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靠海,海浪声呼啸而至,码头附近的温度似乎比市内还要低冷,湿冷的冷空气让身上厚重的棉服似乎都变得更加沉重了。
码头冬天几乎都没什么人,道路上的雪虽然有做清扫,但还是积上了薄薄的一层,踩在地上咯吱咯吱的响,让整个仓库区域看起来白茫茫的一片,因为仓库几乎都长的一样,还叫人有些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到了第十三号仓库外面,冻的鼻子都有些发红的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仓库虚掩的大门。
里面很黑,也很空荡,唯一的光亮是从两侧高窗中透进来的月色。
寒风带来的冷意被建筑抵挡之后,莫名松了一口气的诸伏景光犹豫片刻,抬起脚步慢慢走进仓库里面。
“有人吗……?”
大型的仓库内还放着一些零散的小型集装箱,大概只有一两米,差不多一个人的高度。
走到仓库中心也没看到其他人或听到什么动静的诸伏景光忍不住出声,神经近乎紧绷地小心环视着周围。
“咔哒。”
一声轻响传来,像是打火机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十分明显。
诸伏景光耳朵动了动,几乎条件反射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他的左侧前方,一个等人高的集装箱后面,完全隐入黑暗的一角。
细小的火点亮光像是黑暗中的萤火,红色的,很引人注目。
波摩……?
终于要见到那位一直向他们传递指使和命令的组织干部,诸伏景光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紧张,脑海中的警报彻底拉响。
他藏起眼底的戒备,尽量表现的冷静镇定。
“谁在哪里?出来。”
“嗒、嗒——”
硬质的皮鞋地和水泥地产生碰撞,发出的清脆脚步声在空旷安静的空间内产生回响。
藏在黑暗里的人慢慢走了出来,身体轮廓渐渐清晰明朗。
他走到了从高窗投射进来落在地上形成一道浅薄光束的空地上,一侧长长的刘海随着走动轻轻浮动,银灰色的发丝在空中起伏,被月光照应的像是泛着流光的银线。
冷白色的肌肤在昏暗中依旧明显,精致俊美轮廓分明的脸上,殷红的瞳是最醒目也最明亮的颜色。
直到黑暗中的人完完全全的显露在视野之中,原本还绷着神经暗暗戒备的诸伏景光瞳孔慢慢放大,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样,怔怔地望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
“A……Ki……?”
波摩一只手放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戴着手套,双指取下嘴里的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问道,嗓音里透着几分沙哑和倦意。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虽然变了一点,但毋庸置疑,面前这个人就是他们一直在存在的,在两年前被人带走意外失踪的好友。
“秋!!”诸伏景光肩上的贝斯包掉在地上,三两步冲上前去,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毫无准备被撞得脚步不由后退一步的上野秋实眼睛微微睁大,想将人推开,胳膊却被箍得紧紧的,连抬手都有些费力。
“秋、秋……”抱着他的人一直在重复他的名字,声音逐渐变得颤抖,双手也逐渐用力,似乎要将他箍死在怀里一样。
上野秋实被抱得有点疼了,眉头轻皱,刚想叫人放手就听见耳边喊着他名字的声音变成了一句句带着哽咽的对不起。
“对不起,秋,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起对不起。”
上野秋实眼睫猛地颤了颤,喉咙忽然升起一阵哽意,他闭了闭眼,强压下心里升腾而起的情绪,抬手拍了下对方的后背。
“放开。”
然而这话好像起了相反的效果,肩膀上的力度再次收紧,被挤压的胸膛都快喘不过气了。
上野秋实眉头紧皱,没好气的开口:“你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杀了我吗?”
或许是被某个字眼刺中了神经,诸伏景光身体一僵,慢慢松开手,身体向后,眼眶变得通红,眼角还带着几分湿润的痕迹,眼底全是呼之欲出的难过和庆幸。
上野秋实心里一颤,挪开视线轻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丢了过去,声音里满是色厉内荏的不耐:“把你那张蠢脸擦干净,像什么话。”
“如果你还没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话。”
他斜睨了一眼对面僵住的男人,扯着嘴角微微讥讽。
“应该知道自己现在该做出什么表现。”
刚才被重逢的喜悦冲昏的大脑像是被一击重锤敲醒,随着对方的话音落下,诸伏景光慢慢睁大了眼睛,面上尽是难以掩饰的不可置信。
“你是波摩……?”
上野秋实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他甩掉手里快烧到手指的烟头,垂着眼帘重新给自己点了一支,轻轻呼出一口烟雾,转动着眼珠视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以前是不抽烟的,诸伏景光知道,然而现在这个熟练的样子,动作中透出的陌生感和难以言喻的冷厉,让诸伏景光身体渐渐变得发冷。
波摩是秋……?
黑色组织的干部和他那个发脾气也最多只是拿眼睛瞪人的好友……是同一个人?
心底密密麻麻的痛意像是被火焰点燃的野草,顷刻间就变成了燎原大火,刺得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视线逐渐模糊。
摆出一副冷脸的上野秋实面色忽然僵住,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丢下烟头。
“不准哭!”他都没哭这家伙哭什么哭!烦不烦人!
他又不是死了,有什么好哭的!
上野秋实暴躁的踩灭地上的烟头,看那边还在默不作声的掉眼泪,烦躁的揉了把头发,走过去一把攥住对方的领子,想骂人又不知道骂什么,把自己憋的够呛。
他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对方,一双眼看起来更红了,连眼眶都有点泛红。
“……噗。”诸伏景光看着他这个样子,实在没忍住,噗的一声忽然笑了出来。
上野秋实:???
这家伙怎么回事???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是想干嘛?想死吗?!
“抱歉。”诸伏景光揉着眼睛,一边笑一边说:“只是突然觉得,果然还是秋啊。”
说人话!
上野秋实咬牙切齿的瞪着对方,诸伏景光却再次张开双臂,不顾自己被攥紧的领口,将人再次抱进怀里,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近乎叹息的说着:“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秋。”
“你没事比什么都好。”
“不管是波摩也好,还是秋也好,你还能健康的出现在我面前,就比什么都好。”
“我们一直都在担心你。”
“我,零,研二,阵平,班长,大家一直都在找你。”
“我们一直在等你。”
温柔的话伴随着温热的气流喷洒在耳朵上,钻入耳膜,渗进脾肺,落在心底,叮叮当当的,发出一连串细细的轻响。
像是新芽破土而出,在荒野上,开出了一朵漂亮的、雪白的花朵。
在回去的路上,诸伏景光找到附近的一个电话亭,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靠着电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外面雪花扑簌簌飘落,街道上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
嘟的几声过后,电话那边传来好友带着朦脓睡意的低沉嗓音。
“喂?”
“零。”诸伏景光望着外面昏暗的夜色,声音轻的像是无声落在地上的雪花一样。
“我见到秋了。”
“他是波摩。”
“我们的身份可能暴露了。”
第68章
接到诸伏景光的电话时,降谷零还在睡觉,刚睡下不久就被电话吵醒,好在他没有起床气,只是拿过电话迷迷糊糊的应了声,然后就被通话里传来的内容整个惊醒了。
“我找到秋了。”
“他是波摩。”
“我们的身份可能暴露了。”
简单的三句话,一句比一句叫人惊愕,降谷零脑子里的瞌睡虫瞬间都被赶跑了,大脑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清醒。
“你现在在哪?”他立刻严肃的发问,一边起身拿衣服:“我去找你。”
诸伏景光靠着电话亭的玻璃,报出一个地址,等挂断电话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感情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不对,是对秋的再一次伤害,他被送往实验室之后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组织干部这些谁也不知道,但在那样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里,想也知道受了多大的罪。
但理智上,他不得不去做出一些假设。
诸伏景光望着电话亭外的细雪,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
要是让秋知道自己在怀疑他,应该会很难过吧。
那个人本来就别扭,又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要是知道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心里不知道会委屈成什么样。
诸伏景光再次叹了口气,忍着胸口密密麻麻的痛意离开电话亭。
约定的地点在一个已经确认安全的地方,诸伏景光到的时候,降谷零已经在等了。
看上去跑的有点急,大冬天的都出了一身汗,看到他过来,几乎不等喘气就开始询问:“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些是真的?”
“你找到秋了?他是波摩?”
他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诸伏景光看着他的样子,微微叹气,随后点头。
“嗯。”
“我找到秋了,他是波摩。”
再一次得到肯定的答案,降谷零像是失去力气似的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脸,心里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胆子一样,满是庆幸的低声喃喃自语。
“秋没事,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没事……”
要说在两年前的事件中,对谁的影响最大,应该就是降谷零。
他和秋一起搭档做任务,却在最后的节点上把人给弄丢了,并且从此销声匿迹不知生死。
在得知秋是被送往黑衣组织的实验室那段时间,他每天都会从梦中惊醒,每次梦到的画面都是电视里那些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而这次的主人公不再是电影里只是由演员扮演的,而是他的至交好友,是他的同期。
每每想到梦里的那些画面,他就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名的大手紧紧攥住,疼痛蔓延至全身,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将那场意外归结在自己身上,愧疚和自责无时无刻不在腐蚀他的心神。
如今知道对方还活着的消息,对降谷零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让人感到庆幸的事情。
诸伏景光知道他这两年埋藏在心底的心结,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如果在卧底的时候更注意一点敌人的动向,推算出对方的真正目的,秋是不是就不会失踪,不用去经历那些苦难。
毕业照上那个缺失的位置是他们五个人心里的痛,像埋在心脏上的刺,时不时扎一下,叫人难以释怀。
诸伏景光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给他留出时间让他冷静下来。
自己则走到一旁,把贝斯包放下。
这个地方认真说起来,其实只是隐于一片老城区居民住宅区的地下室公寓,外面的路没有做规划,如果不是附近的居民进来很有可能被乱七八糟的路和房子绕得头晕眼花。
诸伏景光过来的时候有注意自己的四周没有任何动静,又在附近绕了几圈,确认了安全才过来。
他走到一旁放置的箱子前面,从里面取出一瓶瓶装水。因为这里他们不常来,也没有配备什么生活用品,就是一些基本的方便储存的食物和水,还有用来简单休息的寝具。
他拧开瓶盖,冰冷的水顺着喉道咽下,连同心底隐蔽的焦躁和急切似乎都被那份冰冷浇灭,大脑渐渐冷却。
一瓶水喝光,他放下空瓶,用手擦了下嘴,又看了眼旁边,弯身再次拿出一瓶水,走到降谷零身边递了过去。
降谷零瞥了一眼,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水瓶和诸伏景光一样,仰头喝空了一大半。
诸伏景光就地坐了下来,看他恢复了冷静,收敛了脸上混乱的情绪,才慢慢开口。
“秋是直接找上我的。”
“他用波摩的身份,约我去十三号仓库。”
诸伏景光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看见他出现在那里的时候,我大脑都一片空白。”他揉着头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我怎么也没想到两年后的重逢会是这样的情况下。”
降谷零垂着眼眸,手里捏着还没喝完的塑料水瓶。
波摩是秋,即使冷静下来的现在,降谷零还是无法将这两个人对上等号。
“你们说了什么?”他理智的发问,“你说的身份暴露又是指的什么。”
诸伏景光肩膀微微垮了些,抿了下唇,轻声道:“他让我马上离开组织,叫上你一起,马上离开这里。”
降谷零眸色一顿。
“我们的资料都在他那里。”诸伏景光嗓音微哑,轻吸了口气才缓缓道:“秋在组织的地位不低,他是我们这次代号考验的负责人。”
“从看到我们的资料第一眼他就知道,我们是公安派来的卧底。”
事实上他们之间也毫无秘密。
他们同一时间进入的警校,经历了漫长的六个月,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欢乐的时光,还经历了那么多生死考验。
他们的目标,他们的习惯,他们对未来的假设和规划,彼此都一清二楚。
光是想到那个人曾经给自己定下的未来和理想,诸伏景光就无法抑制心里的难过。
那个只想去乡下悠悠闲闲度日,有着光明未来的人因为他们的一次失误,身不由己的踏进了尸山血海,不得不与犯罪组织纠缠,并且深陷其中,如同陷入阴暗的沼泽地里,再也没有清清白白的可能。
诸伏景光手臂向后撑着地板,仰起头,用力的眨着眼,竭力压下心底翻涌而至的涩意。
降谷零听着他的话,手指不自觉的收紧,将塑料瓶捏的咔咔作响。
“秋呢?”他维持着理智,冷静的问:“他怎么说?”
诸伏景光吐了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好友,露出略带苦涩的笑容。
“他说,他讨厌公安。”
降谷零不禁哑然,但如果说话的是秋,这个答案并不叫人意外。
毕竟当年的事情,归根结底就是公安的失误才导致秋陷入如今的困境。
“秋变了很多。”诸伏景光低着头,看着自己相抵的十指,语调轻轻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一样。
“他开始抽烟了,以前那种懒洋洋的感觉少了,眼神像淬了冰一样,看起来比最开始的时候更难接近了。”
“他给我们三天时间。”
“组织是一旦踏入就再也没办法离开的深渊,底层成员消失一两个无人在意,我们的考验进行了一半,代号还没有正式发下来,要离开最好就是趁现在。”
“之后的事情他会安排妥当,在下一次的任务中,我们使用的这个身份会死。”
诸伏景光嘴角的苦涩愈发明显。
“秋知道我们的身份,知道我们是公安的卧底,如果……”诸伏景光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好半晌才艰难的挤出声音。
“如果他已经被组织洗脑,彻底变成波摩,我们最好就是趁现在离开。”
“卧底的身份暴露,再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最后那两个字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如果说进入公安是为了陪零一起,那么选择来到这个地方进行潜伏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秋。
为了找他。
可现在人找到了,他们面临的选择却少之又少。
要么离开,要么豁出生命去赌一个可能性。
多讽刺啊。诸伏景光忍不住想,他们要找的人现在就在眼前,却根本没办法带着人一起离开。
波摩是组织的干部成员,连新人考核这种事都被安排在他身上,可见有多受信赖。
以黑衣组织的作风,他一旦背叛,面临的是铺天盖地的捕杀。
更何况……离开了组织,他又能去哪?
诸伏景光不自主的按着胸口,那里又开始泛起连绵不断刺痛难忍的痛意。
短短两年的时间,在一个黑暗狰狞的地下世界爬到现在的位置需要付出的代价该有多重和痛苦,他实在无法想象。
公安不会接纳他的。
诸伏景光很清楚。以公安的作风,会在审问完所有的情报后,将秋关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让他赎清自己的罪。
十年,二十年,甚至可能是五十年。
更有可能还没等审问结束,秋就死于组织的刺杀。
在秋前方停靠的只剩下了一片黑暗,肉眼可见、不见一丝光明的黑暗。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还是站出来,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暴露自己没失忆的事实,想让他们离开这片沼泽地,保持干净之身,在被污染之前清清白白的离开。
而他自己……却好像从来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诸伏景光眨着眼,眼泪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掉了下来。
“景……?”
他看到好友惊愕的目光,连忙捂着眼睛仰起头,说了句抱歉。
他咬着牙缓了好一会儿,强压下心里酸涩难抑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胡乱的抹了把脸,对着好友挤出一个略带勉强的笑。
“我就是忽然想到一点难过的事情。”
降谷零眸色沉了沉,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收紧。
事实上诸伏景光能想到的那些假设,他又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尽管不知道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知道秋就是波摩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重重的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瓣。
听到景说的那些话,他也一瞬间的了然对方是什么态度。
不管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又或者换了什么样的身份,那始终是那个,打算将问题和危险全部扛在自己身上,不愿意牵连到身边的人,自己将委屈和血泪都咬牙吞进肚子里的……笨蛋树懒。
降谷零微微张着口,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像是要将胸口郁结的浊气都吐出来似的,发出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
他认真思考了很久,针对现在的情况,他们的处境,秋的态度,还有他们的未来,以及可能会面对的最坏的情况。
最终,他看着诸伏景光,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挚友,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对着他,几乎一字一顿的轻声开口:“景,你离开这里,我留下来。”
诸伏景光慢慢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零……?”
降谷零捏着自己的手指,严肃且认真的说道:“我认真考虑过了,不管是为了秋还是为了这个国家,都已经做到这种程度,马上就可以接触到组织机密,说什么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还有就是,我之前隐约得到了一点消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也和组织有关系,所以我不会离开这里。”
“可是……”诸伏景光想说话,降谷零打断了他,对着他笑了笑:“我和你不一样,我有非留下来不可的原因,你没有,你还有家人,我家里人常年没怎么联系,现在孤身一人就算身份暴露最多也就是个死,不用担心连累他们。”
“连那个怕麻烦怕得要死的笨蛋树懒都已经做好了这份觉悟,我又怎么甘心太落后了呢。”
“我是公安。”降谷零轻声说:“秋知道的,他几乎都不用猜就知道我们的身份。”
“我想,以他的聪明或许已经猜出来为什么我们会一起出现在这里,进入组织潜伏的原因。”
“他知道我们是来找他的,所以他想让我们离开。”
“不管有没有经历过洗脑,有没有彻底变成波摩,至少在他心里,依旧是在意我们的。”
“认真说起来,其实我们之间的立场,不管怎么看都是波摩要危险一点吧。”见诸伏景光的脸色不太好,降谷零故作轻松的朝他眨眨眼,“波摩可是组织的高级干部,我只不过是公安系统里面普普通通的一员,要是被举报他故意放跑了公安的人,以组织的作风肯定会怀疑他和外面有勾结,不用想都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和你相认了,还说出了那样的话。”降谷零顿了顿,禁不住微微叹息,心里泛起一丝细密的疼。
“秋不想连累我们,所以宁愿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站出来提醒我们赶紧离开。”
“或许是出于对我们这些人的信任,又或许是……他已经做好了被背叛后死亡的觉悟和准备了。”
诸伏景光心里猛地一颤。
降谷零耸了耸肩,摊开手,对着他略显无奈的说:“而且比起这些,我还有个非常适合留下来的身份。”
“我亲爱的小少爷意外失踪,作为保镖的我经过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了小少爷,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过吧。”
“公安的身份只有秋知道,只要他不告诉组织其他人,我就是安全的,并且有正当的理由靠近他。”
“恰巧这一点是我最不怀疑的一点。”降谷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如果是秋的话,他绝对不可能出卖我。”
降谷零没说的是,如果之后出卖他的人是秋,他也认了。
他不可能离开,也不可能放任秋一个人待在组织里独自沉浮。当初的事是公安的失误,也是他的失误。
如果当时的他警惕性再强一点,观察的再细致一点,又或者直接把人带在身边的话,那个一心只想去乡下懒散度日,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只想悠悠哉哉度过一生的人,是不是就不会遇见那些事,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答案是肯定的。
那个组织成员是因为秋独特的外表盯上他的,而秋会暴露自己本来的样子是因为公安的任务,他答应帮助公安的根本原因,是为了他们,是因为知道他未来想加入公安,给他们的未来上司留一个面子。
不然以那个人的性格,哪怕公安说的如何天花乱坠震耳发聩,将大义凛然和报效国家说的如何热血沸腾,他也不会有一点动摇。
所以究其根本,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他的责任。
他想加入公安,不愿意错过公安的任务和表现的机会,景是为了陪他,秋是为了帮他。
他们都是被他牵扯进来的,现在秋被留在黑暗里没办法离开,他怎么也不可能视而不见,自己洋洋洒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走人。
“我想陪着秋。”降谷零舒了口气,轻轻的说:“哪怕他被组织洗脑了,从他主动站出来让我们离开这点就能看出,他至少还保留着一部分的自我,并不是已经完全不能挽回。”
“我想救他。”
“他被带入实验室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在组织独自挣扎痛苦的时候也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不可能再让他继续承受那些东西了。”
“那本来就不是他应该承受的,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才会身陷囹圄,完全身不由己,不得不承受这些根本不属于他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