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满怀期待,等着他过来的红姐,亦有几分难得的失神。
这明明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让于思明大力推崇的好苗子。
几分钟前才在门外的电梯口短暂相处过。
可对方给人的感觉,却与那时很不相同。
红姐模模糊糊地想,孤身一人时,他变得遥远了许多。
仿佛自身与世界之间的那条桥梁消失不见,断了关联。
便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最本真的漠然。
像一抹漫长空寂的冬日,垂悬在世界之外。
触不可及。
这一刻,红姐再想起刚才自己问于思明的那个问题,柳眉微扬,忽的笑起来。
她看向有些无措的前台小姑娘,笑吟吟道:“他是来找我们的。”
外观光鲜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浸没在细碎话语声中的脚步轻缓有力。
相距不远的一楼大堂,郁白快步走出电梯,目光四下搜寻。
先前的电梯故障风波已然淡去,在楼内穿行的人们步履匆忙,到处是西装革履的陌生面孔。
左右都没有那个少年的身影。
郁白并不算意外,他仔细扫视一圈后,恰好和守在前台的接待人员对上了视线。
“哎,那不是刚才被困在电梯里的——”
两个接待正在小声低语,见到郁白朝这里走来,愣了一下,主动问候:“这位先生,您现在感觉还好吗?之前的突发故障实在很抱歉……”
“我没事,谢谢。”郁白神色微凛,语速很快地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王子从电梯里出来?”
“王子?”
“就是和我一起被困在电梯里的少年,长得很好看,但不是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他大约这么高,穿着……”
郁白努力描述着王子的外形,两个接待对视一眼,恍然大悟道:“啊,您是说那位先生呀。”
“对,在电梯故障结束以后,他有没有在一楼出现过?就是这几分钟里的事。”
“好像有——”
忽然间,两人的神情都有一刹那的恍惚,紧接着,齐齐面露惋惜。
“没有呀,他不是在浴室吃面包的时候遇水膨胀噎死了吗?!”
“……”
闻言,郁白不由得捂住了脸,深感忧郁地叹了口气。
如果现在仍有情绪特效,那此刻他身后一定是秋风与黑线齐飞。
连王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却知道他的离奇死法。
而且,他明明刚才还在故障电梯上,一转眼就跑到浴室里被面包噎死了,眼前的两个普通人竟也不觉得前后矛盾。
……漫画主角的金手指真是强大到不讲逻辑。
总而言之,从那句没说完的话来看,王子肯定是来过一楼。
但这里四通八达,不知道他从哪个方向离开了。
郁白沉默了几秒钟,侧眸望了一眼大楼外人流熙攘的漫漫长街,又留意到大堂里各个角落的摄像头,不抱太大希望地问:“从电梯里脱困之后,我有随身携带的东西找不到了,不知道被谁拿走,大堂里的摄像头有在正常运行吗?能不能帮我查一下监控?”
“当然可以!您遗失的物品大约是什么样子?我这就帮您调阅监控视频,我们的摄像头是全天候保持运行的——”
接待低头在电脑上查询着什么,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面露尴尬:“呃,抱歉,摄像头好像突然坏了,没有过去一小时里的视频记录。”
郁白又叹了一口气:“一楼的全都坏了?”
“是、是的,实在抱歉!或者您描述一下遗失物品的样子,我看看能不能帮您……”
“不用麻烦了,我可能想起来在哪了。”郁白利落地转身离开,“谢谢。”
普通人类没办法帮上他的忙。
毕竟他遗失的是一个擅长七十二变和偷摸洗脑的外星王子。
郁白离开大楼,在附近的街道上转了一圈,认真留意着周围的每张面孔。
当然是无功而返。
沐浴过暖洋洋的初夏热风,他重新回到大楼里,搭乘电梯上楼,去小明的公司里等谢无昉。
这次与王子擦肩而过,郁白心底颇为惋惜,但并不觉得懊恼。
因为比起刚穿越回来时的一头雾水,他现在起码已经确认了不少问题。
这个世界有现实和动画两种模式,会不定时切换。
根据他对动画情节的了解,王子很有可能在电梯里通过镜面和其他外星人有过交流,一旦对话,大概率会出现那句名台词。
这次切换正是在那个时间点附近发生的。
大胆猜想一下,或许“我在寻找机会”这句话就是触发切换的契机?
如果真是这样,等王子下一次说起这句台词的时候,这个世界理论上又会切换到动画模式。
粉红泡泡……
郁白又默默捂了一下脸,决定先想点别的。
先前他的另一个猜测是正确的,王子的确就在群星市范围内活动,后续的寻找会更有目的性。
而且,从动漫里看到纸片人王子的故事,和在现实中亲自接触这个活生生的“人”,两种感觉截然不同。
很奇妙,也很有趣。
已经和王子真正打过交道的郁白,之前担忧自己无法辨认外星人的不确定感逐渐褪去,隐隐有了一些信心。
要是下一次再遇到王子,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把对方认出来。
另外,既然跟动画简称同名的于思明成了两个时空交汇的关键点,王子之后是不是还有可能继续出现在他附近?
总比在大街上偶然相遇的概率更高些。
郁白这样想着,也走进了位于十八层的那间经纪公司。
于思明正独自在前台附近转悠,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晃眼瞥到他,连忙迎上去:“郁先生,你忙完啦?”
“嗯。”郁白朝他礼貌地笑了笑,“叫我郁白就好。”
“好的好的!”于思明悄悄观察着他的神情,估摸对方好像是有些兴趣,当即兴奋起来,“那我领你在公司里到处看一看?”
“好,麻烦你了。”郁白没有拒绝,往周围瞥了一眼,“对了,他——”
于思明不等他问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屋子,自觉道:“谢先生在我办公室跟红姐聊天,可能要一点时间。哎,差点忘了,我还没机会跟你介绍红姐,她是……”
郁白听着他热情主动的介绍,目光越过那片磨砂玻璃,能模模糊糊地窥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静静坐在办公室里。
同样是非人类,动漫和现实里的外星王子,对人类特有的很多东西都兴致勃勃,比如吊威亚。
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谢无昉对人间的某种事物,真正表现出兴趣。
说起来,祂为什么会想要学习虚构呢?
注视着不远处的郁白有一瞬间的恍神,被一旁眼力见绝佳的于思明捕捉到了。
他立刻收了声,目光在郁白和那间办公室之间晃了一下,也想起一个刚才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红姐为什么不太相信他的回答?
虽然于思明不觉得朋友这个猜测有什么问题,也对自己的洞察力很有信心,但要论敏感和细腻程度,他肯定是比不过先后捧过表演和编剧奖杯的红姐。
而且,他确实忘记问这件事。
今天一次性遇到两个好苗子,兴奋过头,难免有些疏漏。
于思明想了想,十分自然地将话题从红姐身上引了过来。
“前面红姐还夸我运气好,出门跑了趟工作,刚好遇到你们,虽然你前面说只是过来尝试一下,但我总觉得你们看起来应该是哪个电影学院里的学生。”
情商很高的经纪人问得不动声色:“你们是同班同学吗?还是……?”
是什么关系呢?
郁白本来就毕业没多久,经常被认成大学生,听见这个问题,倒不觉得意外。
他笑着摇摇头:“不是,我们都不是学表演的,也不是同学。”
经纪人小明就哦了一声,语气悠长,目光里带着些许好奇,又很有分寸地没有追着问。
神色与声调共同作用,在言语之外,悄然传递着只能意会的潜在台词,这也是人类惯用的交流方式。
于是郁白随口答道:“我们是邻居。”
“原来是邻……哎?”听到这个回答的于思明是真的吃了一惊,“邻居?!”
“对,我住在他家隔壁。”郁白说,“机缘巧合下认识以后,渐渐成了朋友。”
这一点没什么好隐瞒的,要是未来的日子里真的和于思明熟悉起来,他迟早会知道。
至于是什么机缘巧合……
如果不到万不得己,还是不要拿出来刷新普通人类的世界观了。
郁白说得随意,于思明却愈发惊讶:“居然刚好是隔壁邻居,能这样相处成为好朋友,真是太难得了。”
他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很好,相处十分默契。
就是听起来过于梦幻了一点。
原本不认识的两个大帅哥先是成了隔壁邻居,后来又变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跟小说里的情节似的。
小明想了想,略带恍惚地问:“你们附近还有空房子出租吗?”
郁白有点意外:“有吧,这个小区的入住率不高,你要租房?”
“正好合同快到期,是想换房子了。”于思明乐呵呵地说,“总觉得你们小区里的住户没准藏龙卧虎,我职业病发作,真想进去逛一圈,说不定又撞上什么大运呢。”
郁白听得出来他是在开玩笑,弯了弯眼睛道:“我搬进去之后,确实撞了大运。”
撞上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神明,生活自此天翻地覆,焕然一新。
“真的假的?!”闻言,于思明倒蓦地认真起来,眼睛一亮,“是哪个小区啊?租金贵不贵?那个,你有没有在小区里见过其他帅哥美女?”
“……”郁白这下是真的笑了,反正这会儿是在等人,索性也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从小区租金到周边环境和居住感受,他全都耐心地介绍了个遍,一边介绍,一边在心里偷偷感慨。
于思明简直是他见过的人里,对手头的事业最有干劲的一个。
而且是发自内心的饱满热情和斗志。
比起总是被人间琐事吸走注意力的外星王子,他才是真正将“寻找机会”贯彻到了生活的每时每刻。
不愧是能成为时空交汇点的天选重名之子。
等关于小区的话题告一段落,两人不知不觉地相熟了起来,言谈之间不再那么陌生拘束。
闲聊的同时,于思明带着郁白在整间公司里转了一圈,向他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公司的成就与长处。
郁白在听的时候,目光偶尔会掠过那间影影绰绰的办公室。
其实于思明也是。
他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见隔着玻璃门的谈话似乎仍在持续,忍不住感慨道:“红姐是真挺厉害的,反正我是比不上她。”
郁白注意到他视线的落点,隐约听出言外之意,便配合地问:“为什么?”
“诶……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于思明挠了挠头,压低声音道:“先前你有事去忙,谢先生独自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他有点犯怵,前台那个小姑娘更是跟见到了大老板一样,唰地就站起来了。”
“明明前面大家一块在电梯口的时候,没这个感觉,先前通电话那会儿也不明显。”他是真心实意的纳闷,“就刚才,我连话都不太敢多讲,跟中了邪一样。”
郁白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幕,但曾经见过生病状态下生人勿进的谢无昉,也见过严璟和袁玉行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所以能大致想象出来那幅画面。
脆弱渺小的人类在无所不能的神明面前,被一种仿佛根植于本能的威慑感笼罩,没什么好奇怪的。
非要说的话,郁白有时候隐约能感觉到。
只是在互不熟悉的时候,他满心都是怎么才能平静地捱过一天又一天,不在乎谢无昉到底是谁,也不会被吓到。
等成了相处融洽的朋友,就更不会觉得害怕了。
他的脑袋里好像几乎就没有恐惧这个概念。
但其他正常的普通人类,显然是会生出不明来由的畏惧感的。
“我看红姐只愣了那么一下,然后很快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和谢先生说话。”于思明啧啧称奇道,“当然,你比红姐还要厉害,我都想象不出来要怎么样才能跟他成为关系这么好的朋友……”
小明说着,忍不住有点八卦起来,小声道:“更想象不出来,他是怎么跟女朋友相处的。”
以对方的外形,从小到大肯定是不缺追求者的。
不可能没谈过恋爱吧?
于思明是随口一说,余光却瞥见身边的青年脚步蓦地顿住。
他有些错愕地转头望去,结果看到郁白比自己还要错愕得多的表情。
于思明骤然忐忑起来,脑内光速复盘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先毫不犹豫地滑跪认错:“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你千万别介意啊——”
“不是,跟你没关系。”郁白面色古怪,努力组织了半天言语,才道,“……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跟他关联在一起,不太习惯。”
岂止是不太习惯,简直有种听到天方夜谭般的感觉。
算上循环里的时间,他跟谢无昉其实也认识挺久了。
但从相识的第一天开始,到这一刻为止,他从来都没有把爱情这个词跟对方放在一起过。
因为郁白早就知道祂不是人类。
他不知道谢无昉确切的来历,不知道祂的往昔,甚至不知道祂本来该是什么样子的。
作为邻居和朋友,郁白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也没有追根究底地问过,只要平时相处得来,知道对方不会对人类造成威胁,就足够了。
如果要他去想象谢无昉怎么跟另一半相处……
这和试图想象一部电梯怎么跟另一部电梯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完完全全的一头雾水。
等等,这是什么鬼比喻。
郁白被自己突然发散的脑回路逗笑了,不禁扬起唇角,小声道:“他自己恐怕也想象不出来。”
神明不必入睡,无需食物,游离在人们习以为常的语境之外,对人间的生老病死、爱恨悲欢一概少有动容,又享有漫长无尽的永恒。
祂和人类那么不一样。
心中很可能根本就没有爱情这个由人类定义的概念。
就像祂曾经也不知道什么是“最好”一样。
还以为自己不慎失言的小明,看着郁白一脸像听到神话故事的震撼表情,足足怔了半晌,然后跟着乐了。
得,这才叫真正的想象不出来!
薄雾覆盖的磨砂玻璃另一侧,映出办公室外影影幢幢的景象,其中有一道朦胧的身影格外熟悉。
灰蓝的目光从那里静默地收回,重新落到办公桌对面始终讲个不停的人类身上。
喋喋不休的红姐察觉到他流转的视线,忽的停下话音,托腮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听得挺无聊的?”
她为了帮于思明的忙,特意讲了不少被这家公司捧出来的艺人的事,正常来说,本就心怀憧憬的素人们,或多或少都会因此产生一些情绪波动。
但根据她的观察,对方却对这些内容毫不关心,眼中不起波澜,大概只是在礼貌聆听。
唯独在她偶尔提到演戏和剧本的时候,他的目光才有一点波动。
“……”对面的男人大概只沉默了一秒钟,便应声道,“嗯。”
对于他的诚实,红姐有一瞬间的惊诧,很快反应过来,想了想,说:“虽然你听得不太专心,但我觉得你好像都记住了。”
因为对方每次开口,都是对她随口提到的一些业内常用词汇的提问。
素人?狗仔?轧戏?十八线?
一开始这让她误以为这是感兴趣的表现,所以讲得更加起劲。
结果那双独特的异色眼眸却愈发淡下去。
除了在听她解释什么是表演上的方法派和体验派的时候,听得格外专心。
……所以那些疑问,只是单纯的没听懂那些词而已吗?
谢无昉轻轻颔首,应下了整句话,大约是在为前半句额外道歉:“抱歉。”
坦然直接,毫不掩饰。
红姐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喃喃道:“我觉得老于应该会错你的意思了……你不想做艺人,只是想学会一件你原本不会的事。”
听她这样说,那双情绪平静的眼眸里泛开一点意外的波澜。
“我就是这样告诉他的。”谢无昉的语气略带费解,“他没有听懂?”
红姐:“……”
果然是老于单方面头脑发热!
害她陪着白激动一场。
……但说实在的,既然都要求帮忙联系老师了,哪怕声明了不想做艺人,也会被视为是一种保留选择余地的推辞而已,仍有大把争取的空间。
那不是听不懂,而是懂过头了。
当然,此刻的她看得出来,谢无昉是认真的。
就事论事,绝非虚言的认真。
红姐沉默片刻,索性放下了那些不再有意义的废话,话锋一转,仿佛在闲聊:“之前老于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很有天赋,导演给你看了个片段做参考,你立刻就会演了,他讲得天花乱坠,一个劲可惜我没能亲眼目睹。”
“不过刚好,我跟葛导还算熟,来的路上发消息跟他打听,他倒也正在兴奋劲上,特地拿手机怼着监视器屏幕,翻拍了几条素材给我发过来,你们俩的戏都有。”
此前一直神色平淡的男人微怔,抬眸看她。
“看得出来,那个年轻人没有学过表演,确实是过来玩的,玩得应该挺开心。”红姐语气平常,“你的确是一条过,很有天赋。”
“……但不是演戏的天赋,而是学习的天赋。”
她的眼神饶有兴味:“你只是在模仿那条参考片段里的人,对不对?”
谢无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在近乎默认的短暂寂静后,再次响起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困惑:“你来的时候,看上去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们。”
先是语气熟稔地抱怨于思明将她匆匆喊来,嘴上说着不知道是要让她给谁上课。
下一秒,她注意到这两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后,神情话音霎时都变了。
变得和经纪人小明一样兴奋,脱口而出的是一句会让绝大多数人都很受用的委婉赞美:哎呀,看到了看到了,老于你眼光还是很灵的呀!
红姐跟着回忆起先前那一幕,丝毫没有尴尬扭捏。
“对,我是故意的。”她弯唇一笑,语气悠然,“那就是表演啊。”
“或者说,是你想要学会的虚构。”
这位被于思明专程请来的老师,此刻完全放下了兜圈子讲话的方式,竟主动解释起自己那么做的原因。
“私下做的准备当然不能让你们知道,而且,那样的反应也是为了哄你们俩高兴,觉得被欣赏和重视,最好能有点飘飘然,更方便接下来的沟通。”
“不过,你们俩好像都不太吃这一套。”说到这里,红姐脸上的笑意更浓,“尤其是你。”
“对你来说,要理解这些弯弯绕绕的想法,很困难吧?”
这是个笃定的疑问句。
她注视着对面气质非凡的年轻人,妩媚秀美的面孔上闪过几丝羡艳,轻声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拥有这种性格的人。”
谢无昉此时的神情,已比先前专注许多,闻言像是有些惊讶,沉静眼眸中微光涌动。
“她是我很久以前的一个同学。”不等他问,红姐主动说了下去,“她同样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想要什么就直接提,几乎不掩饰情绪,不太会撒谎,也经常理解不了别人话里那些复杂的潜台词。”
“那时候同学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觉得好笑和奇怪,接着或多或少有些讨厌她,有人觉得她是故意装出来的天真和目中无人,有人觉得她是情商低……但再往后,大家就只剩羡慕和嫉妒了。”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假装,也不是情商低,而是压根没有机会学到那些。”
红姐微微一笑,语调轻缓:“她有非常好的家境,命也特别好,日子始终过得幸运顺遂,是一个真的像公主一样被宠着长大的女孩子,身边人都对她百依百顺。”
“她不需要演戏,不需要撒谎,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又怎么会养成普通人那样的个性呢?”
人间路多坎坷,有数不清的求而不得、无可奈何,于是起初天真恣意的行路人,渐渐在一程程风雪的不断磋磨中,学会了曲意逢迎,连它也力有不逮的时刻,便最终付诸于飘然想象。
而有的人,生来就不需要靠逢迎去拥有任何东西。
世界早就在他们怀中。
红姐尚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来历和背景,但凭着直觉与感官,能隐约察觉到对方恐怕不仅仅是家境优越和命好而已。
他身上有一种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真正摄人心魄的渺然感。
仿佛日月不可逾。
说到这里,红姐轻笑一声,目光意味深长地掠过他身后那片磨砂玻璃窗。
“她已经是我见过最幸运的人,而你的个性甚至比她更极致……我猜,曾经的你,一定从来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却是她莫名笃定的真心话。
窗外的风景与人影尽皆朦胧,话音落下后,室内静了半晌,另一道声音才再度响起。
“曾经是。”
男人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眸光极深,嗓音微喑。
“但现在不是了。”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往前走,窗外灿烂的日色渐渐染上昏黄的赤金。
郁白和于思明聊了一会儿天,后者不断接到工作上的电话,只能很抱歉地跑到一边去忙了。
他叮嘱前台的小姑娘拿来零食和茶水,郁白道了谢,在另一间会客室中独自等待。
他窝在舒适的沙发上,先是在乔今美拉的四人群聊里,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下迄今为止的新发现,比如擦肩而过的王子和模式切换的推测。
乔今美是第一个回复的。
[!!真的假的!真有外星王子潜伏在人类里啊?!小白你太厉害了!]
[我正在街头排查呢!听了一堆有的没的八卦,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们的忙,反正我都记下来啦!]
[对了!要不是你提起,我都没觉得动画特效的消失有什么奇怪的,反正感觉一直很正常……哎呀,这洗脑洗得潜移默化的,真可怕啊!]
在老板娘接连蹦出来的语音条里,厉南骁的文字消息也跳了出来。
[动画模式消失的时候,我有感觉,本来想跟你说的,但实在太忙了,抽不开手。]
[幸好现在人们的情绪不再暴露,各种争执和混乱都会减少,大家都松了口气。]
[关于王子的问题,当面说吧,我忙完后尽快过来,在包子店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