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挂在我身上的是什么石头?那个勉强还算好看。”
“什么身上……”
季凌纾愣了一愣,反应过来江御说的是身上的怡宵锁时,作为罪魁祸首竟先不争气地红了耳朵:
“那个……你喜欢的话,原石还有,等这次回到宗里,就给师尊打成耳坠。”
“那我等着,”
江御抿了抿唇,拉过季凌纾的手叩在自己耳畔,
“不过别让我等太久。你摸摸看,是不是已经要愈合了?”
“今天就、就回宗里去,”季凌纾难扼气血上涌,身后的尾巴又开始扑啦啦地扫地,“回去我就给师尊做,连夜做。”
江御轻笑道:“说话算话?”
季凌纾的喉咙动了动:“当然说话算话……我什么时候骗过师尊?”
“好,”
江御站起身来,一面抚平衣上的褶子,一面看向遥远的天际,
“不管发生什么事,从今天开始你最首要的事就是回花坞去为我打磨这耳坠,”江御顿了顿,“我只等你的,别的再好的也不会要。”
“……江御?”
季凌纾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反复叮嘱,但心里已经隐隐腾起不好的预感。
只听天边忽而传来一声明亮的鹤鸣,昕昕霞光自远处的金乌琉璃海漫散开来,半边苍穹都被映照得枫红如火。
金霞明绮,日映金轮,雪鹤开道,是金霞宗的仙尊降临平玉原。
而且看这阵仗,来的还不只一位。
第106章 潭中鱼
都皇城中还未来得及散去的血腥煞气悄然被这气往轹古的漫天神雾给镇压了下去,长公主远远见到一阵绮光万丈,正在苦恼此时国师失踪、不知该如何接待琉璃海中的仙尊,又看见长廊那边走来两道清俊挺拔的身影,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兰时仙尊、季仙君,不知我们都皇城可是又出了什么妖邪?怎的会有如此大的阵仗?”
季凌纾不屑道:“我们宗的羡阳仙尊到哪儿都是这样大张旗鼓、小题大做,你们只当他在显摆就行了。”
长公主闻言笑了笑:“既是琉璃海来的贵客,我们肯定是要以礼相待的,只是我此前不曾了解过宗礼事宜,连仙尊们爱喝什么茶都不懂……”
江御淡淡道:“他们修仙的都习惯了辟谷,不需进用茶水,三皇子之事在我手里已经了结,他们此番前来不是要为难你的,长公主只需遣散暖月阁附近的宫人,为我们留一能说话的地方即可。”
“都听仙尊的。”长公主点了点头,随后便带人撤了去。
季凌纾见江御气定神闲地就要往神雾浓重的前殿里走,不禁伸手扯住了他:
“你也回避下吧,我来应付他们就行。”
他猜羡阳仙尊这次肯定是来兴师问罪,替木羽晖讨说法的,毕竟前几夜他揍木羽晖时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
江御挑了挑眉,莫名道:“我回避什么?”
“他们现在又不认你就是我师尊,见到你和兰时仙尊长得一模一样,肯定要把你抓回去盘查你的来路和目的,木林海就是个道貌岸然、性格扭曲的大混蛋,万一他趁你身手没有恢复,想拿你狠狠出口恶气怎么办?”
“你也知道我现在可能不是羡阳的对手,”江御顿了顿,笑意并不达眼底,“你就不怕我护不住你的时候,他把怨气都撒在你身上?”
“我才不怕他,”
季凌纾冷嗤一声,
“以前是他欺负我年幼又身无长处……”
他看了眼江御的脸色,又不曾断歇地补充道,“我不是说你教我的剑术没用…只是以我的境界,用剑气劈断羡阳仙尊的神雾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江御并没有不悦,只是嗯了一声:“剑修最重视的是长年累月的积淀,你年龄还小,不敌他也很正常。我像你这么大时也……呃,虽然我当时劈断神雾应该不成问题,但那多半是水云骨的功劳。”
提到水云骨季凌纾便又想到木羽晖,
“木羽晖不是就有那罕见的骨骼,我见他也心心念念地想拜你为师,你怎么没收了他?”
“这不是有人闹着不想要师弟么?”
江御轻笑一声,“再说他只空有资质,心性却愚龊不堪,我才懒得教他。”
二人说着已经离前殿越来越近,神雾的气息也愈发浓厚,连流淌而过的穿堂微风都被映照得如若琉璃,华彩流光。
季凌纾顿住脚再次扯住了江御:
“我前几天把木羽晖打那么惨,他们肯定是来讨伐我的,你就别和我一起去了。”
“我只是失忆,又不是死了,还能由着他们问你的罪?”
而且在江御看来,他们恐怕不是为了木羽晖那么简单的事来。
季凌纾失语,他师尊是习惯了目中无人、我行我素,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江御能是羡阳仙尊的对手吗……他是怕他们师徒二人一起被羡阳给有怨报怨了。
“他们又不认你的身份,”
季凌纾想了想,语气竟有几分求夸的意味:“又不是谁都和我一样,能察觉到不对认出你来……虽然偶尔会有点分不清。”
江御眨眨眼,要这么算起来,仝从鹤和独夏倒是也都能分得清他和蒋玉。
不过他还是抿了抿唇:“嗯,不是谁都能和你一样的。”
“那你还要去见羡阳他们?”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蒋公子不在场的话,他们是不是并不会觉得我不是兰时仙尊。”
“……”
季凌纾微微蹙起眉心,这倒是还真有可能。
抹掉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对圣神来说或许不是什么难事,但那可是江御。
明宵星君不可能做得毫无破绽。
想到这里,季凌纾不禁有些庆幸地松了口气:“看来明宵星君能驾驭的神雾也终究是有限的,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他心愿。”
“不,”
江御摇了摇头,
“他所拥有的神雾庞大到我也难以想象,只是因为他既然尊为圣神了,维持天秩运转、回应信徒祈愿,这些事都该他来做,他无暇专心于对付我一个人。”
“他和你同宗同门,一起修炼长大,连师尊你也不知他能操纵多少神雾吗?”
“成圣后许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江御顿了顿,似是有心隐瞒什么,
“总之我是想先看看羡阳他们见到我的反应。”
蒋玉译好的有关无极山海图古籍文本还藏在花坞里,他总不能以后出入花坞也偷偷摸摸吧。
“……好吧。”
季凌纾拗不过他,
“万一真和羡阳打起来,我也能护住你就是了。”
江御看了眼他颈间若隐若现的刺青,脸上浅淡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堕薮不是能依靠的力量,尤其是在金霞宗那些仙尊面前,不要用。”
“可我现在已经渐渐能压制它了,”
季凌纾解释道,
“反噬我也不怕,正好我没痛觉,那些幻觉我也快要习惯了……”
“那也不行。”江御坚持道。
他很少用这种严厉到不近人情的语气和季凌纾说话。
季凌纾眨着眼睛愣了一下,垂在身侧的两手越发攥紧,
“师尊你……为什么总是不愿看到我变得强大?”
江御闻言一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前你不肯教我怎么驾驭神雾,我以为是你也不甚了解,但你分明又能指导仝从鹤如何修炼……”
“……那神雾也不是什么值得依靠的东西。”
“那我还能依靠什么呢?”
季凌纾微微咬着下唇,
“在师尊你陷入困境的时候,我还能依靠什么来保护你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会加更~上周又忙得晕头转向,为我不稳定的更新跪下了TUT
江御怔愣一瞬。
并非他自大狷狂,也毫无鄙夷之意,他只是从未考虑过有朝一日他还需要别人来保护。
“我是你的师尊,只有我护着你的道理,何谈要你来保护我?”
要是混得只能靠徒儿保护,那他岂不是枉为人师?
“是,你是我师尊,是无人能敌的剑圣,”
季凌纾心里发紧,喉咙里像是梗着一颗如莲心般涩苦的硬榄,
“但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早就有今日的力量,是不是你就不会被明宵算计,是不是我就能早点发觉你才是我师尊,是不是就能和你……”顺理成章地履行妁婚之约。
“你会变强的,”
江御打断他,
“我只是宠惯你,但没说过会把你养成废物。季凌纾,记得从小我让你抄的那些心经吗,修道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心急浮躁,我们剑修的一招一式都必须千锤百炼,才能无往不胜,断金折戟。”
他边说边抬手碰了碰季凌纾颈侧那刺目的梅花闷青,
“那些心经我让你日日夜夜抄了十年从未断过,而你这些年来也一直铭记在心,直到你开始被堕薮侵蚀。於菟是比明宵更加高深莫测的凶神,与虎谋皮,决不是长久之计……”
“师尊,”
季凌纾覆上他的指节,微微用了些力,不想让江御那么容易脱离,
“我也不是什么好狼,是它侵蚀我,还是我吃掉它还不是定数。你相信我好不好?”
季凌纾真挚地看着江御,如深夏见翡的苍绿眸底笨拙地藏着他的怯懦和苦涩。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於菟没安好心,又怎么可能感知不到堕薮的危险之处。
江御说他心浮气躁,他是急了。
他心急如焚地想将江御占为己有。
慌不择路地想要跨过那道横亘在徒与师之间的天堑。
什么江御的爱徒,他不甘心。
他不想只做徒弟,不想只能喊江御师尊。
他想成为江御名正言顺的道侣。
而一旦他有了这样的心思,江御的强大就成了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利刃。
好像人人都约定俗成,能与江御结为道侣的,只有那同样居于高位的圣神。
对,圣神。
贪婪而狠戾的野火在血骨深处悄然蔓延开来。
他不止要吞噬掉於菟,还有明宵星君、天道、琉璃海里那些觉得他们不般配的修士……所有所有,全都毁掉。
一想到这些,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压抑多时的灵魂变得飘忽了起来,那根绵长的、粗糙的、以野种这二字为伊始,不断穿刺过他身体的拖线银针好像突然被锈迹腐蚀融化了,让他觉得无比轻盈,无比顺畅。
他的视线里掠过很多道红光,太阳又变得裂大而扁平,面前华光万丈的神雾里伸出无数双被烤得焦红蜷曲的胳膊,他甚至闻到了一丝腐臭的味道……
“季凌纾,我再说一遍,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再动用堕薮。”
江御的话冷冷清清,好冷漠又好清澈,倏然将季凌纾拉回了鸟语花香、阳和景明的宫宇之中。
季凌纾眼底升起了点滴的委屈:
“师尊,你信我,就信我这一次。”
“我从来没有那么得心应手过,就好像堕薮不属于於菟,而是本来就属于我……”
“不行。”
他越是这么说,江御就越觉得心惊。
“所以你还是不愿信我?”季凌纾的声音发哑。
“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想要你去冒险。”
江御叹了口气。
怪就怪他如何也想不起,季凌纾出生那年的鸦川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季凌纾是怎么就丢了痛觉。
他又是缘何会淌入鸦川的浑水,硬是把那刚出生的婴孩给抢回了金霞宗。
还有他心口处那褪不去的咬痕……他只能模糊想起,在他闯入鸦川之前胸膛上分明还是干干净净的。
“……那有什么分别?”
季凌纾语气发起狠来,尾音之间却又有微不可闻的轻颤,
“在天沼山里,你什么都没想起来的时候,我们一起被泥龙困在了湖底,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堕薮,如果我只有手里的剑,我们两个人都该被埋在那湖底了……”
“那时你有我给你的耳坠,真到危及性命时,足以保我们一次命。”
“……江御!”
季凌纾恨他从始至终的冷静清醒,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於菟,它说它要把你夺走的东西还给我……那东西就是堕薮。你的话我从来没反抗过,唯独这一次,你就不能听听我的主意么?”
“我?夺走?”
江御气极反笑,在季凌纾面前向来温如玉粹的瞳眸里少见地染上了几分不安的愠怒,
“你?反抗?我对你的好在你看来原来都需要反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凌纾像一壶浇在冰层上的沸水,烫得快,凉得更快。
他塌下耳朵,但又觉得必须要趁这个机会把话和江御说开才行。
身在局中时他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心如明台、通透温和的师尊会有这么执拗的一面。
他不知那是江御对他的占有,是看似风轻云淡的年长者对他不敢言明的掌控欲。
“江御…我不是要惹你生气,也不是要否定你教我的剑术,只是我……”
“你们师徒之间就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吗?”
突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冷硬地插入了二人之间,打断了季凌纾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语。
季凌纾目光不善地看向来者。
只见是身着华服的木林海背着手朝他二人缓缓走来,木林海惯常地没把季凌纾看在眼里,只朝着江御颔了颔首:
“兰时,今日我们来是为了你的大事,玄宗主他们已经在殿里等你多时了。”
看来只要蒋玉不在,他们便不会错认江御。
江御脸上没什么表情,季凌纾却看得出,他肯定还在生着气,
“我有什么大事让你们等也等不住,急着要来平玉原寻我?”
连羡阳似乎也听出他语气比平常更冷了几分,意味深长地瞥了季凌纾一眼,而后才又回答江御的问题:
“事由复杂,牵扯甚多,我们进殿详谈吧。”
江御注意到木林海看向季凌纾时谈不上友好的视线,因而替季凌纾瞥回了一眼,问木林海道:
“你那侄儿不服我管教,要一个人先回琉璃海,可是完好无损地到家了?”
木林海脸上看似恭敬的神色略略一僵,但他很快又皮笑肉不笑道,
“多谢兰时仙尊关心。小侄这是第一次出海历练,受了些小伤,并无大碍。”
季凌纾在一旁听着,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木林海是知道江御此时失了记忆、功法未愈的,木羽晖先逃回金霞宗后又不可能不向他告状,可他却没有乘人之危地向江御发难?
还有什么能让他有所顾忌的……?
季凌纾抬手摸了摸自己耳坠上的莲坠,想到江御在莲池旁对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的不安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二人被木林海引着,踏入了金碧辉煌的前殿。
殿门洞开的那瞬间,潜藏在华贵神雾之下的、只有同为墨族的人才能感知到的气息忽然嚣张又强横地直冲着季凌纾涌来。
只消一刹,他便像是炸了毛的狼,如遭雷击般和那与玄行简同坐于主位上、高挑隽俊的男子对上了视线。
如同在莽原上为了猎物要争锋相对的两匹野兽。
出于本能,季凌纾抬手拦住了即将迈入殿中的江御。
羡阳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想去拨开他的胳膊,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到不容反抗。
“你这逆徒,如此不知礼数……!”
羡阳还欲再骂,被江御横了一眼后讪讪闭了嘴。
季凌纾看也懒得看他,目光直棱棱地钉在江御身上:
“师尊,你别进去。那是个墨族。”
江御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无妨。”
季凌纾不懈道:“师尊……他身上的气息很危险……”
一旁的羡阳冷幽幽道:“你连你师父的话也不愿听么?那是鸦川来的贵客,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结果是又挨了江御一眼,不过季凌纾也悻悻垂下了手。
江御一进殿,主位上的玄行简自是坐不住,连忙往下让了让:
“兰时啊,在平玉原这趟玩得可还开心?我看木家那孩子伤得不轻,你可别再有个三长两短了。”
江御淡淡应道:“少说废话,羡阳不是说你们有大事找我么?”
玄行简笑了笑,早已习惯江御的性子:“看样子你已经恢复了些许,我说出来转转总是有用的吧,哈哈。”
江御看他顾左右而言他,就知道这事肯定不好开口,目光遂从玄行简身上挪开,落到了他身旁端坐的那青年身上。
青年男子逸气轩眉,气质非凡,仔细看来清俊的眉眼竟和季凌纾有几分相似,和季凌纾不同的是他周身散发着更深重的野性。
那是在墨族鸦川数百年来的争权夺位的血战之中堆砌出来的野性。
季凌纾的直觉不错,这人确实危险,如果要选在场的一人交手,江御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羡阳而不是他。
打量了青年男子一番后,江御不动声色地看向了跟在他身后的季凌纾。
在他庇护下长大的季凌纾还没学会如何隐藏敌意,如果此刻让他现原身的话,一定是一只浑身绒毛都竖起、龇牙咧嘴的小狼。
江御状似无意地挡住那男子端详季凌纾的视线:
“这位是?”
玄行简就等着江御开口,闻声连忙介绍道:“这位是鸦川现在的圣子,白虎族的……”
“我名为商陆。”
男子站起身来,和江御说话时似乎有意放缓了声调,
“兰时仙尊,久仰大名,这些年来我弟弟给仙尊多添麻烦了。”
此言一出,江御和季凌纾同时讶然开口:
“什么叫墨族现在的圣子?”江御问。
“谁说是你弟弟?!我可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季凌纾大声道。
江御一面问着,针扎一样的目光也毫不留情面地朝玄行简扎来,玄行简早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只能硬着头皮装傻:
“我也不清楚啊,鸦川内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金霞宗也管不着……所以这不是才把圣子本人给找来了。”
商陆无情地拆穿他:“我只是来迎接兰时仙尊的。”
被江御提前扯住了衣角按在原地的季凌纾差点冲上去扯商陆的衣领:“你把话说清楚,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迎接我师尊?”
羡阳抱着手冷哼一声,嘲讽季凌纾道:“你问人家是什么东西,你又算是什么?还不知道你当初强求来的那场双双缺席的可笑婚礼让金霞宗和鸦川都丢尽了脸面吗?墨族早就不想认你这个狼族遗孤了,现任圣子下个月就会即位鸦川之主,比起你这个不学无术的逆徒,你这白虎族的大哥可是平定了鸦川百年战乱的有功之主,你有什么资格质问……”
“木林海。”
江御的声音突然盖过了他。
并且这次剜向木林海的不再是目光,而是实打实的一道冰冷强硬的剑气。
流转在木林海周身的流火挡下了这迎面而来的一刀冷锋,震动片刻后碎作了聚不起来的雾气。
“……”木林海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恢复到这种程度,纵使心里有再多不满,也只得闭上了嘴巴。
反正江御马上就要被送出金霞宗,送去鸦川那个吃人的地方了。以后金霞宗还不是要以他为尊。
玄行简叹了口气,这二位不和许久了,比起在外人面前动起手来会伤颜面,他更在意的是江御的修为似乎是找回来了,这是这些天来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商陆目睹了这一出后,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和江御说话时语气依旧平缓,甚至可以用温和来形容:
“我与季凌纾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墨族的兽征都随母系,所以我属于白虎一族。这些年来墨族式微,前任鸦川之主逝去后族内更是混乱不堪,我母亲地位不高,我生来便随白虎部落四处流徙,才导致了季凌纾不知还有我这么一个胞兄的存在。”
看来他们这白虎一脉是韬光养晦了上百年,如今才一举成胜,定下了终音。
江御对于季凌纾还有哥哥这事倒并不觉得意外,比起人族,墨族的繁衍能力十分强大,他们天生欲望强烈,随便从鸦川里捞一个墨族可能都有十来个谈得上关系的手足。
圣子之位易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上任鸦川的主人,也就是季凌纾的母亲所属的灰狼一脉虽然天生强悍,但在繁衍后代上似乎远不如其它部族,现在这代唯一的血脉又被江御给掳去了琉璃海,别的虎视眈眈已久的部族不可能不动手争夺。
仝从鹤和白苑他们不就是在这争夺中失败了的牺牲品吗。
可这马上要接手鸦川的年轻少主不着手解决他们墨族里的一团乱麻,这时候跑来找他们金霞宗的人是要做什么?
江御并不掩饰目光中的敌意,时刻注意着商陆的一举一动:
“我不认为现在兄弟相认会对你有利,尤其你这弟弟还是上一任鸦川主人留下的唯一血脉。”
如果商陆自以为平定了鸦川就能来挑战他、进而想除掉季凌纾这一威胁,那便只能说这年轻的墨族是有勇无谋了。
“我不会对弟弟出手,墨族就是被一次又一次的手足相残给拖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迎接你,”
商陆面对江御的质疑依旧镇静自若,
“金霞宗和我墨族订下的盟约并没有作废,我作为墨族圣子,也有心意想要迎你一同双修得道。”
——轰!
季凌纾身旁雕金的梁柱被捶得粉碎。
江御紧紧按住了他,他却差点要挣脱江御的桎梏:
“师尊!让我去把这个异想天开的混蛋掐死,免得他再胡言乱语扰你清静!”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了三章大家别漏看~
第109章 花开
作为当事人的江御没有太大的反应,食指尖一搭又一搭地点着身旁的案檐,正垂眼掂量着这提议中的利与害。
他其实正打算要潜入鸦川去找寻於菟的原身,放任那凶神寄居在季凌纾身上只会后患无穷。
鸦川和平玉原不同,饶是他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出入,聚居在其中的墨族本就排外,几乎人人都敌视那琉璃海里上来的谪仙,江御又是百年前闯进去大闹了一场、掳走了他们圣子的罪魁祸首,自然更不受待见。
本以为还要费些心思寻找门路…江御抬眼,再次打量了商陆一番,没想到这门路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远古时的鸦川之主和凶神於菟关系匪浅,几乎可以说是於菟座下的大祭司。江御想调查於菟,通过这马上要即位的少主最是方便。
而且借此机会他也能探查清楚商陆的底细,这小老虎嘴上说着不会手足相残,但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意味着脚下踩着无数族人的鲜血尸骸,难保这样的人不会把季凌纾也视作眼中钉。
季凌纾再了解江御不过,他看江御的神情就知道他是在斟酌好处,江御刚一抬眼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知道江御这是觉得这事不错,要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