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总之别写我名字。”金朝打开钢笔,就在自己的名字上画了个箭头,直指最末端小弟一列。
程大器瞧他犟的,便也只能随他去了。“行行行,都依你。那你再往后翻翻,给我把把关。”
后面几页其实就是把大力帮口头规定的章程以书面的形式确立下来,例如“帮派众人不得以坑蒙拐骗等形式骗取百姓钱财、危害无辜者生命,违者视情节轻重施以刑罚”“泄漏帮派身份者斩立决”等。
“怎么突然这么正式起来?”素来不过问帮派事宜的陶园昌骤然被按上了个“副帮主”的身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树大招风,如今大力帮都不知被多少人盯上了,若再不严加管理,恐怕就被要被帮里那些个老鼠屎毁了。”程大器摇摇头,感慨道,“我退出青帮后,本想要金盆洗手的,谁知只是开了个车行,仗义行侠了几回,就又搞出了个帮派来。”
陶园昌哭笑不得。他也不过是好心和金朝搭了个话,谁知就这么改变了一生。人的命运还真是难以捉摸啊。
“再说了,我是一心想和你们组织结盟的,除了送点小武器,当然还得整顿帮纪好好表现一番。起码不能像隔壁拆白党那样,出现小白脸骗财骗色的恶行。”程大器正是听闻了近来上海滩中其他帮派干出的荒唐事,才急不可耐地要重塑帮规。
他明白自己的帮派再怎么扶贫济弱、好善乐施,也做不到革命组织的高度,只有与陶园昌他们联手,才能实现真正的大义。
等程、陶走后,金朝才把装沈满棠信笺的麻袋又掏了出来。信在袋中翻滚着,早已打乱了顺序,因此金朝这才翻到了沈满棠上月初给他写的信。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好像在大门外看见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不过那个男生又瘦又黄,身上也脏兮兮的,脚上还穿着一双红色绣花鞋……”读至此,金朝连信纸都拿不住了,只能任其飘落在了地上。
这分明是他上辈子穿着婶子的绣花鞋,从乡下走了两天两夜后,在沈家门口与沈满棠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可沈满棠怎么会看到这些?
他当即提笔写道:“我相貌平庸,你会遇见和我相像之人并不奇怪。以后若是再碰到类似之人,千万不要傻愣愣地跟着人家走,知道吗?”
他想了想,又补了句话吓沈满棠:“不过我想你八成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一个男的怎么会穿红色绣花鞋呢?你想想也知道这有多不合理。你下次要是再遇上这种事,就使劲骂它,冲它吐口水,这样鬼就不敢靠近你了。”
写完后金朝才发现,才短短两分钟,自己背后的衬衫就已汗湿了。他重重地陷进椅背,仰头长叹了口气。只他一人重生便罢了,现在就连常遇青都有了前世的记忆,若是沈满棠日后再多想起些什么,甚至也和他们一样重生的话,那他这些年的努力恐怕就都将毁于一旦了。
他实在难以保证,沈满棠再次拥有前世的记忆后还能好好活着。
沈满棠近来放学后总是不得已要捎上常遇青,等他到了画馆后再让胡叔把常遇青送回常家。他虽然很不情愿,可常遇青总以家中无人接送、姐姐也出远门了为借口,缠着沈满棠送他一程。而胡叔一贯老好人,又不愿得罪常家少爷,便帮他劝起了沈满棠。
沈满棠想到常安走了,常遇青一个人在上海也怪可怜的,无奈之下只能同意下来。
自那之后,常遇青便每日没脸没皮地跟在他身后帮他拎书包和画具,而沈满棠则抱着双臂,自顾自地快步走到前头生闷气。
这天,他又一次故意把常遇青甩在身后,一个人率先走出了校门。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老地方看见自家的车,而是看见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
他吓得跌坐在地,抱着头尖叫起来。
怎么会这样?Louis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又会出现在学堂门口?他是来找他的吗?是想来报复他吗?
“小满!小满你怎么了?”常遇青急忙丢开书包,想要将他扶起。
沈满棠在被触碰的瞬间一个激灵,把常遇青这么个大块头都推翻在了地上。他紧紧抱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不停哭喊着:“别碰我,别碰我!”
“好,我不碰你,你别怕。”常遇青退后两步,安抚他道,“小满,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是常遇青,我不会害你的。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跟我说好不好?”
沈满棠根本听不见常遇青在说些什么,他只听见有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一双麂皮皮鞋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抬头一看,是Louis……这人脸上永远挂着一副瘆人的笑容,一双绿色的眼睛就像蛇一般阴森地锁定他的猎物。
沈满棠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蛇咬住了,他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着,嘴里不停求饶道:“你别再来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Louis听了话后当真就停了下来。他歪歪头,上下打量着他的猎物,然后欣然同意道:“也好,你确实不如小时候可口了。”
沈满棠如坠深渊,在要跌落谷底的最后一刻,脑中乍然想起,Louis的死讯是元宝告诉他的,而元宝是不会骗他的。他又想到元宝在信中写的:“你下次要是再遇上这种事,就使劲骂它,冲它吐口水,这样鬼就不敢靠近你了。”
他赶忙狼狈地吐着口水,捂着眼破口大骂道:“滚你个黄毛绿眼怪!回你的阴曹地府待着去吧!”
等骂完后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果然,眼前只剩下个在抹脸的常遇青。
Louis真的是鬼,太好了,对他来说,Louis恐怕是少数比鬼还可怕的人了。他拍拍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庆幸只是虚惊一场。可这幻觉未免也太真实了,甚至连Louis的脸都比印象中要老上几分。
常遇青草草擦了擦脸和眼眶,然后伸手将惊魂未定的沈满棠拥入怀中抚慰道:“小满乖,不怕啊,都过去了。”
直到听了刚刚的怒骂后,他才惊觉沈满棠看见了什么。上一世就是在这么一个午后,他与沈满棠并肩放学时,看见那个死洋鬼子从远处走来,然后再用那番话去羞辱本就已精神崩溃的沈满棠。
在这之后,他才听到了沈满棠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我已经把那黄毛绿眼怪一刀一刀片成片了,你放心,他不会再纠缠你了。”常遇青顺着沈满棠的脊梁,一遍遍轻抚他的背,将Louis前世的死因说与沈满棠听。
可惜这一世,Louis是尝不到凌迟之刑生不如死的折磨了。他重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查Louis的下落,可却从英领事署的档案室中查到此人已于六年前因病去世了。他当时松了口气,以为命运的改变可以让沈满棠免受凌辱之苦,却没想到即便早早死去,Louis也依旧给沈满棠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以后你去哪我都陪着你,保护你,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好不好?”常遇青侧过头,对着沈满棠的耳朵轻语道。
等了会儿,见沈满棠还在愣神,他便又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耳廓,然后自说自话道:“就当你答应了啊。”
我惨了,我今天又撞鬼了,而且那个鬼居然还是Louis。我太害怕了,到现在手都控制不住在抖。这事我只告诉过你,连芦姐姐都不知道,所以我也没有别人可以倾诉。你要是还在我身边就好了,只要你抱抱我,我就不会再想起那些糟糕的事了。
唉,连鬼都知道我是最好欺负的,没有你的保护他们就都找上我了。但你的驱鬼方法很管用,我今天朝他吐了口水、说了脏话后,他就消失了。你看,虽然你不在我身边,但也依旧在保护我呢。
不过虽说今天Louis是被我赶跑了,但我真正害怕的是,要不了多久祖父、祖母、爸爸和三叔就都会变成鬼来找我了。可我又不想冲他们吐口水驱赶他们,因为我确实亏欠他们许多。
是不是只有我死掉,他们才能原谅我?我虽然是个灾星,害了很多人,但我也不想这样的。
写到“死”这个字眼时,沈满棠才意识到自己都在和元宝说些什么。他赶忙把信纸搓揉成团,像避瘟疫似的把它扔进了垃圾桶内里。
他调整了一番心情,又抽出一张信纸,满面笑容地写道。
元宝儿亲亲:
晚上好呀!宝宝哥你吃饭了没有?我今天胃口特别好,吃了一大碗八宝饭,外加一碗小圆子,甜津津的可好吃了。你要是在肯定不让我这么吃,还会咒我烂牙,可惜你现在管不着我了略略略。
不过我的牙还是很健康的,这点你放心,我每天刷牙刷得手都酸了。你那个计时沙漏是不是堵住了?漏得这么慢!你再给我买一个吧,好不好?我想要你送的。爱你亲亲!
还有一件事,我发现我们相处了这么久,却连一张合照都没有,这怎么行呢?我真怕哪天我就忘记你长什么样了。你可不可以寄张你的照片给我呀,拜托拜托啦。
不好意思噢,明明是你要生日了,我还向你要这么多东西,真是很该打呢!不过我已经在给你准备礼物啦。以前你天天陪着我,我手上也没钱,想给你买礼物都买不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攒了好多零用了,一定能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阔气的小金猪
一九二三年四月十八日
沈满棠撂下笔,叹了口气,在封信封时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芦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规劝道:“小少爷,晚饭还是多少吃点吧,否则胃会难受的。”
沈满棠扫了眼五彩缤纷的八宝饭,毫无食欲地摇摇头,求饶道:“芦姐姐,我真吃不下呢,你放着我明早吃好不好?”
他今天没被阴魂不散的Louis吓破胆就不错了,哪还能吃得下东西?
芦荟向来顺着他,因此这会儿也没再逼他进食了。她心疼地摸摸沈满棠凹陷的脸颊:“宝贝,你瘦了好多。”
沈满棠扯起嘴角,努力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逗芦荟开心道:“电影明星都这么瘦的,这是帅呢!”
芦荟心知沈满棠这段日子得了心病,便也哄着他道:“好好好,我们小少爷比电影明星都帅。”
沈满棠被夸得暂时忘却了悲伤,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然后发出了“啧啧”的赞叹。他这么好看的脸蛋儿,就得用照相机多多记录才行。他转转眼珠,想出个鬼主意来。
五月四日深夜,沈满棠缩在学堂课桌底下,手里捏着他刚买来的怀表守株待兔。
直到怀表的指针都要指向十二点了,他才终于听见了微弱的开门声。
金朝在走近沈满棠位子后才打开手电筒,只是这一照,差点没把他魂给吓飞。
他赶忙摁灭手电筒,蹲下身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沈满棠扑到他怀里,欢腾得不行:“十二点了!元宝生辰快乐!”
金朝被他撞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无奈只能厉声喝止道:“别动,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跑出来的?”
“我不是跑出来的,我都没回家呢。”沈满棠挪了挪屁股坐他腿上,解释道,“我骗芦姐姐说明天画馆有集训,要带我们去乡下写生,所以今晚就住画馆了。我还把明天的假都请好了,就等你落网呢。”
“你还真是长本事了,还学会骗人了。”金朝用力掐了掐沈满棠的腰,被他气得头顶冒烟,“半夜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万一我今天没来呢?”
“你不会不来的,”沈满棠信誓旦旦道,“每月五号我来上学,抽屉都被清空了。你都坚持了这么多个月了,没道理这回突然爽约。”
“那我要是叫别人来取怎么办?”金朝无语地扯了扯沈满棠的腮帮子,打击他的自作聪明。
“啊……”沈满棠瞪着双大眼睛,不知所措道,“不会吧?你还有小弟能使唤吗?”
“……”金朝赏了他个脑瓜崩,严肃道:“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沈满棠低下头,讷讷道,“我错了嘛,你别生我气了,生日得高高兴兴的才行。”
金朝被他磨得没脾气了,只好道:“你先下来,我装一下你的信。”
他摁亮手电筒,将它叼在嘴里,然后抖开麻袋,熟练地搜刮沈满棠桌桶里的信封。
沈满棠也上手帮忙,然后弱弱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看我每次都给你写这么多信,你怎么就回我一封呢?我都不想我的。”
金朝睨了他一眼:“哪有谁像你一样话痨,连自己每天吃了什么,穿了什么都要报告。”
“可这样就像是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啊。”沈满棠从背后环住金朝的脖子,贴在他脸上撒娇道,“我也想知道你每天都在干嘛嘛。”
“走了,小话痨。”金朝推开他,把麻袋甩到背上,冷酷拒绝道。他连读沈满棠的信都费劲,更别说让他也写这么长了。
沈满棠立即起身,牵住金朝的手晃悠道:“我们去哪啊?是去你住的地方吗?”
“去旅店。”金朝可不敢把沈满棠往亭子间领。这家伙细皮嫩肉的,住他那儿一晚上就能被蚊子抬走。
“哦哦。”沈满棠点点头,表面上无波无澜,内心却已经激动得快爆炸了。他一定是生病太久脑子转不动了,不然早该逮到金朝了,哪还用死守着每月一封的来信排解相思之苦。
到了旅店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兜里的怀表展示给金朝看。“元宝,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看喜不喜欢?”
不过这表说是他送的,其实钱还是金朝给的,他不过是克扣了自己的口粮罢了。
沈沧养孩子没那么心细,只知道把钱拨给芦荟和胡叔,让他们管沈满棠的日常开销和吃喝玩乐,却没想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口袋里也需要有点私房钱才能给心上人献献殷勤。沈满棠又不敢去沈沧面前惹他心烦,只能自个儿想办法凑钱。
于是他便今天找胡叔借钱买桂花糕,明天找芦荟讨钱交课本费,再加上金朝每月给他的一大笔钱,才七零八碎地凑出了买怀表的钱。
“你这是拿的二爷的怀表?”金朝在旅店昏暗的灯光下草草一看,还以为这怀表是沈沧每日佩戴的那一块。
“才不是呢!”沈满棠急忙打开怀表,指指表盖上的刻字印证自己的话,“这是我攒了好久的钱才买到的。虽然肯定没有二叔那枚贵,但已经是我能买得起的最贵的礼物了。”
当他开始思考送什么礼物给元宝时,他才终于明白芦荟为什么会给他送怀表了。这恐怕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一件昂贵、实用且耐用的东西了。他想要元宝每天看时间的时候都能想到他。
因此沈满棠一攒够钱就把跟屁虫常遇青踹了,然后马不停蹄地奔向钟表店选购了这枚怀表。见店里有刻字服务,他还央求钟表师在表盖上刻了“元满”二字。
金朝没认真看表,反而皱眉道:“我让你买的夏衣你是不是没买?”他看沈满棠身上穿的还是去年的衣服,袖子和肩膀处显然已经不合身了。
“不用买,等二叔要做衣服的时候会想起来让师傅也来给我做几身的。”沈满棠赶紧用话堵住金朝的嘴,免得他训起人来没个完的。
金朝又赏了他一个脑瓜崩:“二爷又不会再长高了,你怎么知道他这一季会不会喊裁缝上门?以往这都是太太操心的事,二爷不一定想得着这些,你自己要独立起来。以后再让我发现你乱省钱,我就不给你回信了。”
“别啊,”沈满棠急死了,又一个箭步跨坐在他腿上,用头蹭他的肩窝,“我回去就让芦姐姐代我开口,让二叔给我钱去买夏衣,你别不回我信!我以后都会听话的,你就原谅我这回吧。”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金朝推开沈满棠的头,继续板脸教育道。
“那你就收下这块怀表吧,我保证再也不省钱了,”沈满棠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我以后花钱一定大手大脚!分文不留!”
金朝这才接过怀表,把它郑重地放进了钱袋子里。
“你不戴戴看吗?”沈满棠有些失落。
金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快透了的汗衫和用草绳绑紧的缅裆裤,连个卡表链的扣子和放怀表的布兜都找不着,实在想不到他这身乡下人打扮该怎么上身展示怀表。
“等我下次穿好看点再戴吧。”金朝摸摸沈满棠的头,赶他去洗澡。
沈满棠这才高兴起来,匆匆冲了个凉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回来,黏着金朝抱怨:“浴室里头一点也不干净,我感觉我越洗越脏了。”
金朝汗颜,他今天带的钱不多,只能住得起这种中端旅社。但在订房前他也进房间里看过了,明明还算挺整洁的装潢,却被沈满棠嫌弃的好似是进了个贫民窟。
“忍忍吧,下次带你去住好的旅馆。”金朝用被沈满棠嫌弃的毛巾草草给他擦了下头,又道,“这边也没雪花膏卖,你明天回家自己多擦点。”
沈满棠一听“下次”还能再出来住,便顿时心花怒放到看旅社都美了。等金朝冲洗完后他便像在家时一样,手脚并用地把金朝压着,嘴里还念个没完。
“元宝,你好像比之前壮了不少。”沈满棠惊奇地戳着金朝的胳膊,发觉这块肉变得硬实了许多,戳下去还很有弹性。
“嗯,这段时间锻炼得多了。”金朝离开沈家后,便多了许多自由时间,白天去工厂处理完公务后就帮着学徒们一起装机器、搅糖,有时还会被程大器拉去练枪、修车,总之是一刻都不得闲的。
“我也想锻炼成你这样。”沈满棠爱不释手地在金朝胳膊上又戳又滑,和弹钢琴似的把金朝那块皮肤弄得麻痒不已。
金朝都懒得戳破他的幻想。一个连书包都没背过一天的人,上哪长肌肉去。
沈满棠光上手还不够,还把嘴贴到了金朝胳膊上“么么么”了三下,然后心满意足地感慨道:“我真是想死你了元宝!”
“正常点,睡觉。”金朝一把摁住那个骚动的脑袋,把他挪到了枕头上。
沈满棠躺是躺好了,但嘴还是闲不住,没话找话道:“小姑前不久刚毕业回国,知道祖母的事后,第二天就搬出去了。我估计她是生二叔气了。”
“嗯。”金朝在工厂忙了一天,实在有些困了,他一下下地拍着沈满棠的背,却险些把自己给拍睡着了。他没想到沈满棠每天写这么多信了,见面还有话聊。
“小姑没了姆妈,一定也很难过吧。”沈满棠感同身受地泛了点泪花,然后再很不道德地把眼泪擦在了金朝的汗衫上。
“嗯。”金朝魂飞天外,困得连拍背的手都抬不起来了,最后终于在回完话的下一秒睡着了。
“我身上好痒,好像有虫子在咬我。”沈满棠推了推金朝,把挠红了的手臂伸给他看。
金朝猛地被推醒了,他打开灯,查看了一下沈满棠的前胸后背,确实被他挠得一片霞红。
“是不是床单不干净啊。”沈满棠越说越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爬满了虫子,整个人就像只猴子一样东抓西挠了起来。
一点事没有的金朝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皮糙肉厚了,他喊停沈满棠道:“别挠了,你睡我身上吧。”
“真的啊?”沈满棠的眼睛瞬间一亮,咧着两颗白糖似的门牙兴冲冲地翻到了金朝身上。
“我重吗?”他还算有点良知,担心自己把金朝压坏了。
“还好。”金朝掀开被子,又调整了一下睡姿,把沈满棠整个人都和床单隔离开来。
沈满棠的心脏贴着金朝的胸口噗通直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怕被金朝觉出异样来,便只能又找话题道:“元宝,江姐姐居然有男朋友了。”
这事他在信中已经提过了,但他还是觉得很有必要当面和金朝诉诉苦:“听说是个富商呢,也不知道人靠不靠谱。”
金朝睁开眼,想起了上一世的四年后,江显颐被这个名为孟广闻的男人骗得身败名裂、人财两空,一代电影皇后最后沦落到与沈满棠这种小开混迹声色场所的可悲下场。
可常遇青分明与江显颐走得这般近,难道还没有及时阻止这场悲剧吗?
金朝狐疑地问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据我所知,现在可没有小报爆料过江小姐的男友是谁。”
沈满棠心虚道:“常遇青,他闲着没事干硬要告诉我的。”本来他还在信中刻意隐去了常遇青的名字,半遮半掩地跟金朝说了这件事,没想到还是被金朝察觉了端倪。
“那部电影下映很久了,也是常遇青带你看的?”金朝毫不客气地拧了沈满棠耳朵一把,“跟你说了离常遇青远一点,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沈满棠大崩溃:“是他逼我的啊,我又打不过他。”要是可以,他倒真想把常遇青捆起来大揍一顿,好叫他别再像个跟屁虫似的骚扰自己了。
金朝总觉得常遇青接近沈满棠的目的不纯。这人重生后对自家人的大事都不闻不问,就围着沈满棠这一个小兔崽子转,莫非真如他最初所猜想的那样,常遇青在前世也对沈满棠抱有不好的心思?
他瞪着眼,对沈满棠耳提面命道:“总之你离这些不怀好意的男的远一点,别等会儿被人卖了还得给人数钱。”
“我离得远远的呢,”沈满棠捏着鼻子表达自己对常遇青的嫌恶,“我就喜欢你,不喜欢别人。”
“如果有哪个男的一直缠着你,有事没事就言语骚扰你,还动不动上手摸你,你就要多个心眼了,知道吗?这种人很有可能是断袖,借朋友、老师的名义对你图谋不轨。”金朝怕自己不在,沈满棠这个笨蛋就又要被别人,尤其是常遇青这个最可疑的人骚扰了,因此只能揪着他耳朵,让他长长记性。
……可我偏偏就是你要我避开的这种人啊。沈满棠在心中难过地想,我在元宝眼里果然是个变态。
对于金朝的严词警告,他只能闭上眼一声不吭,慌乱地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下章可以长大了
第二天一早,金朝就把沈满棠叫了起来:“小猪,起床去上学了。”
沈满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金朝身上滚下来,然后翻了个身接着睡。
“你现在身上不痒了?”金朝没好气地踹了沈满棠一脚,这家伙压了他一晚上,他几乎就没合过眼。
沈满棠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在自家大床上,他赶忙翻了个身,重新滚到他垫了一晚的肉垫上。
“痒痒痒,痒死了。”沈满棠环着金朝的脖子,趴得格外心安理得,“我不要去上课了,我都请假了还去上课,那不就暴露我撒谎了吗?”
“你也知道自己撒谎了啊,”金朝狠狠拍了下他的屁股,“以后再让我抓到逃课你就死定了。”
“不逃了不逃了,今天是有特殊情况嘛。”沈满棠撑起身子,可怜巴巴地与金朝对视道,“我的生辰过得那么糟糕,都有心理阴影了。我就想给你过一天生辰弥补一下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