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现的时刻,”魏舟老神在在的说:“就是水兰因自爆妖核,轰开封妖阵的时刻。”
秦时傻眼了。
他没想到真相会在这样一个场合里被揭开,原来在相同的时间,两个不同的时空里都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就好像神秘的时空通道的两端同时被暴力破开,他这个倒霉蛋被卷入其中,瞬间从一端传送到了另外的一端。
但在不同的时空里,或者说两个平行世界里,两个大妖同时自爆妖核的几率又有多大?!而且两次爆炸还必须得互相对应上?
秦时声音发颤,“那我还能回去吗?”
魏舟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是外来之人,命盘奇特,我道行不够,看不清楚你的未来。”
秦时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紧接着便觉得心头茫然,难以分辨自己心里到底是庆幸多些,还是失落更多谢。
一杯茶顺着石桌推了过来。
推着茶杯的手指修长,苍白的皮肤看上去仿佛半透明一般。
秦时抬头,见水兰因双眼之中带着歉意,语气也是十分柔和,“之前秦兄弟说谢我在地洞里伸出援手……此事不值一提。反而是我,对秦兄弟多有亏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秦兄弟只管提就是。”
秦时摇摇头。他走路也踩死过蚂蚁,小时候养过两只小鸡也都没养活……这些事难道也要去一一赔偿吗?!
秦时丧气的想,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他也没心情听。
虽然以前也有所怀疑,但确切的知道自己会被困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或许它都不是历史上真实的时代,而是一个类似于“三千小世界”这样的平行空间, 秦时的心情很难开怀得起来。
魏舟和水兰因还在讨论有关封妖阵的问题, 无非就是大阵能不能修复,剩下的妖怪们又要如何处理之类的, 这些秦时不懂,他也插不上话, 只能呆呆的坐在一边考虑自己的前途问题。
如果回不去,他得想好要怎么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生活下去。
秦时掰着手指头盘算自己都有什么生活技能。
学历什么的……没用。
会更换家里的水龙头、维修热水器、洗衣机……没用。
开车、开船、开飞机……没用。
会拆卸枪\支、维修突击队装备的仪器……也没用。
他的所有优势都在这里失效了,反而短板明晃晃的暴露了出来: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野外生活的经验也不足……
勉强能算是个练家子,会打架,会使用冷兵器, 还会一点儿暗器。但比不了土生土长,从小就开始练童子功的武人。
对了, 他还是个半文盲。繁体字只会看, 不会写。生活常识也没有。
无论到哪里, 他都不认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不但没钱, 还没有挣钱的技能。
秦时很沮丧地抱住头。
他要怎么过生活呢?总不能真的跟着贺知年去给他做家将吧?!话说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的人,想靠一把子力气挣钱吃饭……行得通吗?!
水兰因倒是表示会作出赔偿,但他一个支撑不了多久的蛇妖, 又能补偿他什么呢?!最为迫切的身份问题, 魏舟这个活神仙倒是有可能帮上点儿忙。
秦时正胡思乱想, 就听水兰因又咳嗽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秦时的错觉,随着水兰因咳嗽的越来越厉害, 他的身形也仿佛变得透明了起来。
秦时知道,妖怪所说的妖身就是精神体, 是单纯的妖力,本质是一团能量。精神体是不会咳嗽的。水兰因此刻反应出来的应该是他本体的症状,他本体的伤势已经很严重了——妖核碎裂,蓄积在妖核中的能量一丝一缕散逸出来。等这些能量散逸光了,精神体也会随之消失。
秦时打了个冷战,“妖核碎裂,修为尽失……你还有本体啊。”
从头修炼或许很难,但对水兰因这样的大妖来说,不过是重来一遍的事,或许……也不是那么难?
水兰因一只手放在唇边,指尖还沾着一点嫣红。他盯着指尖的那一点红色,颇有些惆怅地摇了摇头,“修炼一事,于我而言只是意外。再说我本体也受了伤,要养回来不知要多久……费那事做什么。”
秦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个水兰因,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随你们处置吧,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
秦时可以确定了,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而是水兰因的身影真的在慢慢变浅。像墨水在清水里化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双腿都已经变成了雾蒙蒙的一团空气。
在他们的头顶上,清晨的光线已经被不知何时而起的乌云遮挡住了。
乌云挡住了太阳,却挡不住太阳散发的光芒,反而在乌云之上映出了一道圆环,像一道虹,却又呈现出诡异的暗色。
魏舟叹了口气,“妖也是天地间的灵物。大妖陨落,天生异象。”
水兰因靠回了山石之上,五官都已经有些模糊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释然的浅笑。而聚拢在他周围的薄雾在他面前分分合合,凌乱的线条慢慢地归拢在一起,形成了一副水墨山水的画卷。
小桥流水,屋宇宛然,远处是隐没在细雨中的山峦。这似乎是一副南方山村的生活场景。
屋门被推开,一个头挽双髻的小丫头蹦蹦跳跳跑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明明只是烟雾缭绕中随意勾勒的画面,秦时却有一种每一根线条都精工细琢的感觉。小丫头圆嘟嘟的脸蛋也显得格外传神。
他寻思,这大约是水兰因记忆里的画面?
小丫头的周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黑影,她手里捧着碗,开始往地上撒东西。
大约是在喂鸡。
她像是突然间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手里的碗一扔,转头蹬蹬蹬跑了。秦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篱笆的后面,看到细细的黑色一条。
小丫头跑走之后,很快又跑了回来。她有些紧张地捧着另外一个碗,哆哆嗦嗦地放在了篱笆旁边。
明明吓得要死,偏偏又心软得不行。
秦时看到这一幕,心中都生出了一种柔软的感觉来。
爬在竹篱笆上黑色线条绕了下来,凑近了那只小碗。
下一秒,小碗变大了,细细的小黑蛇也变得粗大了一些,喂蛇的小丫头也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托着腮蹲在一旁看着黑蛇喝水,脸上已经没有了惧怕的神色。
雾气凝成了一扇窗,窗户半开。从外面望进去,喂蛇的少女正在收拾东西,但她的动作却慢吞吞的。她停下来,冲着窗外叹了口气。
“小蛇,”少女惆怅的说:“我不想嫁人。”
烟雾散开又聚拢,变成了陌生的小庭院,少女挽着妇人的发髻,正蹲在墙角的水井旁边洗衣服。
她瘦了许多,神情也有些呆滞。唯有在夜幕降临,她偷偷摸摸在窗外放一碗清水的时候,双眼之中会闪动着鲜活的光彩。
秦时站在封妖大阵里,旁观了一个女子从小到大的半生光景。
他看到女子在婆家操持家务,到了吃饭的时候却只能缩在院角,捧着残破的小碗吃一口剩饭,也看到她的丈夫醉醺醺地回来,抓着她的头发往门框上撞。
鲜血从女子的额头流下来,她却望着画面之外,做一个无声的口型:“不要过来……听话。”
女子挨打慢慢成了家常便饭,在她丈夫的家里,她仿佛是一个奴仆,谁都可以伸手打她。
她身上的衣服越来越破烂,人也变得越来越憔悴。
又一天,女子的婆母将她按在井台上殴打,画面突然间剧烈地晃动起来。面相刻毒的老妪回头,露出惊恐的表情。
老妪的手还拖着女子的手臂,整个人却吓得不住后退,却在女子摔倒的瞬间站立不稳,一头摔进了水井里。
女子呆滞的看着这一幕,眼里渐渐浮起了恐惧的神色。她转头望着画面之外,抖着手指了指远处,“快跑啊……”
画面再转。
老妪被人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死去,女子却被丈夫痛殴,然后捆着手脚,架在了村头的柴堆上。
女子安安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影来来往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宁静。看到自己的丈夫站在柴堆之外声泪俱下地哭诉,她甚至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她的笑容却激怒了旁观的村民,他们愤怒地点燃了火堆,还有不少人冲着火堆里的女子扔石头。
画面再一次剧烈晃动。
女子隔着火焰望了过来,眼中恐惧的神色里慢慢滋生了一种仿佛是喜悦的亮光。她开始挣扎,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快走啊!”
然而火焰仿佛越来越近了。画面开始跳动,村民们神情惊恐四下逃跑,柴火堆被大力撞开,熊熊火焰跳跃着,点燃了散开的柴火,烟雾升腾,充满了整个画面。
烟雾散尽,画面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变成了荒无人烟的山坡,山坡周围是茂密的竹林,一道小溪从竹林中穿过,潺潺的水声仿佛女子轻柔的嗓音。
她躺在坡地上,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烧伤的痕迹、刮擦的痕迹,额头和脸颊都有伤,头发也乱蓬蓬地披散在身后。
她艰难地凑在溪水边喝水,掬起清水洗去了脸上的脏污。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仿佛又变回了小山村里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女。
这一次,她没有说“你不该来”,她只是露出自己最开心的模样。
“我知道你会来。”她双眼闪亮,脸上虽然笑着,眼里却流下泪来,“我就知道……”
一条黑色的蛇尾从她身边闪过。
它就在她的身边,已经有她的手臂那么粗了,也有力气去捕杀比它自己还要大的猎物。但在人类的面前,它仍然只是个没什么用的长虫,想救人,却只能卷着她在地上拖着走,让她浑身上下蹭出了那么多伤痕。
女子温柔地摸了摸这一截黑色的蛇尾,慢慢地向后靠了过去。她似乎是想靠在竹子上,但身体却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倒在那里不动了。
黑色的蛇尾迅速滑开。
片刻后,一只白皙修长的半透明的手探了过来,微微颤抖着,凑近了女子的鼻端。
烟雾散开,消失在了半空中。
山石畔,水兰因的精神体淡薄得仿佛吹一口气就会散开。他抬起袖子挡住了半边脸,声音含着笑,那笑意却更像是轻嘲,“我还很小的时候,受了伤,找不到吃的东西,又被村民追着打,奄奄一息的时候爬到了她家的篱笆外。”
“她照看我很久,我才又活了过来。再后来,每一次受了伤,我都会去找她……她有了好吃的东西,也都会留给我。”
“别人看到我都会露出厌恶恐惧的神色,会尖叫,会拿石头砸我……唯有她,她不怕我。”
“这世界到处都是冷的,唯有她是暖的……”
“我为她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给她挖了个坟……是不是很可笑?”水兰因笑了起来,“她甚至都没看过我变成人形的样子。”
秦时避开了目光,不敢再看他。不知怎么,水兰因脸上明明在笑,但那笑容却给人一种他心中恸哭的感觉。
“阿叶……”
水兰因轻叹。
叹息声轻不可闻,随着最后一丝精神体缓缓散开,消失在了微凉的空气里。
水兰因的精神体消散之后, 水关山带着魏舟去了他给自己搭建的树屋。
树屋建在山坡上一株可以俯瞰整个山谷的松树上。妖怪们生命太长,活着的时候有大把的时间去琢磨很细微的事,因此水兰因的树屋也修建得极精致。有门有窗, 窗外还用陶罐养了一株开花的植物。
看上去有些像秦时在幻境中看到过的村女年少时的家。
水兰因的本体就在树屋里盘了起来, 硕大的脑袋软绵绵地垂在一边。它身上到处都是伤,说一句皮开肉绽也不为过, 甚至铺在身下的草垫都被血迹染成了红色。
它的本体与水关山相似,是浓墨一般的黑色, 光滑、冰冷。有光打在上面的时候会折射出一种颇为奇妙的虹彩,像宝石似的。
大约活的年头太长,它的额头两侧有鼓起的核桃大小的硬包。如果他还活着,或许有朝一日就能由蛇化蛟。
秦时始终以为自己的立场是站在妖族的对立面的,但现在, 看到水兰因额头上那两个有可能长出犄角的硬包,心里也难免生出了几分惋惜。
他觉着水兰因这种跟整个封妖阵去较劲的行动, 看上去就像是……自己找死。
他自爆妖丹冲击大阵, 本体承受不住封妖阵的反噬, 妖丹就更不用说了。精神体都已经散了, 那妖丹估计都碎成渣渣了。
魏舟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有点堵的。
他来这里寻找破开封妖阵的主犯,结果主犯自己就伤重而死。镇妖司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去阴曹地府惩罚一个死去的妖怪。至于从犯……从犯太多了, 如今镇妖司正处于多事之秋, 实在不好扩大影响, 闹得人尽皆知。
“虺一族那些逃出封妖阵的族众……镇妖司会作好记录,”魏舟郁闷的说:“日后再有违规之处, 数罪并罚。”
暂时也只能这样处理了。
水关山把水兰因交代她整理好的名单都交给了魏舟和贺知年,表示自己火化了水兰因的尸骨之后, 会将他送回年幼时生活的那个小山村去安葬。
“我们这个族类其实并不喜欢群居。”水关山眼里含泪,“头领阴差阳错走上了修炼的道路之后,想方设法召集同族,将自己的修炼之法广而授之,这才让西北一带几近灭绝的虺族重新焕发生机。”
秦时之前在地洞里的时候,还诧异这一族的大蛇们竟然成群结队的行动。要知道,体型较大的蛇类似乎都没有群居的习惯——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缘故。
秦时就有些佩服水兰因,他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头领。
“虺一族在人类世界里的名声并不好,走到哪里都会被欺压。族众也颇为寥落,要不是有头领领着我们到处寻找合适的栖居地,西北一带能活下来多少族众都是个未知数。”水关山说着,又流下眼泪。
秦时和贺知年心里都赞同这样的说法,只有在地广人稀的大西北,虺一族才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否则要是某地出现了大量的毒蛇,这种异象不但会引起镇妖司的注意,也会引来天敌或者其他的大妖怪。
“虺族的大头领之前对我们不闻不问,但是等我们族群的势力发展起来了,他又跑来占便宜,说什么要团结一心之类的鬼话。”水关山愤愤道:“等他自己做坏事捅出了大娄子,引来了镇妖司,他就把锅甩给我们,自己带着亲信跑了。”
这些话水兰因之前也讲过,只是他讲的时候语气平淡,不像水关山这样带着浓烈的怨气。
秦时自己在后世是知道这位有名的虺族头领的。水虺嘛,它被封印在尧洲大阵里,括弧:什么年代封印的,不详。
听说水虺即便被封印了也依然不老实,满肚子坏心眼。千百年来一直靠着吞噬同族的妖力来强化它自己的修行,从来不把同族的生死放在心上,简直坏到家了。
就在秦时入职的前几年,这个毒蛇头头借着一次地震的机会,联络了大阵里其他的大妖,想要逃出封妖阵。最后被第六组的人堵回了大阵里,打得魂儿都没了。
那一仗的详细情况都封进了档案里,但队里流传的小道消息还有不少。据说那一仗第六组有战友牺牲了,封妖大阵也是那个时候被发现出了问题,很多大妖的封印都松动了,于是它们动起了歪心思,暗搓搓地拧成一股绳跟第六组对着干。
再后面的情况秦时就不知道了。他级别太低,一些涉及绝密的消息他没有权限接触,只知道当年的那一场动荡之后,封妖阵里少了好些大妖怪。后来封妖阵被技术组修复,大阵里安稳了好一阵子。
秦时忍不住安慰水关山,“水虺这种坏心眼的东西,走到哪里都想着利用别人来成全它自己。你放心,它没有好下场的。”
他的语气笃定,水关山只以为他是在安慰她。但魏舟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另外的一层意思。
他深深的凝视着秦时,暗暗揣测在他命盘上那个小点突然亮起来之前,他到底是哪里的人?又怎么会知道镇妖司的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借尸还魂,觉得秦时这具身体或许是一位死去的缉妖师,生前曾经与水虺打过交道,所以才会对它的秉性这般熟悉。但也有一点说不通,这具身体真是缉妖师的话,没理由他和贺知年以前没见过他。
魏舟正满脑子盘算着秦时的来历,就听水关山说道:“仙师,我家头领留了话,待您这里验明正身,便让我一把火烧了他,送回老家去安葬。”
秦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水兰因这样的大妖,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了,让秦时有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水关山反而有些意外,看了秦时一眼,没有出声。
魏舟再一次将目光投注在秦时身上,神情若有所思,“原本是没办法的,但换了是你……说不定……”
秦时听的一头雾水,他转头看了看贺知年,见他也是一脸听不懂的神色。
魏舟走到水兰因身前,抬手在硕大的蛇脑袋上比划了两下。秦时站在他身后,没看清楚,依稀是画了个字诀。
下一秒就觉眼前一花,魏舟的手已经伸到了他面前。摊开的手心里,一枚黑色的圆珠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秦时看呆了。他注意到这枚珠子上布满了细碎的裂纹,就好像一堆碎渣被强力胶水给黏在一起了似的。但珠子的表面却氲着一层柔和的宝光。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拿着吧,”魏舟叹了口气,“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它已是亡者之物。唯有你……唯有在你这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水关山脸上也流露出急切的神色,好像生怕秦时会拒绝,忙说:“我家首领说了要给秦兄弟一些补偿。您拿着这东西,去琼华楼就可以将我家首领寄存的谢礼取出来。”
秦时接过了水兰因的妖丹,“一线生机……什么意思?”
水兰因肉身都要被火化了,总不会再活过来吧?!
魏舟摆摆手,“你以后就知道了。”
秦时,“……”
魏舟和贺知年在水关山的带领下,用了六七天的时间把整个封妖阵走了一遍。大阵损毁的情况、被封印在这里的大妖的情况,都要写成文书,上交给镇妖司。
秦时终于发现了,若说镇妖司千百年前流传下来什么传统,那就是写报告了。
出任务的时候,不管是他们跟妖怪发生了口角,还是几方妖怪发生矛盾让他们做仲裁……只要是在工作中,哪怕多放了一个屁,都要写进报告里上交领导。
简直苦不堪言。
秦时一想到精疲力尽下了班还要熬夜写报告的痛苦经历,哪怕隔着千里万里,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临时的勤杂工,秦时没有参与到如何处理封妖阵后事的讨论中去。只知道不少妖怪的精神体都跑了。
对于普通妖族来说,精神力不够强大,要跑也不能够离开本体太远。但被封在大阵里的妖怪有一算一,当年都是为祸一方的恶霸。像姑获鸟那样能一直跑到昌马城去,也不是什么少见的情况。
接下来的几天,魏舟和贺知年联手,捕获了几个游离在大阵附近的精神体。它们要么是反应比较慢,还没来得及跑远,要么是在外面浪荡了一圈,惹了祸,想把大阵当成一处合适的藏身之地,特意跑回来的。
这些被抓获的精神体都喂了李飞天。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精神体都那么好对付,也有殊死反抗的。甚至他们还遇见了一头猿猴精,这家伙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精神力强大到了接近姑获鸟的程度,而且他被魏舟他们找到的时候,正在试图隔着封印炼化自己的本体。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本身是非常聪明的,只是施行起来非常困难。首先妖族的身体是处于被封印的状态,外围还有大型的法阵,封印这东西发明的初衷,就是为了隔绝妖族的精神力。
大阵外围的法阵被毁坏,给了猿猴精一个进出大阵的机会。还好魏舟早有准备,指挥李飞天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个庞然大物给捆了起来,送给李飞天做了宵夜。
秦时目睹这一幕,心里隐隐觉得比起魏舟和李飞天,他们第六组处理妖怪的手法有些过分温和了。
第六组是个纪律单位,做什么事都要讲究规矩。人有人权,妖也有妖权,如何对待封印中的妖怪,自有一套公开透明的流程。像魏舟这样,直接抓住一个作乱的精神体喂给自己的法器,在第六组是绝对不行的。
秦时也不会天真的觉得魏舟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只是感慨一下时代不同了,大环境和人类本身的意识也发生了改变,纪律什么的自然也不会遵循同样的标准。
他这会儿要是跟魏舟提起什么妖权,别说魏舟了,妖怪们首先就会觉得他是个大傻子——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的命尚且如蝼蚁一般,更何况是妖呢?
再说,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网开一面?做了错事,伤害了别人,总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用魏舟的话说,“修炼不易,所以镇妖司封印妖族的时候留有余地。但若是放过了作恶的精神体,镇妖司要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那些遇难的普通人,不明不白地被妖怪所害,他们在地下能魂魄安稳吗?!”
大阵外围已经损毁,逃去外面作恶的多是妖族的精神体。在封妖阵无法修复的情况下,毁掉这些精神体确实是最妥帖的办法。
精神体被毁,妖核中蕴含的能量一点点被外力抽走,这相当于将大妖们的毕生修为毁于一旦。大妖们若想彻底修复妖核,再次踏上修炼之路,还不知要过多久。
但不管怎么说,大阵里外总算可以安稳一段时间了。
水关山无心参与镇妖司的缉妖师们执行公务。她处理好水兰因的后事,就带着他的骨灰离开了封妖阵。
她要去的地方是江南的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据说那个小山村的后山有一片极美的竹海,绵延数十公里,竹林深处甚至连最优秀的猎人也无法通行。
在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很多年前,曾有一条小蛇在竹海深处修炼成蛟,在某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飞上了天空。
水兰因不会飞。他们一族是走地的妖族,天性就是离不开土地的。但他可以在草尖上御风而行,或者在水中疾行。唯有精神体可以带着他的灵魂一直飞到最接近月亮的地方。
如今,他终于自由了。
又一夜。
秦时于凌晨时分睁开眼, 看见远处的山岚笼罩在晨雾里,仿佛罩着一层轻柔的灰蓝色的细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