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衿照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旁边被窝已经空了,楚昭应该走了许久,窝里都没他的温度了。
沈子衿睁眼躺着,看了看旁边多出来的枕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自此以后,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他俩肯定会睡在一块儿。
想到这里,沈子衿面颊忍不住又红了红。
他眼中带着点欢喜,是安心的宁静,这就是真正的家人带来的感觉吗?
温暖、踏实,令人光是想着就满心愉悦,不是互相憎恶,不是狭窄的房子里窒息的阴影。
从前看文学作品,都说习惯黑暗的人若是见了光,就再也无法忍受只有黑夜的日子,那时候他只觉得这是艺术的夸张。
他从未渴求过什么温情,但当真正体会过温情的滋味,才知道自己原本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人不能设身处地想象自己从没得到过的情感,尝过了,才知道泪是咸的,笑是甜的。
沈子衿想,以前是他浅薄,楚昭这么好,他是真舍不得放手了。
沈子衿静静躺了会儿,眼中含着淡淡的笑起身,窗外天光正好,是个好天气。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昨天王爷跟侯爷宿在一起,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于不用换被褥什么都没发生,那也正常,昨天侯爷还有点着凉呢,加上玉州正事还没办完,忙得很。
小两口要亲热有的是机会,又岂在朝朝暮暮,是吧?
理解理解。
沈子衿感冒已经好全了,用过饭后,决定带着东宁去玉州官衙走走。
东宁想看大齐百姓,就不能只看到京城的繁华。
玉州被楚昭一来就扣了好几个要员,官场人心惶惶,但尚方宝剑都架在脖子上了,剩下的人做事反而比平时更尽心,在白君行统筹下,内务照常进行,没有生出大乱子。
曹知州等人被秦王抓了的消息,在百姓中间也不胫而走,众人都拍手称快,纷纷叫好。
曹知州先前勾结山匪,还豢养了些江湖人手,把玉州各类消息拦得死紧,一朝倒台,被他压制的冤情都将浮出水面,先前许多隐忍着觉得走投无路的人,终于看到希望,纷纷带着证据来衙门告状。
击鼓鸣冤的声响就没断过,白君行亲自坐明堂上受理他们的诉状。
沈子衿和东宁在隔间听着,东宁的表情从惊诧到愤怒,他生起气来,精致的眉眼间已经带上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凌厉。
“他们好大的胆子,硕鼠之辈,蠹国害民!”
东宁听着堂中人字字泣血,眼眶也红了。
“史书上写他国,你看了,也会觉得离自己很远。”沈子衿叹息,就像他刚穿来大齐也没什么实感一样,“这些都是大齐的子民,他们供着皇室,皇室便该庇护他们。”
要想一代两代就把封建制度改掉那是天方夜谭,但历史的步伐总会向前走,为善为民的心,他可以先教给现在的皇室,总归也能起到作用。
纸上得来终觉浅,东宁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
白君行又收好了一些玉州官员的罪证,退了堂,捧着纸卷来到沈子衿在的隔间,沈子衿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这几日辛苦你了。”
白君行喝着茶摇摇头:“跟玉州百姓的苦楚相比,我这算什么。”
他道:“多亏您与王爷雷厉风行,不然还不知道要放他们逍遥多久。”
“剑走偏锋,恰巧好用而已。”
如果不是沈子衿知道原著剧情,知道隐匿在黑暗里的各种盘根错节,也不可能想出这些办法。
沈子衿:“姓曹的说什么了没?”
白君行凝重摇摇头:“板上钉钉的罪证他无可辩驳,但他只道事情都是他干的……这怎么可能呢,收缴的赋税、倒卖的粮食,跟他库里的数量对不上,多出来的银子去哪儿了?如果京中没有官员庇护,他做的事早该东窗事发,掉七八回脑袋了。”
原著中,曹知州到最后也没有开口咬出魏长河,所以首辅党虽然元气大伤,但魏长河本人却逃过一劫。
不过没关系,沈子衿能让他开这个口。
“我等个消息,然后由我去见见他。”沈子衿说。
白君行好奇:“什么消息?”
沈子衿刚张了张嘴,就有个王府侍卫快步赶来,朝他一抱拳:“侯爷,枫山剿匪大捷,王爷已经生擒了匪首,眼下正在善后,很快就能返程。”
沈子衿松了口气,朝白君行一笑:“就是这个消息。”
白君行以为自己理解了:“是因为枫山匪首身上可能还有更多把柄,可以撬开他的嘴?”
沈子衿也没解释,由得白君行误会。
实际上,他只是出于私心,有点记挂楚昭。
楚昭是战无不胜的元帅,他知道,但并不妨碍沈子衿知道他要真刀真枪去跟人干仗时,心里难免浮现担忧跟紧张。
相信他,但不听到消息,总有点坐立不安。
沈子衿算是明白了楚昭知道他跑去匪窝住下时是什么心情了。
旁人等着楚昭上阵杀敌,带回胜果,而他首先只是单纯的替楚昭担心而已。
等到了楚昭的消息,沈子衿就可以放心去见曹知州了。
牢狱里的日子是不可能好过的,环境阴暗湿冷,窗口里透着那么点光,惨白惨白,反倒越看越凉。
沈子衿带着王府的侍卫走进牢里,先被寒气扑了脸,不由拢了拢衣服。
曹知州被去了官服,一身囚衣坐在草榻,他脊背还没弯,但是人已经肉眼可见颓了下来,没了多少精神气。
沈子衿:“曹知州。”
曹知州眼珠子动了动,慢慢转向沈子衿,此刻沈子衿称呼他的官名,虽然语气淡淡,但对曹知州来说,只觉得讽刺。
“秦王妃。”曹知州道,“你们能查到的,能拿出证据的,我无话可说,您特地跑这一趟,总不能是为了看我笑话。”
“我对你的笑话没兴趣。”沈子衿并不想在脏兮兮的地方跟他费时间兜圈子,“你和魏首辅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瞧见,只不过要坐实还差点东西。”
曹知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有你说你的,我无所谓的架势。
“你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等着魏首辅能保保你九族,能救一点是一点,所以不敢也不肯出卖他。”
沈子衿一身华服在阴暗的地牢里显得格格不入,隔着铁栏,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好听,可听在曹知州耳朵里,却不是什么涓涓流水。
分明是冰寒彻骨的催命符。
“京中局势已变,魏长河自身难保,或许没功夫关照你九族,我其实也可以许诺你一些好处,毕竟九族太广,其中有些人也无辜,但我知道更简单容易的方式。”
沈子衿轻轻眨了眨眼,他长得好看,没有半分凌厉,也没有浓烈的杀气,因为身形纤弱,乍一看,无人会觉得他危险。
但已经有很多人在他身上吃了亏,也已经有人领教过他风轻云淡下的手段。
飞虎说沈子衿吓人,不是没道理。
沈子衿语调平平,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好像只是在闲聊:“梧州柳城,有一名黄娘子,开着家酒馆,远近闻名。”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曹知州瞬间变了脸,他险些惊的直接从草榻上滚下来,但生生忍住了,惊疑不定看向沈子衿。
沈子衿站着,垂眸瞧着半矮身的曹知州:“她有两个孩子,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是买酒的兄弟们带回的话,他们此刻也还在黄娘子的酒馆。”
曹知州听出话里的意思,往牢门边一爬,不可置信:“你、你——”
他是怎么查到的!连他夫人都不知晓,被他瞒得死紧。
他若是不开口,沈子衿口中的人就要杀了黄娘子和他的儿子们不成!?
“外人都说你与夫人感情和睦,可实际上你们彼此并无多少情谊,利益所需罢了,越珍惜的东西放得越远,黄娘子和你两个儿子就是如此。”
沈子衿看着曹知州的表情,这人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他不会有悔过之心,只有刀要割到他的软处,才会真正的痛。
沈子衿半嘲地勾了勾嘴角:“兄弟们还在酒馆等着玉州消息。”
“曹知州,”沈子衿嗓音徐徐,“现在可以说了吗?”
曹知州的嘴到底也不是万年龟壳,终究被撬开,把与魏长河做的事吐了出来。
玉州搜刮的钱财数额太大,要给魏长河,不可能走现银,也不敢在钱庄直接挂号,而是七拐八绕,中间过了好几道弯,最后才以产业和银票落到魏长河手里。
沈子衿抬手让人记下,之后好去取证。
曹知州的背终于全然垮下,再无半点精神气。
签字画押的时候,他注意到纸上还有这样的话。
【秦王妃被枫山匪徒所掳,玉州知州因担心勾连匪徒之事败露,迟迟不敢上报朝廷】
跟他其余罪状比起来,这一条顿时显得微不足道,认不认都不妨碍他死罪一条。
曹知州已经知道沈子衿他们做好准备,就是冲他来的,写上这条不过是要把沈子衿等人的谎圆上,在皇帝那儿好有个说辞。
毕竟即便他罪大恶极,也是要押解进京的。
沈子衿见他读完:“进了京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曹知州想必已经有数。”
曹知州沉默片刻,他方才就已经在沈子衿几句话里溃不成军,乞求地开口:“黄娘子和我儿……”
“她不知你身份,你连说给她的姓名都是假的,她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居然被你喜欢,”沈子衿冷冷道,“她和孩子都是可怜人,只要你管住自己的嘴,我自然不会为难无辜的人。”
曹知州松了口气。
沈子衿愈发觉得好笑与讽刺,曹知州和黄娘子的情谊,从头到尾都是谎言,他用虚假的身份接近,那两个儿子甚至都不姓曹,就算论香火,以后都跟曹家无关。
他蝇营狗苟害人无数,合该鳏寡孤独。
拿完口供,出了地牢,那股阴暗湿腻如附骨之疽的寒凉总算消失了,沈子衿舒舒服服在太阳下站了会儿,可不希望才好全的感冒又被勾出来。
放从前他是不会在意的,但现在不同了。
他要是有一点不舒服,都会有人替他担心。
那不行,比起楚昭皱眉的模样,沈子衿还是爱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
楚昭在枫山上生擒了自称刀王的匪首,事实证明匪首起得这称号不行,照面就被楚昭一刀扫下马,也好意思称刀王。
按理说刀王也该一起押走,回京等斩首示众,但把该审的审完,什么暗室地板仓库里的证据都搜完后,楚昭直接就地手起刀落,眼也不眨就把人斩了。
血浸没过雪白的刀刃,楚昭随手一甩,让人把尸体收了。
“就说他是在剿匪时负隅顽抗,乱军中被杀了。”楚昭把刀随手擦在了匪首的座椅上,留下一道血痕,“明白吗?”
亲卫们垂首称是,把刀王的尸身拖了下去。
沈子衿把楚昭从京城叫来玉州,敲门砖的一条理由是“枫山上土匪绑架了秦王妃”,但实际上,土匪没这么干。
玉州官员那边的口供沈子衿肯定能搞定,但土匪这边,变数太多,多说多错,还是直接杀了干脆。
地上被拖出来的血痕延绵拉长,楚昭还刀入鞘,踏出寨门,士兵们已经把山寨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金银财宝、粮食兵器的数量令人咋舌,大伙儿呼哧呼哧搬了许久还不算完。
南将军也看得惊异,继而怒火中烧,一个山匪窝里能搬出这么多的粮,他们真正在外面打仗的,要粮草还得跟朝廷来回扯皮。
匪徒尚且富得流油,跟他们勾结的玉州官员们,腰包又得鼓成什么样?
楚昭点了点粮食:“金银先封箱,粮食搬回城里,分出一批,起几个粥棚,施粥放粮。”
南将军回过神来,他不是草莽出身,家中有人为官,也明白朝堂上一些东西,他凑到楚昭身边,低声道:“王爷,放粮是好事,但您回头会不会不好跟皇上交代?”
开仓放粮要的手续可不少。
“我又没开官府粮仓放粮,”楚昭道,“玉州粮价抬得比京城贵几倍,饿殍遍地,这算维持玉州稳定,查起来我也不怕。”
楚昭身上穿了轻甲,功夫再高,上阵杀敌那也是得穿甲胄的,他此刻把甲去了,刚好南将军离得近,他问:“我身上有血腥味儿吗?”
南将军刚要回答,楚昭又自顾自道:“算了,还是回头冲个澡,换身衣服再去见人。”
南将军于是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没听说朝廷还派了什么要员来玉州啊,他疑道:“王爷是要面见哪位大人?”
这么郑重。
楚昭嘴角微微上扬,把甲往亲卫手里一抛:“见沈大人。”
沈?南将军脑子里想了一圈,楚昭亲兵真怕他又给王爷提供花式闪瞎狗眼的机会,轻声提醒他:“就是沈侯爷。”
您可别再问了!
南将军恍然大悟:那不就是王妃嘛!
他还没见过沈子衿,戍边将领早先听说皇帝要让楚昭娶男人时,无人不咬牙切齿,谁都知道皇帝没安好心。
本来以为会凑出一对怨偶,但他们在外,也听过几回京里的风声,比如著名的宫门事件,以及万朝节上,秦王和王妃的琴瑟和鸣也广为流传。
分明是感情非常好的神仙眷侣。
没想到承安帝无心插柳,还真点了对好鸳鸯。
南将军却不知道亲卫是想让他停下话头:“王爷和王妃果然感情甚笃。”
昨儿刚正式确立关系的楚昭就爱听这话:“谁让我家王妃那么好,世上知心人难得一遇,我们就恰好碰上了。”
楚昭感慨:“可惜其中某些故事不方便说与你听,否则你一定会大呼精彩,总之,记得我俩情投意合就成。”
既然不方便说你干嘛还非得抛出来吊人胃口啊,故意,太故意了,亲卫们没敢吱声,好在南将军非常木头,领会不了其中真谛,不得不说,他简直是送给王爷的好树洞。
等等,如此一来受伤的就只有他们。
亲卫们对视,心有戚戚。
楚昭调转马头:“走,回城。”
士兵们大胜而归,枫山的大匪患一除,剩下的小帮派山寨就用不着楚昭亲自去打,南将军打他们都是杀鸡用牛刀,楚昭把粮食带回去,沈子衿和白君行从玉州调了人手,开棚施粥。
附近的流民闻言而来,沈子衿带着东宁亲自在棚里给人递粥,不多时,秦王妃和公主殿下乐善好施,在城门施粥的消息就传遍了。
两人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为着要来粥棚,沈子衿挑了身最简单的衣服,不戴任何配饰,奈何他现在的衣服都是秦王府置办的,最低调的衣服也看得出料子不菲,是金玉乡里的贵公子。
东宁也除了珠钗,简简单单一身衣服,一碗碗将粥递给流民。
他看着这些瘦骨嶙峋朝他道谢的人,心中不觉得宽慰,只觉得难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们所求不过吃饱穿暖,京城里达官贵人遍地,金银如流水,却给不了这些人一碗粥。
东宁眼眶通红,偏过头,悄悄抹了抹眼。
沈子衿轻轻在他头上揉了揉:“去旁边歇着缓缓?”
东宁摇头,转身要继续,他郑重对沈子衿道:“皇嫂,谢谢你带我来,我……明白了很多。”
沈子衿低低嗯了一声。
其实从京城出来的路上,他也没想过这么多,玉州百姓的现状,也是亲眼见过,才触动了他的心。
他和楚昭日后都得生活在这一方土地之上,无论他们先前是不是穿越者,如今与这些普通百姓一样,也都是大齐的人。
虽然最初沈子衿制定玉州计划是为了肃清魏长河之流,但若能帮到众人,让大齐更好,他和楚昭不是也能过得更舒服点吗?
沈子衿眉目如画,宛若谪仙,正在做的又是善事,跟先前他在飞虎寨里把糖递给小孩儿后一样,又有孩子呆呆看着他,不由问:“您是来帮我们的神仙吗?”
沈子衿失笑:“我不是神仙,来,你的粥,小心拿好。”
前来讨粥的人不少,队伍排得很长,自然需要官兵把手维持秩序,楚昭就站在官兵边上,也不过去,就这么远远瞧着沈子衿。
黑鹰站在楚昭边上,不解:“王爷,您不过去吗?皇帝败坏您名声,若也去施粥,让百姓们知道秦王仁善,那些流言也能变一变。”
“不用,”楚昭道,“秦王妃心慈的名声传出去就行,我自己做得太周全,皇帝又该睡不着,反正我跟子衿一体,他负责塑造好形象,我要做的事就简单了。”
黑鹰疑惑,虚心求教。
楚昭弯弯嘴角:“我负责对他好,恩恩爱爱。”
黑鹰:“……”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王爷……这两段话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怎么没有。”楚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子衿在他们眼里跟神仙似的,而我能跟他这般的仙人能相濡以沫,不也变相让人们重新琢磨我的性格吗?”
楚昭让他学着点:“这可比直接大喊‘秦王不残暴’有用多了。”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但黑鹰总觉得这里头水分很大,他怀疑在楚昭心里,让其余人都知道他跟沈子衿天生一对时最重要的,什么名声不名声,那是顺便的事。
但黑鹰只能说:“属下受教。”
楚昭:“不急,我还没说完呢。”
黑鹰大惊:怎么还没完?
“我不过去的理由还有一个。”
楚昭可不管黑鹰听不听,反正他一定要说:“美人如画,远观和近赏是不同的意趣,我站在他身边,就看不了这样全,偶尔也该换个角度充分欣赏他的风姿,我的心情你可能很难理解。”
黑鹰:的确很难理解!
他突然无比怀念起曾经那个义正言辞声称对爱情没有兴趣的王爷来,起码那个时候,他不用每天被楚昭换着花样折磨耳朵和心灵。
楚昭看人的视线太明显,那边的沈子衿若有所感,抬头望来,看见楚昭,远远朝他清浅一笑。
仙人一笑,秋水横波,云拂花开。
黑鹰站在楚昭身边,清晰感觉到王爷周围桃花乱冒,一朵朵仿佛如有实质,飘得他非常想后退。
但是不行,他是个尽职的侍卫,得好好护在王爷身边。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身份。
楚昭也扬起嘴角,视线就没离开过沈子衿,嘴里话却是对黑鹰说的:“他看见我就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
他开始了,他又开始了。
黑鹰:身份好像也不是特别骄傲了……侯爷救命!
第65章
玉州的事已经先写了折子提交上去,折子中故意没提起曹知州交代了魏长河的事,虽然魏长河肯定早在楚昭动身来玉州时就开始收拾处理手上一些跟玉州相关的事宜。
但做了的事终归会留下痕迹,铺得太开的摊子不可能一朝一夕就了无踪影,曹知州交代出来的东西,沈子衿这边已经派人把证据收拢妥帖了。
匪患成灾,流民遍地,擅动赋税挪官粮,一条条报上去,朝野震动,满座皆惊。
承安帝大怒,下令尽快把罪臣押解回京。
不过走之前总要保证玉州稳固下来,白君行恨不能把自己一个掰成八瓣用,忙得脚不沾地,沈子衿于心不忍——既是不忍心白君行操劳得晕头转向,也是心疼玉州百姓。
来玉州一回,沈子衿对伫立的这片天地有了更多实感,秦王府是他打盹的窝,而这个窝,就扎根在大梁。
所以沈子衿和白君行一起,从玉州剩下的官员中考教,选一些能顶事的人,暂时管着玉州事务。
这下庄子里能睡到自然醒的居然变成了秦王,而秦王妃居然要早起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王府的诸位们都叹为观止。
不过楚昭自然醒的时间本来就比沈子衿早,所以这下只是变成,他俩每天早上一块儿起了。
沈子衿用不着下人来叫,他枕边人每天就是最好的闹钟。
楚昭刚开始还不娴熟,对着沈子衿那张迷糊的脸,只觉得自个儿也犯懒,根本舍不得叫醒他,不过两三天后,就摸透了伺候侯爷的方法。
叫醒第一步,先亲。
亲得很温和,也就是贴一贴,而后手指摩挲过沈子衿的脸颊,蹭他耳朵,把人叫醒。
这时候沈子衿往往迷迷糊糊,根本不算醒透,会朦胧着往楚昭怀里钻一钻,软成一团,特别好捏,是楚昭给自己谋的福利。
然后秦王就会把睡眼惺忪的侯爷直接抱起来,擦脸、伺候他懒懒散散漱了口,再给人把衣服换上,又抱到镜子边,亲自给小侯爷束发。
全程不用沈子衿走半步路,楚昭抱着身轻如燕的美人,半点没觉得重,琐碎小事也不假他人之手,不亦乐乎。
沈子衿坐在镜前时,就彻底清醒了。
以往他起床都是先在床榻上等自己清醒,如今楚昭一通操作下来,还真不用急着睁眼。
沈子衿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口还带着几分慵懒:“我觉得我要被你惯得更懒了。”
楚昭手指滑过他乌黑墨发,宛如上好丝缎,爱不释手:“你还要出门做事,可见我惯得还不够。”
沈子衿轻笑:“这又不是你的问题。”
沈子衿没学会的束发,楚昭倒是得心应手,但也只会简单的,复杂的他搞不定。
但沈子衿自然是怎么打扮都好看,而且他不挑剔楚昭手艺,第一回被束发,还新奇地瞧了瞧,对楚昭会束发这件事不吝夸赞。
把秦王殿下夸得十分受用。
亲手打扮心上人,不得不说也是一种乐趣。
楚昭:“今天戴什么冠?”
沈子衿任他打扮:“你帮我挑就行。”他思绪已经飘到今天正事上,“今天要先去见徐玉之。”
楚昭的手微不可查一顿,徐玉之,这个名字最近频繁出现在沈子衿口中。
楚昭就见过他一面,生得白白净净,模样并不算出众,典型的文人,做正事本领还不错,在玉州官场不想跟曹知州同流合污,也没有勇气干什么大事,因此曹知州在位时只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上班下班,过着普普通通生活,也没被找过茬。
因此安稳待到了现在。
沈子衿和白君行发现这人正事干得很好,因此把他用了起来。
楚昭还记得这人经沈子衿几句提点之后,看向沈子衿的眼神就变了,亮晶晶的,殷切得很。
楚昭仿佛若无其事道:“他都跟着你们好几天了,还没法自己处置手里的事?”
“他有本事,就是胆子太小,某些事明明妥帖了,也非得来问问我或者君行,显然是怕僭越半点,”沈子衿唔了一声,“不过有的事务他先前没经手过,京城即将处置玉州官员的当头,他也是不想沾上半点儿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