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 by今州

作者:今州  录入:07-06

顾小灯晃了晃,也不再做无谓的举止。只是被扛了好一会,他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一阵独特的脚步声。
迟缓的,带着独特韵律的脚步声,一如顾瑾玉屡次靠近过来之前,特地踩出的招呼。
顾小灯眼睛一颤,猛然抬头寻找,上弦月晦涩的光辉下,他终于看到远处的顾瑾玉。
他一手捂着睁不开的双眼,一手拖着不知从哪找到的长刀,正落下血红的一步步追来。
不知道他此时眼中和脑海里的世界还是不是顾家那座禁闭塔里的完全漆黑,应当还是看不见,听不清,却还是循着本能过来了。
顾小灯颤抖着呼出一口热气,葛东晨已经带着他走到了马匹前,他趁着被放下的一瞬,猛然撞开他不管不顾地掉头冲了过去,这辈子都没跑出这么快,快得像是流星一样扑进顾瑾玉怀里。
顾瑾玉沉沉地喘着,闭着不住淌着血泪的眼睛弯腰抱住他。
顾小灯连说话的力气都抽干了,所有力气都耗在拥抱上,恨不得贴着他化为一体。
顾瑾玉站不住,长刀先掉在地上,继而身躯俯下来,抱着顾小灯缓缓跪到地面,下巴靠在他肩上,竭尽全力地挣扎两重天,只在他耳边挣扎出一声。
“……汪。”
他叫着他,恍若弃犬。顾小灯的胸膛仿佛骤然被掏走了一块,穿堂长风呼啸穿过,烈烈的山火从脚下燃烧到了天尽头。
身后的人过来扒开他,像有重重傀儡线吊起了他,顾小灯的五感模糊,世间的时间仿佛凝滞到接近凝固,听到的天地静寂,看到的天地一隅,顾瑾玉在仅剩的一隅里缓慢倒下。
顾小灯仍是哭不出来,只是惶惶地拍着肩上的手:“你们别再伤他好不好……”
后颈传来一记手刀,顾小灯视线漆黑,就此失去意识。

顾小灯再醒来时,最先落入眼底的是一根苍青色的羽毛。
昨夜见过的少女正满脸担忧地蹲在他面前,二指夹着羽毛晃了晃,见他醒来便端了神色:“你醒了。”
顾小灯两手上缠着柔滑的绸缎,一活动就觉得后颈一阵酸麻,嘶着声便别扭地抬手去摸后颈,随即听到她小声问:“很疼吗?我打的你,不好意思。”
他愣了一下:“小姑娘,你是什么人?”
她的神情有些不快:“我的中原名叫葛东月,葛东晨的姊妹。”
顾小灯揉着后颈的手一顿,过去的纷繁记忆忽然精准切中一角,天铭十七年的私塾夜里,他曾问葛东晨的家事,问他的幼妹会不会一块来读书,那人就在酒香里酸涩地说一句“我家东朗啊”。
他脑子一晃,看向葛东月:“他的妹妹,不是叫东朗吗?”
葛东月僵住,脸上一闪而过明显的惊愕和仓惶:“你……你怎么……”
正此时,有人从身后而来,葛东晨的声音响在顾小灯头顶:“东月是我母亲取的名,东朗是父亲拟定的,我的小妹只喜欢母亲给的名字。”
顾小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心头火起,思绪一下回到昨夜,想到顾瑾玉那一身仿佛流不完的血,心脏便像是裂成了无数碎片。
他深吸一口气,不理睬走到跟前的葛东晨,抬眼环顾四周,竟发现置身荒僻山野之间,背靠树干,蚊虫野鸟,满目墨翠,不知道离顾军的营地多远,心下苍凉起来。
葛东晨绕到顾小灯眼前来坐下,一旁的葛东月眼里透着怒气,连名带姓地骂起亲哥:“葛东晨!你以前竟然在外面泄露我的名字?!你的嘴怎么这样!”
葛东晨笑了一下,无甚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别生气啊,哥不经意间只说过一次。当年酒过四五巡,小灯问我家里的小妹会不会一起到广泽书院受教,我一时恍惚,想着还有人关心家里小妹的课业,于是就嘴漏说了一声。”
他把吃食塞到愣住的葛东月手里,抬眼看向顾小灯:“你还记得我当年一句闲话,我也记得你那时问我的眼神。“
葛东晨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吊坠:“于我而言,那已经是八年前的时候了,而你还是天铭十七年的样子……除了头发。”
顾小灯眼睛酸胀地观察了几圈,完全望不到山野的尽头,反倒看到了隐藏在不远处的几个人影,看起来是葛东晨兄妹的下属,想跳出一群人的监视怕是难。
葛东晨递过来食盒,他皱着眉推开,诸多情绪逐渐跃上眉眼:“你们抓我是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的,你先吃点东西,别亏待自己才是。”葛东晨笑眯眯地把食物再送过去,“昨晚重逢得仓促,风月不允许,小灯别生气,我不会对你怎样。”
“不会怎样,那我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呢,只是想把你一块带去南境。”
“……”顾小灯不敢相信,眼睛因为愤怒而愈显炽亮,“去南境?”
葛东晨低头笑着:“对,我带你去南境,去我的另一个故乡,想北望就北望,南眺就南眺……”
顾小灯像只愤怒的小鸟,抓过葛东晨手里的食盒愤而砸去:“凭什么?!我不去!”
“凭你昨晚答应了跟我走。”葛东晨并不反抗,只是笑着擦拭身上的狼藉,“小灯可不能反悔哦,你若不跟我走,那就让控死蛊的宿主自己把自己千刀万剐,让你连给顾瑾玉收尸都要拼上一年半载,这样你看好不好?”
“好你个垃圾!无耻,卑鄙!”
“嗯,我是垃圾,不止,我还是小灯心里的死变态。”
“……滚!”
葛东月在一旁看着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像误入了很久以前的葛家战场,她的母亲阿千兰会不停大骂和驱赶生父葛万驰,此时此刻隐有三分旧日重现。
她紧张得手抖,赶紧赶走了葛东晨。不用言语,她用种在心脉里的御下蛊命令葛东晨身体里的附上蛊,她极少数时候才会强硬地用蛊命令这捡来的亲哥。
顾小灯正四下找趁手的石头,想给葛东晨的脑袋开个瓢,谁知葛东晨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身体僵硬地突然站起来,生硬怪异地一板一眼离去了。
走远了,葛东晨跟木桩一样定在花草中,连转身都没有,就直愣愣地杵在那里。
顾小灯愣住了,什么情况,这鬼样子是被夺舍了,还是又在整什么变态花活?
一旁的葛东月忽然小心地拍了拍他:“你、你不要理他。”
她还把手里的食盒塞到了顾小灯手里,故作老成持重地皱眉说话:“葛东晨说话一向很恶心。你有想问的跟我说好了。你不要叫我小姑娘或小姐,叫我阿吉就行,这是我的巫山族名字。”
顾小灯摸不着头脑,蹙眉想了一会,暂且冷静下来:“你说话比你哥管用?”
她严肃地点头:“嗯。他得听我的。”
顾小灯感到奇怪,眼前的小姑娘虽然总是绷得面无表情,摆出一副城府不浅的高深莫测样,但其实眼神比葛东晨清澈许多,情绪并不难窥探,透着股黑白分明、不知世事的刚烈和天真。
顾小灯看出她没有说谎,便问起了眼下的情况,葛东月板着脸一一作答,他觉得她甚至像当年书院里被夫子指名回答课业的年幼学生。
“抓你去南境是因为你的血很奇怪,我们也弄不懂你是怎么回事,不能让你和晋廷那帮人再待一块,我要带你到我母亲那儿,到时她会确认你对巫山族究竟是好是坏。这是主要的原因,次要的……”葛东月的眼里流露出极其奇妙的懵懂情绪,“葛东晨应该是喜欢你,很喜欢,很恶心,他明明也知道恶心,我不懂。”
顾小灯手背冒起鸡皮疙瘩,小脸快变成苦瓜了,吐息几回才缓了过来,追问起关心的:“我走了顾瑾玉怎么办?”
“哦,信我,不会死的,你放心就行。”葛东月冷漠。
顾小灯想起顾瑾玉曾说过的,他感应到的蛊母长着一黑一绿的异瞳,身在一片瘴气不散,到处是泉眼的深山中。
他疑惑地观察葛东月:“你是蛊母?”
“我当然不是。但我是媒介。”葛东月看向他,目光直白而凛冽,“我昨晚就答应过你了,你不想定北王没了你就出事,我当夜把你的要求告诉了蛊母,她会听我的话。只要你好好跟我们回南境,蛊母不会太为难定北王。反过来一样成立,控死蛊生长到越后面越大只,你们中原人没有我们的底蕴,你们没办法的。”
顾小灯忿忿地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葛东月看着他,眼里流露出懵懂,抬手挠了一下头。
三刻钟后,这伙人便上马赶路,葛东晨要捞顾小灯去,迎来了顾小灯一记没得逞的断子绝孙腿,最后他两手被绑,让其他南境护卫带着共乘。
也就是这时候,顾小灯发现了个出乎意料的倒霉蛋。
不知为何,苏小鸢竟然也被葛东晨他们抓来了,待遇比他糟糕百倍,两手一腿略显扭曲,不知是被折断了骨头还是被拧成脱臼,看着好不可怜。
顾小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马上的苏小鸢猛的抬头看来,嘴巴绑着布条完全说不出话,就那么萝卜似的绑在马上,他一看到他便目眦欲裂,百般挣扎着只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顾小灯心惊肉跳,扭头喊起葛东月:“阿吉!你们抓苏小鸢做什么?”
那葛家兄妹策着马一左一右地迅速过来,葛东月在疾驰中满脸的不高兴:“葛东晨抓的,他真的很恶心!”
她的恶心哥哥便在风中笑,脖颈上佩戴的吊坠随风蹦蹦跳跳:“小灯别说话了,小心咬到舌头,等下了马,想问什么我都奉陪。”
眼不见为净,顾小灯别过脸,皱着眉眯眼抬头看天,后脑勺的短马尾随风不断翻飞,断发舍去了不少重量,新轻盈又新沉重。
一口气不歇地跑到天黑,顾小灯从马上下来时两腿险些站不住,人都给颠面瘫了,水壶递到他唇边时,他连喝的力气都没了。
“喝不下吗?那我来喂你。”
顾小灯一听这话,当即垂死病中惊坐起,抢过葛东月那水壶咕噜噜地喝。
葛东晨歪着头看他,但笑不语。
顾小灯累得没精气神,勉强攒出力气问苏小鸢,葛东月一边赶苍蝇一样赶葛东晨,一边咬牙切齿:“他要把那个刺客带给我母亲发落。”
“苏小鸢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他是苏家人,真有过节,你们怎么不去找他背后的几个主子?”
“……我不想说。”葛东月脸色铁青,怒气腾腾,和不远处总是笑意盈盈的葛东晨形成强烈的对比。
顾小灯不明白,料想他们的恩怨是他不在的七年里结下的。只是这么一想,岂止恩怨呢?他错过了漫长的爱恨情仇,也避开了凶险互杀的可怕时节。
这夜是离开顾瑾玉的第一夜,顾小灯忧心忡忡,疲惫不堪地睡了个囫囵觉。
大约是经过了比此时更糟糕的时候,他虽忧虑但不恐惧,心里有安定的来源,梦里都在盘算着,倘若真的被抓去了南境,或许那也不是坏事,没准他能见到藏匿的蛊母,找到解除控死蛊的办法呢?
这么想着,心中就光明得多。
翌日醒来,葛东月一早醒了,又盘腿在他不远处坐着,指间晃着两根苍青色的羽毛玩。
顾小灯有些迷糊,盯着那羽毛看了好一会,忽然惊坐而起:“这是……海东青的羽毛?”
葛东月见他醒来眼睛亮了亮,直接递了一根给他:“对,那海东青叫花烬,对吗?它有时候会飞过我们的头顶,但我们有办法能躲过它的眼睛。它偶尔掉了毛,之前有个中原人会去捡,我就学着捡回来了,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顾小灯刚萌生的希望退潮,接过羽毛拢在掌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刚醒来性子软乎乎的:“阿吉,你学谁去捡的啊?”
葛东月伸手在脸上比划:“一个脾气古怪的中原人,破相了,脸很臭,我不喜欢那样的中原人。”
“我也是个中原人啊。”
“你不一样,你的血那么神奇,脸那么好看。”葛东月掷地有声。
顾小灯又问:“阿吉,你不也是半个中原人吗?”
“我是巫山人!”葛东月生气了,站起来扭头就走,走出两步还折回来抢走顾小灯手里的鹰羽。
顾小灯哑然,心里琢磨了两下,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葛东晨逆着光来送吃的,高鼻深目,长得养眼,只是顾小灯一看他就烦躁厌恶:“滚。”
“就不。”葛东晨笑,“小月刚才生气了吧?还是我好,我从来不会对小灯生气的。”
他确实始终笑脸相迎,可谁知道他背地里满肚子的坏水呢?
顾小灯想到自己也曾因他的热切而上当就愤怒:“是啊,你总是一脸热情,装得好像真是个什么好人,可你压根就是个杂碎,杂种!脏污心肝,腐坏烂脑!”
葛东晨笑意更深,眉眼柔和地点点头:“小灯玉齿檀舌,说什么都好听。我从前听多了你温声软语,现在听你骂我,听着也很高兴。”
顾小灯心中破口大骂,扭过脸不再看他,心想就不该跟这人多费口舌,他确确实实就是个死变态!鬼知道他的兴奋劲从何来?
他都不说话了,葛东晨还能开心。
“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那便是我在你心里,我还是很高兴。”
顾小灯恼得很,铆足劲决心不再和葛东晨说半个字。
只是翻山越岭地赶了七天野路后,他整个人都蔫唧唧的,不必刻意忍着沉默,自然而然地累哒哒,葛东月气消后跑来与他说话,他也没多少精神应了。
这天夜里睡得迷迷糊糊,顾小灯忽然感到有人背起了他,细细的酒香萦绕在他鼻尖,把他熏陶得飘飘欲仙,趴在那人背上安安分分。
也不知徒步走了几许,耳畔的叶落踩碎声逐渐远去,顾小灯睡得沉沉,无梦无断。
这一觉睡得难得,顾小灯睡得饱饱的,自然醒来时只见自己躺在一间客房里,被褥柔软,窗户虽没打开,却是满室天光,静影悠悠。
他恍惚地揉着眼爬起来,甫一动,房门便轻轻吱呀,不闻脚步声,唯有衣袂划过空气的细微裂帛声。
他抬眼,看到葛东晨一身墨绿素衣,端着一大堆东西,顶着一副贵胄相违和地干起小厮的活计。
干完活他便到窗边打开半扇窗,掏出怀里一截短笛,倚在窗前对着顾小灯吹起来。
吹的不是曲子,而是借着笛子音调,模拟着同他说话——睡~得~好~吗。
顾小灯:“……”
小~灯~吃~个~饭。
“有病啊!”
葛东晨放下短笛,无声地笑了起来,大约是不想惹他炸毛,便不吭声,放松地倚着窗慢慢滑下,不知是不是累了,没有椅子便直接坐在地上,继续用短笛一声声和顾小灯搭话。
顾小灯决定不理会这神经病,活动着酸麻的筋骨爬起来,视缩在窗下狗一样的杂种如无物,自顾自地该吃吃该喝喝。
葛东晨微微点点着头,用短笛一调一调地“说”个没完。
顾小灯歇息够了,原以为不久后又要被他们挟持着继续跑山野,谁知自这之后一路都是城郭穿行,只是同行的只剩下葛家兄妹,其他人和苏小鸢大约是和他们分了道,再没见着。
葛东晨自觉多做少说起来,几人扮作江湖行客,沙砾入尘暴一样,一路畅通无阻。顾小灯被他们掩住脸,大部分时候被他们绑着藏在马车里,也不知这一路走到了哪。
葛东月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举动却暴露了对人世的懵懂和兴趣,她酷爱购买不曾见过的东西,买了就捧到车里给顾小灯看,葛东晨只管给银钱,只笑着看戏不解释。
顾小灯起初还能视若无睹,待看着她跟葛东晨要一堆钱,而后像个傻狍子一样买来破铜烂铁堆了满车,很快没忍住了,他挑出一个十分没用的小木雕问她:“阿吉,你买这个花了几个子?”
葛东月答:“一两。”
顾小灯无语凝噎:“冤大头啊!这个撑到底卖上二十文,一两足有一千文啊傻姑娘!”
葛东月有些不高兴,抢了小木雕,咔嚓一声就给掰折了,掰完翻来翻去,找出新的歪瓜裂枣递给顾小灯看,顾小灯问起价钱,气得靠在车角落里:“黑心商怎么这么多?!”
葛东月便跟着他一块生气:“中原人坏!”
葛东晨在对面转过脸,握拳抵在唇边假装没笑,不过没装成多久,一声笑引来两人骂。
这天夜里宿旅舍,三人同吃晚饭,葛东晨照例充当牛马,没一会便出去忙活,葛东月拿着本淘到的老旧破书不走,杵在顾小灯周围看起来,他们兄妹分工明确,必有一个人留在顾小灯身边盯梢。
兄在时妹寡言,不在时,葛东月的话语便明显增多,很快翻着破书过去问他:“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节是什么时候?有什么习俗?可以干嘛?”
顾小灯原本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一听她的问题便倒仰:“阿吉,你连这都不知道?长洛过活那么多年,一年也没有跟人踏青去吗?”
“阿吉不知道。”葛东月皱眉,破书翻得哗啦啦直掉页,“九成不知道。”
顾小灯睨了她一眼,想起当初长洛私下流传的葛家笑话,有些无奈:“你问你哥去。”
“不要。他很恶心,懂了装不懂。”葛东月眉头大皱,私下提及的亲哥总是带着恶心这个前缀。
顾小灯也不问她爹娘,看了她一会,干咳着小声一问:“你说你是蛊母的媒介,那你知道顾瑾玉现在怎么样了吗?你要是能和我说一说他的情况,我就告诉你。”
葛东月犹豫片刻:“你为什么总要问定北王?”
“这是控制不住的……就像打喷嚏一样。”顾小灯把被绑缚的两手伸上窗台,侧枕在手臂上喃喃,“我想他了。”
“我离开我母亲后也会想她。”
“那怎么一样?你那是天性亲情,血缘眷恋,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想?”
顾小灯无奈地用手捂了捂眼睛:“我不好意思说,你小孩心性,我想的是大人的。”
葛东月不高兴地在他周围转了几圈,捂着一只眼睛,用一种顾小灯听不明白的异族语言说了半天,他正蔫得闭上眼睛,就听到她冷冷的声音:“问了,定北王没事。”
顾小灯满血复活,腾的坐起来,险些把腰给闪了:“身体和精神都没事吗?有没有受伤,那蛊母没有再撺掇他去轻生吧?他现在是不是到西平城了?”
葛东月转了一会,才皱眉答道:“已经承诺过你短期不会控制他,你怎么不信我呢?定北王精神怎样我们不清楚,身体么,好像有些小伤,不知道有没有到西平城,我现在看不到他眼里的东西,不清楚。”
顾小灯顿时紧张起来:“小伤是什么伤?”
“就是一些小刀划出来的口子而已。”葛东月想了想,忽然补充了一句,“连破相都没有。”
她没有解释破相是什么缘由,不问顾小灯也知道顾瑾玉定是在找自己,一颗心好似泡在酸梅汁里,涩得说不出话来,刚想静一静,一旁葛东月执着地来问清明节,他便简洁地说给这嗡嗡蜜蜂听。
葛东月听得不够尽兴,感觉到一种顾小灯的“偏心”。借着蛊母的传达,她感受过顾小灯同顾瑾玉说上巳节过往的温情,那就像是撬开一罐蜜,现在顾小灯无精打采地说着佳节,像舀了一勺白水支应过来。
深夜时分葛东晨回来,一眼看出她的不高兴,“换班”时便轻笑:“小月,你又生气什么?”
葛东月没忍住,用巫山族的语言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葛东晨静静听着,沉默须臾地盘算着怎么让傻小孩滚远一点:“你受顾瑾玉影响太深,暂时离顾山卿远一点比较好。”
葛东月见鬼一样看他:“……”
“我不是鬼扯。”葛东晨似笑非笑,“小妹,你不是讨厌所有中原人么?可你唯独不讨厌顾山卿,不为别的,因你最初认识他是借了顾瑾玉的眼。我们的蛊母太年轻,她被顾瑾玉的情愫影响,继而波及到你,你合该像讨厌云霁一样讨厌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葛东月:“!”
翌日起来,顾小灯发现葛东月有意避着他,斗战的蝈蝈一样,带着股奇妙的严肃去骑马了。
她不在,便是葛东晨独自盯着他。
顾小灯上下扫了葛东晨一通:“你撺掇你妹什么了?”
“冤枉啊。”葛东晨笑着举手,“我可是要朝小月唯命是从的,我能跟她置喙什么?她那么聪明,那么洞若观火。”
“……”
顾小灯压根不信,飞了他一眼扭头去,原还想着怎么问顾瑾玉的情况,这下只好面壁了。
起初还相安无事,马车行驶小半时辰后,顾小灯忽然嗅到了酒香味,瞟了一眼过去,便见葛东晨面朝车窗外,手肘支窗栏边,指间勾着胖乎乎的小酒壶。
“喝一口么?”
“滚!”顾小灯满脸戒备,愈发往角落里缩去。
葛东晨笑了一声,左手扯了扯绸缎,绸缎另一端缠缚着顾小灯双手,那白得发光的双手被扯得一晃,惹来他的炸毛:“混蛋!”
葛东晨扯一下便喝一口酒,垂眼看顾小灯恼怒得黑嗔嗔的眼睛:“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东晨哥?”
顾小灯那小眼神气得像是要咬他一顿:“有病就去找庸医,想听就去雇哑巴,滚一边去!”
葛东晨退而求其次:“要不然,你叫我一声死变态,好不好?”
一提这称呼,顾小灯的眼睛便格外冷,他的胸膛一通大起伏,半晌磨着牙发问:“当年在烛梦楼……那两个欺负我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关云霁,是不是?”
葛东晨指间的酒壶微微晃:“是。”
顾小灯用力闭上眼,脑袋抵着车壁半天,酒香也在马车内溢得越来越浓。
“你恨我吗?”
顾小灯不答,手腕上的绸缎便慢慢地扯动,扯了不知多少下,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是失望。”
葛东晨顿住。
“我曾经以为你是不一样的。以为你是被长洛正统排挤的混血,以为你和我有那么一点点同为异类的相似,称兄道弟时总觉得有你当朋友很开心……可原来你也和其他公子哥没什么不同,一样恶心。”
葛东晨自学会中原话开始,便学会了善辨的本事,现在应当用能言善辩的舌头说些什么,挽留什么,可是舌尖有千斤坠,他像个哑巴一样干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天夜里还是葛东晨来盯着他,顾小灯手上的绸缎只松了一腕,他气得拉过被子裹住脑袋,拱成一个鼓起来的粽子,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葛东晨如有实质的视线。
顾小灯闭紧双眼睡不着,更深夜漏不知几时,他忽然听见夜里有轻微的水滴声,似有所感,他悄然拉下被子眯着眼看去,看到不远处的葛东晨握着绸缎的末端靠在窗下,瞳孔泛着碧色,似绿油油的翡翠,像绿眼睛的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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