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任何地方响,洛小池……真的不在家。
“嘟……嘟……嘟……”
洛小池的电话没有彩铃,每一声“嘟嘟”都响得他戾意愈重——洛小池无缘无故的消失,怎么不跟他报备呢?
电话也不好好接,究竟又要做什么?
“嘟……嘟……嘟……”
“嘟嘟”声又过三遍,终于,电话接通了。
少年清冽的声音自对面传来:“曲先生?”
有些……陌生的称谓。
自从一年前,他让人带洛小池去游乐园,帮他补过生日后,少年就再也没叫过他“先生”,起初,曲明砚还有些不乐意,后面也就渐渐习惯了,今天怎么……
曲明砚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音色微沉:“我回来了。”
洛小池:“嗯。”
“………”曲明砚的指节不自觉紧了紧,问:“你在哪儿?”
“和平里夜市。”
和平里……?
在城南,和这里隔着十几公里,曲明砚不明白:“你去那儿干什么?”
洛小池:“玩儿。”
很正当的理由,或许,只是自己的要求有些多,曲明砚的呼吸渐渐稳下来,电话对面,洛小池又喊了一句“先生……”
音色氤哑,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恰巧,这时,一个电话打到了曲明砚的手机上。
是中控局的同事。
目光微顿,男人轻叹一口气,只嘱咐了一句:“早点回来,别忘了明天管家的工作。”
便挂掉了洛小池的电话,接通了同事的。
和平里夜市上的人有些多,伴随着一道清晰的“嘀——”,信号本就不好的通话被挂断了。
亏的刚才,洛小池还特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接。
他喊“先生”,其实是想问问曲明砚关于“老城区拆迁”的事,他想,如果曲先生能有个说得过去的解释,他会考虑回去。
说服自己原谅他,毕竟建筑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
现在“老城区拆迁完成”的消息漫天飞,曲明砚每天关注新闻不可能看不见。
只是他没放在心上,甚至……连一句相关的话都没有说。
到底还是洛小池没那么重要,不值得高高在上的曲伯爵纡尊降贵,记得这一点微末的小事。
冬季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老板,你是不是出来的时候穿少了?怎么风一吹就红眼睛啊?”
正面前,秘书宋逸明买了好几串鱿鱼回来,被他这么一提醒,洛小池才将将反应过来。
洛小池慢慢将眼泪收回来,想:他不会回去了。
金地大厦,有的是别的办法进!
少年收下手机,抹了抹眼睛,接过一串鱿鱼,道:“可能这儿人少吧,往人多的地方走走就好了。”
“好啊,我看前面有卖煮玉米的,我女朋友可喜欢吃了,我想给她带两根回去。”
“老板,你也一起往前走走吧。”
“嗯。”洛小池点点头,脚步踏出去。
另一边,别墅里。
曲明砚处理好突如其来的工作洗完澡,已经是夜里一点。
靠在床上,没有洛小池的另一边空空荡荡,只放了一个枕头,床单干净整洁,没有丝毫温度。
曲明砚落了落眸,下意识按亮床头的手机。
一点了,洛小池还没从夜市回来,连个【晚安】都没给他发。
……不对!
曲明砚指尖顿了一瞬,印象里,洛小池好像……很久都不给他发【晚安】了。
他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准确的说,从初六开始,洛小池就没再给他发过消息了。
不知道又在闹什么脾气。
曲明砚搁下手机,闭眼躺下,想:等洛小池明天回来再问吧。
这一年来,他与洛小池起过不少摩擦,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只要他问一句,洛小池就会红起眼睛,主动抱住他,靠在他肩头一字一句地跟他解释,然后矛盾迎刃而解,明天也不会例外。
先睡吧。
曲明砚想:再睁开眼,洛小池就回来了。
曲明砚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晚翻来覆去,他睡的并不踏实。
凌晨四点半醒来,他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洛小池的消息。
以前那个虽然小心翼翼,但一天总会给他弹许多消息的少年没有再找他,一条也没有。
他落指点开,聊天记录依旧停留在大年初五,夜里十点,洛小池给他发了三条。
洛小池:【晚安。】
洛小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好想见你。】
洛小池:【真的好想啊。】
但……,初五那天晚上他在外面应酬喝酒,并没有回复。
初八偶然想起来后回了一条:【不是说过了十五才回去?】
洛小池没有回,直到现在……
突然的冷漠让曲明砚有些不适应,他起身走向洛小池的房间,打开房门,床上依旧整洁,少年依旧没有回来。
——这是准备在外面玩到多晚?他在京都还有什么朋友吗?
想法一出,曲明砚像是被什么怦然命中眉心,呼吸无端漾了一瞬,周身血液都跟着扩开涟漪——他好像……从没关注过洛小池交了什么朋友。
印象里,清瘦的少年似乎一直围着他转,每次看到他,都会笑着抱上来,绽出一个好看的笑脸。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曲明砚的眸色微微暗,思索片刻,还是给洛小池拨过去一通电话。
“嘟……嘟……嘟……”
沉闷的“嘟嘟”响过十几声后:“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嘀”的一声,曲明砚按掉电话,再次拨过去。
“嘟……嘟……嘟……”
这一次,“嘟嘟”响过三声之后,对面终于接通,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似乎正喃喃着:“一间大床房,要通风好一点的,谢谢。”
酒店前台说要身份证的声音飘远落下,
曲明砚指节蓦的收紧,好半晌,才听到那陌生男人问:“喂?哪位?”
曲明砚声调冷沉:“洛小池呢?让他接电话。”
“嗯……”
对面,少年的轻哼微弱传来,伴随着酒店前台说房间号的声音,曲明砚的指节越收越紧。
“哦……他……他喝醉了。”
曲明砚:“醉了?”
“对。”电话另一头,宋逸明扶着洛小池,有些艰难的回:“他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接完一通电话就挺不开心的,在路边吃烧烤的时候喝多了酒,又不肯说自己家在哪儿,我只能把他带来这里。”
“具体的位置,在哪儿?”曲明砚咬牙切齿。
宋逸明却小心警惕起来,因为洛小池并没有给这个号码做任何备注:“您……是他的什么人?”
什么……人?
曲明砚心尖无端荡了一下,他说:“雇主。”
他与洛小池之间,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明确的关系。
他跟洛小池签了劳动合同,洛小池是他的管家,洛小池为他工作,对他负责,其余的……实在没办法界定。
“可是……不对啊?”宋逸明的声音持续传来,伴随着按电梯和刷房卡的声音。
宋逸明说:“洛小池好几天前就说他已经辞职了,没有雇主才对,不然他也不会搬出来,您到底……”
“够了!让洛小池跟我说话!”
对面的声音猛然拔高,宋逸明被吼得一个激灵,手上力道一松,洛小池有些失重的倒在床上,缓过一阵天旋地转地头晕,他说:“小宋,把电话给我吧。”
宋逸明转过身,低头递上电话,随后认真告了别。
房门“咔哒”一声合紧,洛小池慢慢将手机挪置耳边,曲明砚深重的呼吸声自听筒传来,薄唇轻勾,少年有些凄凉地喃喃了一句:“曲先生……”
曲明砚的调子又冷了一个度:“你还知道我是谁?”
“知道……”洛小池问:“大晚上的,不睡觉么?”
对面,曲明砚似乎很深很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在哪儿?”
“在哪儿?”洛小池喝了酒,嗓音偏酥,尾调都连在了一起,含糊不清的渣男声线:“我现在……在哪儿?跟您……有什么关系?”
曲明砚的声音冷到了骨子里:“你再说一遍。”
“曲先生。”洛小池说:“我辞职了,辞职信就放在客厅茶几的茶壶下面,我们的劳动关系结束了,这个月的工资我也不要。”
“您留着,送给下一任血仆吧。”
“最好找个事儿少的,不会动不动就出口麻烦您,让您帮忙,做一些根本就做不到的事!”
对面,曲明砚似乎听得有些懵:“洛小池,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这样吧。”洛小池的声音有些散,细细听,浓重的鼻音几乎带出些许哽咽。
他说:“曲明砚,我不想见你。”
眼泪一颗一颗往外淌,洛小池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慢慢从心底抽离了。
丝线似的,他看不见,握不住,抓不着,却会莫名觉得疼。
但他还是要说:“曲明砚,你总欺负我,我不要喜欢你了。”
“洛小池……”
“嘀——”
手机的通话被切断了,曲明砚没有睡着,也没有再打过去。
深深调过几个呼吸,他走到茶几边,将洛小池的那封辞职信找了出来。
里面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只在信封上写着大大的“辞职”两个字,显眼的有些过分。
偌大的曲家别墅里,吴叔一向是最早醒的,也许是老年人的觉比较少,清晨,小老头一进屋,就被曲明砚抓住问:“洛小池走前说了什么?”
但……,其实吴叔也记不太清了。
洛小池走前的情绪一直不太好,大年初六,天空落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干净极了。
吴叔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曲明砚对面,道:“那天的雪下得很大,我劝他雪天路滑,晚点再走吧,但小池就跟没听见似的。”
“他只把这封辞职信放在这儿,告诉我:'吴叔,我是想就这样结束的,可是我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什么也没敢写'。”
所以,洛小池到底为什么生气,什么答应了他的事却没有做到?
曲明砚神思一动:拆迁吗?
曲明砚眸色暗了暗,随手丢下辞职信,向后靠在沙发上。
得到了结果,心尖一松,应酬完赶路回来,彻夜没睡好,以及情绪剧烈变化导致的疲惫便一股脑翻上来,他抬起手,有些倦怠地捏了捏眉心。
深沉的呼吸缓过几分钟,曲明砚起身,音色一贯的清润冷漠:“饿了,今天早饭吃什么?”
吴叔:“…………”
吴叔起身跟过去,靠着餐桌坐在曲明砚旁边,眉心拧的有些深:“明砚,我以为你知道了,会去把他找回来。”
“为什么要找?”曲明砚的神色晦暗不明,语气却异常坚定:“我没有错!”
他说:“是他自己离开家,不问我原因,也不听我的解释。”
吴叔实在理解不了:“明砚!有些事情,难道一定要别人问了你才能说吗?”
“归根到底还是他不信任我。”
“明砚……”
“够了,舅舅。”曲明砚打断吴叔的话,眸色深得有些戾:“我妈身体最近有点差,你有空做点她喜欢吃的,去陪陪她吧。”
多年不喊,突如其来的一声“舅舅”将吴叔打得措手不及,准备劝阻的话咽回去。
片刻后,小老头安安静静起身,背着手,兀自走了出去。
洛小池好好睡了一觉,在酒店房间醒来,已经接近十二点。
他试探着动了动,浑身酥得像散架,实在没力气起,索性又续了三天的房,洗漱完,让保洁阿姨收拾好房间,便点了份外卖,靠在屋里看电视。
是一档恋综。
节目里,中午的时候,有一对情侣闹矛盾,女孩儿似乎有些轻度抑郁,为什么生气了也没说,只一个人坐在湖边,安安静静地望着水。
然后,男孩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断排除各种可能,最终,找到了女孩儿受委屈的原因。
他对症下药,主动去哄,然后,女孩儿就趴在他肩头,颤抖着落下两行泪。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
弹幕直呼:【555,绝美爱情。】
【mua的,共情能力太强,我哭了。】
【这就是所谓的有心者不用教,无心者教不会吗?呜呜呜,爱了爱了!】
蓦的,像是被刚才的弹幕刺痛了哪根神经。
洛小池抬手,果断换了档节目,大男主剧,无CP。
嗯,爽了。
少年在酒店颓废了三天,心绪终于调整好些的时候,洛小池起身,换上一身新衣服,开车,重新回到市中心。
另一边,曲家。
闹矛盾的第一天,洛小池没有回来,曲明砚没睡踏实,夜里辗转反侧的醒;
闹矛盾的第五天,洛小池没有回来,曲明砚觉得,最近的菜实在不合口味;
闹矛盾的第十天,洛小池没有回来,曲明砚聘了一名新管家,菜还是不合口味,泡的茶他也不喜欢;
闹矛盾的第二十天,洛小池没有回来,曲明砚胃病重犯,找陈有川拿了药,辞退了新管家;
闹矛盾的第三十天,洛小池依旧没有回来,曲明砚外出执行任务受了伤,有些孤寂的躺在家里。
次日,陈有川从医院请了假住过来照顾。
晚上的时候,曲明砚发了烧,新中的子弹穿肩而过,打坏了他的旧伤。
纯白的绷带浸出血,曲明砚身上浸出一层薄汗。
陈有川不敢睡觉,每隔十五分钟为他量一次体温,换一次毛巾。
终于,曲明砚身上落了汗,呼吸渐稳,像是睡着了,陈有川松下口气,活动了几下肩膀,正准备搬个躺椅守在旁边,就见曲明砚眉头紧锁,紧闭的眼尾无声渗出泪。
他喊:“小池………”
“小池………”
很短很轻的一声,而且,叫过这一声,曲明砚便不再说话了,只慢慢收紧手,将身上的被子又扯过去一些,像是要抓紧谁的手。
悲伤沉溺,无声无息。
幽深的夜,陈有川一颗心无端收紧,眼前幽幽闪出前不久,在医院偶遇少年的景象。
陈有川慢慢坐下,心口始终像束着一根丝线,晃晃悠悠,静不下来。
会是……同一个人吗?
曲明砚的血仆和洛小池,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那他这段时间,都在研究什么啊……
凌晨三点,陈有川依旧无法入眠,确认曲明砚睡熟了,陈有川干脆开上车,出门,直奔医院住院部,检查当时的病房入住记录。
一年以上的监控录像医院都会存档,陈有川寻着大数据找,不一会儿,就在档案室找到了当日的入院影像。
那一天下了大雨,曲明砚的黑色轿车停在医院门口,不一会儿,他打开后门,抱出了一个面色苍白,浑身湿透的少年。
“咔哒”一声,陈有川定格画面,扣在鼠标上的指节不断收紧,他将曲明砚抱少年出来的画面放大放大再放大,然后………
洛小池的脸清晰映入视线。
所以,曲明砚的血仆就是洛小池……
洛小池的亲人死了,无家可归,遗传性的心脏病隐隐压着,童年留下的抑郁症反复复发,却依然对所有人保持礼貌,努力上进,努力生活,连路边看到一只猫都要救。
他们这一群高高在上的贵族子弟……就准备拿这样的少年去全身换血,当成不重要的猎物一样,按上手术台……
“砰砰,砰砰。”
陈有川的心脏反复跳着,速度慢到无法形容,身体仿佛被忽然注入了一支麻醉剂,于是血液散落,毛孔张开,不一会儿便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沉默半晌,之后,去了自己的诊室。
第二天,曲明砚一醒来,就看见陈有川给他拿了粥和几道清淡的小菜,摆好小桌,放在床头。
看着他精神尚佳,将粥喝下去大半碗,陈有川才道:“明砚,我一直没问过,你的血仆,叫什么名字?”
扣着勺柄的指节一顿,曲明砚眸色沉了沉,道:“重要吗?”
陈有川没惯着他,直入主题:“叫……洛小池吗?”
曲明砚的指节再次一恍,继续低着头,几分平静的喝着粥:“你想说什么?”
陈有川转身,将自己昨夜从诊室里带出的“诊断报告”拿出来,一张一张放在曲明砚面前,说道:“洛小池生病了,你知道吗?”
曲明砚的目光移过去。
陈有川继续道:“我之前跟你说的是,确认血仆身心健康,才可以继续研究,但洛小池他的心脏有隐性的问题,只是不明显,还有……”
“他最近抑郁挺严重的,情绪反复消沉,几天前还去医院拿了药,这件事……你也知道吗?”
话音落,曲明砚不再喝粥了。
他的动作迟迟顿着,眸底神色晦暗难辨,扣着勺柄的手越收越紧。
半晌,他问:“所以,实验还能不能……”
“你就关心这个?”
忽然的话打乱了陈有川所有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嘲讽,片刻后,身体稍稍后退,竟是不可思议的放松下来。
也不知在放松什么。
陈有川:“如你所愿,实验目前的进程很顺利,等'药用激素'提取好,不仅可以救你的母亲,还可以救你。”
曲明砚神思一动。
陈有川告诉他:“那样……你就不用依靠血仆了。”
陈有川:“你就自由了。”
权力巅峰的曲伯爵,一生只求金钱地位,最厌恶牵绊束缚,能自由的话,他应该……很高兴才对。
那时候,小池也能自由了。
中午,曲明砚的体温恢复正常,给他换完药,陈有川就离开了。
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自由”二字,曲明砚一个人靠在沙发上,眸色逐渐泛起几分躁意。
能自由是好。
不用依靠血仆是好。
可是……
他的情绪无头无尾的停顿着,片刻后,曲明砚起身,回屋拿出了洛小池的诊断报告单。
一条条掠过上面的病症和药物。
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有段日子没见了,怎么……忽然多出这么多病来?
离开了曲家别墅,洛小池,能去哪儿呢?
握着报告单的指节慢慢收紧,思索之际,忽听,“叩叩叩”。
有人敲门。
曲明砚回身望去,正见司机小王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口,得到他的允许后,小王迈步进入,将一张鲜红的请柬递到他手上。
道:“女王寿宴,明晚八点,金地大厦一层,女王护卫亲送请柬,诚邀伯爵参加。”
接下请柬时,曲明砚下意识藏了藏手里的报告单。
待小王离开后,再次拿出来,落手搁在茶几上,隐隐的戾气萦在眉宇间。
看一眼日历,二月十六,他过年时辞别洛小池回了老宅,算算,也有四十七天没见了。
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不知道洛小池有没有服软,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曲明砚轻轻叹下一口气,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闭眼靠在沙发上,他想:如果洛小池回来找他,再像以往一样,厚着脸皮说几句软话,他会原谅的。
次日晚,八点。
曲明砚的伤口有些感染,去参加宴会的时候,低烧依旧没有退下去。
隐隐的不适感熬得他浑身不对劲儿,理了理西装的领带,曲明砚想:待到十点他就回去。
却不料,前脚刚踏上台阶,就听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先生……”
曲明砚的指节蓦地一顿,心绪漾起,像是一块重石怦然入水,涟漪飘荡,丝缕水花跟随溅出。
定了定神,他没有回头。
正以为洛小池会找上来的时候,干净的少年拿着一件浅灰色西装,略过他,径直走上了台阶。
目光向前,也不知在对着谁说:“先生,天气还冷,宴会时间长的话,还是带件外套吧。”
洛小池……没有在喊他……
心脏骤然一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倏的抽空了一角,瞬息之间,曲明砚眼前竟然出现了短暂的黑暗。
视线恢复时,他下意识顺着洛小池的目光看去,大厦之前,比他高出几个台阶的位置,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慢慢转过身。
眼睛一弯,笑得亲切又和蔼,低头朝洛小池走去。
是……项利侯爵?
老人家是早年主持外交的功臣,爵位也比他高一个等级,现在,纵然退了休,在圈内也备受尊敬。
所以……
曲明砚的指节慢慢收紧,所以,洛小池现在是项利侯爵的管家,在提醒老侯爵多穿衣服。
洛小池,换了新雇主!
微利的指甲逐渐握至掌心,莫名的,那股无头无尾的憋闷再次侵袭曲明砚的心口。
曲明砚慢慢沉下气息,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洛小池。
迈步,正准备上楼的一瞬间!砰——
一发子弹不知从何处射来,穿破空气,保持着极高的精准度,直抵他的眉心!
曲明砚脚步蓦地一顿!敏锐的直觉在提醒他闪躲,目光向右,他刚找好一处位置,还没来得及动,突然……
身体被一股力量狠狠推了一下。
曲明砚向右倒去,视线里,洛小池压着他,瞳孔轻张,惊魂未定地护在他上方。
而后,子弹擦过后颈,少年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痛苦,薄唇抿紧,双双落地的一瞬间,“嘀嗒,嘀嗒……”
洛小池受了伤,后颈的鲜血顺着颈侧向下淌,几滴落到了曲明砚身上,滴上他的唇角。
曲明砚的瞳孔微微变红,熟悉的味道挑动着吸血鬼敏感的神经。
曲明砚一口气没缓,立刻伸出手,确定少年的后颈只是擦破点皮,唇角终于慢慢扬起。
他随意舔去滴落唇边的血,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肯定的答案,憋闷许久的情绪洪水泄闸般喷薄爆发。
血腥与危险交杂的风里,他望着洛小池,张口夸一句:“你和刚见面时一样野。”
洛小池:“………”脑子有病!
来不及反应,曲明砚立刻翻身起来带着他躲避!
突如其来的刺杀伴随着枪林弹雨,藏在暗处的人不露头,贵族们只好四处躲避,心脏高高悬起。
毕竟做到这个位置,谁得罪的人也不少,谁也不知道,这场刺杀究竟在针对在场的哪位。
曲明砚率先冲出包围,拉着洛小池去了地下停车场。
却不想,车门合紧,即将启动的前一刻!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乱枪扫射。
轮胎被射爆了,在地上不断打着滑,车身被击出许多小坑,因为贵,暂时还没被打穿。
曲明砚迅速调转方向盘,好不容易甩开那群人,刚到停车场门口,便又被八九个持枪的黑衣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