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之上,炉鼎印——不,如今该叫傀儡印——傀儡印灼灼发热,引动他本就干涸的经脉更是抽痛。
他身体一软。
乔听离得最近,惊呼道:“宿道友!”
他要上前扶住安无雪。
可只是这片刻刹那间。
刚刚那位修补了剑阵的道友便已自后侧方环住力竭昏迷的安无雪,顺着安无雪倒下的方向,将人抱入怀中。
他动作明明分外轻柔,余光中瞥向乔听的一眼,却又冰又凉。
乔听下意识便缩回了自己的手。
“城主府可有空余客房?”这位修为高绝的道友这般问。
乔吟忙不迭点头:“有,就在——”
她根本没来得及说完。
那位名为谢春华疑似来历不凡的渡劫期仙修,已经抱着昏过去的宿公子离开了。
他分明才是修补剑阵的过程中最累的那一个,可他却仿佛不会觉着累一般,此时此刻还能驭使灵力飞掠离去。
离去之前,甚至不忘带走那已经软趴趴躺在地上的白团子一般的灵宠。
裴千喘着气,摇头晃脑道:“我想到了一个词。”
乔听很给面子,接话问:“什么词?”
“拖家带口。”
“……”
方才剑阵一会又一会的轰鸣,周围的凡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尽皆躲在屋内。
修士要么修为不够早便撑不住正在养伤,剩下的那几个全在剑阵内,城主府也一片沉寂。
偌大的北冥第二十七城如同一座空城一般。
谢折风眨眼间便到了城主府中。
安无雪怀中抱着困困,他怀中抱着安无雪。
他停于门前,神识一展——
他自己先闷哼了一声。
分魂之事还在今日,神魂之痛仍在。
神识刚动,蚀骨锥心的疼痛便仿若藤蔓爬满全身一般蔓延开来。可他怀中之人眉头紧皱,周身温度滚烫,哪怕在昏迷中也在挣动着,谢折风根本没有任何稍稍停滞的心思。
他不顾神魂之痛,探了一眼城主府中,寻到明显是无人在用的客房,脚下灵力一动,转瞬间掠步至房中。
灵力带起一阵轻风,屋门合上,将外界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困困适时从安无雪怀中滚落,谢折风将人轻柔地放在床上。
怀中一空,师兄带来的温热都立时凉了些。
他不由得动作一顿,指节微曲,有些不舍。
可师兄似是终于寻着机会脱离他的怀抱,分明意识不清,却还是往墙边缩着,片刻不想沾他。
原来师兄在他怀中挣动,不是因为疼痛难捱,而是不愿与他肌肤相碰。
谢折风呼吸一滞。
还不若再来一次分魂。
一旁,困困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还飞不起来,“呜呜”叫着爬到床边,起身扒拉着床沿。
它看了一眼安无雪,又看了一眼谢折风。
“呜呜……”
谢折风知晓它的意思,抬手将它抱到床上。
困困立刻滚到安无雪身边,同他挨着。
安无雪这一回却不缩,反倒往前了些,似是想攫取些灵兽的体温。
师兄不排斥困困。
师兄只排斥他。
谢折风神色黯黯,却也知如今何事为重。
他仍是在床边坐下,看着师兄那恨不得离自己越远越好的本能之举,指尖灵力颤动,裹在他发肤之上,隔绝了自身气息。
安无雪感受不到他的气息,果然不再往不能再退的墙边后撤,只是同困困挨在一起,眉头紧皱,像是沉在梦魇之中。
谢折风抓起安无雪的左臂,掀开衣袖,果不其然见那傀儡印之上的纹路又在涌动着。
他本来已经帮师兄压制过一次,可刚才剑阵汲取灵力,师兄分明只剩下大成期的修为,却仍然同其余渡劫期一般以全力稳定剑阵,灵力又空了。
恍恍千年,师兄仍是师兄。
他口舌泛苦,手中却不敢有丝毫耽搁,灵力顺着指尖汇入傀儡印中。
渐渐地,安无雪身上燥热压下,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可师兄身体依然紧绷,双眼紧闭,好似还在苦痛之中。
还有哪里在不适吗?
谢折风蹙眉,直接就着那傀儡印,用灵力裹着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师兄经脉之中。
“楼水鸣……”
是楼水鸣残魂陨灭前留给师兄的那一份“机缘”。
师兄从照水城回到落月峰之后便将那些灵力全然吸收,灵力足以一举冲破渡劫,可宿雪身体毕竟从未修炼至渡劫期,经脉不足以承受渡劫灵力,所以师兄这才最终停在大成期。
而那些灵力同师兄平日里用的灵力不一样,被吸收之后附着在宿雪身体的经脉之中,等候时机。
——此刻便是那个时机。
第二十七城一事,安无雪体内灵力在一日之内抽干又充足了几次,经脉强行得以拓宽,此时经脉仍在疼痛之中,那些藏匿在经脉中来源于照水剑阵的恢弘灵力竟直接开始助安无雪破入渡劫。
谢折风不过是片刻探查的功夫,安无雪已经开始疼得紧咬下唇,唇上渗出鲜血。
他丝毫没有迟疑,抬手抹去安无雪唇上伤口,手中掐出灵决。
困困转过头来,看出他要做什么,低声“呜呜”叫了叫。
谢折风并无停下之意。
静谧的房屋之中,灵决带起周围灵力涌动,门窗晃颤不已。
片刻须臾。
谢折风浑身震颤了一下,眉头皱得比先前还要紧,可安无雪却倏地放松了下来,眉心舒展,竟是顷刻间没了紧绷之感。
可安无雪身周依然有灵气附着,灵力静悄悄地在四方流动着,为安无雪积攒冲破渡劫之势。
师兄的经脉还在疼。
谢折风却知道有多疼了。
他用了禁咒。
那是他第一次破了心魔后寻揽两界四海所得,若是在他人身上施下此咒,自施咒起的三日内,对方身上所有苦楚,尽皆会转移到施咒者身上。
此法被列为禁咒,是因以他人之苦转移自身之痛,若是流传,恐引起纷乱。
可谢折风毁了其他摹本,唯独自己学会了此咒,反而是为了转移他人之苦于自身。
他本想以此体会苍古塔之冰寒。
可长生仙的仙体连咒术都无法左右,禁咒帮不了他,他便再没想到过这禁咒。
如今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谢折风手袖一挥,将安无雪身上沾满魔修鲜血的衣裳换了件新的法袍,又以法诀换了床褥。
师兄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身周变动,稍稍翻身,刚盖上的丝被便滑开。
他伸手静静将丝被拉起,掖了掖被角,困困从安无雪怀中探了个头出来,却已经闭上眼,居然在师兄怀中一起睡着了。
他看着安无雪因苦楚消失而逐渐舒展的身体,分魂之苦还在折磨着他的神魂,从师兄身上移来的经脉之痛如尖刺扎满全身,细密入骨。
他反倒觉着舒心许多。
许久……
许久不曾这样了。
师兄若是醒了,必然不会再像现在这般。
那双千年前总是如春风般温和的眸子,如今看他只有警惕与疏离。
谢折风坐在床边,分明知晓此时去打坐休息才是压制疼痛的最好方式,可他却舍不得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
突破渡劫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安无雪仍在沉眠之中,谢折风仍在感受着他体内的经脉之痛。
窗边透入的天光渐渐暗下,黄昏离去,乌云散去后的第二十七城终于再度陷入昏暗。
星夜压来,轻风经缝隙而入,吹不凉人的骨血。
困困在安无雪怀中翻了一次又一次的身,都没能吵醒在熟睡中突破渡劫期的主人。
谢折风便这么一动不动地坐了一天。
直至城主府中出现了几个活人气息。
他眸光微敛,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走了出去。
裴千见他身上还穿着血迹斑斑的长袍,惊道:“谢道友,你回来这么久了,都不换一身的吗?”
谢折风这才恍然道:“忘了。”
裴千:“……”这也能忘?
乔听在一旁问他:“宿雪呢?”
“睡了,”谢折风草草提了一嘴,便说,“剑阵如何?”
北冥剑阵才是他们入北冥之根源。
他之所以能在师兄昏迷之时立时离开,便是第二十七城的剑阵已然无恙,而北冥四十九城,四十九个剑阵息息相关,只需一个剑阵无恙,便可想办法重新连上其余的剑阵。
此事是裴千之责,不必他在场。
裴千果然说:“城内浊气已清,但是四方浊气仍在,应当是主剑阵和其余四十七个剑阵传出来的。我尝试直接以二十七城剑阵勾连主剑阵,这样我们可以借用剑阵只能传送至第一城附近,但需要时间。”
“多久?”
“四五日。”
北冥幅员辽阔,眼下又遍布浊气妖魔,从边缘直接御剑而入,四五日到不了第一城。
借住剑阵之力反而快些。
“那便等。”
乔吟和乔听一直站在一旁不语。
赵端已死,二十七城之乱已平,短短几日,长辈们死的死,伤的伤,竟然只留下他们两个相见尴尬又算不上姐弟的姐弟。
乔听倒是面色平淡,但乔吟心中有愧于乔听,神色踌躇许久。
此刻她才开口:“裴道友,谢道友,两位和那位宿公子,不是恰巧在附近闭关的修士吧?”
裴千优哉游哉道:“乔少城主都看出来了,怎么还要问呢?”
乔吟张了张嘴,乔听却更快地说:“自然看得出来,我也看得出来。北冥结界谁都看得到,落月峰不可能袖手旁观,谢道友拿得出养魂树精,几位必然是受落月之命,带着肃清妖魔的任务入北冥,进二十七城只是为了以二十七城的剑阵传送去第一城。”
他叹了口气:“姐姐说话向来如此委婉。她是想问赵端记忆中传音符背后之人的事情——那人听上去像是仙祸之时与北冥剑阵有旧的魔修。”
乔吟点头:“是……是。可我听闻当年布阵之人,除了上官城主姐弟,一人登仙,一人入魔。”
“那入魔的……”
谢折风眸光轻转,淡淡地瞥了他们姐弟一眼。
乔吟立时被瞧得冷汗涔涔,止住话语,乔听都下意识僵了僵。
谢折风不言。
出寒仙尊双指并拢,唤出一道剑气。
这一回,他没有用师兄的春华剑。
冰寒剑光裹着剑气而出,城主府院中夜风扫过,刚入剑光范畴中,便化作寒风,送来霜雪。
四方屋舍墙土尽皆爬满薄霜。
裴千指尖捻下发梢上瞬间结出的冰霜,倏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瞪大双眼。
乔听乔吟更是已然跪下:“仙尊……!”
谢折风双指轻动。
出寒剑光如逆飞的流星,破入星河!
一道结界在刹那间笼罩整个二十七城,替代了乔吟和乔听白日里联手立下的结界,稳稳当当地封堵了外界浊气。
他抬头,望了一眼自己布下的结界,这才说:“其余四十八城情况不明,我如今隔绝二十七城,各城只会当你们依然处于先前之境地。待到第一城之事明了,北冥危难解除,我自会解封二十七城。”
“是……”
谢折风收回目光,嗓音倏而压下,语气裹着冷凉:“赵端生前回忆种种,在场之人看见便是看见了,莫要胡乱揣测,引至祸端。我若是听到传音符背后之人有关之事从他人口中说出,或是有什么无端的猜测……”
他眸光都冷了下来。
“我并非不斩仙修。”
安无雪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可惜这一回,老天并不厚待他,并没有给他一个美梦。
他梦到自己的身份被谢折风发现,无心无情的出寒仙尊问他怎么没有在千年前伏诛,要将他带回落月,押入苍古塔以正视听。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罪有应得的落月峰前任首座没有死。
照水之乱,北冥之危……
幕后之人与他太过相似,桩桩件件,再度压在他的身上。
一如千年前他被万宗围杀之时,戚循质问他:“宗门出事前只有你去过离火宗,灵脉被挖空之处尽是春华剑痕——”
“安无雪,除了你,还能是谁?”
除了你,还能是谁?
还能是谁……?
不,不是我。
不是我!
他骤然睁眼,猛地起身。
“呜呜……?”
困困在他旁边趴着,被他坐起的动作惊到,弹跳而起,扇动双翼,飞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睛困惑地看着他。
“无事,我做噩梦了。我怎么……”
怎么在这?
话未说完,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竟像是就在一旁候着一般,如此刚刚好地在他醒来之时进来,快步行至床边,问他:“醒了?你气息这么乱,是哪里不适吗?”
哪里不适?
那倒没有。
他明明在剑阵修复之时再度力竭,傀儡印也再度发作了,刚才还在噩梦中惊醒,身体却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但他来不及细想,感受到那人走近后扑面而来的冷息,他赶忙往后挪。
谢折风步伐一停。
安无雪这才觉着自己有些反应太大,他撇开目光,低声说:“我只是……有些心悸,可能是心思难定,仙尊让我独自一人调理一番便好。不麻烦仙尊关切了……”
他还处于方才的深梦当中,谢折风在梦中和回忆中的漠然面容仿佛尽在眼前。
他感受到男人近在咫尺的气息,只觉自己还在梦里,无法平静。
他只希望谢折风不要再靠得这样近,不要再待在屋里了。
可那人显然不可能知晓他梦到了什么,更不可能恰好转身离去。
只听谢折风问他:“怎会心悸?不如我陪你对弈几局,静静心思?”
此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用!”他语气已是带上了些许强硬,“我不喜欢下棋。”
“……你不喜欢下棋?”那人只是重复了一下。
这话问得好生古怪。
“我从来就不曾喜欢过。”他说。
谢折风半晌没有回应。
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都移开了,僵直地立在一旁,失了所有声响。
许久许久。
“你不喜欢,”师弟说,“我现在知道了。”
莫名其妙!
知道了便快些走吧。
安无雪垂着目光,只能瞧见谢折风的衣摆。
他气息浮动,心悸不停,却感受不到任何不适。
身体之中的经脉也在涌动着不安分的灵力,他那莫名其妙的急促之感就是从此而来。
他这是……
他困惑间,目光游移,竟正好撞上谢折风也在乱动的视线。
男人比他还急促,竟然先他一步躲开了。
安无雪:“……?”
他眨了眨眼,心尖空茫一瞬。
谢折风这是怎么了?
他自从重上霜海之后,谢折风就已经心魔复苏——师弟心魔压下,怎么有些……
总之不像是他上辈子记忆中最后那几刻里的那个出寒剑尊。
困困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神魂倦怠,趴在他肩上,以瘴兽的天赋灵力抚慰着他的神魂。
他低着头,意识到自己连衣袍都被换了,干净的丝被盖在身上,却因他方才惊醒的动作而稍稍滑落。
谢折风站在一旁,居高临下一般,垂眸便能瞧见他如今模样。
一如他刚以宿雪的身份醒来时,那人夜半在自己床边望着自己……
他着实不喜如此。
他眉头紧皱,低声喊道:“仙尊。”
“……嗯?”
“我梦中多魇,神思难宁,现在实在是有些难以思虑许多事情。仙尊若是想问我先前赵端把我单独抓走之时的事情,或是别的疑虑之事,可否先让我独自一人休息一二?”
他只恨不得谢折风现在快些走,“一会我会来寻仙尊的。”
谢折风却说:“我不是来问你……”
这人话语一顿。
“裴千还需一两日才能以剑阵之力将我们传送至第一城附近,眼下不急着离开。我就在旁边,”谢折风嗓子微哑,“你若是休息好了,可来寻我。”
安无雪梦中是无心无情的师弟,梦醒是千年后让他看不透也不想看透的谢折风,此时仍然心乱如麻。
他仓促点头道:“好。”
谢折风这才转身。
他稍稍抬眸,看着那人背影,瞧见那人衣袖下还在轻颤的指尖。
这是……?
他应该已经昏睡一两日了吧,分魂之痛还未退去?
“仙尊!”
在谢折风开门之时,他喊住对方。
天光自门外投入,细碎光影打在那人身上,描出那人长身鹤立的身影。
逆着光,他没看清谢折风的表情,只知道这人回身得极快。
“怎么了?”
安无雪把自己肩上的困困扒拉了下来,捧起来。
“呜呜?”
“仙尊先前分魂损身,瘴兽是仙尊灵宠,又擅长滋养神魂。我不该因它喜欢黏着我便把它留在这,还是让它在仙尊身侧,替仙尊纾解分魂之痛,压制心魔复苏。”
“你在……担心我?”
安无雪不觉着其中有何不妥,实话实说道:“自然。”
“你——”
“仙尊是天下如今唯一的长生仙,而不论是赵端亲口所说,还是赵端回忆之中,祸乱北冥之人都和浊仙有关。仙尊如今安危干系两界,自然是重中之重。”
谢折风语气仿佛瞬时黯淡了些:“我知道了。”
这话不像是堂堂仙尊对着一个来历说不清的炉鼎该用的语气。
安无雪心下更觉诡异古怪。
他恍然中,谢折风已经回身,从他手中捞走了困困,似乎又滞了片刻,这才缓缓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再度阻隔了外界的光影与飞尘,连细碎的风都拦住了。
耳边一静,谢折风那让他格外熟悉却格外排斥的气息也没了,他的心也终于缓缓静了下来。
安无雪终于压下梦中一切,凝神细思。
他闭目,调用灵力游走周身,骤然发现——他居然在睡梦中渡劫期了!
纵然还没到上一世那般半步登仙之境,但渡劫期和其余境界相差极大,他稍稍驭使灵力,便觉上一世的感觉回来了大半。
他是知晓楼水鸣给他留的机缘被他消化之后,还留了一层在他经脉之上,只等他经脉得以锤炼便可突破。
渡劫期……
以他上一世的经验和术法,哪怕只有渡劫初期,只要不是谢折风,他面对其他渡劫修士也不必拼命了。
不论如何,登仙虽飘渺不可捉摸,但渡劫期总是算离解开傀儡印又近了一步!
可渡劫非比寻常,短时间内锤炼经脉更是筋骨之痛,他现在却没觉着哪里不舒服。
只是累得很。
像是有什么地方在疼而带来的疲倦,但他又找不出疼痛之处。
奇怪……
他闭目以神识探查全身,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安无雪只好暂时作罢,先换下了多半是谢折风帮他换的那身锦衣法袍,换上了自己日常备着的素衣。
他坐直起身,开始打坐稳固渡劫期,调理经脉。
谢折风合上门后,抬手轻轻一挥,便在屋外留了个结界,以保安无雪清净。
结界刚落下,他眉梢微动,回身便是射出一道灵力凝成的剑光。
那剑光眨眼间掠至另一侧屋顶!
“仙尊!是我!!”
乔听现出身来,只见那剑光就在自己眉心前一寸,稍有片刻前进,他便已经一命呜呼了。
谢折风这般出手,自然是认出藏在屋顶的人是谁。
他给了人一个教训,便收回剑光,冷声道:“你在此干什么?”
乔听讪笑一声,翻身一滚下了屋顶,在谢折风面前抱拳作揖行礼完,才说:“如今二十七城危难暂缓,北冥之危我等又暂时无能为力,姐姐得了空,想找我谈谈,满城寻我。我不想见,仙尊和宿雪这里是唯一她不敢寻之处,我就……”
“她不敢寻,你也敢来?”
乔听想到刚才那一剑,也有些发怵。
但他还是肃了肃神色,说:“我出生至今,两界都说出寒仙尊秉公无私,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而且仙尊已是仙者,却能因北冥之事忍受渡劫期修为以化身潜入北冥探查,未显露身份之时也不曾拿乔,怎么看都不是连个屋顶都不让我躲的人吧。”
谢折风只说:“不可出声吵闹。”
“当然!”
“只有屋顶。”
乔听:“……好嘞。”
乔听转身便要翻身上瓦,去他那得来不易的屋顶待着。
谢折风却又喊住他:“等等。”
“仙尊?”
“你姐姐既找你,为何要躲?”
乔听一愣。
他没料到这种家长里短的话出自面前人之口,足足怔了几十息,才说:“她找我,无非是道歉,她道歉,也替乔城主道歉。然后再痛哭流涕,和我倾诉愧疚,和我怀念乔城主和娘亲。这样的过程在这几日重复好些次了,我实在吃不消。”
谢折风神色僵了僵。
“她既为往事后悔,想与你解释,你不想重归于好吗?”
乔听挠了挠头:“她愧疚她的,我不愿我的,这有何不可吗?”
“我知道她当时身在其中,如何行事是她的选择。但我也一样啊,我愿意体谅她的苦衷,也知晓她的愧疚,所以我并没有埋怨之意。”
“可是不埋怨也不代表要重归于好吧。”
谢折风眸光一暗,本就因承担安无雪疼痛而不太好看的脸色更苍白了些。
“仙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修补剑阵还有布下结界的时候亏损了吗?”
谢折风一个挥手,直接将他送回了屋顶上。
乔听:“……”
他刚想说话,却见谢折风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闭目打坐,用灵力合上了屋门。
他嘀咕道:“看来是去打坐调养了……”
刚刚入夜。
安无雪从打坐中醒来。
他浑身轻松舒爽,疲而不怠,境界圆融。
那些纷乱的思绪也在打坐中逐渐平静下来。
他便愈发觉得古怪了。
他又不是没有修炼过——短短一年内从辟谷破入渡劫,经脉所承之苦远超他人,安安稳稳几日之内突破却没有任何苦楚,这是为何?
他分明觉着累得很,像是疼过一般,却又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还有谢折风。
谢折风不对劲。
他皱眉沉思了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他却发现天穹之上冰寒结界笼罩全城,冰霜网住了火光,隐约能瞧见城中似是灯火通明。
他屋外围着一层隔音结界,刚走出结界,便能听到四方喧嚣不止,甚至有歌舞之声。
“宿雪!”乔听倏地从屋顶上翻了下来。
安无雪:“……”
“你醒了?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