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殊乐呵呵地找了个地方放背包,没去接着烦梁慎言,就自个在一边看看。
家里一点都没变,东西都在。
程殊琢磨了下,撸起袖子,打算先打水来把房间跟厨房收拾了。
一路回到这儿,他俩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也没吃什么东西。他不知道梁慎言饿不饿,他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
家里水阀是关的,程殊走到水池旁边,蹲下去钻到池子下面开水,才刚拧开,“哗啦”一声,水龙头里的水直接喷出来,砸在水池里,全从下水口浇在程殊身上了。
那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程殊慌忙要钻出去,哪知道脚底一滑,膝盖磕地上,摔了个脸朝地。
“言哥,救命!”
程殊这一嗓子,还没喊出来呢,房间里坐着的梁慎言已经听到动静起身了,才下门槛就听见了。
梁慎言几步走到水池旁,一边关水,一边伸手握住他胳膊,然后用手垫着他后脑勺,把人连拉带拽地拉出来,脸上表情比锅底还黑。
皱着眉,问,“你又在搞什么?”
他是真不懂,程殊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能把自己塞在水池下面出不来,别家五岁小孩都干不出这事。
程殊膝盖磕得疼,身上还都是水,一听梁慎言的语气,又委屈又好笑的。
怎么连个水龙头都要跟他作对啊!
仰着头,胡乱扒拉了一下脸,“我那不是想打扫打扫弄点吃的,谁知道水管是开的,滋我一身水。”
梁慎言看他脏兮兮的脸,配上他表情,给气笑了,撒了手懒得管他,“腿磕到没?”
程殊连忙捞起自己的裤腿,仔细看了看,就两块圆的红印子,没什么事,“嘿嘿,没什么事,那下面是土,好下水,就裤子脏了。”
梁慎言看他还笑得出来,是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干脆打开水洗个手。
程殊手心都是土,挤在他旁边也一块洗了,手还非得挨在一起。
梁慎言嫌弃地看他一眼,洗好了,也没管手上水干没干,往他脸上一搓,两只手一块,直接糊了他一脸水。
程殊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手里的水朝梁慎言甩过去,“你好烦啊,幼不幼稚!”
梁慎言躲得快,就胳膊上被溅到了一点,“那你不烦,一条裤子才回来没半天,报废了。”
程殊低头看眼,确实有点不忍直视,眼珠一转,几步走到他面前,想往他身上蹭。
脏都脏了,那就一起脏呗。
梁慎言和他认识多久了,都不用等他动,看他眼睛在转,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胳膊一抬,把人挡开,“别疯,一会儿给你关房间里。”
程殊往前伸手,正打算瞎扯,就听到院子门口有了动静。
他看见梁慎言表情变了,跟着一回头,看清门口的人,一下傻住,鼻尖酸酸的,没吭声。
“哎哟!我还以为眼花了,还真是你们啊!”程冬爷爷气都没喘匀,身上穿着白色短袖,一条蓝黑色的裤子,脚上还是解放鞋。
“老远在山上看见院子里有人,以为是老了眼花,瞅了半天才敢下来,你们这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住多久啊?”
程殊搓了搓手,顺道还理了理衣服,“三爷爷,是我。”
程冬爷爷走进来,明显比前些年背要佝偻些,走路也晃了,没以前稳当。
捏着手里的旱烟杆,来回看他俩,眼睛都湿润了,眼神没一点别的,就是高兴,“都是好孩子,都长得这么好。回来了好啊,回来了好,再不回来啊,这一片往后就要没了。”
程冬爷爷低头抹了把眼睛,再抬头的时候问他俩,“吃东西了没?没吧,这屋里什么都没有,去爷奶那儿吃,吃面吃饺子都成,饭也有。”
程殊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嗓子跟卡住了一样。
“那就去您那儿吃,我们才到,连房间都没来得及收拾,刚通上电和水。”
梁慎言伸手搭在程殊肩上,顺便蹭了蹭水,“我们锁个门,您等等。”
程殊对着程冬爷爷笑了笑,扭头往房间走,瞪一眼梁慎言,“我是毛巾啊,你这么擦。”
梁慎言收回手,进了房间,“别蹬了,翻翻包里有没有裤子,不然你这样去,是个人都得在想,这家大学生在外面混得真惨,学土木出来就搬砖啊。”
闻言程殊蹲在那儿翻裤子,都气不过扭头,冲着梁慎言后脑勺龇了龇牙。
烦人,搬砖怎么了,他就搬砖。
他们两家本来也离得不远,十分钟就能走过去。
这几年老街也没什么变化,路上那些坑修修补补的,旧的填了,又有新的。
上坡下坡的那几个坎,没人走的地方,青苔长了一圈。
平时水渠那儿放着的一些竹筐,也还摆在那儿。连那根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好像都没换新词。
程殊走走看看,心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落下来了,被这里的一切托着,有了着落。
走到程冬家门口,他看向身边梁慎言,他俩眼神一碰上,就笑了起来。
梁慎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答应着程冬爷爷的话,走了进去。
“冬冬!看看是谁来了!”程冬爷爷一进院子,就喊了一嗓子,回头和他们说话,“我去厨房给你们弄吃的,让冬冬给你们倒水,就随便坐。”
从前有杂草的院子重新打了水泥地,东西摆得整齐,收拾得很干净。
堂屋外边就有一张桌子,是夏天热了,就会搬到外面吃,凉快。
程殊和梁慎言走过去才坐下,程冬就从屋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笔。
一见到他俩,愣在那儿站着不动,好半天才睁大眼。
“哥哥,大哥哥?!”程冬长了不少个,还是瘦,但看着不像个小孩了,“你们,回来了?”
见着他们的每个人,都会说回来了啊。
这里是程殊的家,早该回来的。
从程冬家出来,太阳已经往下落,天没那么热,他俩走得也慢。
程冬爷奶老了些,但身体都还好。体检没什么毛病,有点异常,但都不碍事。
没三高,那就比大半同龄人都好了。
程冬也没以前那么痴傻,学得慢一点儿也不要紧,无非是晚上学几年,乖和懂事就行。
回到家里,他俩把出去时候晒的被子和床垫搬回去,铺了床,又点了一盘蚊香。
通了几个小时的风,屋里没什么味道。
房间没空调,晚上七点多了,天还热呢。
他们俩随便冲了个澡,一人捧了一碗程冬爷爷给的樱桃,坐在那儿吃。
程殊背抵着椅子,腿支在地上,前后晃着,也不怕摔着,反正摔过了,还是当着梁慎言的面出的洋相。
梁慎言没像他那样,就伸直腿,随意搭着,仰头看天。
天还没全黑,看不着星星,月亮倒是挺亮的。
“这房子一看就有人经常来打扫,是言哥你找的吧。”程殊没转头,说了句。
梁慎言没回答,这不用他说,程殊都知道了。
程殊笑了笑,“家里哪儿哪儿都收拾得挺好的,就院子里的草长得快,明天可得一起除草了。”
说完又想到什么,“真好,还能回到这儿。”
房子还在这儿,家就还在。
梁慎言看他一眼,伸手扶了一下他椅背,“腿刚好,还想摔个脑震荡出来?”
程殊“嘿嘿”笑了,终于不前后晃,老实坐着。
“没,就心里高兴,得意了。”
梁慎言没说话,收回手继续吃樱桃,过了一会儿才盯着院子外的路灯,开了口,“那天走的时候,让江昀找的人。”
两个月来打扫一次,什么都不用动,保持原样就行。
雷打不动。来得多了,一开始还觉得新鲜的大家伙,也都懒得管了。
程殊一怔,笑笑,“我还是没你想的那么周到,事儿也办不妥当,都没想到那么一走,要有一天想通了,要回来了怎么办。”
梁慎言的目光依旧落在院子外,“没想过吗?”
程殊不太好意思,说:“没敢想。”
比起昨天晚上,那种抽筋剥骨的聊法,现在这样安安静静,能听到蝉叫的聊天,在他们俩中间出现得更多。
大概是因为他俩第一次冷战结束,就是这样聊出来的。
“怪我吗?”梁慎言问。
从程殊嘴里听到那句话后,这三个字在他心里待了一天。如果真是程殊担心的那样,内疚吗?
会有的吧。
那么一个大活人,不够好,但也没坏到该死的地步。
但梁慎言更愿意相信不是,程三顺自己发现不了,林秋云不会说,别人说的话,那他大概会提着鞋,把人赶走,再回头跟程殊算账。
那人的德行,就是这样。
外面好面子,硬撑着不掉脸面,回家了横。
程殊诧异地转过头,眨了眨眼看梁慎言,“没,一分一秒都没有。”
他说的时候,眼睛里带着点笑。
是真没有,这事他不会拿来哄梁慎言。
梁慎言“嗯”了一声,指腹磨蹭着碗的边缘,外面的蝉鸣声里多了水流动的声音。
院子外边有条水沟,要是水房抽水灌到田里,有些会从这边走。
程殊拍拍手站起来,搓搓胳膊,“怪自己更多。”
他站在那儿,手里拿着碗,往程三顺房间看去,房间灯关着,“他得了癌,所以我对他有一天会离开这件事是有准备了。但没准备的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吧,当了那么多年的父子,早也见晚也见,结果连个道别都没有。”
遗憾,会遗憾一辈子。
说完,程殊拿走梁慎言手里空了碗,往厨房走。
小灯的光比以前更暗了,程殊长了个,进去的时候没低头,差点撞到门框。
梁慎言就这样看着程殊的背影,没说什么。
过了几秒,程殊在厨房里听到“啪”的一声,笑着探头,不意外地发现梁慎言黑了脸。
这么多年了,怎么有的人还是一样招蚊子。
程殊说:“明天把蚊帐拆了,洗洗吧。”
梁慎言起身,径直往房间走,到门口了跟他说:“过来。”
程殊擦擦手,跟着他进了房间,“哎”了一声,“怎么了?”
梁慎言直接躺床上了,给程殊留了靠墙那边的位置,“睡觉。”
就这说话的功夫,又消灭了一只讨人厌的蚊子。
程殊一愣,没忍住笑了。
脱了鞋,从他脚边爬到里边,大刺刺躺下。扭头就能看见梁慎言,人正被蚊子折磨得烦了,眉头都拧着。
他支起身,拿了一本床头的书,侧过身,用手托着脸颊,给他轻轻扇着,“睡吧。”
院子里留了灯,厨房的灯也没关。房间的大灯关了,留了床头的小夜灯。
不论谁来,都知道这房子里,有人在家。
小镇夏天不算热,哪怕这个月份不少城市都上了三十度,一回到这儿,还是凉快。
白天有太阳热一些,其他时候还不到要空调的温度,才二十出头,下点雨可能就十多度。
程殊醒得早,八点多就醒了。
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用手去勾梁慎言头发,被人嫌烦躲开,见梁慎言毫无要起的意思,就自己起了。
衣柜里衣服都好的,就是放了这么些年,哪怕每隔两个月有人来,那也是一股霉味,
尤其南方,雨多潮湿,衣柜不放干燥剂,别说两月,衣服收进衣柜里一天就觉得润。
家里好长时间没人住,再怎么打扫,也还有不少地方要收拾。
从堂屋、客厅到厨房,程殊全收拾了一遍,腾出不少东西,全都搬到院子里来晒晒。
里里外外折腾了几小时,累得一身汗。
管不了还在睡的梁慎言,拿了衣服去洗了个澡,才坐在家里那棵石榴树下放空脑子,顺便晾干头发。
舒服啊。
果然哪儿都不如自己的小窝,待得舒坦。
梁慎言起床,抓着头发出来,一眼看到在那儿捧着手机不知道看什么,还挺乐的程殊。
他抱着胳膊,在原地倚着门框看了会儿,笑了笑,一边去洗漱一边问:“中午吃什么?”
程殊脑袋从手机后面探出来,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去街上吃,我请你,再买点菜回来,后边自己做。”
说完又盯着手机回消息,“后面菜园我看了,荒了都,草得有半米高。”
自然晾干的头发,乱蓬蓬的,梁慎言打眼看去,有一瞬间时间仿佛错乱了般,以为他们没离开过这儿。
伸手推开门,闻到了沐浴露的味道,他一怔,说:“那行,你请。”
等梁慎言收拾好了,他俩就一起去街上,解决午饭,顺便买点菜。
才走到小卖部那儿,俩人都有点后悔。
也不知道他俩怎么想的,顶着中午一点多的太阳出门,晒人不说,还一把伞都没拿,帽子也不戴。
热得够呛。
程殊热得拿手当扇子,往旁边还没开的小卖部看去,躲到树下站了会儿。
梁慎言没他那么夸张,只跟了过去。
这边二十多度晒是晒了点,但比起北京那边的夏天,动辄三十六七,好得多。
“要不晚点再去,这里回家还近点。”程殊退堂鼓打得比谁都快,主要是他没想到,今天会这么热,明明昨天回来还挺凉快的。
梁慎言瞥他一眼,没说话。
程殊一下明白他意思,麻利蹲在他影子里,偷着贪凉呢。
梁慎言看他动作熟练得跟以前一样一样的,无语了。
伸出手,在他头顶按了按,跟压苗似的,“拿我当伞使啊。”
程殊仰起头,还挺老实地“啊”了声,“那你不就是伞吧,长这么高,躲阴凉好使。”
梁慎言听了,手轻轻往他脑袋上扇了下,“再磨蹭,一会儿更热。”
程殊叹了口气,扶了下他的腿站起来,起得太猛眼前一花,“要是张爷爷和杨奶奶在就好了,这儿还能买把面跟火腿肠。”
老两口倒不是搬走了,是被小辈接去了县城里住一段时间,等小孩子放暑假,再全家一起回来。
小镇上这些年搬走了不少人家,有些房子空着,阳台那些没搬走的盆栽,要么枯了要么藤蔓爬了满墙。
人没变,街上也没变。
他俩走过这条街太多回了,要去哪儿买什么东西,熟门熟路的,碰到认出他们的人打招呼,就回应,没碰到就自顾自地说着话。
等坐在那家粉面店的时候,拿了两张空凳子才放完买的东西。
老板瘦了点,头发剃得更短了。
坐在那儿拿手机追剧,见有人来,乐呵呵地笑,“两个帅哥,吃什么啊?”
程殊坐在那台大风扇面前,眯着眼,头发被吹开,露出被晒红的脸,“两碗凉面,要卷皮跟米豆腐,一碗少放辣。”
“得嘞。”老板放下手机,起身去一边洗了手,才回到桌案那边,给他俩拌面。
拌个面要不了多少时间,配料都是现成的。
辣椒油、醋跟酱油往里一放,再搁点葱花、蒜粒跟蒜水,然后撒点榨菜碎跟酸萝卜,一碗拌凉面就行了。
梁慎言抽了双筷子,撕开包装袋,看程殊还在那儿对着风扇吹,手指敲了敲桌面,“别吹了,还吃不吃?”
程殊应了声,转回来,接过梁慎言递来的筷子,“真舒服,要是再来一块冰镇西瓜就好了。”
梁慎言瞥眼脚边用袋子装的西瓜,眼里带着笑,“那你让老板给你切一个?”
程殊抬起头看他,“还是算了,回家自己切。”
说着往老板那边瞥了眼,小声说:“他那刀不行,拍蒜切葱的,一股味。”
梁慎言嘴角扬了扬,伸手在他脑门弹了下,“就你知道的多。”
这回没车帮他俩把东西拉回去了,一人拎了几大袋东西往家里走,热出一身汗。
吃的用的买了不少,冰箱保鲜和冷冻几乎塞满了。
等理完东西,反正都热出一身汗了,又干脆把院子里晒的都搬回去,西瓜切了冰着,才去冲了个澡,一人搬了条躺椅,坐在树下休息。
其实他俩都不知道能在这里住多久,但都不提,等到该走的时候,自然就会走了。
何况走了又不是不能再回来。
“言哥,你还在忙公司的事儿啊。”程殊咬着一根冰棍,扭头问了一句,眨了眨眼,笑得有点欠,“之前拿去审的图都过了,现在我手里都没事做,就等着放假了。”
梁慎言一手拿着冰棍另一手拿着手机,正在跟其他部门的主管对工作。
听到程殊的话,瞥他一眼,“挺得意?”
程殊点点头,一脸骄傲自豪,“嗯啊。那你不觉得,我俩这样跟以前你辅导我作业差不多,不过现在我作业写完了,不用你一直陪着。”
角色互换,轮到他陪着梁慎言工作了。
梁慎言懒得理他这会儿的得意样,低头继续回消息。
工作的事是做不完的,这会儿他的确没办法和以前一样,丢下手里的事一走了之,一待待半年。
但一两个月是可以的,反正有他哥。
不一直说他任性,那他也不能辜负这个印象不是。
梁慎言回完了几条重要的,抬头瞥眼已经在那打游戏的程殊,问:“不写作业了,那期末考还参加吗?”
程殊一撇嘴,瞪着他,“不提考试还能聊。”
梁慎言笑了声,收回视线,无视他哥发来的信息,手机一关,往后靠去,“那是谁先提的?”
记仇呢。
他才说了一句。
程殊指了指自己,手里捏着的小木片,用包装纸裹着搁在一边,枕着胳膊往后一躺,“是我。”
他俩就这么躺着,闲聊几句,更多的时候不说话,就盯着头顶的树影看。
从前那棵石榴树长得更茂盛了,这个季节还没开花,连花骨朵都没有。
去后边菜园小路旁的老槐树倒是长得大,枝繁叶茂,一串串白色的槐花缀满了枝头,香味一阵一阵的飘开。
“这个学期的考试安排在十八号到二十八号。”程殊忽然扭头,看向梁慎言。
梁慎言应了声,睁开眼坐起身,扫开落在身上的槐花,“然后呢?”
没回来前,程殊心里不敢想这儿。
可一旦回来了,就不太想走了,想多待会儿。
这儿是家,哪能一点不想呢。
程殊靠在那儿没动,跟梁慎言眼神对上,说:“我想在这儿待到那会儿再回。”
梁慎言“嗯”了声,然后没说什么。
站起来,要回房间去给人发份东西。
程殊看他要往房间走,一下坐起来,鼓起勇气开口,“言哥,我还想问你,你还能在这儿待吗?”
他顿了下,才说,“如果能的话,我想留你。”
从前,他都是怕梁慎言留在这儿,或者对他要走的事,没开口留过。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想要梁慎言留在这儿。
梁慎言听到他的话,回了头,看向身上一片树影的程殊,挑起眉,“你想留就留啊,得有个理由吧。”
程殊手撑着椅子边缘,指尖快把编一起的竹片勾起来了,“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可以吗?”
话开了头,就没那么难启齿,“以前的男朋友,和未来的男朋友这个理由,可以吗?”
梁慎言没立即回答,但也没走,看见程殊眼神逐渐忐忑时,才说:“勉强可以吧。”
程殊眼睛一亮,睁大了些,“那现在当男朋友不行吗?”
梁慎言一听转身就走,手里握着的一把槐花,往他身上一抛,“别顺杆爬。”
程殊撇嘴,泄气一样坐回去。
不爬就不爬,反正迟早的事。他可懂了,这就是钓着他。
“程殊哥哥!”
院子门口传来声音,程殊看过去,见程冬穿着校服站那儿,朝他招了招手。
程冬探头探脑看了会儿,跟梁慎言打了个招呼,这才跑到程殊那儿。
“给你送瓜来了。”程冬口齿比以前清晰了很多,除了有点迟钝、呆呆的,和一般同龄人一样。
程殊看他手里的袋子,接了过来,领着他往堂屋走,“你爷爷让送的啊?今天没上学吗?”
程冬跟在他后面,点点头跨过门槛,“放学了。”
“上几年级了啊?”程殊把袋子里的蔬菜都放进冰箱,从下边给他拿了一半西瓜和几根冰棍,还有一块五花肉,分装好塞到他手里,“拿回去,我们买得多了吃不下。”
“五年级。”程冬和他说谢谢,拎着东西,“过几天不上学。”
程殊惊讶地问他,“为什么不上学,这么早放暑假啊?”
程冬摇头,拆开冰棍吃了口,“学校老师们都去城里帮忙监考了,连校长都去了。”
闻言程殊一怔,看向家里墙上那本旧挂历。
纸张已经泛黄,时间停在了六年前的六月,高考那两天,被他爸妈用红色的笔圈了出来。
原来,又到高考了啊。
过得真快,他们都长这么大了。
太阳还没下山,各家厨房已经飘来了饭菜香。
梁慎言在房间里,开了两个短的语音会,才伸着胳膊活动活动,就听见厨房那边锅碗瓢盆发出乒乒乓乓的动静。
看眼书架上的闹钟,快七点了。
走到厨房门口,人还没进去,就闻到了呛人的辣椒味。
梁慎言往后退一步,伸手给他按开了厨房的灯。
对上程殊看来的视线,问:“你这是做饭还是在研究什么生化武器?”
程殊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跟他摆手,示意他别进来。
切菜那会儿就觉得辣椒还挺辣手,哪想到下锅炒这么呛人。家里厨房没油烟机,就一个排气扇,一屋子呛人的味道,散都散不出去。
梁慎言皱着眉进去,先把火给关了,又把厨房窗户全打开,“你可真是个人才。”
程殊站在一边,往锅里瞥。
得,重新炒算了,这辣椒下肚,他俩明天都得去挂肠胃科。
眼睛被熏得难受,程殊下意识拿手去揉,被梁慎言拦住,不等他问,挂在眼角的泪花被他抹掉。
梁慎言看他一眼,想说什么,瞥见他嘴唇上还没好全的伤口,又咽了回去。
多大人了,都不长记性。
切了辣椒的手也往眼睛上揉,辣一回就知道疼了。
程殊冲着他卖乖地笑,端着锅到一边去洗,心里明镜似的,“不会有下次了。”
梁慎言看他嬉皮笑脸的,懒得理,拿上别的菜,往盆里一装去外边洗了。
别家这个点都已经吃完饭,掐着时间到外面来散步,大多是些老头老太太。
经过他们家院子外边,瞧见院里灯亮着,往里看,就见他俩支了一张小桌在厨房外边吃饭。
程殊是在大家眼皮下长大的,看他回来了,难免会问一两句,倒不是八卦,是真的闲,跟谁都能唠几句。
才六月,年轻人出去打工还没回,又还不到暑假,孩子们也还没被送过来。
老人们成日除了种点庄稼,也就剩下些家长里短的闲事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