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两人的确相差了快九岁。
宋芒兀自走神着,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周遭的静谧。
“宋公子,客人都在前院和后院的前围走动,这栋楼和后边的湖岛区未曾对外开放,您要是想避开人群出去透气,可以在这一片活动。”
今天订婚宴,山庄安排了很多保镖在宴会厅内外维持秩序,陈路跟在谢承之身边,小顾则被派来跟着宋芒。
听到略显熟悉的声音,宋芒回过神来,看向出声与他说话的人。
面相也很眼熟。
“谢先生让我今天跟着您,我是谢先生的随行保镖,您叫我小顾就行。”
见宋芒看向自己,小顾挺了挺胸膛,对着宋芒自我介绍了一番。
“之前您来山庄的第一晚,就是我跟陈路一起接您进来的,陈路也是保镖,这会儿应该跟在谢先生身边。”
“这样,谢谢。”
宋芒颔首朝小顾点了点头,原来是他,宋芒经小顾一番提醒,心下了然,之前那天晚上宋芒状态不好,虽接触过两人,但是具体的长相却是没有看清的。
宾客陆续进场,山庄内的侍者基本都调去了宴会厅,如今小楼这边只剩下三两女侍进行例行的洒扫,除此之外,就只有宋芒和小顾两个人了。
在床上窝了许多天,宋芒思索片刻后,没有选择回房,而是走出小楼,在小顾的指引下来到了后院的一片湖岛区。
这里的湖水从山间引下,潺潺小溪汇入洼地形成数个碧绿小湖,湖边用木质栅栏围了起来,湖与湖之间由石板路或是小桥相连,鹅暖石小径上长着不知名的淡紫色小花,一簇一簇的,凑近去闻还能嗅到清淡的馨香。
走过途径的假山,宋芒来到一处四角亭旁。
亭子周围铺了嫩绿的新草,一架白色的秋千立在亭外,秋千两侧的扶杆上蜿蜒缠绕着一圈蔷薇花,不染纤尘,被打理得很干净。
可能是一直都很喜欢秋千的缘故,宋芒看见这架秋千,不禁驻足停下了脚步。
见宋芒对这架秋千感兴趣,小顾上前对宋芒说起它的来历:“这秋千是谢先生特意从之前的宅院搬来这边的,据说是从谢先生年少时就有了,该有差不多二十年的历史了。”
“但是谢先生每年都请人对秋千进行保养检修,现在也很结实的,宋公子,您喜欢的话可以坐上去休息一下。”
虽然秋千被保养得很好,一眼看过去跟新的一样,但是这么多年,除了谢先生偶尔会独自过来坐一坐,它一直都闲置在这里,没什么被使用的机会。
云顶山庄的一切事由基本归于山庄总管打理,对于绿化布景,谢先生都没有特别的要求,唯独对这架秋千,无论是当初挑选安置位置,还是之后给秋千增添装饰品,皆是谢先生亲自把关的。
因为谢先生重视,侍从们也从不逾矩,除了谢先生,这么多年没有其他人坐过这架秋千。
现在宋公子来了,小顾回想起这些天谢先生对宋公子与众不同的态度,又记起被安排过来跟着宋公子前谢先生叮嘱他时说过的话,想来宋公子俨然就是山庄的第二位主人,谢先生早已吩咐过,山庄内没有地方对宋公子设限。
宋芒侧耳认真听完小顾的话后,眼中微有诧异。
他本以为这秋千只是寻常后院都会有的装饰品,却没想到是谢承之特意从先前的住所迁过来的,还悉心养护了这么久,过了许多年仍然精致干净,就如同新购置的一般。
“谢先生很喜欢秋千吗?”
宋芒忍不住好奇,谢承之那样的性格,原来也对秋千有着这样的喜爱,且如此念旧,一直留着最初的这一架么?
小顾听见宋芒这样问,挠了挠头,脑子里把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一片人的谢先生跟“喜欢秋千”这种假设放在一起比了比,顿时有些绷不住表情,面容稍微扭曲地回了一句:“大概……吧?”
小顾只知道谢先生重视这架秋千,但为什么重视,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思来想去,或许真的是喜欢吧……
但每次见谢先生独自来坐秋千,脸色比平时还要差,这真的是喜欢?
小顾稍显滑稽的面部表情和语气让宋芒忍不住掩唇笑了一下。
走近秋千,宋芒轻轻抚过秋千扶杆上并不应季的蔷薇。
蔷薇花次第绽放在枝藤上,花瓣上犹带有晨间的雨露,宋芒收回手时,指尖也多了几分湿意。
最后宋芒没有在秋千这里多做停留,而是就近走到了旁边的小亭子中,在亭中靠近湖水的一边侧身坐下,垂眸安静凝望着湖中游动着的金黄锦鲤。
虽然疑惑宋芒为什么没有选择坐秋千,但小顾没有多言,只默默背身站在了亭外。
后院无人打扰,环境清幽,絮絮的微风轻拂过面颊,伴着耳畔泠泠的水声,惬意之下,宋芒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便倚靠着身后的亭柱阖上眼睡了过去。
谢承之过来接宋芒前往宴会厅,找到这边时,看见的便是眼前这幅景象。
看到谢承之过来,小顾张嘴本想说话,但谢承之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止住了话头,得到谢承之的下一步指示后,他默默闭嘴,抬起站岗的脚,麻利地滚蛋了。
谢承之站定在原地,茂盛绿草围拢着的蔷薇秋千在风中孤独地空置着,而近在咫尺的地方,曾经最爱在秋千上睡觉的人此刻窝在亭子里,手脚蜷成一小团,明显睡姿不舒服,但似乎也睡得十分安稳。
抬起步子,谢承之向亭中走去。
宋芒睡得无知无觉,眼睫软软垂着,身前覆下一个高大的阴影将他拢住,他也毫无察觉。
谢承之俯身,视线擦过宋芒眼尾的泪痣,凝视片刻后又转回宋芒毫不设防的睡颜上。
因为蜷着身子,宋芒弯起的膝弯方便了谢承之的动作,几乎毫不费力的,谢承之将人抄着膝弯抱起,没有惊醒宋芒,稳稳抱着他转身走出亭子,踏过一路的鹅暖石小径,朝着小楼的方向一步步离开。
走动间,宋芒的手腕垂下,腕间的平安扣吊坠露了出来,落进谢承之眼底。
顺着那枚平安扣,谢承之垂眸看向怀中人,良久后,一声叹息般极低而充满怀念意味的轻唤声自谢承之唇边吐出,又消散在湖风里——
“小姜饼。”
第11章
身体腾空的时候,宋芒若有所觉,眉心轻轻动了动,眼睫轻颤着本要挣扎着醒来,可迷糊间他隐约听见一声低低的轻唤,语气让他感到久违的亲切,带着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感觉,诡异地使宋芒觉得安心,意识很快便沉入了更深的地方。
宋芒这一睡,直接睡到了下午。
在陈设陌生的卧房内醒来时,宋芒有几秒钟的恍惚。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变成了一个白胖团子,被一个高瘦的少年牵着来到一架崭新的秋千前,还是胖团子的他见到眼前的秋千显然高兴坏了,蹦起来扒拉着秋千想上去,结果因为腿太短,蹦跶了半天也没能上去,眼泪汪汪地向少年求助。
最后少年将胖团子抱着放到了秋千上,纯白色的秋千被推动着轻轻晃荡,秋千上蔷薇花的清香似乎都还弥留在宋芒鼻尖……
然后宋芒就醒了过来。
睁眼的瞬间,梦中的一切逐渐远去,高瘦的少年也只剩一个模糊的剪影,意识彻底清醒时,那剪影也随着梦境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久睡多梦后的疲惫感将宋芒包裹着,让他闭眼缓了一会儿。
宋芒从恍惚中脱离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陡然睁大,撑着床铺坐起身来。
也是这时,宋芒才意识到房内另一个人的存在。
“谢先生?”
宋芒起身的动作顿住,看着坐在床边沙发上的人,面上露出讶异的神色。
房间里拉着遮光的窗帘,宋芒无从分辨时间,但谢承之回到了小楼,应该是订婚仪式就要开始了,宋芒环顾四周,想要找自己的手机看看时间。
但这间卧房不是他这几天住的客房,屋内陈设简约,但生活气息浓重,宋芒猜测这是谢承之的卧房。
没有找到手机,宋芒抬眸看向走到了自己身边的谢承之,略微忐忑地问道:“谢先生,现在几点了?是不是该去宴会厅了?”
“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宋芒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在四角亭中看锦鲤的画面上,对于自己如何睡着,又是如何睡到了谢承之床上,他完全没有印象。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有没有耽误订婚宴的进程。
“没事,现在是下午三点,订婚仪式四点开始,没有耽误。”
谢承之语气不急不缓,一只手按在了宋芒肩上,止住了宋芒想要着急下床的动作,将人重新按回床上。
谢承之动作轻柔但不失力道,宋芒被他轻易按了回去,顺从着没有挣扎,但在听到谢承之的话后,他语气疑惑,朝谢承之问道:“仪式不是中午开始吗?”
宋芒记得,之前谢承之说的是中午过来接他去宴会厅。
谢承之似乎早料到宋芒会有此一问,面色如常,简短地回应了宋芒的疑问:“司仪那边定的流程临时有变,改了时间。”
说完后谢承之目光一转,视线落在宋芒微仰起的脸上。
对着宋芒此刻略显苍白的面容,谢承之沉声问道:“倒是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方才宋芒一直担心自己耽误了谢承之的安排,内心忐忑,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一些轻微的不适,现在听到司仪更改了时间,定了定神,方觉睡过如此长的一觉之后,他不仅没有感受到休息过后的舒适,反而觉得整个人很沉,就像是熬了很久没睡的状态。
不过这些天一直昏昏沉沉的,这样的状态对宋芒来说不算陌生,甚至已经有些习惯了。
顶着谢承之沉沉的目光,宋芒不动声色地微垂下眼睫,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没有不舒服。”
宋芒垂着头避开了谢承之的目光,但依然能感觉到强烈的被注视感。
停驻在他身上的那道视线如有实质,宋芒几乎觉得自己这个不算撒谎的小谎话马上就要被人拆穿了。
不过好在谢承之在看了宋芒一会儿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女侍进来传了宋芒错过的午饭。
宋芒安静用餐的时候,谢承之坐去了一边的沙发上,视线从宋芒身上移开,让宋芒松了一口气。
宋芒用完餐后,也差不多到了订婚仪式开始的时间,两人该出发前往宴会厅了。
宋芒身上只穿着素白的衬衫,原本系在脖颈间的丝带也不知何时被人取下。
谢承之让女侍将熨烫整理平整的西装外套送来,给宋芒重新系上颈带,待宋芒收拾妥当后,两人一同走出小楼,往前院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宾客们穿着华贵的礼服,端着盛着醇香红酒的高脚杯,面带笑容互相交谈着。
此刻宴会的正主不在,众人集中攀谈的对象便是被围在中心的宋朝言。
“宋总真是深藏不露,把家里的公子藏得这样严实,之前都没见带出来给我们认识认识。”
“就是啊,闷声教养出了这样优秀的公子,还和谢家主成了良缘,我可得为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向您取取经。”
“谢家主也是,从早上到现在,都将人藏着没让我们见见,中午时人也跟着没了影,想必是过二人世界去了,如胶似漆的,顾不上我们这些人了。”
众人嘴上都说着奉承艳羡的场面话,语气热络,完全不见前几日对宋家避之不及的态度。
商人利益至上,眼见宋家攀上了谢氏的大船,往后少不得有合作的时候,便借着这会儿表现一下,打好交道。
这边聊得火热,众人将谢、宋两人的姻缘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什么拍马屁的吉利话都咕噜着往外倒,不仅是说给宋朝言听,也是说给谢家主留在宴会厅上的眼线们听,力求把马匹拍到位。
谢氏在京圈商界只手遮天,从商的没有人不想跟谢承之打好关系的。
只是谢承之此人脾性阴晴不定,难以投其所好,平时又极少公开赴宴,众人无从结交。
这次谢承之突然宣布订婚,并且广邀来宾,收到请帖的人都拖家带口来赴宴,要是能在订婚宴上跟谢承之谈上几句,谢承之随便从口中泄出丁点市场的内幕走向,也够他们捞点油水的。
宋朝言这边的奉承还在继续,宴会厅的另一角,几个衣饰俏皮华丽的名媛们围坐在一起,正聊着八卦。
“谢家主我还从未见过,只听家里长辈说,他脾气不大好,性格难以相处,也不近O色,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单身,直到现在快30了才定亲,算是很晚婚了。”
“我在杂志上看到过他的照片,谢家主人还是挺帅的,虽然脾气可能差了点,但是按他的地位,愿意结亲的人不知凡几,怎么会拖到现在?”
“这个我大概知道一点,你们知道南城姜家么?听说谢家主之前是有过一门婚约的,就是跟姜家的小儿子定的娃娃亲。”
“姜家?就是那个低调神秘的书香世家么?”
“对,姜家很少跟其他世家来往,只是当年姜夫人跟如今谢家主的母亲私交匪浅,两家来往便密切了些,要是姜家当年没出事的话,或许谢家主也是早婚的一员了。”
“姜家是很可惜,一场车祸就葬送了南城第一世家,主家人都没了,旁系也散的散、出国的出国,就这么没落了。”
第12章
宾客们热声交谈的时候,负责主持订婚仪式的司仪在后台苦坐良久,终于等来客人那边的消息,告知她将订婚仪式开始的时间推到四点整。
不仅时间延迟,对于原本定好的仪式流程,客人那边也提出了新的改动要求。
“之前您这边希望仪式从简,目前的流程已经是简化的版本了,整个订婚仪式大概持续四十分钟左右,时间上也不长,您这边还是需要继续简化吗?”
总管向司仪传达了需要进一步简化订婚仪式的要求,司仪听完后忍不住向总管又询问了一遍。
毕竟按照原定的仪式,整个流程其实并不繁复,要再删减的话,或许内容方面就会显得单调了。
总管朝司仪点头,肯定地答复:“谢先生是这样要求的,希望时长能控制在二十分钟以内。”
二十分钟以内……
作为京市数一数二的婚宴策划团队中的一员,司仪对客人的这个要求有些疑惑。
毕竟他们收取的费用不低,在策划时会根据两位新人的资料设计独特的专属订婚仪式,一般都会加入许多新颖的环节,这样的话时长方面必然会拉长,也避免了千篇一律的敷衍感。
如果要将整个流程控制在二十分钟之内的话,那么基本除了最基础的环节外,便没有多少能供发挥的空间了。
司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原本定好的仪式流程,思索片刻后对总管道:“这样吧,我这边稍后根据谢先生的要求拟定好新的流程单,劳烦您发给谢先生过目,确认好后,您再告知我,我再跟摄影团队和后场人员沟通。”
对于司仪的话,总管点头应下,在司仪快速修改好流程单后,总管将新的仪式流程发给了谢先生。
很快,总管接到了谢先生的来电,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
司仪看着总管恭敬接听电话的背影,脑中不由猜测着谢先生一再要求简化订婚流程的原因。
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谢先生日理万机,在订婚的日子也不清闲,有什么急事等着他去办吧。
大约两分钟后,总管接收完谢先生的指示,转身朝司仪的方向走过来。
“谢先生说第2、4、5项删掉,其他的没问题。”
司仪拿着手中的流程单看了看,再删掉谢先生说的几项后,仪式的流程便显得格外朴素了,重头戏只剩下了最后的交换戒指环节。
她熬了几个大夜精心设计的环节都被毫不留情地pass了……
准备去跟团队其他成员沟通之前,司仪还是没忍住,小声向总管询问谢先生如此要求背后的深意。
总管年近中年,一直不苟言笑,这时听到司仪的问话,倒是露出了一个饱含欣慰的笑容:“这几天宋公子一直在调养身体,谢先生不忍他在仪式上过多操劳,所以吩咐将仪式尽量从简。”
没想到真实原因是这样的司仪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她微笑着同总管说:“谢先生跟夫人感情真好。”
订婚时新人需要做的便是跟随司仪的引导完成安排好的订婚流程,算起来也远远达不到“操劳”的程度。
外界对谢先生的报道和传闻颇多,对谢先生的订婚对象,也就是宋家公子的相关消息,便很少了。
司仪只看过宋公子的照片和大致简介,知道他相貌出挑,年纪跟谢先生相差了近九岁。
现在看来,宋公子恐怕比一般omega的身子骨要更柔弱些,连不到四十分钟的订婚仪式都让谢先生忧心他无法坚持。
司仪告别总管后,便离开去进行仪式开始前的准备工作了。
此时,尚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被立下“弱不禁风”人设的宋芒正跟在谢承之身侧,即将到达不远处的宴会厅了。
山间总是多风,但谢承之走在宋芒前方,高大的身影无形为身后的宋芒挡去了大半冷风。
宴会厅的正门出现在视线中时,谢承之突然停下了脚步,宋芒跟在他身后,留意到谢承之转身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步子,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时间来到三点五十分,宴会厅内的舞曲切换成了礼乐,悠扬的乐声隐约传到宋芒耳边。
订婚仪式即将开始了。
宋芒抬头看向面前站定在自己身前的人,轻声问他:“怎么了?”
谢承之此时沉着眉,没有回答宋芒的疑问,只是就那么站着,目光停驻在宋芒脸上,看了宋芒半晌。
谢承之就这样深深看着宋芒,几乎让宋芒错觉,自己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被人用视线仔细描摹了一遍。
他依稀能从谢承之深潭般的眼中看见属于自己的倒影。
“谢先生……”
“我脸上有东西吗?”
宋芒下意识伸手想往自己脸上摸索。
在宋芒顶着迟疑的表情伸手往脸上去时,谢承之终于有了回应,他先是对宋芒摇了摇头,否认了宋芒的猜测,然后在宋芒怔愣的目光中向他走近一步。
紧接着,宋芒面前伸出了一只手,带有薄茧的掌心朝上,递到他眼前。
那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宋芒跟着谢承之的动作垂下视线,低眉看着递到眼前的这只手,片刻后,他迟疑着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细白的手指一点点跟展开的掌心相合,最后宋芒彻底将手搭上去后,谢承之缓缓收拢手心,握住落到掌中的手,动作轻柔地将手的主人拉到了自己身侧,再引导着他将手放在自己臂膀上,教他轻轻挽着自己的手臂。
宋芒全程懵懵地跟着谢承之动作,最后随着手背上的力道将手搭上谢承之手臂的时候,他眼中泛着细微的恍然,随着谢承之将手撤离的动作仰起脸,犹带水雾的双眸看向身侧挽着的人。
谢承之手臂微弯,紧实的肌肉微微拢起,纵使隔着一层衣料,宋芒方才下意识收紧手指时,也还能感受到掩藏其下的深刻经络。
甚至谢承之比他高些的体温,也仿佛透过西装布料传导到了宋芒手心,并一点点蔓延到脸颊,让宋芒面颊也隐隐染上一点红意。
“身体能坚持吗?”
宋芒怔愣着的时候,谢承之伸手抚过他垂落到耳畔的一缕发丝,将其轻勾着挂到宋芒耳后,同时谢承之沉缓的语调响起在宋芒耳边。
谢承之动作清缓,在宋芒耳畔停留的时间不过片刻,像山间送来的一缕热风,在宋芒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吹过,最后留下一丝微烫的、存在感极强的余热。
宋芒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谢承之向他问的话,眼睛不确定地轻眨了两下,然后才迟疑着缓缓点了点头。
看着宋芒微带疑惑的表情,谢承之没多说,只接着道:“一会儿跟在我身边,觉得累就告诉我,送你回去休息。”
宋芒微微张唇,想对谢承之说自己真的没有不舒服,也不会耽误安排好的订婚流程。
但是想起自己之前就已经对谢承之说过类似的话,当时谢承之没有多言,但听他此刻的语意,明显是没有相信的样子,他干脆止住了要出口的话,只抿着唇乖乖点了点头。
四点整的时候,宋芒挽着谢承之的手臂,两人一同步入宴会厅。
几乎是踏入宴会厅正门的瞬间,许多陌生带着打量的视线便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其中大半视线落在了宋芒身上。
毕竟谢承之上午已经在宴会上出现过,而宋芒一直没有露过面,以往的圈内社交宴,也鲜少有人看见过宋家这位养子。
虽然之前众人道谢承之将人藏着的话多半是调侃,但多少也被挑起了好奇,好奇谢先生大办订婚宴,隆重宣告的订婚对象是何模样。
面对众人带着探究的目光,宋芒倒是没有不适应,感受到谢承之覆上他的手背,轻抚着似是安抚的动作时,他抬眼微微朝人轻笑了一下,眉眼间没有局促的痕迹,让谢承之不必紧张他。
宋芒面上始终挂着轻柔的笑,只在路过某一处时,看见熟悉的身影,才微微顿了顿,不过很快又收回了视线,垂眸掩下眼中情绪。
“怎么了?”
可能从商的人天生自带敏锐的观察力,能洞穿他人情绪的细微变化。虽然宋芒眼中的异样不过刹那,但还是被身侧的谢承之发现了,他微微向宋芒这边侧头,低声在宋芒耳畔问他。
宋芒微微一愣,随后仰脸跟谢承之对上视线,摇着头朝人轻道:“没事。”
两人侧首互动的一幕被众人看到,虽然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但是谢承之望向宋芒时神态异常温和,全然不见平时的冷酷,而宋芒相貌十足惹眼,面上带着几分病色,气质脆弱温婉、惹人怜惜,这样看去,两人气场相合,倒是十分般配恩爱。
在司仪有条不紊的主持下,订婚的仪式进行得很快,整个流程比宋芒想象得要简单许多,仪式没多久便来到最后一个环节。
当装着对戒的红丝绒礼盒被捧到宋芒眼前时,宋芒眼中露出微微的惊愕之色。
一路上被宋芒不动声色隐下的轻微不适在此时都因惊讶而消散一空,宋芒抬头看着对面的谢承之,一双桃花眼睁圆了,显得有些无措。
宋芒不知道订婚时就有交换戒指的环节,他以为在婚礼上才会有这一步。
宋芒怔愣的时候,属于他的那一枚戒指已经被谢承之从盒中取出,银白色戒环被谢承之拿在指间,片刻后,宋芒的手腕被谢承之轻轻托起,垂下的手指无意识缩紧,又在谢承之细细的引导下一点点舒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