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线条结束,陈灼侧头望了过去,看到这人正朝着反方向偏头,像是在试图掩盖脸上的表情。
手上转动杯子的速度也很快。
手指一曲一张,看着修长又漂亮。
就是指节用力的都有些泛白了。
这是又紧张了吗?
陈灼凝神听了听窗外的动静。
雷声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密集了。
那他这样,难道又是因为自己?
沉默片刻,陈灼干脆侧过了身。
“应寻。”
熟悉的嗓音让应寻下意识的回头望向声源,接着就是一个大写的懵比。
“…啊?”
“你…”
让他不要紧张?
那样会不会太刻意了。
陈灼皱了皱眉,还是套用了之前那个借口。
“要看看我的画吗。”
看他画画和看画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事儿啊!
应寻听了这话又是难以置信又是受宠若惊,脸上的表情顿时都协调不好了。
生怕这人后悔似的,赶紧站起身走到了画桌旁边。
动作麻利的让陈灼都楞了楞。
“陈老师的画肯定要看啊!”
声音里都是满满的期待和兴奋。
“……”
望着应寻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陈灼忽然就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
好在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这一瞬间的空白,拿起桌边一打画稿递到了这人的面前。
“看吧。”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喜欢的可以拿走。”
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
应寻微张着嘴,直愣愣的盯住了陈灼那双看着有些冷寂的眼睛。
这回是陈灼先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坐着看吧,这样不累么。”
“哦哦哦…”应寻猛的回过神,条件反射的原地蹦跶了一下才又堪堪的转过了身。
等回到沙发上就再也憋不住了。
也不管陈灼会不会看到,应寻飞快的垂下了脑袋,单手捂住了自己涨红的脸。
这让自己怎么能不心动!!
好在陈灼很快就又神情专注的开始了他手里的动作。
应寻抱着沉甸甸的一打画稿窝在沙发里,耳边是柔和的BGM,不远处又是穿着居家服而显得比平时多了几分柔软气质的…
自己喜欢的人。
往常在这种天气下的紧张完全消失了。
……如果每个雷雨天都能这样该多好。
那以后别说是恐惧了,怕是期待都来不及。
不知道盯了多久,视线里陈灼像是又完成了一个部分,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接着就微微侧过头,应该是在画桌上找着什么。
虽然知道他不是在看自己,但应寻还是立刻心虚的往沙发里又沉了沉身体。
本想借着看画稿的动作掩饰一下自己刚才看他看到晃神的事。
可接触到第一张画上的内容,应寻就真情实感的陷了进去。
大神之所以能被称之为大神,大概就是有着能让“门外汉”都为他作品感到惊叹的水平。
词汇的匮乏在这一刻就显现出来了。
因为自己脑袋里盘旋着的就只有大写还加粗的两个大字:
原来一张画上有这么多的颜色也能让看的人完全感受不到突兀。
而且还越看越有种莫名的……
熟悉感?
身体像是先于大脑感受到了这种不对劲,应寻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突然起了的鸡皮疙瘩,满脸莫名。
又认真的看了看画里穿着华丽却哭的伤神的女人,应寻脑袋里突然很快速的闪过了一些碎片。
只是没来得及捕捉。
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甚至还拿几个演过古装戏的女明星都一一对比了下,应寻还是没能找出这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幅画有如此强的「既视感」。
于是脑袋里盘旋着的两个大字就在这时候成了最好的解释——
陈老师是真的牛逼。画出来的画都能让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强行让自己释然了过后,应寻又一张一张的认真看了下去。
既视感也一点一点的渐渐消失了。
只觉得手里的每张画都好看的能裱起来挂到墙上做装饰。
直到又翻到了一张画。
熟悉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
这张画里的组成内容其实很简单:池塘和池塘后面仿佛能遮天蔽日的树。
陈老师到底是怎么能把这么日常的两种东西画的像艺术品一样的?
应寻感叹着感叹着,鸡皮疙瘩又悄无声息的起了一身。
接着居然莫名的打了个战栗的激灵,把自己都打的愣了愣。
就算是因为雷雨天,那这反应的延迟时间也长的过于夸张了吧?
应寻一手拿画一手托腮,表情逐渐凝重。
福尔摩寻,上线了。
这画有问题。
这画绝对有问题。
一张觉得熟悉可以说是巧合。
第二张再有这种感觉,那就巧的过分了。
福尔摩寻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得出了一个结论:
自己肯定见过这画里的内容。
接着应寻就被这个想法逗的忍不住乐了。
池塘和树可不就都见过吗,谁还能没见过啊。
也就s市马路上的招牌秃头树还有点可能,这种正常…
福尔摩寻再次上线,并且成功抓住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
池塘、正常的枝叶茂盛的树。
这构成的场景不就是…
自己第一次和陈老师遇见的天文馆正门吗???
应寻忍不住猛的拍了下大腿。
自己简直是天才本才!
陈老师刚才说了,有喜欢的就可以拿走。
那拿走这张不过分吧…?
看了看其他一堆构图更精细,内容也更丰富的画,应寻给与了这个想法充分的肯定。
嗯!一点也不过分!
正当他左手拿着这张画右手托着另一叠,从懒人沙发里站起来往陈灼那儿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人的视线像是早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
“……”
该不会刚才自己手舞足蹈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吧…
不会吧…
应寻的视线里,那人缓缓挑起了嘴角,笑的痞气。
眼里的调侃像是要溢出来了。
“这么好看吗?”
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应寻手里拿着画稿没办法握紧拳头,满身的尴尬无处安放,顿时就杵在原地,化身成了雕像。
看着这人跟没做作业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似的,窘迫的耳朵根都红了,陈灼轻咳一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看到喜欢的了?”
应寻也跟着清了清嗓子,装上尽可能云淡风轻的表情,走到了桌边。
“嗯,我喜欢这张。”
全然不知自己被僵硬的肢体动作卖了个彻底。
从这人身上收回视线,陈灼垂眸看了看被放在桌边的画稿。
喜欢简单的么。
“就这一张?”
“不不不…”
应寻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有歧义,怕这人误会,赶紧疯狂的摆了摆手:“我每张都喜欢!都画的特别厉害!”
“就是……”
“就是?”陈灼挑了挑眉。
又被这人的动作帅了个恍惚。
好在这次手上空无一物,应寻捏了捏掌心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就是这幅画比较有意义……这不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嘛。”
明明也不是什么露骨的话,可说出口就莫名其妙的变了个意味。
眼看气氛就要往不可收拾的地方发展了,应寻赶紧着趁这人还没开口,把它掐死在了摇篮里。
“还有一个我其实也特别喜欢!”
说着随便就从另一叠画上拿了张出来:“就是这个……呃…”
低头看了看才又说了下去:“水彩仙女人像……?就……画的特别好看。”
陈灼瞥了眼这人手上自己原本打算交给杂志社的画稿,问的随意:“哪里好看?”
应寻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个问号。
陈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啊……?
怎么突然要求自己放彩虹屁了?
疑惑归疑惑,但这陈灼提出来的要求,哪怕再奇怪应寻都能一秒给出回应。
于是他搜肠刮肚的回忆了一番平时在微博汲取到的饭圈术语。
夸的真心实意。
“这个好看吧,它就好看在画的人是个神仙大佬。”
“……”陈灼惊愕的抬起了头。
应寻毫无所觉,彩虹屁依旧吹的无比顺畅。
“这个画里人的美貌是真实存在的吗?”
“感觉她整个人都在bulingbuling的发光。”
应寻不禁都为自己娴熟的彩虹屁折服了,刻意停顿了几秒才又继续开口做了个总结。
“总之就是神仙大佬画的神仙女神。”
注意到这人脸上逐渐明显的得意,陈灼好一阵没说出话。
再开口时声音里都带了点无奈。
“我画的是方烟雨。”
“你演的。”
脑袋里像是涌进了无数的想法,接着又一下子泄了出去。
空荡荡的白了个彻底。
应寻脸上的得意还没来得及消失,眼神就变的茫然了起来。
方烟雨。
我演的。
操……?
刚才自己吹的洋洋洒洒的彩虹屁…
其实都是在夸自己??
世界末日什么时候能安排上?
反正也没法活了。
又欣赏了一回这人丰富多彩变幻莫测的脸部表情,陈灼笑了一声,替他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像是从鼻腔里溢出的一点笑,短促的轻不可闻。可应寻还是听到了。
温度直接从脖子爬到了耳根,接着就迅速的占据了大半张脸,一颗羞耻心烧的沸腾。
应寻顿时恨不得搞个时光机器回到十分钟之前,给眼瞎的自已一顿胖揍。
怎么就能把今天下午才穿过的衣服忘得一干二净啊!
怎么就看不出来这是自己的脸啊!!
怎么就连泪痣这么明显的…
应寻猛的双手撑在了画桌上,凑近脑袋看了看。
确!实!没!有!泪!痣!
“陈老师你画的这个不是我演的方烟雨吧?”应寻伸手朝着画里的人一指:“她脸上都没有泪痣。”
本着「虽然五官神似,虽然服装如出一辙。但只要没有泪痣,那就不是本人。」的想法,应寻说的相当理直气壮。
可让应寻没想到的是,那人居然比他更理直更气壮的从一众形形色色的画笔里准确的挑出了一支极细的笔。
接着就施施然的沾了墨,往画里的人左眼下方稳稳的点了一笔。
“现在有了。”
陈老师原来这么皮的吗?
应寻又是懵逼又是莫名的有点想笑,视线在他和画稿之间来来回回的转移了无数遍。
开口的时候还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是不是就在这等着我呢陈老师?”
陈灼面上还是毫无波澜,眼神都透露着「我就是随意加了一笔」的讯息。
心里却暗潮汹涌,连握着笔的手都紧了紧。
迟疑了那么久都没落下的一笔,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解决了。
原因竟然就是为了让这人知道自己画的确实是他。
陈灼又垂眸看了眼桌上的画。
原先微妙的缺失感也确实就被这颗泪痣给填上了。
舞妓的脸都被衬的鲜活了几分。
点的没错。
心里定了定,把笔轻轻的搁在了调色盘一侧。
陈灼回了个淡笑:“嗯,让你看看画痣点睛。”
应寻眼珠子差点都要瞪出来了。
结果这人点了点桌上的画稿,又开口道:“顺便给小应同学纠正一下,这是国画,不是水彩。”
喜欢陈灼果然是个明智的决定。
如果讨厌他,自己大概每天都能被这种骚话噎死吧。
经过这几句骚话的洗礼,应寻顿时就打消了问他要下这张画的念头。
再被调侃几句,自己脑袋大概真的就能冒烟了。
正纠结该怎么不落面子的绕开这个话题,眼睛就瞅见了桌上陈灼之前着手的那幅画。
怎么又这么熟悉???
应寻简直要疯了。
怎么连看着狐狸被吃自己都会有这种感觉啊?
这么吓人的场面自己肯定没见过吧?
狐狸也不可能是自己本人吧?
……不会吧?
凑近看了看狐狸毛茸茸质感的脸。
没有泪痣。
应寻松了口气。
这一系列动作又被座椅里的人尽收眼底。
陈灼单手支着脑袋,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不画拟人。”
应寻趴在桌子上的动作先是一僵,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唰的一下站直了身体就要开口。
那人淡然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柴犬那是唯一一次,因为确实跟你很像。”
想说的话被人抢先开口说了出来,顿时就把应寻憋了个够呛。
这人是不是偷偷给上帝打钱了?
这种一秒看穿别人心里想法的技能也太耍赖了吧??
不过「唯一一次」的特例是给自己的,耍赖就耍赖吧。
柴犬还辣么可爱。
没在这人脸上看到任何的窘迫,陈灼略带遗憾的偏开了视线。
旋即动作就是一顿。
意识到心下这种“恶劣”的想法,陈灼一时之间表情都差点失控了。
为什么自己会想看别人不自在的样子?
变态了么!?
应寻当然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已经自我质疑到了怀疑自己是个变态的地步了。
看着座椅里突然「陷入沉思」的人,应寻默默的往旁挪了挪。
难道是自己哪句话触发了大佬的创作灵感?
夏洛克搞记忆宫殿的时候是双手交叉,这人是单手…支头?
头脑风暴的姿势果然都很帅啊……
两人各想各的,房间里又一次的只剩下了背景里的乐声。
好半天陈灼才闭了闭眼,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摒除掉了。
下意识的侧头往旁边看了看。
那人正一脸专注的盯着自己背后的书架。
“有想看的书?”陈灼问。
“呃…”应寻顿时就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
架子上只有《伯里曼人体结构绘画教学》这本书看着是中文版的,其他一眼看过去全都是清一色的英文,后面好像还有几本名字是日文的。
逼格好高…
四级都还要等大二才能考,人家居然就已经能看纯英文的书了。
这就是自己和他差距啊。
“你…都看得懂吗?”应寻艰难的伸出手指了指书架:“英文和日文?”
陈灼也跟着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书架。
“英文可以。日文没学过。”
抬手从架子上拿了本下来,在这人面前翻了翻:“这应该是高二暑假去日本集训的时候买的。里面的素材都很好。”
集训都能去日本的吗!!
应寻顿时就觉得当初那个因为要去隔壁城市集训一个月而感到兴奋的自己,lowbee了。
“那黑色的那几本呢?看着像是一个系列的。你也有喜欢的画师吗?”
“那几本不是画集。”陈灼说到这里语气沉了沉:“喜欢的画集不在这。”
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在这」是什么意思,应寻心里一颤。
自己这是戳到不该戳的点了啊!!
这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实在太好懂。
陈灼一言不发的又从架子上抽了一本黑色的书出来,这次直接放到了他的手里。
“嗯?”应寻拿着书有点懵:“我英文只有能裸考四级的水平。”
“足够了,这个系列没多少文字。”
摸了摸磨砂质感的封面,应寻觉得自己都有点上瘾了:“这个质感好棒啊。”
“嗯,也就摸着不亏了。”陈灼对着架子扬了扬下巴:“之前为了买这一系列花了我大半个月生活费。”
应寻下意识的翻到背面看了看价格。
“嘶…”
好他妈贵!
这标的还是…
看这人抱着自己的书一脸心痛,陈灼有些好笑的伸手替他翻开了内页。
“其实里面的图都还不错,这书也算是我对纹身知识的启蒙了。”
原来是写纹身的书。
应寻自己也翻了翻,只觉得图片又好看,内容看上去又很专业。
为什么会觉得亏啊?
陈灼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心里想问什么。
“觉得亏是因为那时候还不懂,纹身靠看书是基本没用的。”
“不上手都是白费,它比画画还需要练习。”
充钱石锤了吧这是???
应寻忍住心中的震惊,默默的拿着书往后退了一小步。
眼神充满敬畏。
陈灼手撑着后颈,左右动了下脖子。然后站起身把桌上的画册放回了书架。
无语的对着浑身写满了「不敢置信」的人看了看。
“你玩抽乌龟没赢过吧。”
这又是什么新的嘲讽方式吗??
应寻怕又掉进这人的语言陷阱,没敢正面回答。
“怎么说?”
陈灼也没回答他的问题:“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这又是什么套路?”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硬生生的就被这人说出了一种肯定句的感觉。
应寻抓着书又震惊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察觉到嘴角又有要缓缓上扬的迹象,陈灼就知道自己的恶趣味又被这人激发了。
头疼的捏了捏挺直的鼻梁,没再跟他卖关子:“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很好猜。”
“……”
应寻拿着书,缓缓的遮住了自己的嘴巴,鼻子,最后就只从后面露出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你学过心理学?”
这种程度还需要什么心理学。
陈灼往前走了几步,把这人刚才退的距离全都补了回来。
“对你没必要。”说着伸手揉了下这人柔软的发顶:“书喜欢的话也可以拿走。”
应寻都能听到自己脑袋里炸起烟花的声音。
推辞和拒绝直接就被划出了思考范围。
接着思考范围也消失了,就只剩下了炸的十分欢快的脑袋。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沙发里,也不记得那人是怎么又坐回去继续画画的了。
应寻抱着比刚才那一打画稿还沉的书,又一次的陷入了“单方面”的爱情。
最考验耐心的果然还是重复的劳动。
下笔不用思考的过程让陈灼都有种自己变成了活体印刷机的感觉。
每重画一笔就能重新顿悟一回为什么那么多画师都喜欢用板绘的原因。
唯一能聊表安慰的也就是布局和色彩的搭配在第一张废稿上就有了成型,所以这次完稿的时间缩略了几乎90%。
但就这10%画完,时间也都已经过了零点。
在座椅里舒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上半身,陈灼捞起用过的笔刷用具毫不留恋的离开了桌子。
“……”
手一滑差点给地板染了个颜色,幸好他补救的反应还算迅速,没真的打翻调色盘。
也没把沙发上睡到嘴都张开的人惊醒。
陈灼安静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记忆慢慢回溯。
人是自己带回来的。
…怎么画的都把这事给忘了。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毫无防备的睡姿,陈灼轻叹了口气。
上次在画室趴着都能睡着,窝在沙发里也难怪会睡的这么沉了。
紧了紧拿着调色板的左手,陈灼关掉了蓝牙音响,无声的越过他走出了房间。
从没像现在这样洗过工具。
陈灼蹲在阳台上,对着盆里第N次迅速被颜料染浑的水,陷入了沉思。
脸上也少见的出现了几丝烦躁。
客厅和卫生间离房间实在太近,直接放水那人肯定会被吵醒。
端水到阳台的方案又显然不可行。
要怎么洗。
感知到腿部隐隐有要变麻的趋势,陈灼皱了皱眉,还是端着满满一盆浑水站起身走向了客厅。
用比冲挂耳咖啡更加轻柔的动作,缓缓倒干了盆里的水。
而后捞出还挂着颜色的一众工具,整齐的码在了洗手池里。
为明天接着洗做准备。
解决完清洗工具的问题,陈灼回到房间才意识到,自己面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
怎么把这人送回他自己的公寓。
直接叫醒,那刚才所有的举措就都失去了意义。
不叫醒,根本不可能做到。
难道就让他这样睡在沙发上么。
陈灼端着手臂,又看了会儿这人安静的睡颜。
——仰躺着也挺好看。
这个想法浮起来的瞬间,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察觉自己目光停留在这人脸上的时间,已经久到没办法用普通打量去解释了,陈灼才骤然清醒。
陌生的感觉席卷全身。
“嗡~”
这人放在一旁小柜子上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了几下。
鬼使神差地,陈灼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视线接触到手机的下一秒,屏幕熄灭了。
壁纸闪过的速度很快,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留意到。
除了一种情况:
壁纸上的人就是自己。
「看错了。」
这是脑海里响起的第一个声音。
紧接着这个自欺欺人的想法就被无数汹涌的浪潮盖过了。
「自己的脸还会认错吗。」
「这才是校医室里应寻紧张的原因。」
「他喜欢你。」
呼吸倏然重了几分。
想法这种玄乎的东西,一旦冒了头,立马抛之脑后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陈灼在内心疯狂的喧嚣声中伸出手,轻点了一下屏幕。
亮起的壁纸终于打消了他最后的一丝不确定。
很多的违和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说到一半的电话。
徐佳铭的问题。
明明不怕自己却又躲闪的眼神。
127。
沙发上的少年依旧睡的香甜,对自己的窥探丝毫没有察觉。
陈灼喉咙紧了紧,无声的偏过了头。
沉默的又坐回到了画桌前,视线接触到右上角的画稿,陈灼又是一怔。
他喜欢。
那自己呢。
为什么会不想把画交出去做封面?
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吗?
最初的问题得不到解决,后续的反倒接踵而至。
像是突然起了逆反的心思,陈灼冷着脸用扫描仪扫下了「舞妓」的手稿。
打开乐乎的动作也丝毫没有犹豫。
直到看见账号里多的连具体数字都不显示了的私信和评论。
他的手顿了顿。
几秒后还是面无表情的添加了图片。
新画,删除。
舞妓,删除。
美人,删除。
来来回回删了几遍,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发出去的究竟是什么。
五秒,十秒,半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