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口腔里满满都是干涩微苦的味道。
他缓慢的向后退了一步,脚下一顿,似乎踩到了什么。秦时垂眸,用鞋尖踢开沙土,看到了埋在沙土下方的一截腿骨。
被什么东西污染成了斑驳的灰黑色的、人类的腿骨。
秦时收回视线,背后却有种凉飕飕的、发毛的感觉。
贺知年没看到那一截腿骨。他手中握着刀鞘往前探了探,感觉到前方似乎张开了一道薄膜,在他的刀鞘上微微一阻,便由着刀鞘探了出去。
结界已经张开了。
贺知年试探的用刀鞘将冲到最前面的鬼面虫拨开。他不想一开始就用过激的方式激怒对手,或者当它们感应不到杀气,就会自己主动离开呢。
离得近,他也看清楚了虫子的模样:外形偏细长,浑身布满了坚硬的灰黑色的硬壳,前端探出一对锋利的钳子,有些像蝎子,或者就是蝎子的变种。而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白色的骷髅头,细节毕现,就印在它们的背后。
自然界有很多昆虫身上都会长出类似于骷髅的图案用来恐吓自己的天敌,比如鬼面天蛾。但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贺知年就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才想试探一下。如果能让它们主动退开就最好了,毕竟他们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躲避沙尘暴。
秦时却没有这么乐观。
小黄豆鸣叫的时候,虫子们那一下停顿太明显了,他很难注意不到。重明鸟是什么呢?是瑞祥,可以克制邪祟的神鸟。
能受它克制的,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小心!”秦时提醒贺知年,他觉得这些虫子没那么简单。他想起刚才在沙地里看到的小石头,灰黑色的外壳不就跟这些虫子一模一样?
所以那其实是虫卵吧?!
秦时一想起刚才他还拿手在土里拨拉,就有些犯恶心,恨不得把爪子剁了。
他把小黄豆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贺知年脚边,果然就见涌上来的虫子们呆滞了一下,缓缓地避让开一个半圆形的缺口。
等他把小黄豆捡起来,虫子们又飞快地将那一块缺口填上了。
“确实可以克制邪祟,”秦时得出结论,“但是能量太小,作用有限。”
就震住了鞋垫那么大一块地方,管什么用呢。
秦时摸了摸小黄豆,叹了口气,“好好长大吧,乖孩子。”
迟早有那么一天,它会长成一只拥有强大力量的神鸟,到那时它就可以真正保护自己的亲人和同伴了。
小黄豆不服气地想窜出来,被秦时按住,正要抗议,却见秦时俯身过来在它脑袋上亲了一下,“乖,不闹。”
小黄豆抬起小翅膀按了按被他亲过的地方,水汪汪的圆豆眼看着秦时,讨好的叫了一声,乖乖缩回了口袋里。
贺知年的刀鞘已经探了出去,冲在最前面的虫子被他拨开,有些发懵的在原地转圈,然后它们就像是被激怒了似的,振动翅膀,发出一种尖利的吱吱声。
整个虫群都躁动了起来。
在他们身后,魏舟厉声喝道:“退回来!”
贺知年不等他出声,就知道自己的试探算是失败了,连忙收回刀鞘,身体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但看到他动了,虫子也一下子提速了,窜得最快的几只虫子直接跳起来落在了刀鞘上。
贺知年随手一甩,没想到虫子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被甩开,反而牢牢地吸附在刀鞘上。
贺知年露出意外的表情。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刀鞘上被虫子爬过的地方竟然开始泛黑溶解,像遇到了什么腐蚀性的液体。
秦时看到这一幕也吃了一惊,连忙用自己的刀将这几只仿佛要将刀鞘吃下去的鬼面虫拍掉,拉着贺知年退进了结界之内。
紧跟着他们的虫子噼里啪啦地撞击在一道无形的薄膜上。
秦时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魏舟,却见他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肩膀上搭着李飞天,一人一器灵看上去像是刚跑完五千米。
察觉到秦时在看他,魏舟摆了摆手,“我,我没事,就是一天之内两次动用法力,消耗太大了,一时间有点儿缓不过来。”
秦时想起他对着封妖阵念念有词的样子,反应过来原来收回一个法器也是需要动用精神力的。
再扫一眼李飞天,他想这小东西虽然是器灵,但它不是有身体的妖怪,能有一个存储精神力,或者说妖力的妖核。它上天入地所动用的能量,肯定是法器自己运转的过程中,从天地之间吸收来的。
这样一想,所谓的法器不就是一个进化出了自动充电功能的蓄电池吗?!
李飞天赶路的时候一直在帮他们在前方探路,刚才又协助魏舟布阵,蓄电池里头的存货估计也快耗光了。
秦时感觉有些棘手。
他不懂结界,从不知搞一个结界出来要耗费这么多力气。李飞天在封妖阵里的时候,明明吃了好多妖怪的精神体。还是说,魏舟在收回封妖阵的法器时,又将这些能量都耗掉了?
从隔着一道结界的洞口望出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沙尘暴正在外面肆虐,咆哮声震耳欲聋,仿佛地狱打开缺口,将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都释放了出来。
没人知道沙尘暴会持续多久,或许几个小时,或许几天……魏舟的精神力还能支持那么长的时间吗?
一旦魏舟力竭,结界消失,他们都会暴露在野外的环境里。人的力量是无法跟风暴相抗衡的,他们会被狂风推着走,会很快迷失方向。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条件下活着走出大漠。
贺知年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头皱了起来,“要不试试用火?”
魏舟摇摇头,“先留着。等我撑不住的时候再说。”
他们随身携带的物资有限,火折子就那么几根,拿出来当柴火用是不可能的。魏舟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再用火来拖延时间,或许能让他们等来新的转机。
没错,就是拖延时间。哪怕是没有战斗经验的人也看得出几根火折子是对付不了外面潮水一样的虫群的。
顶多会因为怕火的天性有所迟疑,放慢攻击的速度。
贺知年看看堵在洞口的结界,再看看小结界外围密密麻麻的虫子,不由得露出了发狠的表情,“不如,就撤掉洞口的结界吧,只护着一个结界,你还能省点力气。”
有结界在,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但虫子们却会被狂风卷走。
“你疯了?!”魏舟吃了一惊,“你以为只靠一个小结界我们能抗得过这一场风暴?你以为我是谁?神仙吗?!洞口的结界打开,不止虫子会被刮走,咱们也要完啦!”
第71章 黑白配色
魏舟吼了贺知年一句, 就闭着眼睛开始盘膝打坐。李飞天老老实实地攀着他的肩膀,长长的拂子像一条尾巴似的垂下来,一动也不动。
小黄豆扒着秦时的口袋看了半天, 也没见李飞天动一下, 抬起小脑袋冲着秦时啾啾叫。
秦时从它豆粒大小的眼睛里看出了真切的关心和担忧,它大约想不明白平时跟野马似的上下乱窜的小伙伴怎么突然就没动静了。
“累了, 要睡觉。”秦时也不知道要怎么把“电池耗空了,正在充电”这样复杂的内容给它解释清楚, 只好摸摸它的小脑袋哄它说:“你也睡。等你睡醒,李飞天也睡醒了。”
小黄豆蔫蔫的,明显还不想睡觉。
它跟秦时撒了一会儿娇,开始将注意力投向结界外涌动的虫子——黑白两色实在太过醒目,又不停地动来动去。
“啾。”小黄豆从秦时的口袋里爬了出来, 跃跃欲试想跳下去,被秦时一把捞住, 顺利降落在了他的军靴旁边。
离他最近的鬼面虫有些躁动起来, 然后缓慢的、不甘不愿地让出了一块空地——还真就只有鞋垫那么大。
秦时啼笑皆非。
小黄豆显然还没有察觉自己的威慑力在虫子看来……嗯, 就只有这么大一点儿。它好奇地朝着结界蹦跶两步, 看到虫子们同步后退,还十分骄傲地扬起脑袋冲着秦时啾啾叫。
意识海中,秦团子蠢蠢欲动。
秦时有些心累, 这种家有二宝的感觉哟, 哄了大的哄小的……
“你还不能出去。”秦时只好跟它讲道理, “你是我的杀手锏,要到他们的招数都不管用的时候, 才能让你上……”
“呸!”秦团子不上当,“你上次就这么说, 说我是大佬,最后出场什么的。结果到后面你就嚎了嗷呜一嗓子,就又把我撵回来了!”
秦时想不起来了,“我说的?”
秦团子哼了一声,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尾巴还很生气地晃来晃去。
秦时就觉得这小货好像又胖了一圈,上次他注意到它的尾巴,还只有筷子头那般粗细,现在再看,少说也有锅铲子那般粗细了,黑环套着白环,毛茸茸的十分漂亮。
看看,同样是黑白配色,他家团子多好看,外面那一群虫子长成了什么鬼样子……
秦团子感应到了他的心理活动,傲娇的哼唧一声。
“再等会。”秦时跟它讲道理,“团子,你得养精蓄锐,一旦把你放出来,就是我们全都不行了,再没有办法的时候。”
秦时自己还没有那么强大,精神力也是有上限的。过早放出秦团子,耗费的还是他自己的精神力。
困境里,每一根能量丝都是宝贵的。
秦团子不吭声了。
秦时松了口气,抬眸望向贺知年,“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只顾着哄孩子,模糊听到贺知年似乎说了一句话,但他当时忙着安抚秦团子,没有听清楚。
贺知年的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我知道。”
秦时没跟上他的思路,愣了一下,“什么?”
他们刚才被风暴撵着跑了许久,贺知年的头发有些毛躁起来,几缕碎发从额头耷拉下来,让这张英气的面孔多了几分落拓焦躁的凶悍气。
“我知道风暴可怕,”贺知年轻轻吁了口气,像在勉强按捺心里的躁动,“我只是不想被困在这样的小地方……之前有几个兄弟就是被泥石流困在了一处山洞里,后来……”
秦时的心紧了一下。
缉妖师或许要比普通人皮糙肉厚,但却不代表他们长着铜皮铁骨。被野兽袭击,一样会受伤,会……死。
贺知年的呼吸声有些急促,“他们遇到了一群毒蜘蛛。”
秦时久久无语。
他有些理解贺知年焦躁的情绪从何而来了。泥石流和毒蜘蛛,与他们此刻的处境几乎是一样的:一边是大自然发威,一边是看似弱小但却致命的对手。
不用问,那些遇见了蜘蛛的人,都没能活下去。
“我们不同,”秦时又拍拍贺知年的肩膀,“我们有魏神仙,有李飞天和小黄豆。还有……”
还有秦团子。
秦时没有忽略虫子出现的时候,那种被精神力冲击的感觉。所以他猜测作为纯净精神体的秦团子,对于这些小东西也是有威慑力的。
他跟着魏神仙在封妖阵里好吃好喝地住了那么久,可以说精神力正处在战力的巅峰状态。把团子放出去,能震慑的绝对不止鞋垫子那么大一点儿地方。
秦时在第六组的时候,研究所的研究员曾经专门针对秦团子系统地做过一些试验,结论是普通的蚊虫、蟑螂壁虎一类的小动物,感应到秦团子的存在直接就跑了。稍微厉害一点儿的,比如一些毒虫、蛇、狐狸、鬣狗之类的,会跟团子厮打,胜负在五五之分。
而开启灵智的小动物,通常都会主动向团子示好。
至于再大一些的野兽……
试验程序倒是安排上了,可惜没等他排到试验的那一天,他就被命运大神送到了这个妖怪横行的大漠里。
秦时回过神,就见贺知年已经在靠近结界的地方蹲了下来。
秦时也凑过去,还没蹲下,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你刚才不会就是注意到这个,才会撺掇魏神仙把洞口的结界打开吧?”
贺知年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试探地摸了摸结界下方,靠近地面的地方。
这个时候洞外的光线已经接近夜晚,靠近石洞里侧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什么了。但结界之外挨挨挤挤的虫子们反而更显得分明,仿佛一个个缩小了的骷髅头在哪里堆叠,挨挨挤挤的,让人看得心头发毛。
结界像一个全封闭的帐篷,于是鬼面虫就一个摞着一个,不知疲倦地沿着结界的外壁向上爬。而在靠近地面,鬼面虫最多的地方,结界已经呈现出了一种不祥的灰黑色。
贺知年让他看的也是这个:虫子们正在试图腐蚀掉阻挡它们前进的这一层薄膜。
秦时转身去看魏舟。魏舟仍闭目打坐,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过去,秦时只觉得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
秦时心头砰砰直跳,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结界。这东西就好像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手指按上去,甚至可以触到结界另一边的虫子:坚硬光滑的硬甲、簌簌乱动的小脚爪……一个挤着一个,迫不及待的想要冲破屏障,一饱口福。
秦时缩回手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被虫子腐蚀过的地方,似乎要比高处的结界略微柔软一些。
它继续变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会被虫子们咬穿,露出一个洞口来吗?
秦时的手指刚从薄膜上移开,薄膜上就反射出一点儿微弱的亮光。
秦时转头去看,就见搭在魏舟肩膀上的拂尘像被扭亮了开关似的,浑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白色的荧光。
在这种光线之下,结界外面白色的骷髅图案都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从黑洞洞的眼眶里透出邪恶不祥的气息。
或许是被同伴焦虑的情绪所影响,魏舟终于睁开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都老实坐着!我还没死呢!”
秦时,“……”
秦时捞起小黄豆,这小货正要去啄结界外面的鬼面虫,不知死活的劲头看的秦时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黄豆抗议地啾啾叫,一扭头却见李飞天长长的拂子轻轻地晃了晃,立刻注意力转移,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唧!”
秦时盘着腿在魏舟面前坐下,顺手摸了一块肉干,撕碎了放在小黄豆面前,“乖,吃饭,别打扰李飞天。它还没睡醒。”
它还在充电呢。
小黄豆确认了李飞天的拂子再没有乱动,有些失望地凑过来吃饭。
秦时这才腾出脑子问一问魏神仙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您还能挺多久?”
魏舟被他这过于直白的问题噎了一下,没好气的上下打量他,“咋的,就指望我一个人挺着?”
秦时心里一动。
魏舟摊手,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时,“要对付虫子,靠人去打是打不过来的。要么用火,要么用水,要么用药……这些条件,咱们一个都没有。”
说着,魏舟伸手在发髻旁边挠了挠——他的小手指甲留得比其他几个手指头都要长,又长又尖,一指甲能戳死人的感觉。秦时每次看到都会瞬间回忆起以前搭地铁的时候,被女孩子的高跟鞋踩中脚面的痛感。
“要说太好的办法,我也没有。”魏舟说:“无非就是我先挺着,结界撑不住了就打发李飞天去吓唬它们,它要是也挺不住……那就没办法了,秦兄弟,怎么也该轮到你的小宝贝上场了吧?”
秦时不确定魏舟是不是在诈他,“您见过?”
魏舟想了想,“阳关城那一夜,小道就在城墙头上,虽然距离远了些,但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秦时了然。
魏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秦时以为那一夜团子发威魏舟并没有看到,眼下看来,人家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至于我的结界,大约还能坚持一个时辰吧,不能再久了。”魏舟说:“这些虫子的唾液里有毒,我还得专门分出一部分灵力来化解这些毒\素。”
“您觉得……它可以对付这些虫子?”秦时这样问并不是拦着不让秦团子出来,他只是想从魏舟这里得到更多的有关精神体的信息。
魏舟想了想,给他举了个例子,“人遇见猛虎、毒蛇,哪怕以前只是听说过,也会害怕,会想要逃跑……物种不同,血脉不通,彼此之间是有压制的。”
秦时心想,他这意思就是说四大神兽的血脉,对大部分野兽来说,都属于天敌的级别?
“那缉妖师还是神兽的后裔,”秦时反问,“妖怪们还不是打的不亦乐乎?”
至少从秦时的角度来看,很少有哪一个成名的大妖因为“神兽的血脉”这种东西就躺下来认输的。
魏舟用那根诡异的长指甲挠挠头,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所谓妖怪,都是开启灵智的。有了思考的能力,就会衡量得失,行事不完全是依靠天性。”
秦时思索了一下,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在沉默中感受到了命运沉甸甸的分量。
有的人生下来就属于老天爷赏饭吃,有的人……不想吃这一口,老天爷也要按住他的腿脚,掐着他的脖子硬往里塞。
秦时叹了口气,惆怅的说:“我是白虎一族的。我父母也是。”
他爹后来有一次喝多了,跟他悄咪咪的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说他们秦家为了子孙后代的血脉问题操碎了心。
秦爸相亲的时候特意选了白虎一族其他姓氏的姑娘,也是为了这个原因——秦妈姓李,也是白虎一支的。他们相亲的时候,秦妈在第六组从事信息工作。
可以说,秦时是一个根正苗红的缉N代。
“白虎。”魏舟没搭理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垂在他肩膀上的拂尘,用一种比秦时还惆怅的语气说:“白虎一族好久没出现过有出息的子弟了……”
秦时想说在他的那个世界里,各族都很久没有出现过他这样的特例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魏舟惆怅完,一抹脸换上了一副兴致勃勃的嘴脸,“你的小老虎多大了?”
“不算大,还小呢。”秦时警觉的看着他,顺便感应了一下秦团子的反应,发现它也对魏舟这副狼外婆的嘴脸有些打怵。
秦团子看上去比前段时间又肥壮了一些,看上去圆滚滚的。
“灵力足吗?”
秦时心想原来这些修道的人把精神力称为灵力。
他扫一眼结界之外,发现鬼面虫已经在结界外面摞起了一尺多高,而结界的下方已经变成了它们身上的那种泛着荧光的灰黑色。
秦时的心脏又开始砰砰跳,“你看见了吗?结界好像……”
“你想说被腐蚀了?”魏舟的脸色不知怎么也变成了灰黑色,他冲着秦时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灰黑色的尖牙,“怎么,你还没看出来吗?它们就是我,我就是它们。”
秦时一个激灵, 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还是昏暗的石洞,洞口一张透明的薄膜隔绝了外面翻卷的黄沙,但周围的石壁却仿佛在山呼海啸的风暴里瑟瑟发抖。
夜晚尚未来临, 温度却已经降了下来, 结界也并没有发出亮光。秦时说不清刚才是他太过疲倦睡着了,还是这个石洞, 这些鬼面虫聚集在一起,散发出了什么致\幻的成分。
贺知年背对着他蹲着, 像是在评估结界的牢固程度。魏舟的脸色白的像鬼一样,正盘着腿闭目打坐。李飞天仍然一动不动地攀附在他肩上——这些画面都和他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小黄豆也还在他的口袋里熟睡。秦时摸了摸口袋,垂眸看向结界的边缘,鬼面虫在那里已经堆积了将近一尺高,被它们踩过的结界确实如梦里所见的那样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黑色。
秦时揉了揉太阳穴,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甚至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他能看出魏舟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了。
贺知年回头, 微微挑起的眉梢带着疲惫的神色, “醒了?”
秦时觉得这一觉比不睡还累, 他抹了一把脸, 眼神里稍稍恢复了清醒,“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不到半个时辰。”贺知年说着, 唇角微微向上一挑, “就那么坐着迷糊过去了。小黄豆还想跟你耍赖, 看你没动静,才蔫蔫地爬回口袋里睡觉去了。”
秦时摸摸口袋, 也不由得一笑。
他发现现实的情况比他在梦里遇到的还要糟。魏舟并没有梦中反派那种彪悍的实力,他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 而且仔细看的话,他的脸颊上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一丝与结界上相似的灰黑色。
李飞天也依然是一副没有充上电,至少没有充满电的状态,一动不动地搭在魏舟的肩膀上。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贺知年在秦时身边坐了下来,轻轻吁了口气,“好消息是风暴比起咱们刚躲进来的时候,已经变小了。”
秦时留神倾听外面的动静,似乎……并没有小多少。
“坏消息呢?”秦时挑眉,他还以为贺知年会问问自己想要先听哪一个。但事实上贺知年并没有那么无聊,人家直接就说了。
贺知年迟疑了一下,“结界大约支撑不了多久了。”
秦时回想起梦里魏舟呲着牙说他就是虫子的画面,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可比结界的坏消息还要吓人。
“还能挺多久?”这个问题问出口,秦时再一次产生了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眩晕感。因为同样的问题,他在梦境里也问过了魏舟。
贺知年很小心地在泛着灰黑色的结界上摸了摸,像是在试探它的柔软程度,“大约……两刻钟。”
秦时飞快地扫一眼洞口的方向,“那……风暴呢?”
贺知年摇摇头,“一个时辰,或者……一天,两天。大漠里的风暴,没人说得准。”
秦时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哪怕是放在最后的办法,也不能真的等到结界失效的最后一刻。否则鬼面虫蜂拥而上,他们未必来得及做出反应。
贺知年见秦时呆呆的看着他,以为他还在等解释,便耐着性子说道:“我们上一次从玉门关出关的时候遇到过黑风暴,一直持续了两天。后来被蛊雕包围了,还没开打,又遇见了沙尘暴。那一次时间比较短,蛊雕刚撤走,风暴就停了。结果蛊雕又给我们杀了个回马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依偎在洞口的马匹忽然躁动起来,一边喷着鼻息,一边踏着蹄子往后躲,好像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猛兽。
贺知年一下卡了壳。
他看见秦时的身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下一秒,一个比他的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毛茸茸的圆脑袋从秦时的身后探了出来,眨巴着一双冰蓝色的水汪汪的圆眼睛好奇的打量他。
贺知年,“……”
在他的注视下,毛茸茸的小东西神气活现地抬起一只毛爪子在秦时的腿上挠了两下,发出一声稚嫩的嚎叫,“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