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第一页,入目赫然是一张端正的证件照。
那是宋芒少年时期的模样,一身白色校服干净清爽,五官清丽,露出饱满的额头,整个人隔着照片都透着少年特有的朝气与青涩。
目光在照片上停留片刻后,谢承之将视线移到旁边,宋芒所有的人生经历浓缩在这一沓A4纸张里,落在谢承之眼底。
“宋芒,男,准omega,今年21周岁,宋氏制药集团董事长养子,5岁时高烧晕厥,被不知名人士遗弃在灿星福利院外,被当时的院长周正康所救,送往医院抢救苏醒后记忆受损,未能找到亲生父母,留在福利院生活一年,6岁时被宋朝言挑中收养。”
“6-16岁就读于京市贵族私立学校,16岁考入京大,并搬出宋家,同年签约娱乐公司出道,利用假期拍戏,20岁大学毕业后正式踏入娱乐圈,同年,参演的角色因颜值出圈,小火一把,但得罪了公司高层,被压资源,出道以来资源堪忧,但在圈内人缘好,拍戏认真拼命,事业总体不温不火。”
谢承之一目十行扫完首段的内容,目光下移。
董秘阿曼业务能力极强,她将宋芒的个人经历按照时间线列出了一个树状结构,每一个年龄段的经历与变化都一目了然。
小到个人喜好、结识的人,大到重要的人生拐点,事无巨细,一一罗列。
每个年龄段的经历,都用了大篇幅叙述标注,只有5岁之前,宋芒到福利院之前的事情,那里一片空白。
谢承之将所有内容看完,最后回到第一页,将目光久久放在首段的一行字上。
“5岁、记忆受损。”
谢承之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将纸张放进碎纸机里销毁后,他拨通了内线电话。
不久后,敲门声响起。
“进来。”
阿曼推开门走进办公室,感受到室内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低气压后,心下一个咯噔。
她大气不敢喘,常年的抗压训练让她在大老板的威压下保持着仪态的得体,腿没有抖。
“剩下不全的部分,继续查。”
谢承之喜怒难辨的声音在办公桌后响起,阿曼应声答是,谢承之没让她出去,应该还有话要吩咐。
果不其然,很快,谢承之下一句话传来:“他得罪的公司高层,刘……”
声音停住,阿曼立马接上:“刘如辉。”
“刘如辉。”
三个字从谢承之嘴里一字一顿念出,一声比一声沉。
“给我他的全部资料。”
听到谢承之此刻的语气,阿曼在不禁在心底小小同情了一下这位刘如辉先生,同时应声迅速:“好的。”
谢承之吩咐完,最后道:“明天中午的行程空出来。”
“约宋朝言办公室等着。”
阿曼记下:“明白。”
“下去吧。”
谢承之终于放行,阿曼踩着细高跟走出压抑的办公室,脚步飞快,低着头十指如飞,开始联系宋朝言的秘书。
听秘书说谢承之要见他的时候,宋朝言让秘书回复他会按时过去。
宋芒未能成功分化的事,宋朝言已经得到了消息,谢承之这个时间点找他,宋朝言心里有些打鼓。
不过,摸着办公桌上跟谢氏新签好的合作协议,宋朝言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定了定神。
第二天中午,宋朝言的车提前到达谢氏总部,走到顶层谢承之的办公室时,谢承之不在里面,只有董秘引着宋朝言在室内的真皮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称谢承之还在开会,要稍等一会儿。
“抱歉宋总,还请您先在办公室稍作休息,谢先生很快开完会便会回来。”
“好,不碍事。”
“那我先去忙了,您自便。”
董秘朝宋朝言微点了下头,然后便踩着细高跟,转身关门离开了办公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宋朝言第五次看向腕上的手表时,距离他进到办公室,已经过去了接近一小时。
宋朝言紧紧皱了皱眉,从沙发上起身,要拉开门走出去时,正巧撞上朝里走来的阿曼。
见宋朝言面色隐有不耐,阿曼调整表情,面上露出歉意的神色,十分不好意思地朝宋朝言道:“谢先生开完会后时间凑巧到了饭点,客户邀请谢先生一同就餐,这才耽误了时间,让您多等了一会儿,我为您准备了茶点,您坐下用些吧?”
如果说刚开始宋朝言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听完阿曼的一番说辞后,宋朝言便什么都清楚了。
谢承之这是故意把他晾在这儿。
但谢家在京市商圈只手遮天,宋氏如今又欠着谢氏一笔巨债,靠着联姻才勉强得到喘息的机会,仰人鼻息,只能吞下这口气。
宋朝言沉默不语,走回去重新坐在了沙发上。
又等了差不多半小时,门外传来阿曼恭敬的一声“谢先生”后,办公室门被从外推开,谢承之终于来了。
宋朝言从沙发上起身,面上丝毫不见久等人不至的不悦,挂着笑容,朝谢承之走来的方向道:“谢先生真是大忙人,这是又谈成了一桩大生意吧。”
谢承之越过宋朝言走到办公桌后的主位上,待宋朝言在对面坐下后,对宋朝言的奉承之语不置可否,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倒是让宋总久等了。”
宋朝言摆手,“没有的事,谢先生这次叫我来,是……?”
没有跟宋朝言多绕弯子,谢承之将一份体检单推到宋朝言面前,古井般深不可测的声音响起在宋朝言耳边:“之前对宋氏的研发项目不够了解,倒是不知道,原来宋氏研发的药品是拿宋总的家人来试药的。”
体检单被拍在宋朝言眼前,上面的内容宋朝言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了。
单子上加粗的“不明药物”显然就是宋朝言之前给宋芒服下的药。
谢承之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锁定在宋朝言身上,将宋朝言一闪而过的慌乱神情收于眼底,默然地看着宋朝言伸手擦拭着头上的冷汗,谢承之不辨喜怒的声调再次沉沉砸在宋朝言耳边:
“这个药,就是你们宋氏最近研发的重头吧?”
“既如此,试药一事自然重要,依我看,你家那个小儿子,多少岁来着?”
谢承之手指点着桌面,面无表情地继续,“八岁还是九岁?这个年龄也挺合适,让他也试试。”
宋朝言猝然睁大了眼,“谢……”
打断宋朝言张口想要辩解的话,谢承之向后一靠,长腿交叠在一起,“善解人意”地朝宋朝言丢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权当安抚,随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道:“险些忘了,你家小儿子没有分化的基因,还真试不了这药。”
“不然就宋总跟宋夫人来试吧,宋总对自家的研发水平如此自信,直接就敢用在家人身上,想必不是一般的药,让分化过的人老树发芽再二次分化一次,想来也是能做到的吧。”
谢承之那双深井般的漆黑双眼盯着宋朝言,嘴上语气沉缓,眼中的冰冷却骇人。
“宋总,你说呢?”
被谢承之用威胁一般的话语问到,宋朝言僵着表情一动不动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谢承之话里的意思后,他语速极快地道:“小芒服下这个药,绝对是个意外,宋氏自有一套严格合法的制药和临床试药程序,断不会随便让无干人员试药,我回去就严查,以后绝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还好谢先生发现了这个漏洞,您不说,我还不知晓小芒竟误服了还未投入发行的药。”
“是吗?”
谢承之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宋朝言忙点头:“回去我就整改,不过此药的成分都是经过了检测的,药效暂且不论,安全性绝对是有保障的,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副作用。”
宋朝言说完这句话,周身可怖的威压感才稍稍淡去几分,让人能喘息片刻。
宋朝言面上除了初时的慌乱,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诧。
谢承之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当初答应联姻的时候,他是面无表情,对这桩婚事公事公办、纯粹利益所驱的模样。
只听了宋芒的名字后,便毫不关心地换了其他话题,没有问过任何细节。
也正是因此,宋朝言才毫不顾忌地对宋芒下药,没想过谢承之会对宋芒上心。
可看今天这架势,宋朝言掩下眼中的惊诧,心想以后对自己这个养子,看来得上些心了。
“谢先生,小芒过去您那边,没给您添乱吧?”
“添乱?”
两个字被谢承之咬着在喉间滚过两遭,再沉沉吐出。
抚过胸前与昨日样式相差无几、规整完美的领结,谢承之眼前仿佛又闪过早上离开时,宋芒温顺低头站在他跟前为他认真系领带的模样。
“宋总说笑了,我家夫人温柔体贴,要是真愿意闹腾一些,我也乐意奉陪。”
“他‘误服’药这件事,宋总回去可得好好查清楚,我会让我的人跟进,最后宋氏要给我一个正式的处理结果。”
“以后要是还有类似的事故,我看我们之前谈好的协议,有些条款就不得不做下改动了。”
除了头两天外,谢承之每天早出晚归,宋芒不怎么会见到他。
在云顶山庄修养了几天后,宋芒的身体渐渐恢复,不再每日乏力昏昏沉沉的,脖子和嘴唇上的痕迹也都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谢承之让私人医生过来给宋芒又做了一次检查,医生说宋芒身体已无大碍,腺体也在自我修复,损伤可逆,不用继续卧床修养了。
宋芒身体修养好之后,正式的订婚事宜也提上了日程,订婚宴定在了周五,就在云顶山庄举行。
前一天晚上,宋芒准备睡下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谢承之站在门外,臂弯里挂着一套定制的白色西服,看到宋芒惺忪的睡眼后顿了片刻,随后问:“吵醒你了?”
宋芒下意识摇了摇头,视线落在谢承之臂弯里挂着的西服上,眼睛轻轻眨了眨,大概明白了谢承之的来意。
“是要提前试一下吗?”
那应该就是宋芒明天在订婚宴上需要穿的礼服。
谢承之颔首,“今天刚做好送过来,试穿后不合适的话让他们再改。”
谢承之将礼服放在宋芒床沿的位置,宋芒从刚刚即将入睡的怔忪中清醒过来,跟着人走到床边,这才仔细打量了片刻谢承之身上的这套纯黑礼服。
一黑一白的礼服,胸前与袖口处的配饰都是一一呼应的。
细节处的设计很别致,属于宋芒的那一套还多了一条纯白色的丝带,宋芒思索片刻后,问谢承之:“那条丝带是……?”
“是条颈带。”
谢承之直接将颈带从床上勾起握在掌心,转头朝宋芒道:“你换完礼服后,颈带我帮你系。”
宋芒身上穿着松松的睡衣,坐到床边,浓密的长睫垂下,修长的手指微动,上衣领口处的扣子应声而解。
眼见宋芒的手往下,落到下方锁骨处的第二颗扣子上,就要解开,谢承之双眼一动,按住了宋芒的手。
宋芒的动作被止住,不由顺着手上覆着的比他要大些的手向上望去,疑惑地出声问道:“谢先生,怎么了?”
不是要现在试礼服么。
谢承之一时无言,那只手松开,随后转过身去,扔下一句:“我先出去,换好叫我就好。”
宋芒看着谢承之迈着步子朝外走去的背影,手指轻轻一顿。
原来是在意这个啊……
这些天的相处时间不多,但谢承之一直表现得温文尔雅,待他谦和绅士,没想到也这么守礼。
和第一次见面将宋芒压在沙发上时的情态相比,仿佛判若两人。
宋芒分化的晚,有些事情没有过多讲究,在男性面前换衣也不觉有他,没有AO有别的忌讳……
既然谢承之在意,宋芒暗暗记下,边换礼服边想,下次他会注意。
系好西服上的最后一颗纽扣,再将小巧的胸针别好后,宋芒将门打开。
原本背对着房门站在走廊上的谢承之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两人对上视线。
谢承之不动声色地将宋芒此刻的模样映在眼底,片刻后弯唇道:“很适合你。”
“我来帮你系上颈带。”
“嗯。”
宋芒微仰起头,纤长白皙的脖颈暴露在谢承之眼下,方便他动作。
柔滑绸质的丝带覆上皮肤,谢承之垂头,手指在宋芒颈间穿过,动作间难免触碰到宋芒的皮肤,让手下的皮肤因此略微紧绷。
“放轻松,马上就好。”
谢承之的手绕到宋芒后颈的位置,目光在腺体的地方轻轻扫过,而后用丝带缚住,最后系上蝴蝶结的时候,为了看得清楚,谢承之的头越过宋芒的肩膀,两人贴得更近,看起来像交颈而缠。
宋芒垂下的手指不由得捏住了裤缝。
“好了。”
近在咫尺的吐息远去,宋芒眨了眨眼,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他伸手摸了摸脖颈上触感柔顺的颈带,正好系在了之前泛着红痕的位置,将手放下后,宋芒朝谢承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然后道:“谢谢。”
建在半山腰的云顶山庄占地面积极广,初建时是作为旅游用途的庄园,后来被谢氏收购,谢承之不喜外人出入,将其改为了私宅,外围皆用高大的木质栅栏围起来,内部改造成前院花园、后院湖岛的结构,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前院与后院之间,由廊亭与假山相隔,从高处俯瞰,景色美不胜收。
订婚宴的地点设在前院专门用于接待的宴会厅。
宴会一大早便开始,宾客到来之后可选择先在一旁的餐厅用餐,用完餐后会有专人引着前往宴会大厅,或者宾客有兴致,也可自行在庄园内走动游览,除了后院内围供山庄主人居住的小楼与湖岛区域外,其余地点均在今日开放,供宾客参观休憩。
凌晨天还未亮,山庄内的侍者便都已经在各自负责的地点就位,其中负责在山庄入口处接引客人的几名侍者正低着头往外走去,月色入水,四下寂静,几人压低的谈话声格外明显。
“这几天山庄总管每天紧锣密鼓地布置,听说今夜一宿没睡,总算把订婚宴的各个细节都安排到位,以前都没见总管紧张成这样过。”
“听说一开始没有打算大办订婚宴,是临时收到谢先生通知的,而且谢先生还让总管按最高规格的宴会形制来安排,所以时间很紧,总管生怕出什么差池,每天都亲自盯着呢。”
“谢先生看起来很重视宋公子呢,这次宴会的规格可是山庄承办过最高的。”
“我听小顾保镖说,谢先生对宋公子的确不同,该是很喜欢的。”
“宋公子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我跟他说过一次话,声音温温柔柔的,为人也特别礼貌,而且宋公子是谢先生的未婚妻,谢先生对宋公子上心也是正常的。”
“不过宋公子的身体好像不大好,这几天大半时间都在床上休养,餐点用得也不多,厨师被谢先生换了好几个,但都没有很大作用,宋公子还是吃的不多。”
“是呀,谢先生还请了营养师来厨房指导,想来也是为了让宋公子调养好身体吧。”
山庄入口处的大门近在眼前,众人齐齐止住了话头,安静地开始站岗,等候着第一批宾客的到来。
早上八点,阳光透过纯白色窗帘洒进屋内,照在床面稍显凌乱的薄被上。
薄被下,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身子蜷缩着,片刻后,他睫毛忽的颤了两下,似乎是即将醒来了。
没多久,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臂从被中伸出,手指握住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还未彻底从睡意中苏醒,宋芒看过时间后,手腕便倦怠地垂落下去,眼睛轻轻闭合,赖了两分钟左右的床。
昨晚试完礼服后,谢承之告别前让宋芒好好休息,不必起太早,醒来后去一楼用餐便好。
赖完床后,踩着绵软的拖鞋,宋芒起身走到衣柜前,柜内挂着那套定制的白色西装,胸针和袖扣用纯白锦盒装着放在旁边。
宋芒洗漱后换好西服,将自己收拾妥当,临出门前,他路过房内的全身镜,脚步顿住片刻,眼皮微抬,与镜子里的人对视。
宋芒脸型偏小,面部线条柔和,五官秀美,即使淡淡的无甚表情地站在那里,也天生自带一股南城柔美秀丽的气质。
当他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盖住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他眼尾那颗泪痣的存在感便会愈加突出,衬着天然上挑的桃花眼尾,柔美之外,又添了几分艳丽。
宋芒看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后,将挂在胸口的平安扣取下握在手心。
当年被周爷爷在福利院外捡到时,宋芒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凭证,全身上下,除了一身奔波后脏乱的衣服外,就只有这一枚平安扣玉坠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即使昏迷着也依然牢牢护在手中,不让任何人碰。
哪怕宋芒因高烧昏厥留下后遗症,失去了过往所有的记忆,抢救后醒来的他看到这枚平安扣时,也还是感觉到了亲切。
纵然已经忘记了它的来历,但是这是宋芒和被他遗忘的过去之间,唯一仅剩的念想。
从福利院到宋家,再到离开宋家独自一人的那段日子,每当遇到难以排遣的事情,宋芒都会在独处时将平安扣握在手心,暖暖的玉坠仿佛还遗留着曾经赠与人的体温,传到宋芒手心,会让他觉得一切也没有那么难熬。
起码在曾经,也有人送他这样一枚寄予关爱的平安扣,希望护佑他平平安安。
指尾勾着红绳的一端,宋芒低眉将玉坠缠绕在手腕上,系上简易的扣结。
西装贴身,玉坠不好戴在胸前,宋芒整理好袖口,抚平腕上的褶皱,转身向门外走去。
其实,直到即将参加自己的订婚宴的这一刻,宋芒才仿佛彻底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对和谢承之订婚的事情有了切实的感觉。
踏上通往一楼的楼梯,宋芒一步一步,将眼中细微的怅惘隐去,恢复成平时淡然的模样,唇边勾起浅淡的弧度,朝餐桌边那个似乎等待已久的高大背影走去。
谢承之听到身后的动静,将手中看到一半的集团月报交给佣人,起身转向宋芒。
昨晚第一眼看到宋芒换上西装礼服时,谢承之便知道为宋芒选这身白色西服的决定很正确,妥帖合身的西服穿到宋芒身上,将他挺秀的身姿显露出来,站在那里就像一株剔透清俊的玉竹。
而此时天光大亮,暖黄的日光倾泻而下,迎着光走来的身影仿佛被镀上清浅的山雾,又多了一分朦胧雅致、若即若离的缥缈。
“谢先生,那条丝带您带走了吗?”
在房内衣柜里,宋芒没有找到昨晚试穿时谢承之为他系过的颈带。
宋芒没有注意时,谢承之眼中的暗色升起又隐去,听到宋芒的话后,谢承之颔首,“用完餐后再系。”
两人坐下后,女侍端着早餐过来,为二人布菜,然后缓缓退下。
“待会儿我要先去宴会厅,你若不喜热闹,在这边休息便好,中午时我过来接你,仪式走完后你可以直接回来休息。”
用完餐后,谢承之像昨晚那样为宋芒系上颈带,编好一个漂亮服帖的蝴蝶结,将宋芒颈后的腺体隐在了丝带下。
宋芒神色微有讶意,浅色瞳仁中印着些微迟疑,看向谢承之时欲言又止。
下一秒,宋芒发间覆上一只宽大的手掌,头顶被人很轻地揉了揉。
“你身体刚休养好,不必一直待在宴会上,在仪式上露个面就好,其余的事情不用费心。”
谢承之声音沉缓,面对宋芒时弯起唇角,淡化了锋利的脸部线条,神色温和。
“夫人,在家里不必拘束。”
原本安静听着的宋芒在耳边响起陌生的称呼时瞳孔猝然睁大,一丝绯色爬上脸颊,宋芒睫毛轻颤,有些不知所措。
“谢先生,你叫我、叫我……”
复述不出那两个字,宋芒面色泛着薄红,睁大的双眼中震惊与羞意交杂着不分上下。
“夫人。”
谢承之却端着平时儒雅的声调,不动如山的身姿下,一双漆黑的眼定定看着面前的人,没有丝毫异常。
短暂的失态后,宋芒被谢承之深潭般的目光注视着,哑然片刻后,他想到什么——
两人虽然是商业运作之下的利益联姻,但是据父亲所言,联姻的协议只存在于谢、宋两家之间,其他家族收到的消息,也只是两人的订婚请柬,或许并不知其中的协议。
谢先生此次大办订婚宴,应该也有他自己的目的。
宋芒猜测,或许谢先生希望其他人知晓自己已有婚约,打消别人的某些念头?或者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是协议结婚?
这样的话,他们自然要在人前表现出新婚夫妻的亲密姿态……
思索过后,宋芒面上浅浅的绯红一点点褪去,很快恢复如常。
微抬起头,宋芒眼中神色认真,向谢承之询问道:“谢先生,我对您的称呼,需要改吗?”
宋芒方才只用了片刻思索其中关窍,想通后态度应变很快,当他突然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谢承之看着他面颊与耳垂处的浅红淡去,沉眸默然片刻后,缓慢舒展开眉心,反问宋芒:“夫人觉得呢?”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宋芒还是难以抑制地顿住了一会儿,但他这次适应很快,闻言便在脑海中搜罗起自己曾经饰演过的有相似剧情的角色。
很快他便回忆起了其中一个炮灰omega角色,那是一部剧的男二号,苦恋主角alpha多年,利用手段和人订了婚。
这个角色戏份不多,和主角alpha订婚之后不久就被人设计害死了。
宋芒记得,订婚之后,这个角色对主角alpha的称呼,好像不是固定的,花样比较多,有——
直呼名字、我家先生、爱人、未婚夫、亲爱的、宝贝、还有老公……
一轮称呼在心中过了个遍,抬头面对着西装革履、气质深沉的谢承之,宋芒却发现自己好像一个都叫不出口。
“还是‘谢先生’的话……”
“可以吗?”
宋芒眸子轻轻颤动,咬着唇看向对面的人,一双眼中隐隐带着微弱的恳请。
宋芒唇色本身偏淡,此刻因被咬着而泛起娇艳的红,湿润的唇肉被挤压着,显得异常柔韧、饱满。
这副模样落到谢承之眼底,他不禁伸出手,抚上那张瞧着可怜的柔美脸庞。
微烫的体温覆上脸颊,顺着宋芒的侧脸移动到唇上,轻轻一拨,让宋芒松开紧咬的唇,未等人反应过来,那只手便撤走了。
怔愣中,宋芒听见谢承之叹息了一声,然后走进自己,宽大的手掌安抚般抚过宋芒的后心。
“夫人随意就好。”
“不过以后,就不要用‘您’了。”
方才被人抚过的地方与他本身偏凉的体温截然相反,烫得厉害。
片刻前的画面闪回脑海,宋芒捏着手指,心想,谢先生有时候就像把他当作了需要安抚的小辈。又是揉头发揉脸颊,又是教导他不要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