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的马蹄和车轮声滚滚,路面恰时不平整,马车轻轻一颠,顾瑾玉重重抱起顾小灯,揣着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顾瑾玉皱眉等血泪流尽,近来眼睛流血偶有,但心口的蛊搏动得让他倍感不适。
顾小灯在他怀里急切地说着话,顾瑾玉听不清,耳边正回荡着蛊母千里之外的指令,只得低头抱紧他。
正恍惚时,顾小灯伸手勾住了他脖子,很使劲很使劲地回抱住他。
顾瑾玉嗡嗡乱响的脑海里顿时寂静,只单纯地想,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抱我。
春半山路多花,此时人迹稀少的野路里,葛东晨掩着双眼,胸膛仍在剧烈起伏之中。
葛东月站在旁边,手里举着一只烤兔腿,边嚼边问失态的兄长:“我不明白,你听到他的话之后为什么既高兴又生气。”
“那就不明白,没必要弄懂,我希望小妹一辈子都不用碰上,不清不楚过一生。”
葛东月冷静地咬兔腿:“你在诅咒我。”
葛东晨便不住地笑,半晌才松开手,眼睛已从碧绿恢复回深黑。
葛东月也把手里的烤兔吃完,擦擦手随意攀折了路边一枝花:“走吧,那麻烦蛊师离开他们了。”
葛东晨转头叫上在不远处怨气冲天地烤兔子的关云霁,一行人继续上路。
第87章
夜色四野,行军停宿,顾小灯深呼吸,闭眼活动十指,大气不敢喘,准备初次给顾瑾玉引蛊。
吴嗔身边没有蛊徒,盖因大半蛊虫都极喜寄生人体,普通人稍有不慎便会中招,他便习惯自己研究,自负生死。只是顾小灯不同,他那药血不知是为蛊虫所厌还是所惧,意外地克蛊,由他来引蛊,倒是没有被寄生的危险。
顾小灯把引蛊札记上的重要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又反复检查吴嗔留下的一箱活蛊,吴嗔在每个玉瓶上标记了活蛊的顺序和效用,他只需按照札记上的引导选择相应的活蛊,继而引蛊疏通。
看着简单,实操起来时方见艰难真章。
他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先将蛊饵抹在指尖上,小心翼翼地去开瓶钓出活蛊,第一尾取得顺利,那红色的蛊攀上他的指尖,顾小灯赶在手背冒出鸡皮疙瘩前眼疾手快地送进了顾瑾玉新划开的伤口里。
顾瑾玉镇定坐着,左臂赤露,右手握短刀,倘若顾小灯没有将活蛊引到正确位置,他便得用刀挑出错蛊。
好在顾小灯紧张归紧张,动作倒是稳准狠,一手引蛊一手快速点穴,几个眨眼间,他的额角就沁出冷汗,水珠缓缓淌到下巴,晶莹剔透地往下一坠,正落在顾瑾玉疤痕遍布的手臂上,肃穆中滑出缱绻的湿意。
“好、好了。”顾小灯只觉时间拉长了数倍,抓过备着的纱布三下五除二地缠在顾瑾玉手臂上,这才腿脚发软地挨着他坐下来,心有余悸地仰天呼吸。
蛊一入体,顾瑾玉便得忍着,顾小灯挨过来送枕,他便忍不住靠在了顾小灯身上,寡言无声半晌,半身就开始虚脱,浑身发起高热和冷汗来。
这虚脱惯例得持续小半时辰,顾瑾玉的意识紧接着有些飘忽,依稀听到顾小灯在耳边打气。
他虽听得欢喜,却又偏过头,哑着声商量:“小灯,能否别看我……我现在不好看,丢脸。”
耳廓随之迎来了一捏,顾小灯在身旁生龙活虎地散着冷气:“哈!没得商量,我得看,还要可劲看,不观察你怎么给下次积累经验?”
顾瑾玉通身发热,顾小灯平日是块暖玉,此时于他而言却是块软软冷玉,他竭尽所能地忍耐着,方克制住心中一些越界过分的遐想。
晨间相拥的余韵还留在他的臂弯里,此时两人独处,顾小灯的任一小动作都能引起他的剧烈幻想,顾瑾玉既舍不得推开他,又惶然不知怎么开口。
顾小灯尚未察觉气氛的怪异,只守在一边紧张地测顾瑾玉的蛊息,见他难受成大汗淋漓的模样不免觉得可怜,便拿起巾子给他擦拭脸上的冷汗。
拂过他高挺的鼻梁时,忽见顾瑾玉猛然睁开紧闭的双眼,猎豹扑鹿似的咬住他的手,迅速留下个牙印后,饥肠辘辘地从他指尖舔到了手腕。
顾小灯懵住,还没能来得及反应,便被顾瑾玉扯进怀里,两手被他抓到后腰攥住不由得挣扎,随之,侧颈被凶狠咬住。
“嗷!”顾小灯慢了一拍,只发出懵懵一声喊,大惊失色之间,想的先不是冒犯,而是想着,这家伙在虚脱中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气力?
顾瑾玉粗暴地钳着他双手,又抓着他的腰贴紧自己,滚烫的呼吸粗重地喷在他颈耳之间,咬了一口后便如对他的手一样,对着一截颈子又吮又舔,气息呼哧呼哧,好似野兽进补。
顾小灯大脑宕机,明明坐着,竟还是腿软了。
被“进补”半晌,他同顾瑾玉猩红的双眼对视上。
顾瑾玉或因高热,或因压抑,熬得双眼通红,喉结滚动着低头来追逐他的唇珠,野兽似的亲昵落在他腮边,一个重吻恰好落在他梨涡位置。
顾小灯手脚无力,顾瑾玉此时像是一堵墙似的推着他,吓得他本能地蜷起来,宕机的脑子也不知怎的,竟在这瞬间视线模糊地喊他:“苏明雅!”
顾瑾玉瞳孔骤缩,生生刹住亲吻,眼中血丝愈明显。
这些日子以来,他半个字也不敢问过顾小灯在苏明雅那里经受了什么,怕自己善妒,更怕顾小灯崩溃。
此时通身剧痛,他看着顾小灯朦胧的泪光,神志不清地窥见了苏明雅的恶行,混沌神色未泯,痛中方知更痛。
冷汗流进眼里,他仓皇放开顾小灯的手,胡乱抓起刚才没能用上的短刀塞进顾小灯的手中,捧着他两手,教他用刀尖抵住自己的喉结。
“我不是他,不是……”顾瑾玉同顾小灯一起发抖,“我要是有哪一分像了他,小灯,你就杀了我。”
那刀未见血,袖入鞘后,由着顾瑾玉低着头却强势地系到了顾小灯腰间。
顾小灯压根没想动刀子,他的情绪上头得快去得也快,当顾瑾玉的强咬是难受时转移苦楚所致,待他缓过虚脱之后敲了他一通脑壳便不做算账,反倒是回想到自己,对着他那张脸喊成苏明雅的事觉得尴尬。
自那错喊后,顾瑾玉肉眼可见的低落,明明先前还天天不动声色地摇着无形的尾巴,现在尾巴垂下去了,好像挨了一套打狗棍法。
行军依旧,日月照升,两个人还是同行同居,学蛊记事作画一概不落,但彼此之间却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
顾小灯原先在他面前多话多动,伶俐且骄横,但为此囧囧地结巴了两天。
两天之后就是再次引蛊,顾小灯在顾瑾玉来之前不住拍拍自己的脸振作,拍到两颊红扑扑时,顾瑾玉同手同脚地来了,手里拎着个别致的小东西。
他手里拎着个新制的止咬器。
顾小灯并不陌生……他那狗崽子小配有一个,遛狗时为了防止小配乱吃野外的东西便会给它戴上的道具。
他瞪圆两眼,惊呆地看着顾瑾玉一丝不苟地把那止咬器往脸上戴好,语言能力险些丧失:“顾瑾玉,你你你戴这个干干干什么?”
顾瑾玉不安地坐在他跟前,覆盖到鼻梁的止咬器之上,眉目显得更英俊。
他的脸被止咬器掩了一半,明暗恍惚,神情忧郁,气质低迷,像一只真正的流浪狗。
“我怕我……再咬你。”
第88章
顾小灯目瞪口呆,顾瑾玉坐在眼前仰头供他俯视,他由此把他看得更清楚,不到几瞬便忍不住抬起好奇的手,指尖沿着那新制的止咬器轮廓,从鬓边抚到下颌,最后两人的耳尖双双红了起来。
顾小灯心跳得厉害,心海竟比两天前被咬时更为惊心动魄,感觉自己变成了烧烫的锅炉,两个耳朵是烟囱,呼哧向外冒热气。
他那摩挲止咬器的手伸回来捂住了自己的脸,露着双嗔嗔嗲嗲的眼睛,结巴着转移话题:“赫!你脑子怎么想的,这、这是能给人戴的?你怎么不干脆在脖子上套个链子再提根骨头,小配来了都得高低叫两声……”
顾瑾玉便伸手在衣领间比划,作势牵出一段无形的绳索,举在空中要交给顾小灯。
“小灯是主人。”
顾小灯干咳起来,忙去拍打他的手背:“说什么登西!”
顾瑾玉满眼认真肃穆。
顾小灯耳尖尖愈烫,没辙了,也没提让他摘下止咬器,叽里咕噜地挽袖干起正事来。
房间里只有他紧张兮兮的碎碎念回荡,顾瑾玉竖着耳朵听着,眉目仍消沉忧郁,顾小灯再给他引蛊时多看了他两眼,心里直突突个不停,一边骤觉这厮帅得过头,一边暗想在他病痛时没能给予更多帮助,甚至还欣赏起他这模样,属实有些没良心。
活蛊入体不久,顾瑾玉疼得手一抽,臂上数道伤口并裂,流出的血珠不多,但麦色臂膀疼得苍白,尤为触目惊心。
顾小灯忙点了这两日调出来的安神香,他不敢给顾瑾玉乱喝药,便先试用别的法子减轻他的煎熬。从前他就经常给苏明雅调香配药,那些东西对以前的苏明雅有效用,如今大抵是免疫了。
顾瑾玉在幽幽香雾中痴痴地看他,歪着头,短发的发梢撇下来,眼睛慢慢泛潮,很疼的样子。
顾小灯看得心酸,拿手扇着香炉和他说话:“你巴巴地看着我也没用啊,该疼还是疼的,不如多嗅几口安神香,你感受一下有没有好点?”
他说什么顾瑾玉都点头,冷汗随着动作淌到眉间,热气腾腾的。
顾小灯看他可怜又乖巧,嗳了两声,一个没忍住,又伸手去摸他那止咬器,顾瑾玉一颤,闭上眼往他掌心里贴,越发像乞怜的大型犬。
不知是安神香起了作用,还是手中传递了体温的止咬器真起到了自废武功的自缚效果,顾瑾玉这回安分守己得过分,连手都没牵他,全程细微地战栗忍耐着,至多睁开眼魔怔地看他一会,在自忖顾小灯会对其视线感到不适前再闭上双眼。
顾小灯本意是觉着病痛中的人需要陪伴,观察了顾瑾玉半刻钟,担心自己的陪伴让他更难受,便作势挪了挪椅子:“顾森卿,要是我在你跟前让你如坐针毡,那我离你远点?”
顾瑾玉当即抓住他座下的椅子腿,一把将他拖到近前,顾小灯哎呦一声,身体因惯性向前扑去,顾瑾玉也忍着没上手,只直挺挺地让他靠在胸膛前,哑声说:“不,我喜欢你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要远离我。”
顾小灯手忙脚乱地坐直回来,耳朵尖尖又噌地绯红,这回觉得双耳像打火的石头,乒乒乓乓地一顿摩擦,火星子滋啦冒出来。
他赶紧同他聊些正经事,试图掰正今晚略微亢奋的离谱神经:“那什么……军队还有几天的行程呀?咱们走了要一个月了,是不是再过不久就能到三哥所在的那西平城啊?”
踏上这西行路时,顾瑾玉最初和他交代过底,他领旨率兵赶去西南江湖处理千机楼惹出的祸患。
西南那边共有两条最大的河流,一条是位于西境的阳川,一条则是西南两境交界的西平河,与之对应的是东南两境的南安河,两河各有建造其上的兵家城池。此时顾平瀚就驻守在西平城,而南安城则是葛东晨前去的所在。
顾瑾玉要先去西平河流域,但顾小灯想去找的张等晴在阳川,张等晴所在的神医谷在阳川上游的临阳城,顾瑾玉迟早要讨伐的千机楼总部则在阳川下游的梁邺城。
换句话说,等到了西南地带,顾小灯大可挥手和顾瑾玉告别,投奔他义兄之后,只要他想,他能和长洛抽刀断水,其中自然包括顾瑾玉。
若是讨厌他,那么此后再不相见,抑或少见远避完全可行。
顾小灯刚离开长洛那会确实是这么想的,那时不知道他中蛊,刚从苏明雅的地下笼出来未免厌屋及乌,最多觉得和顾瑾玉秉持异血兄弟的羁绊。
但如今……不说厌不厌恶舍不舍得的问题,端看顾瑾玉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就先放不下了。
“大约……七天。”顾瑾玉答得艰涩,“是,顾平瀚在西平城,西平河流域有一些奇景妙地,你要是到了那里,有兴致的话,不妨、不妨多逗留一阵。就是不感兴趣,也可以瞧瞧顾平瀚,他没以前那么招人烦,勉强配得上你叫一声三哥了。”
他的挽留之意展露无疑,为了多多勾引住顾小灯那颗风一样的心,不惜把顾平瀚给推销出来了。
顾小灯何尝听不出来,低头抬手,窘窘地从后劲揉到耳朵,揉出顾瑾玉眼里的一片红玉白月:“你不用跟我东拉西扯,晴哥对我非常重要,你的重要程度也不次,吴嗔没赶回来之前,我不会离开你的。”
顾瑾玉看着他,用最大的定力克制压抑着蓬勃的爱与欲,情到深处只抓住了他的衣摆。
“吴嗔和我都会想办法治好你的。”顾小灯认真地紧握双拳,自以为是不怒自威的铁面包公,不知自己落在顾瑾玉眼里是温香软玉,“你这麻烦精也得给我坚持住,不管那蛊母怎么干扰你的神志,你都不要信服和屈服他们,在每次萌生死志之前拜托请想一想我,我前头跟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当真的,你别以为我嘻嘻哈哈开玩笑……”
顾小灯呱呱说着,顾瑾玉在高热冷汗中看起来有些迷茫,未必有神智能把他的话听进肚子里,但顾小灯并不觉得浪费口水,一遍两遍,他能把千叮万嘱说到百转千回。
千里之外的蛊母引诱顾瑾玉轻生,他就在咫尺之间同人拔河拽顾瑾玉的意志,常言妖言惑众,他也可劲以言语造作,拼的就是个干扰。
呱啦呱啦说了许久,顾瑾玉还是汗如雨下,顾小灯看都看渴了,往前一跷椅子,边界感模糊地凑他跟前,他这爱贴贴爱亲近的毛病从小维持到大,总是改不了:“听进去几句了?大树杈子,你现在在想什么?”
顾瑾玉垂眸灼灼地看着他,耳边依旧不时有蛊母的指令,但心中欲求不满的一念压倒了一切,用最小心的怂瓜语气,坦白最高耸的蓬勃欲念:“我在想……怎么吻你。”
顾瑾玉点到为止,顾小灯的设想滔滔不绝。
他脸红脖子粗地揪住顾瑾玉的衣领把他前后摇晃两下:“啊呸!跟你说正经你就光顾着想歪地儿!你说你戴这个嘴套有什么用,它套住你的嘴了吗?啊?啊?”
他看那止咬器的束缚带大抵是军用皮革,细软有弹性,今晚照面一看就有些心痒难耐,这会心随意动,忍不住伸手去揪绕在顾瑾玉耳后呈叉形穿过的束缚带,揪起一放,轻微的啪嗒一声,周遭仿佛点燃了地龙的隆冬夜,熏得人火烧火燎。
顾瑾玉往前轻轻一靠,止咬器蜻蜓点水地碰到了顾小灯的唇珠。
“套住了的。”顾瑾玉看着清醒,又有些痴狂,“我只敢在心里妄想吻你。”
顾小灯还呆呆坐在椅子上,心里的小人却是扑通掉凳,砰砰一声,咿咿呀呀。
第89章
待剧痛过去,顾瑾玉一身衣服都湿透了,便是脸上那止咬器,下颌处也缓缓滴着水珠,像只落水大狗。
顾小灯伸手测测顾瑾玉的体温和脉搏,看他缓过劲来便放心了:“快去擦洗一番换身干爽衣服,免得着凉,收拾完就可以睡觉了!”
他伸个懒腰,此时对顾瑾玉渡劫的共情超过了旖旎:“恭喜我们森卿又好好过了一小劫,明天也要跟今天一样好好的啊,来拉个钩。”
说着他伸出一截小指,不等顾瑾玉回应就主动抓起他那粗糙的大手,就近勾住了他的拇指,温热地晃两下。
对顾瑾玉而言,这小亲昵便是大奖励。
他这才摘下止咬器,情不自禁地仰头呼出一口气,喉结微动,呼完低头,对上了顾小灯亮晶晶的眼睛。
顾小灯有些腼腆地指指他垂在指间的止咬器:“至于你这个……交给我保管行不?”
顾瑾玉以为他这是要没收,但看他悄然红了的耳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顾小灯对这东西的中意——戴在自己脸上时的中意。
他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声音都有些飘:“当然行,小灯想要的便没有不行。”
顾小灯便接过了那止咬器,掂在手里丈量一下,抬头看他一眼,梨涡现了出来:“快去!等你回来。”
前一句是命令,后一句是奖励,顾瑾玉瞬间对这人犬似的身份无比沉溺,噌的便起身出去。
他迅速收拾了自己,散着洗完滴水的半短发,正要折返回去找顾小灯,手下的暗卫首领闪了过来,汇报起不太好的消息:“主子,长洛派来的第一批刺客现身了,今晚对着我们的人一通伏击。”
顾瑾玉在暗卫身上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你们可有折损?”
那首领苦大仇深:“今晚重伤了三个,明早怕是不好跟上军队,属下打算让他们仨在这过路城里藏匿着休养,您看可以吗?”
“可以。”顾瑾玉看了一眼深夜的下弦月,“后面赶来的刺客会更多,你们小心点。”
“是!”暗卫首领紧接着有些犹豫,“主子最近要不要离公子远一点?刺客的目标多半是您,您和公子靠得太近,只怕会波及到公子。”
顾瑾玉什么也没说,只是回身去取自己从前常用的兵器长匣,再提上一长刀一软剑,继续走向顾小灯的房间。
暗卫首领看他的样子便不会再置喙,只挠着头施展轻功跳到房梁上去,心想怎么这么离不开老婆,孤寡单身汉晋升老婆奴了。
顾瑾玉回到顾小灯的屋里时,看到顾小灯床下铺好的被褥,他人正在烛光下解开自己的发髻,长发一圈圈垂下来,青丝如瀑。
顾瑾玉当即反手关上门,很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此时的顾小灯,近来他心中偶尔升腾起一股古怪的直觉,除了自己人,仿佛还有谁在窥伺着顾小灯,那感觉让他相当不愉。
顾小灯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桌上的安神香还没点完,烟雾萦绕在他发丝之间,衬得他仿佛是个夜半来蛊惑将军的狐妖。
“头发!”顾小灯一眼先看到他可能受寒的地方,转头拿起块干燥的巾子招他过去,“快来,速速擦一擦!”
顾瑾玉踩着独特韵律的脚步过去:“汪。”
顾小灯噗嗤一笑:“你还玩上瘾了?有完没完啊。”
“完不了,汪。”
顾小灯朝他皱皱鼻子做个鬼脸,不知怎的,今夜看这麻烦精格外顺眼,格外熨贴,看到顾瑾玉走近来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个长匣:“大晚上的,你拎个匣子做什么?是吃宵夜么?”
顾瑾玉直接打开展示,里头层次分明地装着各种顾小灯没见过的罕见兵器。
顾瑾玉低头说起近来刺客加剧的事,发梢的水珠滴落到了他腰间悬挂的刀柄上:“心怀不轨的人多,浑水摸鱼想活捉你的不少,我不想离开你,若是有来对你不利的,我便把他们都杀了。”
顾小灯吃了一惊,他还从没见过顾瑾玉动刀动枪的样子,倒是见过他和葛东晨互殴,当时看他打得两手是血,便觉得过于血腥了。
顾瑾玉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即弯腰问他:“我若在你面前两手沾血,你会嫌弃我吗?”
顾小灯一愣,对上顾瑾玉那湿漉漉的眼神,索性捏着他耳朵推他到椅子上坐去,手里的巾子盖到他头上就是一顿怒搓狗头:“我没有这意思!你的脑子里塞满了苦瓜吗?我只是私心希望你往后能多享受一点止戈和平的静谧,少吃点刀光剑影的苦楚。”
顾瑾玉仰起脑袋看他,眼神愈发湿润,一声不吭,无声的浓稠爱意几乎要化作实体不休不止地流淌出来。
顾小灯心中原本担忧,却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内大鹿乱撞,登时避开了他的眼睛:“好了好了,自己擦干,脑瓜上长的什么狗毛啊,短短的却有这么多,擦起来真费劲。”
顾瑾玉便笑,老实擦起半长不短的茂密头发,非常喜欢顾小灯以狗毛称呼它们。
顾小灯坐到他身边,想到要事,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自己的长发:“等等,吴嗔在札记上写过注意的点,因你这蛊过于靠近心脉的缘故,他叮嘱过你不能用武过甚的!你这又带兵器匣子又带刀的,要是真和刺客打上架,会不会因为控制不当引起控死蛊发作啊?”
顾瑾玉看他因着为自己着想而惊慌失措,脑中又有些颠颠地想,倘若自己为保护他而死,在他心中的位置必然更是无法撼动。
这一念占据了他脑中的所思所想,好在顾小灯在身边不停说话并抓了他的手摇晃,他才回过神,放下巾子拿过梳子,小心捧起顾小灯自己揉乱的长发,珍重地一缕一缕梳起来。
他正想说自己能控制得当,就听顾小灯在他面前认真地叽里咕噜起来:“哎呀,越想越觉得让你保护我像在欺负病患,不如让我来保护你好了。”
顾瑾玉的心猛然一跳,好似鼓乐大作。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明晃晃地拿保护二字同他作谈,少时做任务、成年时上战场,周遭人对他说的撑到底是掩护,掩护的是东宫僚属、军队主将,掩护的这些身份能给他们带来共同的利益。
此刻顾小灯唇齿间叨叨的保护,护的却是顾森卿这个人,纯粹这个人。
顾小灯在一旁认认真真地掰着手指,探讨保护他的可行性:“我虽然不会舞刀弄枪,可是我体质特殊能用毒,说干就干,明天起来,我就边观察你边做防身的毒药,刚好吴嗔留下的物件里有一些毒药用材。夜里要是有刺客杀手突破重围来了,森卿你耳力比我好,听见了就马上提醒我,我把毒拨散出来,把他们一个个药倒,至于你就屏住气息……”
十根手指还没掰完,顾瑾玉就逼近到他跟前:“你要保护我?”
“昂?”顾小灯抬眼,撞上一双烈烈燃烧情欲的眼睛,“怎么了?”
顾瑾玉又逼得更近一些,滚烫的呼吸喷在顾小灯鼻尖,他好想吻他:“我是你什么人?才能让你想保护我?”
顾小灯磕巴起来,脸上一热,心中一乱,不甘示弱地大声嚷嚷:“你是、你是我的汪汪汪喽!打狗还要看主人的嘛!这有什么好问的,不明摆着!”
话落,他看到顾瑾玉眼中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光芒,他从没见过他的眼睛这样明亮,好像天边下了一场流星雨,每一颗星辰都掉进他眼中。
刹那之间,顾小灯怀疑自己要被他推倒在地亲晕过去。
但顾瑾玉只是低头,亲吻他缠在指尖的发丝。
明明很纯洁,顾小灯却不知怎的,莫名被淫得不行。
他今夜算是彻底乱套了。
第90章
顾小灯以为自己这天晚上会不能入睡,谁知道在这种时刻,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解自己。
他监督着顾瑾玉擦干头发到躺上他床下的地铺,自己扒在床沿看了他一会,扭头一个窘窘转身就入睡了。
他没想到自己能像小猪一样光速入睡,更没想到能做上一个那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