”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回到电梯里的那个瞬间,我脑子里就多出了一段记忆……跟这个世界里不一样的记忆,应该就是你说的,循环里的那天发生过的事。”
从那天午后的某个时间开始,到遇见郁白和谢无昉之前,都和现实世界里的经历一模一样。
但从遇见之后,就变得截然不同。
与初次学棋的蓝眼睛年轻人对弈,激动得当场厥了过去,一直到躺在病房里醒来后,看见窗外莫名变成镜面湖泊,又很快恢复正常的天空。
闻言,严璟震惊道:“啊?你把循环里发生的事想起来了?!可我怎么没有?”
何西跟着面露不解:“我也没有多出什么记忆呀。”
袁玉行说:“可能因为你们的那一天,没有被小白改变吧,就算多出了这段记忆,也跟现实世界里没有什么区别啊!”
何西立刻说:“我记得那天有天空异象,虽然小白哥哥说很短暂,可在现实里的那天是没有的。”
她说着,很快自己意识到了问题:“……那一刻我在墙里,所以是看不到的。”
那就确实跟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严璟也明白了,捶胸顿足道:“我那时候在健身房的厕所里摸鱼……小白你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去逛公园,靠,我居然白白多上了一天班。”
几人说得热闹,郁白的心头却响起了轰隆隆的警钟。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至今一言不发的谢无昉,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紧张地问:“……你也想起来了吗?”
“嗯。”
黑发蓝眸的神明轻轻颔首,并用很平淡的语气,给了他更沉痛的一击。
“多余的时空消散后,会对这个世界有一些影响。”
比如让亲自去过那个时空的旅人,寻回原本失落在循环里的记忆。
郁白听得头皮发麻,深吸一口气,连忙问他:“要是以后我们被卷进完蛋里存放的其他时空,在出来之后,也会像这样想起来吗?”
“会。”
谢无昉答完后,身边的人彻底僵住,目光猛地看向手中那个盛有小球的黑色盒子,像在看一个最棘手的大麻烦。
于是,那双独特的灰蓝眼眸里漫开淡淡的疑惑。
他轻声道:“你看上去好像很紧张。”
“……”郁白干笑一声,非常没有说服力地摇摇头,“我不紧张,一点都不紧张。”
他并不是在紧张谢无昉此刻多出来的那段记忆。
因为在这个时空里,除了给非人类打推销电话这件事略显羞耻,其他的经历都算正常。
毕竟拽着谢无昉逃离派出所这件最出格的事,他早在一开始就跟对方说过了。
郁白紧张的是那些尚未去过的,随时有可能被意外卷入的时空。
那些他仗着旁人没有记忆,所以愈发胡作非为的时空。
比如他把谢无昉关在厨房里给自己做了一整天菜的时空。
比如他突然觉得崩溃和孤独的时候,气势汹汹拉着谢无昉一起投河的时空。
比如他拉着谢无昉一起卷入地下风云,又……
“那你在想什么?”
谢无昉注视着眼前自称不紧张,神情却不断变幻的人,若有所思地问。
“我在想……”郁白的话音突然卡住,非常生硬地转了个弯,“啊,好饿,想、想吃早餐了。”
他想现在就带球跑!!
不对,索性跟球同归于尽算了,更加一了百了。
因为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
第082章 美丽02
金色电梯前,明媚晨光里,脸上明明写着想原地去世的青年十分言不由衷地说好饿想吃早餐。
旁边目睹这一幕的朋友们,便不约而同地欲言又止了一下。
在发现自己平白无故多上了一天班后,同样表情复杂心情沉痛的严璟立刻知道,他又是在转移话题。
为什么小白在知道其他人从完蛋时空出来时,会得到循环里的记忆这件事之后,看上去这么紧张啊?
他还蛮期待的呢!
虽然这个下围棋的循环里,小白没来找他玩,没有改变他的日常轨迹,但在其他循环里肯定是有过的。
本来大家的日子都一样长,每天基本是吃饭睡觉上学上班玩手机,平淡普通没什么惊喜,已经过去的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这些与小白有关的人,却能幸运地多出一段或数段在异时空里的未知记忆,窥见活在另一种可能里的自己,哪怕只是短短一日,或几个小时。
多好玩啊。
简直有种从老天手里赚到了的感觉。
可惜这会儿是在神秘恐怖的非人类面前,满心好奇的严璟不太敢耍宝,而且想了想,自己确实有点饿,索性好心地顺着郁白的话说下去:“早餐?你一说我还真饿了。”
一旁的何西很懂事地接话:“我也饿啦。”
她看着现在的小白哥哥,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很像考试考砸以后攥着不及格的卷子,在放学路上走得慢吞吞的,不敢拿回家给爸爸签名的自己。
原来大人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呀。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感觉有点可爱。
何西这样想着,垂下脑袋偷偷笑了,稚嫩轻快的话音还在试着帮郁白解围:“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吗?”
最后是袁玉行问:“你们对这里比较熟悉,这小区周围有啥吃的吗?还是上楼回小白家里吃?蒸点速冻的东西,或者煮个稀饭?”
他仍陷在与老友奇迹般重逢的复杂情绪里,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估计郁白也是被勾起了什么心事,就没敢多问,倒是认真关心起了早餐的事,用来转移注意力,尽力克制住胸腔里涌动的泪意。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哪怕遇到再难的事,好好吃上一顿饭,都能好不少。
此时正处在大家视线中心的郁白,也是这么想的。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应声道:“平时我基本不吃早餐,家里没什么能吃的。”
“但我知道小区外面有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店。”
等吃完早餐,他再想办法带球跑。
……不是,是想办法解决这个完蛋玩意儿。
清晨鸟鸣啾啾,天光晴好,太阳像蜂蜜融化在发梢。
一行人离开了单元楼,穿过郁郁葱葱的小区,走向小区外的早餐店。
守在岗亭里看报纸的门卫大爷热情地问候道:“早啊!要回去啦?”
昨天,棕色头发住户和蓝眼睛住户带着朋友一起回来的时候,也是他守在这里,主动帮他们开的门。
大爷笑着打完招呼,目光扫过几人时,也有一点点惊讶。
两个住户和来过几次的肌肉男都在,多了另一个小女孩住户,也多了一个没见过的陌生老头。
却少了那个驼着背,不乐意被叫做小朋友的古怪小男孩。
或许是在他换班的时候走了吧?
门卫大爷没有多想,打完招呼后,朝那个过去经常见到的,总是低垂着脑袋走路的麻花辫小女孩,额外招了招手,笑容慈祥和蔼。
出乎他意料的是,往日里怯生生的小女孩见状,竟也向他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轻声道:“早上好。”
“……嚯!”门卫大爷挠挠头,受宠若惊道,“早上好早上好!上学去啊?”
“今天我请假啦,不用去学校。”
“请假了?那你这是去哪呀?”
“去吃早餐哦。”
这是一个温暖热烈的初夏。
令不久前还身处飘雪寒冬的人们生出几分美丽的恍惚。
也令心情仍然如坠冰窖的郁白稍微暖和了一点点。
他现在连手里盛着完蛋的小方盒都不敢打开,连脚步也小心翼翼。
生怕哪个不经意的动作又害得完蛋失控,把人卷进什么意想不到的时空。
尤其是某些最不该去的时空。
他领着大家往早餐店走去,一路上悄悄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在问了他在想什么,并得到一个明显很生硬的答案之后,谢无昉就没有再说话,安静地跟着他一起走出小区。
郁白偷偷看了他一眼。
锐利的侧脸线条掩映在日色里,此刻面无表情,便显得疏离冷峻,捉摸不定。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曾经拉着他一起跑向小区附近的河,并且气势汹汹地喊着“一起下地狱吧谢无昉!”……
会不会害得全人类一起下地狱啊?
郁白略感绝望地收回视线,在考虑要不要尝试把完蛋沉尸河底。
几秒钟后。
他又偷偷观察了对方一下。
谢无昉神情未改,眼眸微垂,看不清那片灰蓝湖水里涌动的情绪。
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会不会是已经通过上个时空中奇异的经历,开始猜想其他时空里发生过什么怪事了?
郁白心情焦灼地收回视线,在考虑连夜搬家逃离这里的可行性。
几秒钟后。
他又——
偷偷瞄过去的浅棕眼眸,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同样望过来的眼睛。
谢无昉恰在此时看向他。
日光下的灰蓝湖水波光粼粼,闪动着一种清晰可见的……
感官敏锐的男人侧眸看他,主动问:“怎么了?”
郁白的脚步顿了顿,不由自主地轻咳一声,视线开始飘来飘去:“没怎么,我看风景。”
他说完,本来想扭头继续往前走。
但忽然想起了对方不会撒谎的特性。
因此,郁白咬了咬牙,小声把问题抛回去:“你在想什么?”
谢无昉大概率会诚实地回答他。
如果真的是在认真思考其他时空的经历,那他也得早做准备……
“我在想番茄味薯片。”
……哎?
这个话音平静,内容却意外的答案让郁白猛地停住了脚步。
这下是他面露茫然了:“番茄味薯片?”
谢无昉注视着他,低声道:“你最喜欢的番茄味。”
“在那个时空里,是我第一次尝到的食物。”
他这样说,郁白便有些恍然地想起来了。
公园树荫下,他抱着一堆零食围观谢无昉和袁玉行下棋。
一局结束,老头激动得厥了过去,保镖们冲进人群抓小偷,场面霎时陷入一片闹哄哄的混乱。
在周遭乱七八糟的动静里,早已习惯种种戏剧性事件的郁白,是唯二对此毫不惊讶的人。
另一个人则是谢无昉。
哦,不是人。
刚赢下一局棋的男人不关心自己的胜利,不关心周围的混乱,却独独在意先前拿着薯片的他随口说的一句:你现在不方便吃,等你们下完这局再吃,我给你留一袋。
所以后来在派出所做笔录时,谢无昉就在吃那袋特意留给他的番茄味薯片,全然不顾警察们的目光。
还在郁白问“你是不是讨厌白色”的时候,难得撒了谎,摇头否认。
再后来就是会换衣服的身份证露馅,逃跑时看见湖泊般的天空,以及时间循环的骤然重启。
直到多日之后,他和同伴们意外重返那个本已结束的循环时空。
霎那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异常热闹的夏天午后,嗅到淡淡的番茄气味。
听到这个意外回答的郁白,原本紧张的心情突然放松了许多,问身边人:“那你喜欢这种味道吗?我之前好像没来得及问你这个问题。”
他差点忘了,谢无昉是个不擅长想象的神。
所以,祂应该不会去主动思考和揣测那些完全未知的时空。
虽然完蛋这个定时炸弹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掉。
至少,心理上没有那么紧迫了。
谢无昉说:“喜欢。”
郁白就笑了,继续往前走去,随口道:“但那个不是纯甜口,甚至都没什么甜味。”
现实世界里的谢无昉,第一次吃到的食物是清甜芬芳的西瓜。
那个循环里的谢无昉,第一次吃到的食物是番茄味的薯片。
口味上基本毫不相关。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这都是他带给谢无昉的味道。
郁白说得随意,谢无昉却应得认真:“嗯,我喜欢番茄味的薯片。”
“我家的零食里好像没有这个了。”郁白说,“等会儿吃完早餐,可以顺便去超市买一点。”
他也被说得想吃番茄味薯片了。
“好。”谢无昉问,“你要去哪里吃早餐?”
伴着这个问题,另外三人也好奇地望过来。
郁白还没跟他们说,是要去哪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店呢。
晨光烂漫的街道上,再次成为视线焦点的青年望着前方的几块店铺招牌,面露一丝笑意。
“就是这家。”
在行人们大多一脸困顿的清晨,大多数店铺都大门紧闭。
曾经让谢无昉吃过闭门羹的炸鸡店没有开门。
炸鸡店隔壁是酸辣粉杀手王师傅的建斌五金店,也没有开门。
唯有五金店隔壁的早餐店已经早早营业了,台面上摆满了蒸笼,有顾客正从老板娘手中接过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
这家特色产品是鸡翅馅肉包的早餐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美丽早餐四个大字。
热情指导谢无昉做炸鸡的老板娘,在现实中和某个循环中,都无意间害得他家厨房爆炸。
而郁白也曾经在这里,对那个循环中的谢无昉解释过什么是朋友。
——“朋友就是能理解彼此,能互相帮助……互相陪伴的人。”
此刻站在店门招牌下的郁白想,那天他临时找到的解释,好像也不算太坏。
但现在的他有了一个或许更好的解释。
朋友就是在你发现鸡翅馅肉包很好吃的时候,想要带TA也尝一尝的那个人。
在那个循环里,他没来得及把打包回去的鸡翅馅肉包让严璟尝一尝,时间便猝不及防地重启。
不过,现在可以弥补这个小小的遗憾了。
他和更多朋友一起来到了这里。
不用怕打包冷掉,能一起吃到刚刚新鲜出炉的热乎包子。
初次来到这条街道的袁玉行抬头看着招牌,有点好奇:“鸡翅馅是什么馅?跟鸡肉馅有什么区别吗?”
“是鸡翅肉做的馅。”从小住在这个小区的何西第一个回答他,“我以前吃过一次,很好吃哦。”
严璟的眼睛一亮:“第一次见到这个口味,闻起来就好香啊,我要这个馅的!”
店门口的老板娘听到他们的对话,简短地问:“要几个?”
在买包子的时候,郁白又偷偷多看了谢无昉一眼。
他在现实世界里还是第一次来这家早餐店买包子。
但谢无昉起码也是第二次见到这个老板娘。
再次见到这个热心劝他自己做炸鸡,结果导致厨房爆炸的话唠老板娘,非人类会有什么反应呢?
有点好奇。
所以他用余光偷瞄谢无昉。
男人的目光却很平静地掠过了老板娘,侧眸望着街道的尽处。
那里是他曾经去买过厨具的超市。
又在惦记番茄味薯片了啊!
郁白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连忙咬了一口包子,掩饰自己不自觉弯起的嘴角。
热乎乎的鸡翅馅肉包,仍和循环里那日一样好吃。
比普通鸡肉的味道更好,还混合了一些肉沫,口感更丰富。调味也恰到好处。
其他第一次吃到鸡翅馅肉包的朋友们,也这么想。
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严璟已经开始吃第三个:“好吃好吃,今天这假请得真值,晚点给我爸妈打包点回去尝尝,对了老板,你家开到几点啊?”
被他喊到的老板娘言简意赅道:“下午两点。”
“哦,过了早上,这个口味的会卖完吗?”
“一般不会,鸡翅馅会多做些。”
“那就好,过会儿我再来买。”
闻言,老板娘点点头,便不说话了,继续忙着蒸包子。
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早晨很静,一天才刚刚开始,朝阳那么美丽。
袁玉行同样在吃包子,听到老板娘和严璟的对话,下意识道:“两点才关门啊?那我晚点也买几个去给——”
他说着说着,话音忽的顿住。
紧接着,本就隐隐泛红的眼眶骤然湿润。
不再是小孩的爱哭老人,在旅途结束后忍了半天的泪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他也是第一次吃到这样口味的包子。
想分享的人却彻彻底底地不在了。
“唉哟。”老人短短地叹了一声,像是觉得这样丢人难堪,连忙伸手去抹眼睛,努力把哽咽的泪意憋回去。
苍老颤抖的手指抹得很重,比眼泪在皱纹里洇开的声音还要重。
周围的人们都看见了那些闪烁在初升朝阳下,正被竭力藏起的晶莹水珠。
原本捧着包子吃得正开心的何西怔了怔。
她忽然挪动位置,挺起小小的肩膀,尽可能挡住了那个分明正在哭泣的老人。
“爷爷,没关系的。”
曾经总躲在墙里哭的小女孩轻声说:“别人已经看不到啦。”
别人的确看不到了。
严璟正梗着脖子看向天空,视野控制得非常干净,简直像要跟周围的大地划清界限,眼睛里只有碧蓝如洗的天空。
“你们看,有飞机!”
“不看,幼稚。”
郁白才不会像他一样,傻乎乎地抬头去看飞机。
他移开视线,和谢无昉一样看向街道尽头的超市。
“除了番茄味,还有一些口味也不错。”
郁白主动开口,尝试制造一些能很自然掩去低泣声的闲聊杂音。
“等会儿每个口味都买一袋,你可以都尝尝,也许会有比番茄味更合你口味的薯片。”
谢无昉却摇了摇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