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慎言放过了程殊,将人扣在自己怀里,亲了亲他的耳朵,低声说:“晚安。”
程殊很轻地“嗯”了声,转头时,很快地亲了一下他颈侧。
第44章
夜里睡觉的时候,气温急转直下,平时睡得四仰八叉,手脚得伸在被子外面晾着,到了半夜也缩了回来,被子裹得很紧压在腿下。
等早上醒来,窗户玻璃上挂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看着都冻人。
程殊平时不怎么赖床,今天也起不来,眯着眼睛在梁慎言肩膀上蹭得头发乱糟糟的。
“不想起。”
被子里太暖和了,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今天不请假了。生病的人就应该在家里养病,而不是去学校里上课。
有程殊在的时候,梁慎言都睡得很沉。
听到他咕哝声,边把人往被子里塞边说:“现在请假还来得及。”
程殊抬起头,叹了口气坐起来,“都像你这样当家长,学校老师都得谢谢你。”
他一坐起来,被子就空了,冷风瞬间灌进去。
梁慎言还躺着,冷风钻进来的时候想,昨晚程殊说的没错,屋里和屋外温度差不多。
这还关了一晚上的门,要是白天进进出出,那房间里是一点温度都留不住。
摸手机打开天气,这会儿温度才刚十度,跟程殊说:“穿多点。”
程殊点头,拍拍脸醒神,用最快的速度下床换好衣服,瞄了眼外面,程三顺还在睡没起。
拿起书包打算回房间再加件毛衣,“时间还早,你睡吧。”
闻言梁慎言翻了个身,他望着程殊。
“知道,骑车小心点。”
程殊站在房间门口,转过身看梁慎言,一直吊着的心,就这么轻飘飘地定下来了。
未来还很长,他会一步步追上梁慎言的。
变成和他一样的大人。
“知道了。”程殊还有点感冒,说话时带着鼻音,就显得比平时黏糊一些。
走出房间,顺手把房门关上。
外面的温度比房间还要冷,主要早上有风,吹得程殊一步跨回自己房间,从衣柜下层翻出冬天的衣服。
衣柜里放得有樟脑丸,抖开衣服都是一股味。
从小闻到大,他闻着还好。
早饭都懒得开火了,打算一会儿去学校食堂买两个包子凑合。
从房间出来,才给自行车解了锁,抬头就看见梁慎言站在房间门口,抱着胳膊看他。
程殊笑着骑上车,一条腿支在地上,“我多大的人了,还要送啊。”
梁慎言披了件外套,看着程殊校服里的毛衣,想起什么,“多大人出门也要送的。”
“那我走了啊,再不走要迟到了。”程殊冬天骑车都会慢点,尤其是温度低的时候,早上路边会结冰,太快了容易摔。
梁慎言点点头,“嗯。”
该上学的上学去了,剩下两个无业游民,该睡觉的继续睡觉,该干活的干活。
程殊骑到一半,脸都被风刮得冻麻了,等进了教室才好一点。
天一冷,大家都喜欢踩着点来,离早读就差五分钟,班里才到了一半人,位置空了不少。
他坐下拿出书,往讲台靠窗那边的饮水机看去,红灯亮着水还没烧好。
“你要接热水啊?那杯子给二庄,她那里离得近,下课就能接。”舒凡抱着杯子,桌上摊开的是单词本,“不然抢都抢不过。”
“那我拿过去。”程殊坐的位置靠门,一整天开门关门,吹得很,想起什么,小声问:“他俩和好了?”
舒凡难得见他八卦,笑着说:“你还挺八卦。”
往后边王世豪看了眼,“昨天俩人就和好了,今早一块来的。”
程殊笑笑,过去把杯子给庄悦,看她手边的窗台上一堆杯子,“你要收费的话,得赚不少。”
庄悦瞪他一眼,“烦不烦人,再说我不给你插队了。”
“别,我错了。”程殊抱歉地说:“可怜可怜孩子,那位置太冷了。”
“芸姐也没你这样,看你生病的份上,给你插个队。”庄悦给他的杯子摆在了第二个,第一个是王世豪的。
程殊说了声谢谢,就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到了十一月下旬,高三的课程越来越紧张,每一科老师都抓紧地给他们复习高一高二的知识点,得在这个学期里完成。
寒假补课跟下个学期,还有别的任务。
学校每年出不了多少能考上大学的,可老师们也没真的放弃,巴不得能多几个考出去。
上午连着早读能算五节课,每节课四十五分钟,数学跟物理前后上,再好学也得让脑子缓缓。
下课铃声才响,老师还在黑板上写最后的解题步骤,大家就已经趴下了。
他们班物理老师老赵,敲了敲黑板,“就十分钟,讲完放你们去吃饭,正好错峰进餐。”
“晚十分钟去,什么都没了。”
“就是,我们离得最远啊,要下三层楼。”
“学校太不合理了,应该安排我们最近,初中那帮崽子太能跑了。”
“安静安静,十分钟,都记笔记,不懂得去办公室问我。”老赵飞快写完,两根手指夹着粉笔,开始讲解题思路。
程殊听得认真,笔记都记了一页。
讲完之后,其他人都往教室外走,他盯着笔记,想一会儿找个同题型的做做看。
他桌子被敲了敲,抬起头发现是龙芸芸。
立即放下笔,“我不看了,吃饭去。”
“你现在的样子真陌生啊。”龙芸芸摇头“啧啧”两声,“加油吧,你肯定可以的。”
程殊有点懵,觉得龙芸芸的话不只是表面听的这样,可他还来不及细想,人已经拉上舒凡往外走了。
他抓了抓头发,跟了上去。
他们几个出去得算晚的,才走到楼梯口,就见对面办公室里,有两个派出所的人走出来。
程殊看到派出所的人,下意识去摸了摸眉毛上的创可贴。
“刘老师,耽误你上课时间了啊,事情我们了解得差不多,就先走了,要是后续你这边想到什么,也可以联系我们。”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我们应该配合的,不过这件事最后是不是还得看双方的意思啊?”
“这个办案的细节我们不方便透露,现在主要就是核实情况,还有收集证据,得走访一下。”
刘班点点头,要送人下楼,转身抬头就看到他们几个站在班级门口,杵着一动不动。
派出所的两个警察也看到他们了,没说什么。
“张叔、杨叔你们……”龙芸芸看了一眼他俩,是认识的,就喊了一声,“你们来办事啊。”
“办点事,没什么要紧的,你好好上课啊。”
“好的好的,那下回你们休息的时候来家里吃饭。”龙芸芸客气地说了一句,就没再说了。
刘班把人送到楼梯口,望着人走了,回头看他们几个。
“都听到了?”
程殊他们点点头,表示是听到了。
“别到处乱说,给自己惹麻烦。”刘班提醒了一句,多看了一眼程殊跟龙芸芸,“就是来走访调查的,跟你们没关系,不要瞎打听。”
“唉,真是不把自己当回事。”
刘班肯定不会跟他们说,他们没多问,答应几声后,一块下楼了。
不过刘班没说,但在楼下碰到周明越的时候,两边人对上眼,默契地没去食堂,往这个时间没什么人的草坪场去。
草坪场是篮球场外边的一块地,四四方方的,学校装了两个球门当足球场给他们用,旁边是一家私人小卖部。
平时来这里的大多数聚众抽烟的学生跟偷偷恋爱的小情侣,他们来的时间早,还没什么人。
周明越往石头上一坐,想抽烟,看见一帮女生又放了回去。
“派出所的人是来查杨少威的事,就前一阵你们知道的那个。”
程殊问:“不是拿钱压下去了?”
他一说完,其他人都看他,不过没说什么,毕竟程殊以前就是跟这帮人有接触,虽然是打架。
“是压下去了,给了十万。”周明越拔了一根草在手里捏着玩。
“十万?!”庄悦瞪大眼,“我还以为要这么多钱,他爸肯定舍不得,干脆再生一个算了。”
王世豪碰了下她胳膊,“你以为是游戏,不行就开个小号。”
龙芸芸和舒凡对视了眼,问:“那现在来调查,是那家人改口了?收了钱改口再去告,万一……”
人出来了去报复怎么办。
“那女生已经不在镇上,去派出所报案的时候,都是一家人陪着。”周明越说:“他家应该也很快会搬出去。”
“搬去县城?”
龙芸芸问:“那万一还找过去。”
“不知道。”周明越摇了摇头,“那女生跟他一块的时候还没十四,就我们学校初二的。”
程殊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天来学校的梁慎言,不敢多想,“过了那么久,证据呢?”
至少都得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之前还和解了,哪里来的证据?
周明越看了眼几个好学生,好奇又担心的样,嗤了一声,“他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找死。”
这话太含糊,程殊他们都没听懂。
周明越伸了伸腿,站起来,“他手机里有视频,全程露脸。”
“派出所那边是今早去他家抓人的,蹲了一天,知道他在家里才去。”
程殊倒吸一口气,耳边也传来其他人的吸气声。
话说到这里,就没必要再往下说了。
十九岁的成年人,跟一个未满十四岁的女生发生关系,能是什么?是强/奸。
这事儿的信息量太大,几个人中午饭随便凑合了一下,回教室的时候都还懵着,话都变少了。
程殊翻开书,里面正好有梁慎言给他讲题用的草稿纸。
看着那几行漂亮的字,连几何图形的线条都画得很直,心突然抖了抖,连忙拧开杯子喝了口。
睡了一个上午,下午才开电脑的梁慎言正在忙着回邮件,手边放了一碗程冬跟他奶奶一块送来的拐枣。他没吃过,不过祖孙俩洗得干干净净的一包递过来,他就没忍心拒绝。
尝了一点,是甜的,不过口感偏涩。
外边程三顺不知道跟谁说话,扯着嗓门,人在厨房门口,他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
刚消停一会儿,就又听到了他的大嗓门。
“今天回来这么早?”
梁慎言打字的动作停了下,往窗户看过去。
没两分钟,他听到程殊的声音。
“骑得快。”
“我有道题不会,想问问言哥。”
程三顺说什么他没听到,因为程殊已经推开了他房间门。
梁慎言只跟程殊对视上,就大概猜到了他这么急匆匆进来的原因。
合上笔记本,他转了下椅子,对着程殊,“把门关上。”
房子隔音不怎么好,但聊胜于无,有的话还是别让程三顺听到。
程殊反手关上门,问他,“你昨天去街上,是不是就为了这个事?”
其实都不用梁慎言回答,他已经有答案了。就跟那一次梁慎言去台球厅里找人,他一下就想到了吃酒那天的原因。
“嗯。”梁慎言没想瞒着程殊,只是没找到时机说这件事,迟早是要跟程殊讲的,“找了黄哥,打听了下那女生是谁。”
程殊问:“然后呢?”
梁慎言招了招手,示意程殊过去。
程殊把书包放下来,走到他面前站着,居高临时看他,“梁慎言,我有点怕。”
“不用怕。”梁慎言往后坐了点,让程殊也坐下,姿势别扭,但刚好能靠在他肩上。
梁慎言摸了摸程殊的背,等他平静一下才跟他说了事情原委。
那女生的确跟杨少威恋爱,因为她学习不好,同学关系不好,就被杨少威那种走哪儿都吃得开,又很威风的样子吸引,糊里糊涂地跟他在外面混。
发生关系是半被迫,懵里懵懂地被哄着做了,等发现被录了视频的时候才崩溃。
后来和解的十万一分都到不了她手里,全给她哥结婚盖房子。
梁慎言找上门的时候,她家一开始也不愿意,梁慎言耐心不多,给了一笔钱,但是有条件。
一是去派出所报案,二是从镇上搬走,三是当他没来过。
女生的后续也安排好了,送进私立学校上完高中,学费他给,生活费从那笔钱拿。
程殊听完,心里七上八下的,抬起头看梁慎言,“我……”
“他干的事,肯定不止欺负你这一件。”梁慎言捏了捏他的耳朵,“强/奸/幼/女加偷拍视频,没有十几年,他出不来。”
程殊心里很茫然,他一下不知道怎么办了。
梁慎言抚着他的背,指腹一下一下地按着,“不要有心里负担,就当我为民除害。”
程殊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又靠了回去,闭上眼睛,伸手揪着梁慎言的衣服
“他真的很坏。”
梁慎言一怔,偏过头看他,眼神柔软,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角。
那里的湿润被他带走。
程殊妈妈刚离开那几年,程殊太小了,小到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被欺负了只能忍着,回家告诉程三顺也没有人给他出头,学校里老师也只会把他们叫去办公室教育,然而这样下一次他只会被欺负得更狠。
喊野种算什么,他被几个人围在操场上,往他身上扔干苞米做的沙包。
有人替他出头这种事,他只有睡着了在梦里才会想一想。梦醒了,他得自己保护自己,学会打架才能不受欺负。
这十几年他都这么过来的,没有人教他应该怎么去反击,也没有人教他怎么做才能更好。
程殊就像是长在老房子墙缝里的一根草,一个不适合生长的地方,却倔强地躲过了风吹日晒,一点点长出绿色的叶子,扎根在泥土里,努力生长着,等待枝叶丰满。
梁慎言低头垂眼,拨开他的头发,亲在了他眉上的那道疤。
“我只想让你好好长大。”
酝酿了两天的雨,是夜里十点多钟下下来的。
黑压压的云层,几乎要压到山顶去。一道闪电闪过,雷声紧跟而至,轰隆一声巨响,窗户玻璃都仿佛颤了颤,雨点就这么砸下去,屋顶啪嗒啪嗒被拍得一阵响。
程殊原本正在写作业,听到声音笔一顿,往窗户外看去,“雨也太大了,明天河里都得涨水。”
梁慎言躺在床上看书,翻过一页,“会影响岸边的田地吗?”
程殊听完笑着看他,往后靠椅背上,转着笔说:“你还关心这个啊,老板越来越接地气了。”
梁慎言抬头,挑了下眉,“作业写完了?”
程殊撇嘴,又靠了回去,对着英语的阅读理解发呆。人怎么要学这么多东西,难道就不能术业有专攻吗?
“每次就会这一招。”
“因为好用。”梁慎言又低下头,说:“等你考完了,这招就无效了。”
“还有七个月呢。”程殊挠挠头,才刚读两行,又一道雷打下来,天都亮了大半边,风声吹着树枝,鬼哭狼嚎的。
“算了,明天再写吧,今天已经超常完成了。”
他把笔往桌上一丢,抵在桌沿的腿放下来,在拖鞋上一踩,就爬到了床上。没等梁慎言反应,掀开被子,从床尾蛄蛹着钻到了床头,探出一个脑袋凑到梁慎言旁边。
梁慎言:“……”
手里的书是看不下去了,人在撒娇呢。
折了一个页脚,合上书放到床头,伸手去揉程殊的头发,梁慎言笑着捏他耳朵,“真变成小狗了。”
程殊在他手心蹭了蹭,“睡觉吧,困啦。”
下雨天不用来睡觉,就太浪费了。
梁慎言看看时间,十点半了都,是该睡觉了。
来了快三个月,别的方面他有没有习惯不清楚,但早起早睡的作息倒是习惯了。
“那睡吧。”
他说完程殊没懂,两只眼睛就看着他。
“想什么呢?”梁慎言笑着问他。
程殊抿抿唇,飞快凑过去在他嘴上啃了一下。
谈恋爱了,睡觉前是要接吻的。
梁慎言被他这种狗啃似的亲法撞得牙齿疼,再看他翻过去躺下时候的刘海,不禁失笑。
“不会亲,就要多学。”
“你会你会,谁还能有你会啊。”程殊躺在被子里,盯着他,说的话都透着一股酸。
梁慎言扯了一下蚊帐外的那根线,房间的灯就关了。
“我也只跟你练。”梁慎言凑过去,含住他的下唇,牙尖轻轻咬了一下,然后没给程殊说话的机会,闯了进去。
托在他脸侧的手,不时蹭一下,像是安抚,又像是撩动。
离得太近,又太亲昵。
心跳声逐渐重合在一起,可是谁都没有舍得分开。从循序渐进地吮咬,再到没了章法的吻咬。
一下一下,从唇到舌,又到唇角,齿尖是牙膏的味道。
程殊身体是热的,心口也是热的。
被放开时,眼尾都是一片红,看上去更招人欺负了。手乖乖贴在梁慎言的心口,眨了眨眼看他。
“我们……”
他不用说完,也能感受得到对方的变化。
贴着腿,是烫的。
梁慎言捂住他眼睛,侧了侧身,“别瞎撩。”
程殊被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下意识地眨眼,睫毛就扫过他的手心。
“没撩。”
梁慎言收回手,用被子盖住他,然后自己半边身体都躺在外面,“没撩都这样了,正儿八经撩得什么样?”
“可知道怎么对付我了是吧。”
程殊抿着嘴笑,没否认。
他又不是小毛孩,哪能什么事都被梁慎言牵着鼻子走,总要扳回一两局的。
天冷呢,身体再燥热,这么晾一会儿也能好了。
过了小二十分钟,俩人又裹着被子搂在一块说小话。
程殊说了好些他跟程三顺的事,程三顺一直都不靠谱,可又没真的放弃他的死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些跟他一样大的,都没上高中,全去打工了。
那一阵十里八乡的村里墙上广告就是,读完初中再去打工,为了宣传义务教育。
也有小学都上不了的,天天跟着家里种地。
但程三顺人是真的浑,什么话都说,也不管你是谁,骂得能有多难听就多难听。
他俩经常吵架,反正也吵不散,吵完了还得在一个桌吃饭。
梁慎言跟程殊说他以前跟关一河、江昀、严颂三个去公园里玩,差点全掉水里翻船的事。
又说了他来这儿是真的散心,再不出来走走,他得变成个机器人才能扛住压力。从小到大,什么事都在轨道里进行,按照家里的规划走,看似什么都不缺,实际上都快比上高压锅。
还说了他哥,说到时候一起去见他,肯定会站在他们俩这边。
小话说了一茬又一茬,说不腻,也听不腻,说到最后都睡着了。
外边雷声雨声一点没停,南方四季常青的树,这会儿树叶被打得一地都是,又被雨水冲到低洼处,流到了沟渠里。
“嘭嘭嘭——!”
程殊家的院门是铁的,平时不怎么关,这两天也是怕冬天偷鸡摸狗的多了才关上。
拍门声大得盖过了哗啦啦的雨声,隔着房间门,听不太清楚。
家里三个人都睡得沉,一开始谁都没听到、
“三顺!三顺快开门,出事了!”
张建国穿了一件厚雨衣,还戴了帽子,拿着手电筒往房间窗户照,一边拍门一边喊,“快开门!醒醒别睡了!”
梁慎言是最先听到动静的,手电筒的光照来时,他差不多就醒了。
支起脖子眯眼往外看,手还护着被吵醒的程殊,不太清清醒地听了听,又听见两声才确定是真的有人在外面喊。
那声他听得出来,是张建国,之前吃酒的时候见过的。
“醒醒,好像是建国叔。”梁慎言拍了拍程殊的肩,“冒着雨来的,像是有事。”
程殊睡得正好,听到后还迷迷瞪瞪地蹭了蹭枕头,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猛地坐起来。
“怎么了?谁出事了?我爸?”
梁慎言看他被吓一跳,连忙拍拍他的背,“不是,叔在房间里睡着,出什么事。”
他往外又看了眼,给程殊拉好被子,侧过身把房间拉亮,拿了床头外套披上,一边穿鞋一边说:“我去看看。”
程殊猛地拉住他的胳膊,脸上都是惊恐,说不出的害怕。
下这么大的雨,天不亮就跑过来,肯定不是小事。
“别慌。”梁慎言摸了摸程殊的头发,“没事的,我在。”
程殊点头,抹了一把脸,看梁慎言走到门口,愣了愣也飞快披上外套走下床。
他爸睡得太也沉了,怎么这么大动静一点没听到。
他俩正打算开门答应呢,就听到程三顺吼了一嗓门。
“什么事啊?你这天不亮的不睡觉往我家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家出事了。”程三顺披着外套,外裤都没穿,开了房间灯,嚷嚷着走到堂屋,打开门,“出什么事了,这雨都还没停的。”
杨建国还在门外边,没嚷嚷,喊他赶紧开门。
程三顺刚要找伞去开门,就见梁慎言从房间出来,挽着裤腿、穿着拖鞋,撑了一把伞去开门。
再一看,程殊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大门是铁插销,下雨了不怎么吃力,梁慎言一只手折腾了会儿才打开,侧身让张建国进来。
“叔,去堂屋说。”
张建国“嗳”了一声,匆匆走到堂屋的屋檐下,没进去,站那儿拍了拍身上的水,“赶紧换衣服,跟我去三叔家。”
程三顺原本还打哈欠,听到这句,脸色一下变了,搓了搓胳膊,“根子出事了?”
他问得小声,走过来的程殊跟梁慎言刚好听到。
张建国抬头看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俩人,叹了口气,“死了。”
话都没落地,堂屋的灯滋啦一下,暗了又亮,照得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程冬他爸,大名叫程铁根。
比程三顺和张建国小一点,他们三是一块长大的,真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后来疯了,儿子也傻乎乎的,程三顺嫌弃是嫌弃,倒也没真的跟其他人一样见着了都不管,偶尔还会接济一下,自家的土地他不种,就给了程冬爷爷奶奶种,多少能有点收入。张建国一家经常帮忙照看程冬,也帮衬了不少。
旁人再怎么帮衬,家里情况就那样,程冬爷奶还有一儿一女都在外面,饿不着他们老俩口,但也不怎么管,每年给几百块就行,老人生病也给治。不为别的,他们老两口要照顾一个疯子跟一个傻子,谁看了都觉得是拖累。
这些年一直疯疯傻傻的,夜里不回家常有的事。
只是这次没那么幸运,能让他安全地躲一晚上。上次跑出去被找回来,关家里没两天,又趁着老人不在家跑出去。
大雨下得突然,又是雷暴雨。程冬爷爷冒雨去找,打着手电找了大半夜,没找到就回去了。一夜没怎么睡,四点多天没亮,眼皮一直在跳,看雨小了一点,打雷闪电也停了,就又出去找。最后是在一条沟里找到人的,一米多高,人躺在里面,身上都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