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刘文浦的消息相当准确而迅速,对方一定是在确定了某个事实后才发给他的:
“你传达了错误信息,谭青没换发色。”
真正严谨的学霸顺便附送了一个熊猫头扶眼镜的表情包。
郑乐于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和旁边的季柏对上,都从中读到了点困惑。
他们昨天晚上确实看见了谭青,只不过是红头发寸头版的。
“所以,”对面下了个结论,“你们应该是看错了。”
好吧,也有可能是他们俩同时看错了。
那个人也许只是和谭青长得很像。
郑乐于扣下手机,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也没打算问谭青,毕竟这只是一个小问题。
季柏在旁边看上去有些疑惑:“这世界上还有长得那么像的人吗?”
“也许,”郑乐于思考了下,“他国庆前一个月也是红头发,特别亮那种。”
因为这个,他才以为谭青换回头发颜色了。
季柏开始发挥他充满奇思妙想的脑袋,他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也许昨天晚上的那个才是谭青呢。”
他这句话话音还没落,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悚然。
毕竟昨天他们只瞥到了人,转眼间就伴随着鸽群不见了。
万一红头发的人才一直是谭青呢。
郑乐于幽幽地说:“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下现实因素,这不是恐怖故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推车正朝上缓缓冒起早餐的热气,空气里既有冬天的清新冷彻暖,也有早上豆浆油条的香味。
季柏装作很凝重的样子,点了点头。
他们又继续往前走,随口开玩笑说出来的话当然谁都没相信。
第二天他们又路过这个摊子的时候买了两份早餐。
第三天的时候小贩都能和他们搭上两句话,对方熟练地把早餐打包好递过来,由于眉毛过于好笑,郑乐于的视线还在对方脸上顿了两秒。
这个叔叔看他没有A市的口音,还问他是不是外地的,郑乐于有些惊讶,也只点了点头。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他们就要回去了,看上去季柏爸爸确实很喜欢他,因为郑乐于在某天下午帮花浇水时和他随口聊了几句,然后对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他们都很喜欢养花。
阿晨他们似乎只是来拜访一下,第二天的时候就离开了,倒是季柏的妈妈一直没有出现。
“这是因为她和阿姨较起劲来了,非要比到底谁冰钓能钓到更大的鱼,”季柏解释道,“她已经决定,要是钓不到就一个冬天不回来了。”
她们去的是城北和旁边市临近的一个区,那里多湖,冰钓面积广,按季柏对他妈的了解,这句话说出来就真的可能被践行。
郑乐于失笑。
等到他们回学校这天,和走的那天一样,从学校大门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学生拉着行李箱往里面走,路边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在草丛上滴落下几滴露珠。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但是在校园似乎看不出来这点,也和今年没办元旦晚会有关,本来年年A大的元旦晚会都会引来许多隔壁学校的学子来观看的。
他们是卡着最后一天的假期回学校的,两个人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带,真说起来,大概还待带了颗期末复习知识快被忘光了的脑袋。
所以他们还约了下午的图书馆。
等到在宿舍楼梯口分别的时候,季柏这人要不是因为周围人太多能直接讨个分别吻。
“话说,”季柏要上楼时还露出个沉思的表情,“我真的很奇怪,明明你应该来金融班的寝室的,为什么被划去了计算机的寝室里?”
他这只是随口一提,郑乐于莫名想到了自己最开始在想什么换的寝室,咳嗽了声:“确实很奇怪。”
这个问题也让郑乐于回到寝室时还在思考,毕竟那么久了,他扔掉书的时候当然也知道自己大概率会忘掉里面的内容,他只是不太能解释那本书。
由于这本书所讲的一切过于匪夷所思,他也没打算和季柏说。
他推开门看到了谭青那颗背对着他的黑色脑袋时,居然松了口气。
原来真是看错了。
有着黑色头发的谭青握着鼠标,正在沉浸式打游戏,在结束了这一局时,刚放下耳机就被后面的声响吓了一跳。
他扭头一看,是正在放包的郑乐于。
视线对上,谭青摸了摸脑袋才说:“你回来这么早?”
这时候寝室确实没人。
郑乐于“嗯”了一声,就听到这人接着讲:“我今天听刘文浦说,你跨年前几天在城北广场看到了一个和我很像的人吗?”
他还没说话,谭青按起手上的鼠标继续接道,也不管他说出来的多让人惊奇:“那个是我妹妹啦,我那天确实有事,她来A市让我带她去玩来着。”
“你妹妹和你一样大?”郑乐于的关注点走偏。
谭青靠在旋转椅上露出了个思考的表情:“我和她是龙凤胎啦,虽然是妹妹但其实没差几分钟。”
“至于红头发,是因为我们高考完一块染的,后来长了她不喜欢就又剪了个寸头。”
所以——他和季柏当时随口的猜测也是真猜错了。
郑乐于想。
不过,也不可能是真的吧。
“你们当时居然没看到我诶。”谭青接着就要开始对这两位的视力加以质疑。
“不过啦,我妹妹人很好的,就是有时候爱看点小说,有时候让我也看,这次我又从她那里收获了一堆。”
他拍了拍沉甸甸的背包,光听响就知道多沉。
郑乐于弯起眼睛。
第64章 谭娅、放假和春节
元旦放假回来,雪不再下,但是天气却越来越冷了,早晨起来的时候能看到松树上的针叶泛出一层白白的霜,有时候直到晚上都不会化。
这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个长假,很快就要期末考试,在寒冷里复习的学生们嘴上抱怨着,但是却又不敢糊弄。
有关于谭青口中的妹妹谭娅,元旦回来的时候他们还见过一面。
郑乐于和季柏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在松叶灌着冷风的宿舍楼下看见了他们,那个和谭青长得很像的女孩背着个包,戴着一个巨大的白色耳机,紧了紧书包似乎要和她哥哥再见。
谭青看到他们之后还伸手打了个招呼,因为是双胞胎嘛,他妹妹除了个头外一切都和他很像,脸上也挂着开朗而洋溢着阳光的笑容看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郑乐于觉得这个女孩瞥过来一眼只看到他时还好,是很友好的微笑,但是紧接着看到他旁边的季柏的时候,笑容好像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了。
怎么说,他不太能在生活中见到有人能笑出这个模样。
郑乐于瞥过一眼,觉得对方的反应像是口渴的人见到了枝头上挂着的青苹果,还是一对那种。
季柏的手还放在他的口袋里,这时候不动声色地递给了他一个眼神,似乎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们。
红色寸头脑袋圆圆的女生看向他们放在一个口袋里的手,大概有五秒左右,就在季柏一头雾水的时候,她又收回了目光和哥哥说说笑笑。
郑乐于对上季柏疑惑的视线,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
这件事在这学期最后一次搓牌的时候被提了出来,对面坐着的黑头发年轻人甩出第七张牌的手顿了顿,然后才开口:“呃,她,大概是她比较……”
谭青在几个人好奇的视线里憋红了脸:“她比较喜欢磕cp?”
这句话被他说得有点中气不足。
“哎她就是这样啦尤其看到帅哥,我还没说呢,你俩走之后她立马问我了,还真让她猜到了,我可什么都没说从关系到名字一个字都没说,”谭青一点也不看他们,屏气凝神地看向手里的牌,“我保证,我不是随便透露别人隐私的人,她最多只知道你是我舍友。”
“真的。”他肯定道。
季柏笑起来,一把推出了手中所有的牌:“我们还没问什么呢。”
这局让季柏完胜,连郑乐于都要罚三杯。
他拿一种无辜的视线对上季柏,季柏弯起眼睛:“想不喝?”
郑乐于保持表情的毫无波动点了点头,心里在想这个人今天没戴帽子连耳朵都红红的可爱死了。
可爱的季柏同学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然后悄悄在下面用手机打字:“当然可以,明天出去玩晚上腹肌借我摸摸。”
郑乐于毫无心理负担地答应了,反正高霁他们欠的柠檬杯已经不在十杯以下了,扯平。
对杯碰撞,剩下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淡淡流淌的悲伤。
这口狗粮他们拒绝吃!
于是接下来的战局就变得格外激烈,空气里弥漫着凝重的味道,最后还真落得了个光荣扯平的结果。
今天的柠檬杯加了强爽,口味在酸涩和冲人之间完美平衡,最后每个人都输得喝了七八杯,不擅长喝酒的刘文浦脸色红红的,最后差点把一瓶酒当做雪碧吹了。
他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桌子上,然后被高霁好玩似的戴上开始耍,甚至要冲出去对着外面的夜色笼罩的宿舍楼高呼一声,被郑乐于拦下来了,差临门一脚他们寝室就要被投诉了。
谭青抱着酒瓶子在那里笑,开口说他有超能力,季柏倒出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酒,慢条斯理地问他有什么超能力。
谭青张口就侃他会梦游,最好梦中杀人,郑乐于拿走了他的酒瓶子,面无表情地说哇塞真的好可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气,郑乐于顺带着就打开了窗户,冷气一下就扑进了寝室,季柏推开了牌,他酒量不怎么好,但是游戏打得好,输杯数最少,是为数不多还保持清醒的人。
郑乐于拉过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季柏差点把酒瓶盖子崩了。
最后他俩看向了在瓷砖地板上滚了一圈然后才落定的瓶盖,对视一眼,耳边是高霁在后面的叹息。
他们俩同时弯了弯眼睛。
谭青倒在桌子边说他真的有超能力,在拉着高霁不让他走时又说了三分钟自己的超人事迹,然后突然又盖棺定论其实自己的超能力是租的,有个女巫卖了他一瓶魔法药水。
他醉得不轻:“其实,我说错了,我妹妹才是魔法师,她是预言师,是流浪者,是酒馆民谣歌手,是黄金……”
高霁在他旁边默默补上了剩下的话。
刘文浦都笑出了声。
“我说的是真的!”谭青抗议,把牌扫落了一地,塔罗牌、扑克牌乃至大富翁的筹码都一起扑地扬起微小的灰尘。
这天晚上窗外的冷气涌入和着酒气,让人头脑一时间都难以清醒,他们收拾牌的时候都醉得不清,季柏懒得回寝室了,脱了鞋就往郑乐于床上一赖,郑乐于又不可能把这人送回去,反正他们又不是第一天睡一张床了,只是两个人晚上又掀起了争被子大赛,最后落得个双双落败的结果。
……果然被子还是两个人盖好。
当然第二天没有高数考试就更好了。
A大的假期卡得紧,一月中旬才放,这时候离春节就剩十来天了,因此被学生们吐槽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快要放春假的冬天除了寒冷以外,还有期末图书馆的人山人海,梧桐树叶枝头伶仃的残影和A大湖上结的冰,甚至真的有人在上面滑溜,摔倒了还上了安全通知,然后和寒假通知一起被辅导员发了出来。
最后一场期末考试在铃声里结束了,大学的第一学期就这样告一段落,剩下的就只有拉着行李箱走出校园的大学生们。
A大每年是不换寝室的,除非换专业,否则开学第一年在哪个寝室,以后基本上都在同一个寝室了,倒是可以校内租房,A大校园大,也挺方便的。
不过,不换寝室的话,就不用搬多少行李,所以学生们结束这一学期时最多只用拉个行李箱就可以回家了。
所以郑乐于也只拉了一个。
后面的十几个小时飞机相当难熬,他还带了几本实在无聊时可以打发的书。
他们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还是上午,只是太阳昏沉沉的,看上去很有要下雨的趋势,季柏和他走着的时候还开玩笑:“要是真的下暴雨飞机延误的话,不如和我回家。”
郑乐于开口笑道:“那这样的话,万一我赖着不走了怎么办?”
季柏思考了片刻,这人大概真的不喜欢带太多东西回家,在细薄的像雨的雾气里,他只背了一个黑色的登山包,装作思考了很久的样子,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
“那我收留你一整个春节。”
郑乐于戴着个黑色的口罩,听到这话时学着季柏的话慢悠悠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一整个春节过后呢?”
“一整个春节过后……”季柏想了想,“那干脆我们收留对方一辈子好了。”
他说这话时的真挚神情真打动人,像是在不经意间把一生都许诺了出去,郑乐于笑了笑:“好啊。”
他说话一贯很轻,这时候说出来的很郑重,他又以同样的语气开口:“我会想你。”
季柏弯起眼睛,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他似乎还有什么别的话想说,登山包里放的东西很重,他不紧不慢地往上提了提,看向郑乐于的眼神里有点犹豫。
“怎么了?”郑乐于垂下眼问他,手里半拉着的行李箱这时候也停下来。
在这样的眼神里,季柏几乎就要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没关系的,拿出来给郑乐于,然后用轻松的口吻说,嘿,看我发现了什么,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我捡到了这本书,然后它说我们命中注定有缘有份,超好玩的这本书。
这是一件听起来很简单的事情,不要让这本书再成为隐患。
季柏知道有的时候命运是很巧的。
——但书是假的,他同样也知道。
早在某个平平无奇太阳照着玻璃窗的日子里他就知道了。
更何况,现在也很好,不是吗?
他放下了手。
“我真的会想你的,”他这样说话时,微微上挑的眼睛也平折下来,看不出来原本是明显的双眼皮了,季柏放柔和了眼神,“要是可以,真想一辈子把你放在我身边。”
“这句话同样也适于我对你说 。”郑乐于有些放松地往后倚了下箱子,他们俩的视线就齐平了。
又一次目光相对,季柏这才发现原来人真的能从眼睛里看出情绪。
大概有十秒左右,他才移开视线,说:“行行行,快走,再不走我就要把你带走了。”
“你说的不像是我要去国外过个春节,像我要去执行三年任务一样。”郑乐于无辜摊手。
“那这位接受任务的同志,请你准时登机。”季柏说话时还趁机在他背包上挂了个东西,眼疾手快的。
“是什么?”郑乐于其实能猜出来。
“现在别看,我走了看。”季柏回道。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等到郑乐于踏进机场的时候,他才下手往背包后面摸了摸。
——是一个陶瓷娃娃,Q版的脸,黑色碎发,白白嫩嫩的,笑起来还露出牙。
简直和季柏一模一样。
在机场极高的穹顶之下,郑乐于同样露出了笑。
第65章 不支持的态度
国外不过春节,所以今年郑乐于过的除夕没有前几年有意思,但是起码不用在年夜等着总是会忘掉回家的郑单。
K州和A市是昼夜颠倒的两个反面,时差正好隔了十二个小时,郑乐于觉得自己只是来过个寒假,在这里毫无春节的气氛。
他初中的时候在这里待的时间最长,几乎每个暑假都会来,甚至还收到过某个夏令营的邀请,在里面认识过一个巴西裔的朋友,后来那个笑起来像卷心菜的朋友还拿到了美国最高学府的offer。
K州的天气在冬季没有那么冷,但是阳光里也泛着较为淡薄的光线,有海滩的感觉。
郑乐于轻轻合上了手里的书,上次来住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退,连枕头边的草莓大福玩偶都规整地坐在属于它的位置,床底下放着的箱子有些落灰,里面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杂志,甚至还有初中的时候朋友偷偷塞在里面的DVD。
言女士不喜欢乱动他的东西,所以一切都井然有序,只有居住的痕迹现在在傍晚里显得昏黄起来,倒是很温馨。
这是某个度假山庄里的别墅,一楼下还有巨大的游泳池,在冬天看上去没什么用,夕阳使它波光粼粼。
现在这栋房子里没什么人,言女士不喜欢有人来打扰,所以连保姆也没有,现在她又和她的朋友们打球去了,大概要晚上才回来。
房子很大很空,也让郑乐于觉得不适应起来,寄宿生活对他的影响就是让他没那么习惯独来独往了。
——并且,他现在有点想季柏了。
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陶瓷娃娃。
房间里的指针逐渐要指向七点,在窗外的光线彻底熄下的一瞬间,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时分秒三针在重合的刹那又走远开来。
在地球的另一边,此时应当旭日东升,照在半融化的雪上,应该是很漂亮的景色。
季柏昨天和他打电话的时候还说A市又下雪了,赶在除夕的时节很巧,抱来院子里的兰花差点被冻伤,让他爸好是心疼。
而这已经是昨天的事了,今天在地球的另一边是大年初一,这里却还没有度过除夕。
好像这里的所有人都忘掉了这件事。
漂亮的灯光静静地笼罩着山庄里被遗忘的小片世界,楼下的游泳池现在泛着幽蓝色的光泽,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有车驶进了车库的声音,在月亮升起的时候。
郑乐于刚把书放在一边,要站起来,就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灯没有全开吗?”言辞和连棒球帽还没摘下来,一手按着灯,有些疑惑地说。
“我忘了。”他没想到他妈妈居然这么快就回来。
倚着房门的女人似乎有点疑惑地拿下了帽子,神色在半明半暗间有些看不清,只能看到后面暖色灯光里的家具,那里还有个巨大的电视机,沙发上还躺着睡着了的吉利。
“今天是除夕吗?”言辞和的大脑从一堆公事、没来得及处理的约会以及和朋友打球的输赢里转过来,这时候才想到,“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她弯起眼睛,话题却没有落在这上面,而是以极快的语速跳跃性地说道:“和我来书房一趟,我有事情要和你谈谈。”
语气很轻很柔。
窗外淡薄的云层一下笼罩了月亮,在合上窗子的同时,郑乐于看见了有另一辆刚刚停在外面的车驱动了,驾驶位的男人探出头来,夸张地拿着礼帽在车窗外挥了挥。
……按理来说他应该什么也看不到。
郑乐于合上了窗,语气有点淡:“好。”
“就在这里谈吧。”他嫌书房里墨味和潮味太浓,小时候每次躲在书架里偷吃冰淇淋的时候都对那个味道记忆深刻,长久以来落下了阴影。
在开口之前,他就知道言女士要问什么,从哥哥、学业或者是其他里挑出一个话题,都值得对方询问他的意见。
但是他猜错了。
这个叱咤商海半生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位细腻的母亲,她毫不介意地倚在门边,又一分钟的时间没有说话,最后才犹豫着开口:“我忘了今天是除夕了。”
居然是这样的话。
郑乐于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因为她以前很少这样说话,里面居然还带了点歉意。
言辞和有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她儿子房间里原本只亮着的那一盏灯灯光很漂亮,是他七岁的时候她送的生日礼物,过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在。
她又一次移开话题,接下来说的话才是她一直想说的重点:“关于你哥哥的事情,你前天去看望他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吗?”
郑乐于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医生和我说了。”
“没有给确定时间,但是比之前要好一点……”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又多说了几句后,又停下了表达。
郑乐于看向她,言女士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里,一下没有答应过来。
沉默了很久。
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一时间没有找到其他的词,又问道:“你喜欢A大这个学校吗?”
她当初原本不想让郑乐于报这个学校,明明能拿到好几所国外顶尖大学的offer。
“还好,”郑乐于点了点头,“其实我挺喜欢的。”
在这所学校里,他遇见了季柏,这时候就超过了挺喜欢的程度。
“那就行。”言辞和看到他的笑容,有点迟疑地说。
她似乎没有其他话想说了,放在房门上的手一下退开了,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听见郑乐于问:“还有其他的要问吗?”
言辞和顿住了脚步,侧了下头:“关于你和季柏的事情……”
灯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了凝重的阴影,她接着开口:“我本来是不支持的。”
郑乐于在背后的手微微按住了桌子,但他知道还有后续,果然言辞和接着说:“出于某种原因吧,我最开始不认为你们能走得长远。”
她认真地看向了郑乐于:“不是出于同性恋的问题,坦白说我在你青春期的时候就猜出来了,而是我经营过一段失败的婚姻,知道一段关系最开始是什么样子的,它会变。”
言女士的神情在追忆和平和之间变换着,她想到了什么:“我为什么转变想法?大概是因为我见到了你们相处时的样子吧。”
她不是因为一段感情的失败就会对此失去信任的人,而且她知道郑乐于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所选择的很难改变。
郑乐于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这表情过于明显,言辞和笑了出来:“人家小孩很可爱的,我也很喜欢他。”
郑乐于把灯全部按亮了:“我知道。”
大概没人能不喜欢季柏。
现在房间里已经很亮了,外面的灯光却还是暗,言辞和点了点头,这光照亮了她的脸,她并不算一个漂亮的女人,但是有时候女人并不需要漂亮,手腕和能力才是。
她靠这个才成为了言辞和。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轻轻眨了眨眼,灯光下看到郑乐于已经从孩子变成了青年,二十年过去了,还是有人要走这条路。
她轻声开口:“晚安。”
郑乐于也回道:“晚安。”
在这个无名的夜晚,还有人记得它是除夕,言辞和关上了门,留郑乐于在房间里。
他还是有点不适应过于亮的灯光,于是在言女士关上门之后又把灯调暗了一点。
床头的草莓大福公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想,他也知道,感情是有很多不确定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