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快到了吧?”没有任何转折突兀提起的话题让贝尔摩德愣了下,还没表现出疑问,对方就自己提出来:“看门犬最重要的是忠诚。”
“等时间到了,你记得安排下去。”
贝尔摩德眼底闪过暗芒,颔首应是。
三月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一秒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声滴滴答答、拍打在窗户上,在地上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婉转缱绻的小提琴声和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作伴,雨声让琴声多了一种孤寂的凄美,好似失去方向的旅人独自走在大雨中,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仰头望着天,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雨滴落下,亲吻他的脸颊,拥抱那沉重躯壳里迷路的灵魂。
高大的欧式圆弧形阳台落地窗外,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雨水带走了艳丽的色彩,褪去了嘈杂繁华,变得清幽雅致,让人不禁贪恋这一刻的宁静。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晦暗,仅靠着压抑的天空带来的光照亮。
阳台上的青年穿着白色衬衣,裁剪贴合的黑色西装裤勾勒着臀部和腿部修长笔直的线条。他一身简单的装扮,站在拱弧形的玻璃窗前,挺拔的身姿和窗外的景色揉成一幅调子沉静的油画。
一曲终了,拉弦的手指停下,青年缓缓睁开眼睛,红宝石般的眼眸微微转动,眼波流转间,是种惊人的瑰丽艳绝。
对于在暗处厮杀舔血的杀手而言,再好看的皮囊最后也不过红颜枯骨,不是成为刀下亡魂,就是成为手中利器。
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在这一刻,即使是心如铁石的杀手也不得不承认,人始终是追求美的生物,阴暗的灵魂也会向往美好的一切。
那双眼睛太过漂亮,比世界上最名贵的宝石还要璀璨夺目,叫人不可抑制的产生恶念,像迷恋宝石的恶龙,只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动用一切手段将宝石掠夺过来据为己有。
不受控制的贪欲如同幽暗森林里滋生的毒草,眨眼间生根发芽,片刻成林。
房间里昏暗的关系和有些远的距离叫人看不清那眼底弥漫的恶念,有些疑惑于对方的沉默,波摩将小提琴和弓弦放回旁边的琴盒,揉了揉肩膀。
“有事儿?”
这里是位于郊外的一栋别墅,算是琴酒的私人房产,平时不怎么来,偶尔会作为临时的补给点,每周会人过来定时清理。
虽然没人住,但别墅里一应俱全,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生活用品这里都准备着,地下室还有一间小型的手术室。
作为一个TOP1的杀手,琴酒几乎将杀手必备的各项技能点满,枪伤处理更是专业的不行。
波摩在这里养了一个多月,伤口基本愈合了,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还提前过上了每天睡了吃吃了睡,没事儿看看书拉拉小提琴的退休生活。
青年对此很满意。
至于交流会的后续连一点余光都吝啬给予。
他不怎么关注,但这段时间米花町闹得厉害,警方戒严搜索,犯罪率都下降了不少。
琴酒也很忙,忙着排查卧底,找出情报泄露的原因,组织内部风声鹤唳,动作也收敛了不少。
卧底还没查出来,但也发现了不少问题,有些地方已经被警方盯上了,为了处理这些,琴酒吩咐让人毁掉所有证据和线索,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波摩坐在沙发上,没骨头似的靠着背垫,一身清冷散的干净,只剩下叫人十分碍眼的松弛和懒散。
像只懒洋洋的猫,动一下爪子都是给旁人的施舍。
琴酒开了灯,灯光照亮了他眼底隐隐的青色,那是最近没休息好的表现,连肤色都有些惨白,整个人都显得憔悴。
他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看着那懒懒靠在沙发上,因为这段时间的休养,脸色变得红润,瓷白的肌肤仿佛涂了层薄釉似的光泽透亮,看上去气色十分良好的青年,心底不禁叹息。
今天是他忙碌了这么久难得的休息日,但事情并没有办完,还有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他等下还需要继续工作。
从昨天到现在,总共只睡了四个小时。
琴酒捏了捏鼻梁,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眼。
波摩歪了下头,有些好奇的问对面:“你忙完了?”
“没有。”琴酒哑着声音回,长时间的忙碌和劳累让他的嗓音都变得粗糙沙哑,比平时的声调还要低沉。
“要喝咖啡吗?”波摩站起身,难得好心的询问:“看你好像很需要。”
琴酒意味不明地哼笑,放下手靠在靠垫上。
“咖啡豆在第二个橱窗。”
波摩走到房间一侧,从橱窗里取出一罐咖啡豆,走到放置咖啡机的柜子前。
没一会儿,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便传来,布满了整个房间。
窗外的雨还在下,滴滴答答,如同不知名的乐曲。
波摩回到沙发前,将煮好的咖啡放在琴酒前面的茶几上,咖啡杯是陶瓷的,落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旁边有放着方糖的糖罐和小夹子。
波摩没询问对方要几颗糖,毕竟看起来这人怎么也不像喝咖啡会加糖的类型,大概浓郁发苦的原味咖啡才是对方的最爱,就跟那张仿佛有人欠了几百万的冰块脸一样。
青年一边腹议着,一边从糖罐里夹了五六颗放进自己面前的咖啡杯里。
琴酒眼睛微睁,一言不发的睨着对方只给自己放糖的动作。
“你不如直接把糖罐里的糖一起放进去。”他撩起嘴角,勾出一抹嘲笑:“一点苦都吃不了的大少爷。”
波摩抬起眼,望着对方嘲讽的神色,很想把咖啡泼到那张讨人厌的脸上。
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打一架太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动。
琴酒坐直身体,拉过糖罐夹了两块出来,这样不至于苦的无法下咽,又不会影响咖啡原本的口味。
波摩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有本事别放糖啊。
勺子轻轻搅动着,糖块在热气腾腾的咖啡里慢慢融化,琴酒将勺子放下,端起咖啡杯轻轻吹了两下。
“下个星期和我一起回一趟基地。”
他抿了一口咖啡,抬眸看向对面。
“不去。”波摩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借口是现成的。“伤还没好,不想动。”
“BOSS的命令。”
波摩眼睫颤了颤,视线对上那双如狼似的绿眼睛。
“身体检查的时间快到了。”
琴酒放下咖啡,按压了几下眉心。
“哦,知道了。”波摩兴致缺缺地应了声,微垂的眼眸挡住眼底的暗色。
这次的行动是有风险的,查不出是谁泄漏了情报,所以每个人都有嫌疑,自然也包括他在内。
波摩对此并不感觉意外,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一句:公安都是废物。
他心里很清楚,那天即使没把他叫过去,就凭那些人拿这家伙也没办法。
只是试探而已。
不过没关系,最可怕的是毫无破绽的一潭死水,只有水面动起来,才能看到水下生长的怪物。
哪怕只是窥探到一点痕迹也没关系。
牺牲总是必要的。
青年倚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不想去?”看他兴致缺缺,琴酒眉梢轻挑。
“BOSS很关心你。”
“哦。”青年还是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有时候琴酒也想不明白,上面对这人的那份关注源自于何处,甚至有些好奇。
像他们这种人,情报永远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放心,不明真相的谜团就像一颗颗不知道藏在那里的地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情报不足而踩雷。
但显然,对面的人也不知道。又或许知道,但又无所谓。
这人好像从来都是懒散的,没有任何欲望一样,叫人看不懂他到底想要什么。
但越是这样,越让人想弄明白他的欲望在何处。
这并不是关心,而是不想手里的东西失去掌控。
成年人的世界里最单纯的只有利益,或是金钱或是欲望又或者权力,如同组织支开的那张网,网上的每个节点都是一道道利益所需或者被引诱的利益交换。
只有这个人,孑然一身,无欲无求,没有兴趣爱好,没有亲朋好友,对一切事物都没表现出任何兴趣,如一缕烟雾,近在眼前又触不可及,看得到却永远没办法抓住。
这样的人对组织而言是最危险的,毕竟再细密结实的网也没办法抓住没有实体的烟雾。
这个人始终格格不入。
又或许不是。
琴酒虚了虚眼,脑海中浮现起之前在街上看到的一幕。
他查过了,这两人之前没有任何交际。
苏格兰的情报浮现在脑海里,狙击手,新人期表现还不错,落魄的流浪歌手,加入组织是为了钱和报仇。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琴酒又想起对方那张带着胡渣略显沧桑的脸,眉头微皱,打量起了对面连发丝都透着矜贵懒散的大少爷,眼底透露着不理解。
“你喜欢苏格兰?”
突兀的疑问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窗外响起了一道雷鸣,昭示着大雨还会继续。
波摩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眼睛睁大,瞪着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茫然又懵懂地看向对面。
“什么?”
“苏格兰?”
琴酒盯着他看了几秒,细致的观察力没有发现一点作伪的痕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最后只是摇摇头。
“没什么。”
看这人的反应就知道情况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只是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
到了身体检查的那一天,波摩跟着琴酒去了基地。说是基地,其实也不过是一座研究实验室,明面上挂着某医疗机构的名字,主要尝试开发新的医疗设备。
像这种研究机构国内外有很多,正规合法,按时缴税,在没有证据和举报的情况下警方连搜查令都没办法申请下来。
波摩跟着进了大门,和大多数医疗机构一样,这样的装潢也主要以白色为主,看上去没什么人,每个工作人员都有各自忙碌的事情。
听他们预约了身体检查,工作人员将人带到二楼,换了人接待。确定了暗语,又被人带到了另一处地方,穿过走廊,验证了大门密码,乘上电梯下楼,再次出来就是一条完全封闭的走廊。
负责人迎了上来,琴酒睨了眼身后懒懒散散打哈欠的人,问:“都安排好了吗?”
“已经完全安排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带他过去准备吧。”
波摩半阖着眼眉宇些许困顿地从琴酒身后走出来,慢悠悠地跟在负责人身后去做’身体检查‘前的准备。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说实话他也不太清楚自己能不能抗住接下来的催眠和洗脑,但显然这件事情并没有拒绝的权利,是BOSS直接下令的。
波摩心中心情很平静,揣在兜里的手指捏了捏出门前放进去的平安符,只希望和上次一样一切顺利。
不然就只能寄托于之前准备的备选方案B了。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琴酒扫了眼周围,这里很像医院的重症观察区,走廊右侧面朝房间的方向是长方形的透明玻璃窗,能清楚的看到房间内部所有的一切。
中间是一张床,周围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医疗设备,有医务人员正在里面摆弄忙碌。
琴酒看了几眼,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掏出烟,走到吸烟室,找了个位子随意坐下,点烟。
吸入的尼古丁慢慢发挥作用,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而隐隐有些紧绷的神经些微舒展,他抬手捏了捏鼻梁,视线落在手指间的香烟上。
一缕烟雾撩撩升起,燃烧的猩红火光呼吸似的忽明忽灭。
脚步声传来,琴酒转动视线看去,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他眼神不由暗了暗。
“你好像很闲?”
听不出情绪的平静语气从男人口中吐出,贝尔摩德脸上带着笑,身姿摇曳地走进来。
“我可怜的小可爱做检查,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看看不是。”
“还说我,你不也是?”
贝尔摩德走到琴酒对面,靠着墙,双手环胸细细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看样子你最近过的很充实。”
琴酒没忍住嗤笑一声,“托你家小可爱的福。”
贝尔摩德耸耸肩,手指卷着身前的发丝,语气正经了很多。
“查的怎么样了?”
“做的很干净。”琴酒眼帘微垂,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
“东西被拿走了,黑樱桃也死了。”
贝尔摩德手指顿了顿。“怎么死的?”
“自杀。”琴酒吸了口烟,吐出烟雾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贝尔摩德。
自杀。这两个字在贝尔摩德舌尖滚了几圈,有种啼笑皆非的荒缪感,像是一个并不幽默的冷笑话。
“这次的事情呢?别告诉我同样没查出什么东西。”
“呵。”琴酒冷笑一声,看他的表现,贝尔摩德有些不可思议。
“真的假的,你也没查出线索?”
“FBI和公安这次的行动完全避开了我们的暗线,行动展开之前连内部都没听到一点消息。”琴酒眼底夹杂着些许烦躁,冰冷的面孔比平日更加阴鸷,杀意裹挟着血腥气蔓延,整个人充满了压迫感。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贝尔摩德忍不住咋舌,如果不是运气好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组织的暗线已经全部暴露了。
就像官方想往组织里塞卧底需要经历种种考验一样,组织安插卧底同样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情,最起码要保证卧底的绝对忠诚,在这之上还要尽可能的掌握更多的话语权,而掌握话语权的前提是拥有出色的能力。
两者缺一不可。
这样的人才不管是在哪里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去培养。
要是真的全部暴露了……贝尔摩德拧了拧眉,这对组织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你听说过鬼神吗?”琴酒忽然问她,贝尔摩德眨了下眼睛,摇头。
“这次FBI的行动负责人代号鬼神,除了代号之外一切资料空白。”
“鬼神吗?”贝尔摩德捏了捏下巴,“好夸张的代号,连你也查不出来?”
琴酒没说话,略显烦躁表情回答了一切。
“……还是难得在你脸上看到这副表情。”贝尔摩德偏了下头,舔了舔饱满的红唇,语气带着丝丝蛊惑:“真的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吗?”
琴酒目光如刃直直地刺了过去,眼底带着警告。
“真是不解风情。”贝尔摩德顿了顿,随后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我会让美国那边的人好好查查。”
“嗯。”琴酒抬手捏了捏鼻梁。
“这次的参与人你准备怎么做?”
“老规矩。”琴酒放下手,语调冷的吓人:“等狐狸尾巴露出来。”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行吧。”贝尔摩德伸了个懒腰:“时间也差不多了,去看看小可爱怎么样了。”
她转身抬起脚步走向门外,琴酒看着她的背影,起身跟了出去。
这次上面要做的检查并不是洗去青年的记忆,而是利用催眠的手段在他脑海里种下对组织忠诚的种子,并且让其生根发芽,根深蒂固。
随着检查开始,他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视线陷入黑暗。
他像是一个人站在漆黑一片的荒漠里,孤寂的黑暗中,有道缥缈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的重复着,忠于组织,即使用生命也要为那位大人献上一切。
那个声音仿佛自心底生出,在大脑深处留下烙印,青年无意识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一遍又一遍,从迷茫变得坚定。
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波摩醒来时周围的医疗人员已经不见了,他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坐在床边的贝尔摩德。
“小可爱,感觉怎么样?”贝尔摩德关切地看着他。
波摩一瞬间有些迷茫,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贝尔。”
他脸色有些发白,大脑说不出的胀痛,像是有人把什么东西强行塞进脑子里,难受的眼眶都有些微红。
“不舒服。”他语调慢吞吞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想吐。”
贝尔摩德摸了摸他的头,青年不自觉的蹭了蹭,夹带着些许依赖,贝尔摩德眼底怜爱更甚些,手指轻轻拨弄着细软的发丝。
“你的伤还没好,多注意休息。”
“两个月后有场音乐会,那边邀请你过去参加,邀请函送到了我这里,要去吗?”
波摩拧了拧眉,贝尔摩德看他这样,忍不住笑:“是日本这边的,在北海道,邀请了不少名人,对你在日本打开知名度有些帮助。”
“哦。”波摩不是很情愿的应声,表情恹恹的,配着微微发红的眼眶看着怪惹人怜的。
贝尔摩德不禁感叹对方生了一副好相貌,饶是她看到这样的表情,一瞬间也忍不住心软了。
好在理智快速拉回来,没让她说出什么多余的话。
只不过……真像啊。
贝尔摩德眼底暗芒闪烁,眨眼便消散的一干二净。
她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看向房间另一侧。
“对了,这段时间你和琴酒组队,他会暂时负责你的行程。”
波摩眨了眨眼,不太能够理解地‘啊’了一声。
“是那位大人的命令。”
听到这句话,波摩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皱着鼻子点头应是,周身环绕的颓丧气息更甚了。
从那天起降谷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秋了,电话联系不上,公寓也没有回去过。
降谷零轻轻吸了口气,想起那天发生的事以及那人身上的伤,心底就抑制不住密密麻麻的担忧。
应该不会有事的,他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实际上这段时间他们的处境也说不上多好,总感觉周围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叫人实在难以忍受。
但好在之前就把尾巴扫干净了,也没有做出什么引人注目的举动,应付起来不算什么难事。
那次之后,他们这些参与人都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地方,像是重新进入待选考核一样,没有接触到任何内部的事情,一举一动都处于监视下随时待命。
降谷零现在所在的是一个□□,被安排到□□名下的一座赌场内看守,而在公安的情报里,并没有掌握到这个□□和组织的任何交际。
这仿佛只是冰山一角,降谷零甚至不敢去细想这座冰山有多少类似的情况。
组织的资金来源从来是个迷,那样一座庞然大物需要足够夸张的资金作为能源来运行,而至今为止,不管是公安还是FBI都没有发现真正的资金来源和关系链。
如果是这样一座座捋不清关系的帮派赌场又或者其他的东西,如同人体血管一样,从世界各处不停向心脏供给鲜血和营养……
降谷零摇了摇头,按下心底快要破土而出的恐惧,不敢去想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到了换班时间,他一个人压抑着沉重的心绪回到出租屋,在经过一条街道时,空气中掺杂的淡淡血腥气让他停下脚步,眸光倏然锐利。
在原地辨别了片刻方向,他放轻脚步朝着血腥味传来的地方靠近。
前面不远是一片停车场,算不上有多偏僻,然而现在已经半夜,街道上看不见半点人影。
降谷零没有贸然靠近,在附近找了个足够隐蔽又能看清楚情况的地方藏在后面,小心翼翼地从掩体后面探出视线,微微眯着眼看向腥气传来的停车场。
映入眼帘的景象在黑夜和晚风的渲染下变得格外可怖,倒在地上的人影,那底下缓缓向外扩散的黑红液体,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一道修长的身影背对着这个方向,精瘦的腰线被燕尾服掐出明显的弧度,笔直的双腿被包裹在西装裤下面,如果不看他脚边不远躺着的尸体,对方看上去更像是要去参加一场晚宴,而不是像变态杀人魔一样站在一片血泊之间。
降谷零死死的盯着那道身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很多,心脏砰砰作响,心底升起一股不受控制的不安。
有脚步声传来,一道身影从停车场的另一个方向慢慢靠近。天上的乌云走远,明亮月色照耀下来,背对他的那人侧过身,循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五官轮廓变得清晰。
他沐浴在月光下,细软的银色发丝被微风轻轻浮动,红色的瞳好似被鲜血侵染,鲜艳异常,如同夜晚出没寻找猎物的吸血鬼,在周围景象的渲染下显得格外妖异诡谪。
降谷零瞳孔一瞬间收缩,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
实际上在知道对方被带入组织并且成为高层之后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想象和亲眼目睹的现实存在着难以跨越的差距。
就像在课本上读到了山如何险峻,大海如何辽阔,可脑海中浮现的景象总是隔着一层模糊的雾,只有真正的体验和目睹之后才会发现,一切的文字都失去了颜色,那一瞬间的冲击足够让人推翻过往的一切想象。
大海的壮阔和山峰的威严险峻会让人失去言语的本能,空白的大脑不会给出任何形容词,苍白的话语也无法准确描述出大自然的伟岸神力。就如同他现在一样,所有的感官在顷刻间放大,在茫茫黑夜里仅仅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就清晰的看到,那脚边躺着的尸体瞪大的瞳孔中被放大的恐惧和狰狞。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陡然变得厚重浓郁,萦绕在鼻间,挤压了新鲜的氧气,一呼一吸间全是令人作呕的腥味,身体本能地排斥那种浑浊,于是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降谷零眨了下眼,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其实也杀过人,最开始是监狱的死刑犯,而现在的感觉就像他第一次杀人时感受到的一切,控制不住的恶心和呕吐欲在胃里翻滚。他咬着牙,强压下心里那股冲动,视线直勾勾地注视着那血腥中表情平静的人。
另一道身影靠近,银发的杀手在黑夜中如同漫步而至的死神,黑色长风衣的下摆随着走动摇曳,带着见惯了死亡的平静和压迫感缓缓走近。
“都解决了?”杀手低声询问,从口袋拿出香烟含在嘴边点燃,对面的青年恹恹的点了下头,有些烦躁地褪下手上染上鲜血的黑色手套。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只可惜手背上狰狞的疤破坏了一切的美感,如同出现裂纹的瓷器,一瞬间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令人惋惜不已。
琴酒的视线在那道疤痕上错落了一瞬,又很快收敛,将烟递了过去。
等人接过后他把手放回风衣口袋里,另一只手夹着烟嘴抖了抖烟灰,放在嘴边吞吐烟雾。
“这边解决了,走吧。”
他迈开步伐走向出口,身后的青年点燃了烟,在夜色下缓缓地吐了口气,猩红的眼眸转动着,平静地看向不远处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