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轰——!
羡阳的悲鸣穿透云霄,但立刻就被炸裂开来的金光巨响湮灭。
木羽晖选择了自爆。
他和季凌纾同归于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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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凌纾的眼睫不可置信地震颤着,将眼前刺目的火光切割成错落的灰翳。
既为他能在修仙者爆体而亡的鱼死网破中毫发无损,更为那萦绕在他耳畔的、愈发猖獗的觊笑声。
那是於菟在笑。
木羽晖的肉体炸开了花,它正被这血腥的疯狂所取悦。
季凌纾清楚地感知到,木羽晖突然发疯般扑上来要自爆并非他本意,而是源自於菟对他欲望的扭曲。
凶神降下了赴死的神谕,矜贵的仙宗少爷根本无从抗拒。
这莫名又无条件的服从比堕薮表现出来的破坏力更加可怕。
“季兄你别发呆啊,难不成要小生抱着你跑路吗?”
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调笑声下一如既往地贯穿着静静的幽冷。
季凌纾闻声眉头一蹙,转过身来满身防备道:
“……仝从鹤,你怎么敢自己送上金霞宗的门!”
“都皇城呆不住了,小生这不是正在找下一个适宜修炼之地么,”
仝从鹤笑笑,拂去了袖间被木羽晖自爆时炸开的火舌给燎焦了的残絮,
“小生在琉璃海里人生地不熟,好在家妻鼻子灵,带小生找到了你这么个熟人呢。”
白乎乎此刻正化形成在两座山峰之间如蛛网般的雪色游丝,听到仝从鹤叫它“妻”,蓦地在一片白间睁开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似往常那般充满杀意,反倒是友善地望着季凌纾。
季凌纾打了个寒颤,没再和那双眼睛对视。
仝从鹤的鼻尖动了动:
“兰时仙尊竟然不在你身边吗?”
实际上他带着白乎乎暗闯金霞宗并非是因为闻到了季凌纾有难,而是因为他靠心眼感觉到了强大的灵波震动,仝从鹤说不清那不同于神雾的轩然大波是由什么构成的,似乎有极暗极戾的煞气,又有极纯极净的剑气。
直觉告诉他那剑气的主人应该是江御。
他见那剑气之粹,以为是江御恢复了全盛,又闻有杀伐戾气,不禁想到了当初和季凌纾交手时季凌纾身上的古怪,还以为是他们师徒二人在对峙交锋,没想到赶过来后却只见到两个金霞宗里的修士企图围剿季凌纾。
“我正要去找他。”
季凌纾啧了一声,也不再想着要将仝从鹤扭送到宗主堂去定他的罪名,金霞宗的是是非非他懒得再管,他现在只想赶到江御身边。
“刚刚是你替我挡下了木羽晖的爆体?你这人到底……”
季凌纾神色复杂地打量起拦在他面前的仝从鹤。
木羽晖虽是个纨绔松懈之徒,但一百多年来有青阳峰的灵丹妙药供养着,又有羡阳仙尊真传的三昧真火,这等修士自爆,威力不可小觑,仝从鹤却轻而易举地就给挡下了……
“举手之劳罢了。”
仝从鹤笑笑。他这人向来恩怨分明,当年若不是季凌纾将他从河水中钓起,他也就得不到江御的指点,早就成埋葬在河床中的一缕冤魂了。
“不过刚刚小生没来得及看得仔细,原来自爆的是那时与你们同行的木仙君啊?可惜可惜,那可是三昧真火的传人……”
仝从鹤嘴上说着惋惜,语气里却不见半分怜悯之意。
然而他调侃的话音还未落下,面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滚烫的一拳。
这一拳速度极快,拳风如火,所至之处地动山摇。
不仅仝从鹤没能避开,连一旁的季凌纾反应过来时,仝从鹤已经被这一拳重重击向了身后高耸入云的山峰。
只听咔咔的巨响不断传来,轰隆一声,那山峰竟被这一拳的余波摧折。
来不及管被打飞出去的仝从鹤,季凌纾迅速起剑挡在脸前,这才勉强接住了羡阳的下一拳。
“好啊……好啊,还有帮手……”
木林海此刻双目充血,身披金火,每踏出一步都会引起空气的扭曲和震动,他看着掌心里血迹斑斑的长命锁,那是木羽晖出生时他亲手为他戴上的礼物,
“你们这些孽畜…蛆虫……今日我便将你们统统葬在金霞宗,好为我侄儿陪葬!”
木林海低呵一声,名为三昧真火的神雾竟穿透过护身剑气扑向季凌纾,发了誓要将他生吞活剥般烧噬起来。
季凌纾心道不好,他此刻正值羸弱,木林海偏又因木羽晖的自爆而暴走……他恐怕又要让师尊久等了……
“陪葬?”
仝从鹤的声音穿过火海,显得尤为轻盈,
“不愧是金霞宗里排名在前的羡阳仙尊,说话就是有魄力,小生差点就信以为真了呢。”
“……!”
木林海和季凌纾闻声俱是一怔。
“你究竟是何人!挨了我那一拳不可能还爬得起来……你莫不是江御易了形?不对,你不是剑修,你是谁?!”
木林海立刻和仝从鹤拉开了身距,仝从鹤刚刚被他击中的脸上除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擦伤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羡阳仙尊可真是……竟把小生和兰时仙尊相提并论,小生好大的荣幸。”
仝从鹤一如往常,慢悠悠地踏着白色茧丝搭筑成的天梯行至了季凌纾身旁,
“小生无意在这金霞宗里犯下杀孽,羡阳仙尊可否行个方便,让小生将季兄带走呢?”
“邪魔外道,如此放肆!”
木林海怒喝一声,双手立结杀印,投掷出一矢穿云贯日的弧火直朝二人奔去,所过之处连云雾都被蒸腾成烟气。
他同时也喀出一口血来,凝结这道弧光所动用的是他金丹里的本源神雾,对他自身反噬极大,但威力也十分惊人。
原本这招是他为在宗内百年一度的擂台大会上威慑江御所准备的……但今日这凭空杀出来的什么仝从鹤太过诡异,木林海不得不一上来就现杀招。
季凌纾看出他想以一棋定下胜负,正咬着牙想召出堕薮迎击,肩膀却被仝从鹤淡淡按下。
只见仝从鹤扯下覆在眼上的绫帛,睁开了空无一物的双目。
他本该空荡荡的眼眶里竟吞云吐雾,装着深不见底的云潭海雾,浮光跃然,不似人目。
锃——!
烈火和仝从鹤的雷光在半空中交相碰撞。
没有任何悬念的,木林海的三昧真火被滚滚雷阵打碎成了不堪一击的火沫。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已临近飞升之境,这不可能!!”
木林海决眦欲裂,怔然地瞪视着半空中飘零而下的,属于他的三昧真火。
仝从鹤长长地叹笑了一声。
木林海抬起头来,不得已仰视着那居于半空的青衣男子,只见仝从鹤身后竟有一轮圆日样式的威仪背光显现。
那是金身。
只有突破了飞升之境的修士才能炼化出的金身。
从前木林海只在江御身边见过。
作者有话说:
仝从鹤:没想到我上大号了吧
ps 抱歉各位大人们,上周又去医院治我的骨头又要监考又要参加我自己的考试没能腾出一点点时间码字TUT后面会抓紧加更,感谢大家耐心等待!本文即将进入下部解谜篇~将把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展现给大家看了~
第130章 龙鲤
“你到底是谁!我在琉璃海中从未听闻过你这号人物,怎可能有人一蹴而就肉身成圣?!”
木林海的怒问并非完全出自嫉妒,更是因为仝从鹤所现的金身实在是有违他多年来所信奉的秩常伦序。
放眼天下所有修士,只有他与敬玄仙尊迫近飞升,如果仝从鹤真有破境成圣的本事,他不可能从未感知到过仝从鹤的存在,更不可能连他的名字都未听说过。
没有名声和信徒,何来成圣的基石?
“小生只是平玉原里一个忙着养家糊口的小小巫医而已,”
仝从鹤勾起唇角,
“而且羡阳仙尊这话太抬举小生了,小生只是渡了那所谓的飞升之劫好长长见识而已,并没有选择成圣呢。”
“你说什么……?”
木林海无法理解地紧盯着仝从鹤,
“你?你算什么东西,说什么不愿成圣?呵,难不成你是想效仿江御?岂有此理……到底是没受过正统仙教的歪门邪道,简直不知好歹、愚昧至极!”
仝从鹤背后那氲淌着缈缈灵光的圆盘刺得木林海双目发红。
皎若飞镜,弥益功德。
那是他从数百年前的少年时光就开始向往的古训,他们木家在琉璃海下躬耕千年,代代传承弥进,终于将他推到了飞升的浪尖瓶颈。
可如今他们一族追寻了千百年的神光玉盘竟就这样出现在了一个浑身浊气的平玉原巫医身后。
而那飞升金身被呈现在眼前时,木林海竟真有那么一瞬生出了一种“不过如此”的诡觉。
好像他们无数修仙者终其一生的追求都只是一个笑话。
但这悖于神理的感觉仅仅存在了一刹——没错,都是因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仝从鹤暴殄天物,才导致他有了这种错觉!木林海如此自洽其说道。
再说仝从鹤有金身又如何,没在仙宗里经历过正统规炼,空有道缘运气,在金霞宗里还能放他跑了不成?
木林海指间悄然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焰火,只听“倏”的一声,流火光箭顺着他的手指直冲天际,在金光掩映的天幕之上铺陈开层叠的信号烟花。
空气随之战栗片刻,紧接着便有连绵不断的回音从火花绽放之处传来。
木林海不惜惊动所有木氏修士,乃至惊动整个金霞宗,也要为木羽晖报仇雪恨,把仝从鹤和季凌纾缉捕弋获。
仝从鹤虽然眼盲,看不见天穹上飞甍鳞次的信号弹,但季凌纾却认得分明:
“金霞宗里姓木的修士加起来有好几百,他们都在往这里赶来。”
“那么多?”
仝从鹤在脸上摆出一点震惊的神色,但很快又归于哂笑,
“真希望他们不都是些正人君子,否则小生杀他们也是白杀啊。”
“你想把他们都剿灭?靠你一个人?”
季凌纾顿了顿,仝从鹤或许还真有这个本事,
“木氏一族族规森严,许多地位不高的旁支子弟只是被迫要听命于木林海,他们本身与你无冤无仇……”
“哈,”
仝从鹤闻言笑着轻叹了一声,
“小生有时候真是羡慕季兄你啊。”
“你突然又在说什么疯话?”
“小生是想提醒你,今日那木仙君爆体而亡的血账肯定会被算在季兄你头上,你是心怀慈悲放过了他们,他们可只怕会对你恩将仇报呢。”
“我才不怕他们来寻仇。”季凌纾显然不愿让仝从鹤在金霞宗里大开杀戒,他不在乎谁输谁赢,只是不想再在此处浪费时间。
说话间他也悄无声息地调理着体内经脉的运转,在玄星秘境里被江御上的锁正在渐渐平息,他一直在伺机寻找着挣脱仝从鹤独自赶往鸦川的机会。
“现在杀与不杀可轮不到季兄你做主,”仝从鹤轻抚着缠绕在身旁的白绫,“说起来小生还没怎么杀过仙宗里的修士呢,不知对增益小生的修为会有多大的助力?”
“你这疯子。”
季凌纾冷冷横了他一眼,正斟酌着要如何捣毁通往他们所在的道路好阻止木林海叫来的那些增援来送死时,二人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咕噜声。
咕噜噜——
那声响回荡在峰峦之间,沉闷压抑。
季凌纾厌嫌地回头看向白乎乎,这凶煞已经变回了小小的一团,正泪眼汪汪地揉着肚子不断地干呕。
仝从鹤无奈朝它伸出胳膊,由着它可怜兮兮地爬到了自己身上:
“倒是忘了琉璃海里神雾太浓,家妻这是犯恶心了。”
季凌纾:“……”
“也罢,反正小生最开始只是为了季兄你才出面的,就当是这群姓木的运气好吧。”
仝从鹤边说边脱下外衫,罩在了支撑不住凶煞之形、化回了人身的白苑身上,一手抱起他,另一手则捏诀召起了一艘遍布雷光的昙阳舟。
季凌纾也被他扯了上去,有仝从鹤用神雾驱使,木林海的三昧真火没能追上他们,昙阳舟载着三人逆流而上,穿梭过吞云吐雾的琉璃之海。
在舟上白苑还止不住地在往外吐清水,仝从鹤一面温柔地擦去他额上的冷汗,一面又冷厉无情道,
“坏我好事的废物,过几天有的你好看。”
白苑只是呜咽了一声,气息奄奄地用额头蹭着他的手背,对仝从鹤口中的惩罚不仅没有惊惧,反倒还显示出了几分依恋。
季凌纾对此嗤之以鼻,仝从鹤还追着揶揄他道:
“季兄怎的还不好意思看?小生见季兄在兰时仙尊面前也是如此。”
季凌纾白他一眼:“谁和你们一样了。”
仝从鹤只笑,不再言语。倒是季凌纾没忍住,又问他道:
“你既然渡过了飞升之劫,为何还不愿成圣?”
仝从鹤有些意外道:“你不怀疑小生的金身是假的吗?毕竟小生可是一天也没走过你们金霞宗的修仙路子。”
“是真是假我自有分别,”
早在都皇城时季凌纾就见识过仝从鹤的深不可测,那时独夏可没少在仝从鹤手上吃苦头,
“而且我师尊不也没走金霞宗的路子吗?许多得道之路只是没有被人开拓,而不是不存在。”
“季兄这话说得倒是像是在自我安慰。”
仝从鹤虽睁不开眼,季凌纾却仍觉得有目光扎在他脖颈处的刺青上,不禁有些不自在。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季凌纾道。
“比起小生,你问过你师尊为什么不愿成圣吗?”仝从鹤反问回去。
“师尊……只说他在人世间还有东西要守护。”话到此处,季凌纾不禁垂下了眼睫。
江御要守护的东西太多,多到他这唯一的徒弟轻而易举地就能被这世间的繁复淹没,融入了江御眼中的那芸芸众生。
仝从鹤挑了挑眉,手指轻轻搭在白苑的发间,
“小生留下的缘由和兰时仙尊一样,家妻作为凶物难登所谓圣堂,是做圣神受万人敬仰,还是永远只当他一个人的执念,小生觉得后者更加有趣。”
季凌纾看了眼昏睡过去的白苑,喃喃道,“都说了我们和你们才不一样……”
“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
仝从鹤话锋一转,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将昏死过去的白苑掐得面色发紫,
“不知季兄听说过鲤鱼跃龙门的故事吗?”
季凌纾莫名地看着他:“仙尊们教导弟子们要潜心修炼时不就常引鲤鱼为榜样,人们都说修道者得以飞升成圣就像鲤鱼成功跃过龙门化成龙身。”
仝从鹤嗤笑起来:
“哈哈哈,还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呢!”
“这有什么好笑的……?”季凌纾的眉心皱得更深。
“季兄你不知道吧,鲤鱼跨越龙门后根本不会变成真龙,只是能飞升成龙鲤而已,你猜猜龙鲤是做什么用的?”
仝从鹤笑得意味深长,季凌纾却只觉得心口幽幽发冷。
只听仝从鹤又道:
“龙鲤注定只能变成圣神桌上的一道菜,我们自以为广袤的天地只是天道的容器,包括你我在内的所有人对星君来说都是食物而已,季兄,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季凌纾掌心沁出冷汗来:
“仝从鹤……这是你的臆想,还是你……”
“是我突破飞升之境后的亲眼所见,”仝从鹤顿了顿,“当然,也不能说是‘见’,毕竟我是个看不见的瞎子,只是你只能理解‘见’这个字罢了。你猜刚刚那木林海为什么瓶颈了数百年都迟迟无法飞升?不是因为他不够刻苦,也不是因为他没天赋,而是因为天道选中了他,把他当做了留在世间吸敛神雾的器,这整个琉璃海里的所有人都是替星君修炼的炉鼎而已。”
“如果真如你所说,天道不会允许你飞升才对……”季凌纾觉得喉间干涩,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
江御当初定然也是不满天道如此运行周转,才放弃成圣留在人间。
他清楚江御的心性,江御看似淡漠,其实嫉恶如仇,他的师尊绝不会对这样的天道坐视不理,并且一定在筹谋着推翻现在的“道”。
如此一来,江御在百年前突然闯入鸦川将他掳至身边就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也许他被江御收养为徒不是机缘巧合,更不是缘自悲悯,而是打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要成为江御的棋。
以天地为阵,助江御破局的棋。
“因为我走的不是靠积攒功德神雾上贡给星君来换得修为的道法,所以让我钻到了空子,有幸差点成为龙鲤,”
仝从鹤冷笑道,
“至于你师尊,其实小生也一直好奇他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助纣为虐,还是高高挂起?季兄你想,亲眼看一看吗?”
“我亲眼看?”
“没错,不过小生之前就说过,季兄你眼盲心也不明,所以小生决定教你开启心眼。”
作者有话说:
小狼现在的状态:能打但无知 (师尊瞒得太好了,过于溺爱所以什么脏东西都不想教给小狼知道)
第131章 心眼(二更)
“心眼不是和你脑袋后面这发光的盘子一样,是只有修为破境之人才能开启的玩意儿吗?”季凌纾狐疑道。
“哎呀,多谢季兄提醒,不然小生还真忘了收起这金身头光,那可就免不了要招摇过市惹麻烦了。”
仝从鹤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嘴脸,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却又游刃有余。他徐徐抚灭掉身后的金光,才又接上季凌纾刚刚的问题:
“心眼这玩意儿就像普通功法一样,只要有人引导传授,谁都能开,只不过若是修为不够,或是心性不定,开了心眼后很容易会迷失自我走火入魔,所以这些仙宗才骗你们说这心眼只有飞升后才能开启,其实就是在误人子弟。”
他说完又摸了摸下巴,琢磨着自言自语道,
“不过在小生看来,这琉璃海下的所谓仙宗大族也都是受天道操纵的傀儡而已,不肯轻易传授心眼心法,可能也是怕太多人把天道的真相给看了去。”
“你是说各宗宗主都与天道同流合污?我看不像。至少金霞宗的玄行简不是傀儡,否则我师尊也不会坐视不理。”
“小生所说的操纵并非与虎谋皮任人摆布,有的人可能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身为傀儡,你看那木林海不就是一个例子?依小生所见,他就是再努力个成百上千年也难以飞升,他的修为能增长到什么程度,早就被天道给定死了,就像一口已经装满了的碗,只可惜这碗不知道自己已经满了,拼了命地去抢更多的水,殊不知满出去的水都被天道给剐走了。”
“你说的这些,我有时也能体会到一二。”
季凌纾不自觉地抬手覆住了自己身上那墨梅般的刺青,开启心眼对他而言是件好事,他现在调用堕薮愈发熟练,代价则是反噬也越来越频繁,视线几乎不间断地在暗红阴翳和正常的景色之间跳跃切换,一个不注意的功夫,眼前就会被一些看不清形状也辨认不出物种的血絮所占满。
开启心眼后他的视线便不用再被这些反噬幻物染指叨扰。
仝从鹤笑道:“所以小生才说耳听我讲皆为虚,事实如何还请季兄你自己去看吧。”
“代价是什么?”季凌纾问。
仝从鹤怔愣了一下,“小生刚刚不是说过了嘛,如果心性不坚,开启心眼后很可能会被所见的一切吓到神溃魄乱,变成真正的疯子也说不定。”
“我是问你帮我开天眼的代价,”季凌纾瞥他一眼,“你总不会无缘无故帮我吧?况且前面还帮我摆脱了木家那些疯子的追截。”
“季兄你啊,唉,”
仝从鹤撑着脸,似是兴致盎然,
“被江御层层护着,什么都不知道,但又对上贡代价这事如此敏锐呢。”
季凌纾不耐烦道:“要朝你报恩你还这么多废话,到底要不要了?”
“小生可没说过不要,而且小生还想要个大的。”
“说来听听。”
“现在这天道自己都扭曲不堪了,却还不认凶煞也能跃过那所谓的龙门与小生一同飞升,”仝从鹤嗤笑道,“小生十分不喜,所以小生想让季兄你把这讨人厌的道理给毁掉。”
“我本来也打算如此。”
“小生知道,因为兰时仙尊也很不喜欢现在的天道,”仝从鹤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好人面孔,“小生这不是为了让你能真的把它毁掉来奉上绵薄之力了么。季兄,把眼睛闭好,切记跟着我把心咒念毕之前不可睁眼。”
“我知道了。”
“希望季兄你没真的被兰时仙尊养成一朵娇花,可千万别被真实的世界给吓得回不来魂了。”
“废话怎么那么多。”
“小生从不说废话。”
仝从鹤呵呵笑了两声,抬手覆住了季凌纾的双目,摧咒声便如贯耳之风一般荡入了季凌纾的脑海。
开启心眼的咒语并不冗长,甚至和初学者尝试驭物所用的最低阶心咒一般简单。
仝从鹤的声音从耳畔消失半晌后,季凌纾才缓缓睁开眼睛。
像每一个成功破境飞升、开启了心眼的人一样,他迫不及待地想用那双能看见真实的双眼重新认识这世界。
然而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却是无比的熟悉。
比黑夜更深重的红色像蛛网一样挂满视野,荒芜的山野上爬满玉藕般的残肢断臂,所有事物都被蒙上一层黏稠的水膜,扭曲地朝着无尽之地延展。
“啧。”
季凌纾蹙了蹙眉。
难道是心咒念错了么,他为何还被困在反噬之景当中。
他转头看向仝从鹤,正想质问他为何心眼没有奏效时,眼前人的怪异模样却让季凌纾浑身狼毛竖起,像在瞬间被人抽空了脊髓一般怔愣在原地。
——反噬视野下的仝从鹤依旧清俊保有人形,只是他原本空荡的眉目间横卧着一团肉红色的雾气。
说是雾气又没那么轻盈,说是淤泥却又太扎实。
就像一滩半透不透的木渣,其上还留有崎岖的树木纹路,只是那纹路的形状过于巧合,一打眼看去好像一只死死凝视着季凌纾的独眼。
“季兄,你好像不觉得意外?”
仝从鹤挑了挑眉梢,依靠心眼看见了倒映在季凌纾眼底的那肉渣横飞的扭曲景象,“小生第一次开眼时可是把前一天的三顿饭都吐了出来呢。”
“……”
季凌纾张了张口,迟迟没能说出话来。
他的震愕不是源于仝从鹤脸上那可怖的眼睛,而是在于他恍然反应过来,此前他以为是幻觉的种种反噬并不是於菟为了折磨他而刻意营造出的谲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