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今天的经历吗?我在当群演的时候也玩得很开心。”
他说得自然,听筒里却静了一下。
半晌,阿强才说:“是啊,今天过得很有趣……也很特别。”
声音微微发颤,像有思绪万千。
郁白一时茫然:“你怎么了?”
阿强深吸一口气,粗着嗓子哽咽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说,不是随便说说的那种开心,是听得出来的开心,要不明天我们再陪你过去玩?你想在那玩多久都行!”
他们好久没见到少爷这么开心了。
郁白一时间没忍住,笑弯了眼睛。
在光泽冷然的银灰电梯里,尤为昳丽明媚。
他又跟阿强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旁边,恰好撞进了那片盛满他倒影的湖水。
谢无昉正安静地凝视着他。
郁白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去,手机也仍握在指间,显然和电话那头的人聊得很开心,哪怕只是短短数语。
而他的非人类邻居眸光微冷,剔透眸子里像笼着一层薄薄的雾,冬日清晨般的寒凉,雾气背后的情绪濛昧不清。
郁白就呆了一下。
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种忽然降临的冰冷沉郁感,他并不陌生,在围棋时空里见过好几次。
那时候他一提到别人,处在异常状态的谢无昉就会露出类似的神情。
祂讨厌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人类,尤其讨厌严璟。
……但谢无昉现在没有生病啊。
不过,他今天一直都怪怪的。
郁白深感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还是主动道:“刚才是阿强的电话,他们从影视城出来了,说要来找我,估计会在小区外面守着。”
他才不像有些人,收到消息后会藏着掖着内容不肯说。
郁白表面上语气平常,暗中又在腹诽,也就没有注意到,男人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面上渐渐散去的冷意。
谢无昉垂下眼眸:“嗯。”
两人搭乘着电梯徐徐上升,前往比邻而居的十二层。
郁白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扬起唇角:“昨天旁边那部电梯照例坏了,我记得我坐在故障电梯里,长篇大论地跟你说我有多想成为一个演员,王师傅在一边吃着酸辣粉旁听。”
然后两人就顺理成章地一起去了影视城。
王师傅其实也被说得心动了,但他有一堆食物要解决,暂时走不开身,只能十分遗憾地同他们挥手道别。
尚未拥有这段记忆的谢无昉听他说着,面上似有笑意,问道:“你今晚准备做什么?”
“主要是等厉叔叔的消息。”郁白随口道,“顺便再搜集一下网络上的消息,看市里有没有出现其他怪人吧。”
厉南骁去想办法调监控了,看看那个行踪可疑的玩偶怪人究竟从哪儿来,又去了哪里。
说话间,电梯抵达十二楼,金属门缓缓开启。
郁白回答完,顺便反问回去:“你呢?是不是要为拍广告做准备,看点相关的东西之类的?”
谢无昉轻轻颔首,低声说:“但我不确定哪些广告在人类眼里是优秀的。”
郁白顿时了然。
他对人类的文化都很陌生,对于那些以文化为基础的主观审美,更是不知道该判断。
所以就算想学习怎么拍好一支广告,都找不到正确的蓝本。
脚步声在静谧的楼道里响起,两人一道走出电梯。
郁白侧眸看他:“没事,我帮你找,要不你先到我——”
“家”字还没落地,随着陡然亮起的声控灯,另一道兴奋的声音已经大大咧咧地覆了上来。
“小白你跑哪儿去了!拿外卖吗?”
喜提一周假期的严璟在家无所事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屁颠屁颠地跑来找朋友玩,却没料到常年宅家的郁白今天居然出门了,敲门没人应。
幸好他没等多久,人就回来了。
这会儿他倚在郁白家门口,傻乐着朝来人举起手里的袋子:“早知道我就跟你提前说一声了,我买了炸鸡,等下一起打游戏啊,这次我一定虐爆你!”
等严璟看清楼道尽处的两道身影时,话音霎时停住。
他面露惊讶:“哎?你没拿外卖……这是谁啊?”
严璟好奇地盯着那个黑发蓝眼的陌生男人。
后者也盯着他。
但只过了短短一瞬,就移开目光。
转而望向近在咫尺的人。
郁白被喊了个猝不及防,一脸意外,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回答,就听见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低沉平静,却像是盘旋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你中午才说过,先不找他的。”
他确实没有想找本时空严璟帮忙的打算。
但也确实在经纪公司里等谢无昉的时候,在手机上跟严璟聊了会儿天,进而得知他因为跟会员打架被勒令回家反省的事。
闲暇时刻,严璟经常心血来潮就跑过来找他玩,郁白从不介意。
毕竟他们俩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独居生活也的确寂寞。
……唯独在这一刻,他为什么会有种不明来由的慌张呢?
反驳的话音因而骤然变轻,长长的睫毛在楼道灯光中颤了一下,透出微妙的心虚感。
心情莫名混乱的郁白在短暂犹豫后,还是接上了自己的解释,小声道:“我不知道他会过来。”
他甚至没顾得上回答严璟的疑问。
身边并没有传来回应,一片寂静。
郁白便抬起眼,偷偷瞄过去。
熟悉的侧脸轮廓依旧深刻俊美,此刻仿佛紧绷着,流畅的下颌线条被灯光映衬得格外锋利,眸光冷然,即使一言不发,也有种窒息般的压迫感。
……好像真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郁白刚开口,却被另一道沉沉的声音覆盖。
谢无昉忽然道:“你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
“诶?”
郁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本来想说让谢无昉来他家,一起看广告样片。
但是……
郁白有些为难地看向此时就杵在他家门口的严璟。
严璟的目光也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着,面上神色不断变幻。
先是头一次见到这个陌生人的惊讶好奇,再是发现郁白神情有异后的茫然探究。
总觉得当下的这种气氛有点熟悉。
叫什么来着?
直到他对上好友那个为难又无措的眼神,顿时顾不上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猛地精神一振。
小白肯定是在向他求救!
这个气场恐怖的陌生人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之前从来没听小白提起过,所以应该不是同学或者朋友。
难道是来找麻烦的?
会不会是天哥的仇家?
思绪如野马脱缰的严璟心头警铃大作,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炸鸡袋子,毫不胆怯地转身,快步向两人走去。
同时还有意攥起了拳头,身体紧绷发力,饱满的手臂肌肉霎时鼓起,相当威猛,连脚步都显得格外稳健有力。
“我等你半天了。”严璟皱起眉头,刻意摆出一幅脾气不好的凶样,“我们不是约好了晚上要打游戏吗?快进屋,别磨蹭了!”
“……”郁白更加措手不及了。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一时间没能领会胸大无脑的好友这是在干什么。
谁跟你约好了啊喂!!
可是,没等郁白再解释什么,身边已经拂过一道微风似的气流。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听见一道分外平静的声音。
“我先回家了。”
谢无昉没有再追问他未说完的话。
而是径自走向自己的那间屋子。
处在高度警戒状态的严璟眼睁睁地看着陌生男人在小白家隔壁停下。
然后,面无表情地拿出了钥匙。
“原来他是你邻居啊?”
严璟愣了一下,迎风招展的肌肉跟着抖了抖,紧接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心有余悸道:“我以为谁呢,吓死我了,我刚才特别有气势吧?嘿嘿。”
“不是!”郁白看着那道独自离开的背影,却反射性道,“……不止是邻居。”
严璟怔住,刚放下的心又要提起来,拳头一紧。
男人拿钥匙开门的动作也微微停顿。
夏夜燥热的空气送来交替响起的对话声。
“还是我的朋友。”
“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
“……说来话长,反正是前段时间。”
“靠,你居然没告诉我!不行,长也得说,我这炸鸡真要冷了,走,回你家边吃边说。”
说话间,不远处的房门无声地关上了。
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
刚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家钥匙的郁白,却因此有些走神。
心头漫过一丝莫名其妙的淡淡失落感。
想为炸鸡争取时间的严璟索性从他手里接过钥匙,熟练地开了门。
回头时看见郁白一脸怔忡,惊奇道:“小白你在看什么?”
他跟着扫视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便对着好友的神情琢磨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想想怎么形容啊,有了!很像是那种吃着碗里的又看着锅里的感觉。”
郁白在絮絮叨叨的话语声中惊醒,茫然地收回视线,压根没听明白:“你要吃什么?”
严璟倒因此来了灵感,眼睛一亮,激动道:“我想起来刚才那种气氛是什么了!”
“是修罗场啊!”
他兴奋地一拍大门,妙语连珠道:“三人行,必有一个要出局!”
门震了震。
郁白也震了震。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叹了口气,深感无力地关上门:“够了,收起你的烂梗。”
“不是,那什么,我不是指小说里那种修罗场。”
严璟试图为自己突发奇想的烂梗做辩解:“我是指这个词的本意嘛,说真的,你这个邻居看起来很恐怖啊,跟修罗也差不多了,气场真强大。”
“所以,”他乐滋滋地显摆起来,“这还是个双关呢!”
“……”郁白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双关语也给我收起来!!”
“不不,说到双关语——”
突然有一礼拜不用上班的严璟异常亢奋,活力四射,灵光乍现,鬼点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根本停不下来。
“你知道双关语又叫什么吗?”
“不知道。”郁白斩钉截铁,“不想知道。”
严璟积极公布答案:“又叫二次元!”
“啊?”没跟上他脑回路的人本能提问,“为什么?”
“因为二次,元。元也是一种单位。”
严璟说着说着,狂笑起来,为自己难得闪耀的天才灵感拍案叫绝:“草,怎么被我想到的,好聪明!”
郁白:“……”
他嘴角抽了抽,生无可恋地捂住脸。
郁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如果现在有动画的话,他额头的黑线一定多得像在下挂面。
冷死了啊不要再玩烂梗和双关梗以及讲冷笑话了!!
听得他想报警!!!
不过,被严璟这么一打岔,先前萦绕在心头的微妙情绪倒是淡去了。
回到家,在四处蔓延的炸鸡香气里,郁白盯着眼神清澈且愚蠢的好友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既然已经意外遇到了,他不想再对严璟撒谎。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并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严璟抓起一块炸鸡,有点不太习惯他少见的严肃模样:“我听着呢,你说就是了,能有多不可思议——”
十五分钟后,他仍抓着那块凉透了的炸鸡,目瞪口呆道:“这这这……是有点不可思议哈。”
郁白看他大脑宕机的傻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语带慨然:“是啊,我怎么都没想到,住在隔壁的邻居竟然不是人类。”
与此同时,严璟难以置信道:“我怎么可能会怕他!我胆子有那么小吗!”
“……”郁白沉默了,“你的重点为什么是这个。”
“这很重要啊好不好!”严璟据理力争,“你看我刚才的表现多英勇,哪里像是怕他了,他一看就练得没我好!你说的其他事我都信,就这个我绝对不信。”
……行吧。
至少邻居不是人和时间循环和时空穿越的部分都信了。
不愧是会无条件相信他的最好朋友。
涉及到身材时除外。
没有在关键问题上换来怀疑眼神的郁白,其实挺感动的。
严璟还在纠结郁白说他很怕谢无昉这件事,试图收集更多信息:“小白,那你怕他吗?”
郁白摇了摇头:“不怕。”
起初对神秘邻居一无所知时,他不害怕。
后来渐渐发现对方是张不会说谎的白纸,就更不可能害怕了。
而现在……
严璟看出他欲言又止,好奇道:“你在想什么啊?”
怀着心事的郁白随口道:“我在想,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有了秘密。”
严璟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一下子从非人类那里跳转到了人类身上,但看得出来,小白是真的为此感到困扰。
只不过,这好像不算是个问题吧?
严璟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因为他有了不想告诉别人的事呗!”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郁白幽幽道:“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有秘密。”
“这有什么为什么。”严璟面露不解,“是个人都有秘密啊,没秘密才奇怪吧?”
可祂是起初透明诚实的神明。
今天却变得有些奇怪。
像蒙上了一层难以望到对岸的雾气。
郁白倒不是因为这样就觉得害怕了。
他只是忽然间有些……无所适从。
浅棕眼眸里泛开不自知的迷惘和惆怅,被坐在对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严璟怔了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后知后觉道:“——小白,你倒是真的有点奇怪哎。”
郁白茫然:“我?”
“对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奇别人的事了?还管人家为什么有秘密。”
经常被动遇上麻烦的小白,巴不得离所有人都远远的,连家门都不爱出,怎么会主动对别人产生好奇?
严璟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大感震撼,猛地站了起来:“我靠!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听到这话的郁白更加震撼,跟着霍然起身,不假思索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一部电梯!”
他都想象不出来电梯怎么跟电梯谈恋爱。
人类和电梯就更是无稽之谈!
话音落地,椅子哐当两声掀翻在地。
无端起立的两人面面相觑。
严璟没转过弯来,很是费解地盯着他看:“……电梯?”
郁白转过来了,尴尬地移开视线:“……咳,打个比方啦。”
第114章 次元21
严璟一脸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啊?但你干嘛用电梯来打比方,找个我能理解的正常例子来比喻不行吗?你这么说我压根想象不出来嘛。”
他满脸困惑,百思不得其解,郁白却在心里默默想到,要的就是这种没法想象的茫然感觉。
因为对方就不是正常人类。
恐怕只有下午在跟经纪人小明聊天时,从他脑海里莫名其妙蹦出来的电梯比喻,才最贴切。
追根究底,是他怎么都没办法把“爱”“喜欢”这种人类创造的词汇,和漠然遥远的神祗关联在一起。
像是被彻底分隔在两个世界的东西,遥遥相望,不可交汇。
中间横亘着难以跨越的巨大河流。
郁白神情微妙,没有把原因说出来,弯腰扶起无辜遭罪的椅子:“别想了,我乱说的,你就当没听到吧。”
严璟本来还在苦苦思索喜欢上电梯到底是种什么感觉,闻言顿时夺过他的椅子,提高声音道:“不行,我明明听到了!”
与此同时,他忽然反应过来那句话里的重点,大惊失色:“你说的是怎么可能喜欢上电梯,而不是跟我互相攻击,我靠,你真有喜欢的人了?!”
“……”郁白瞪他一眼,“没有!都说是怎么可能了。”
严璟难得智商上线,求知欲爆棚:“但你心里还是有一个特定的对象的,对吧!我一问你就想到对方了,是谁啊是谁啊?那个突然有秘密的人吗?”
郁白想了想,没再否认:“对,不过我只是好奇而已……或许是因为不太适应这种变化吧。”
“不适应?”
“嗯,就像单元楼里看习惯了的银灰电梯,有一天突然变成了灿烂的金色,当然会不适应,也会很好奇它为什么变成金色,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
严璟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他大概理解小白说的那种感觉了。
不过……
严璟的困惑发自真心:“你一定要用电梯来打比方吗?”
举点有生命气息的阳间例子行不行!!
“……”郁白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你别管,我乐意。”
严璟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目光深沉:“等等,你不会是——”
郁白被他看得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也无端端地紧张起来。
“是什么?”
“——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了一部电梯吧?!”
严璟瞳孔地震,惊呼出声:“原来你不是无性恋,是物性恋啊!!”
郁白:“……”
他就不该对这家伙的脑回路抱有什么正经期待的。
“你才物性恋。”他没好气道,“小声点,把椅子放好。”
严璟听到这熟悉的反应,顿感失望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把刚才不小心掀翻的椅子摆正。
“好吧,看来你应该不是喜欢电梯……”
话语声细碎,沿着窗户缝向外飘散,两人头顶的灯光在屋里洒下纵横交错的影子,而身后厨房的窗框上,隐隐约约地映出另一道朦胧的倒影。
房子隔音一般,而外面是一片寂静的夜晚。
椅子翻倒的沉闷响动传到隔壁时,原本坐在桌旁,对着眼前的笔记本有些失神的男人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眸朝窗外看了一眼,犹豫片刻,笔尖正要重新在古老纸面落下神秘文字时,隔壁又传来模糊高亢的说话声。
听不清内容,只能听出来是个男性的声音,似乎很激动。
停滞的笔尖便凝结出一滴深深的墨迹。
紧接着,笔被搁下。
神情冷冽的男人起身,走向离声源最近的厨房。
越过隔壁厨房透明的玻璃窗,能瞥见客厅的一块墙面,视野受限,看不到屋子里的人,但投映在白墙上的两道淡黑影子动作平缓,彼此之间也隔着一段距离。
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冲突的样子。
微卷的黑发在晚风里划过安静的弧度,男人正要转身离开厨房。
随着陡然拉近的距离,窗缝里飘来严璟的声音。
“但是,话说回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音量不大,又被空气稀释了好几轮。
对感官敏锐的“人”而言,却听得很清晰。
深黑如夜的发梢蓦地定格在晚风中。
他停下脚步。
屋里灯光明净。
“我什么样的人都不喜欢。”郁白说。
他答得飞快,严璟对此十分不满:“不是,你能不能好好回答一次!”
郁白费解道:“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像你说的,好奇啊!”严璟说,“我们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是谁也看不上的铁石心肠。”
“初高中不早恋也就算了,但到了大学,朝夕相处了四年的老郑跟你告白,你连一丝动摇都没有,还怀疑人家是想趁机借钱……”
说着,严璟嘿嘿一笑,八卦道:“我也好奇你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样的人,突然变成灿烂的金色嘛。”
“不会有那一天。”郁白说,“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
“……为什么啊?”
严璟眉头紧锁,不禁又想到那个几分钟前才被否认的可能:“不喜欢任何人,难道你真是物——”
郁白快被他气笑了。
他也确实笑了,语气轻松平常地打断了好朋友的胡说八道。
“不是,是因为我爱无能。”
严璟愣了愣,上下打量着他,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不可能吧,从小到大没一个老师这么说啊,都夸你性格很好待人友善啊。”
“……”郁白叹气,“我是说我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又不是说我有反社会人格,老师怎么可能会发现。”
严璟努力琢磨着,始终不太信:“可你都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自己没这种能力呢?”
“我就是知道。”
郁白沉默了一下,见严璟还想再问,索性主动道:“你应该想象过以后会跟什么样的人谈恋爱,甚至结婚生子吧?”
严璟不假思索道:“当然啊,谁没想过?”
郁白说:“我没有。”
“我想象过自己如果考上另一所大学,从事另一种职业,会有怎么样的人生。”他说,“但是几乎没有想象过,更没有向往过那种与人相爱相伴,白头偕老的未来。”
严璟怔住,语气不由得放轻了:“为什么?”
“因为……”他问得认真,郁白便也认真地思考起来,“因为我觉得害怕吧。”
“害怕?”
“嗯,真正的爱情要彼此专一,热烈深沉,互相拼命付出,但我害怕这种感情。我负担不了,也不想负担这份重量,可爱情如果不是这样,那就不算是真爱了。”
“我很早就想好的人生规划里,理想的家庭不需要多么和睦,不会过早分离就好。其实很多夫妻都是这样吧,像完成任务一样结婚生子,彼此间没有多少爱,有很多其他的东西要考量,但婚姻关系也能维系下去,哪怕一路平淡磕绊。我反而觉得这样很好,是我想要的生活。”
严璟听得怔怔出神。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郁白对自己袒露这样的心声。
在这个到期即焚的虚幻时空。
“可、可是……”
无数困惑、劝解在嘴边打着转,严璟讷讷了半天,最终只是茫然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那种灿烂珍贵的真爱呢?
郁白也想了很久,才回答他:“因为我不想成为任何人心中无可替代,远比其他一切都重要的那个唯一吧。”
严璟毫不犹豫道:“但你在我心里就是无可替代的,最重要的朋友啊!”
郁白却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们只是朋友,除了朋友,你还有关系很好的爸妈,未来也会有要共度一生的人,这些感情都比友情重要。”
严璟立刻摇摇头:“不对,一样重要。”
“那就当它们是一样重要。”郁白笑了起来,“假设有一天,你爸妈逼着我们俩绝交,否则就不活了,你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