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望皱起眉头,环视望向城堡周围高耸厚实的围墙,总觉得这墙筑得晦气,像个大碗,他们这些客人就是碗里的食粮:“更古怪的是副本通知到现在都没有响。”
无法操纵副本给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系统反常的状态更让他心生疑虑。
他沉着脸蜷了下手指,首次为晦朔不在手边感到遗憾。
城堡门口的守卫吱呀一声推开深棕色的结实大门,城堡内的酒香扑鼻而来。
外界艳烈的日光一进城堡就被石墙窄窗挡掉大半,只有成排的火把插在墙上,照亮城堡内黑洞洞的路。
“编……”
隐隐约约的,乌望似乎听见有稚嫩的童音在唱歌。歌词经由翻译道具翻译过来,失去了原有的韵律和韵脚,多了几分古怪的生硬:
“编个……玫瑰花圈……口袋里装满花束……”
“灰尘!灰尘!我们都倒下!”(注)
“——咚!”
原本走在众人面前的仆从忽然毫无征兆地直直倒下,额头砸在地上,迸裂开一片荼蘼的红色。
乌望本能地向后避了一步,才发觉那飞溅而起的不是血液,是一大蓬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瓣。
短短几秒的时间,一个好端端的人身上就长满肥厚的荆棘茎叶,艳红的玫瑰在眨眼间齐齐开放,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乌望的表情卡在“嫌弃”和“松了口气”之间,很快又滑向嫌弃。
因为周围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抬走仆从的尸体呢,另一个仆役就习以为常似的接替上来,恭敬地说:“请贵客跟随我去您的房间。”
没有“们”。不是贵客“们”。
换而言之,又得十来个人挤一个房间。
乌望的心情迅速晦暗了下去,正考虑着要不要再找个什么东西,临时开一处小洞天,一旁蹭来一个李迩:“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憋到现在——咱们之前费那么大劲儿设计扶光,甩倒是把人甩开了,但卡西在红玫瑰病副本这个情报,扶光也知道啊?他不是还会追来?”
乌望冷淡地把李迩抵开,抵回他能接受的社交距离:“我在他屋里睡的那晚,趁他中幻术,给他下了限制。他现在无法随意在不同小世界间穿梭了。”
出本倒是不受影响,毕竟盛景公寓楼只是白塔世界P24644264里的一个小副本而已。跨出公寓楼,就能回归白塔世界。
但想前往新的世界……扶光既没有怀表,又被封了穿梭的能力,恐怕就只能在P24644264继续呆一段时间了。
李迩缓缓后仰身体:“…………”
看看,看看!他就说吧!乌望在公寓副本里埋的后手肯定不止说出来的那么多!
李迩忍不住带着点牢骚道:“你还有什么设计,能一口气跟我把底透完吗?这像挤牙膏一样,一挤才一出……”
乌望还真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你不问,我想不起要说什么。”
李迩:“…………”
怎么,局下得太多,回忆不过来吗这是??
乌望没再看李迩的神情,只继续观察城堡内的情况。
跟城堡外相比,城堡内部的繁美奢侈居然还能更近一步。
几十米高的穹顶遍布着月桂、白鸽的雕塑,烫着金的墙面即便只有火把的光源,依旧熠熠生辉。
各种金器、油画像是批发货一样被随意安置在各处,桌岸上、地上、墙角边……要不是有孔未晞盯着,愚者差点没忍住顺手捞点,往自己怀里揣几件。
“这城堡的主人是个囤囤鼠吧,”小桃打量了一圈,忍不住皱起眉头,“东西堆得像仓库一样……正常城堡会这么摆装饰品吗?”
“难说。”孔未晞很难得没抱着她那把青铜阔剑,抱着颜洄那把破琴,阔剑被主人暂且背回了身后,“摆放得这么杂乱,更像是匆匆忙忙从别的地方逃难过来,所有搬出来的东西都马虎地堆在一处……。”
他们休息的房间安排在城堡三楼。跨越正厅时,乌望看见大量穿着各异的NPC。
有穿着华丽的骑士、淑女,有正紧张兮兮排练的小丑和乐师,他甚至看到了吟游诗人和舞女,一小队穿着妖媚的美人捧着酒浆穿过正厅,向着一楼更深处走去。
“那里就是今晚的假面舞会举办的地方。”仆从指了下美人消失的那扇门,“亲王殿下在这次的宴会场地上下了不少心思,希望大家今晚一定要好好享……咕……受。”
仆从的喉结滚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迩,口水咽得像恨不能立刻扑上来咬李迩的脖子一口。
“……”乌望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刚避开仆从让他不虞的目光,耳畔忽然传来系统姗姗来迟的通报:
【叮!所有玩家已进入副本。】
【欢迎来到普罗斯佩罗亲王的避世城堡!这里没有疾病!没有痛苦!只有狂欢!】
【请在城堡中尽情享受这场假面舞会吧!】
【任务:存活至三天后。】
乌望几乎和众人同时皱起了眉头,只不过关注的重点截然不同:
非酋·乌望:“你们的任务也是存活至三天后?……我的任务怎么会和你们一样?”
李迩:“草!我是不是眼花了?这本的参与人数是……一千人??”
这城堡看起来不像有那么多客房啊?除非……有些玩家用的根本不是客人的身份,而是不配拥有私人房间的仆从、舞女、乐师……
愚者咕哝了一声“那咱们抽到客人的身份,还真算走大运了”,话音还没落下就被乌望等人齐齐瞪住:“……干什么,这不幸运吗?虽然十来个人挤一个房间是差了点,但系统可是把我们当成一个人算的,一个人住一间客房,这待遇还不好?”
乌望不是很愿意承认,但还是得就事实说话:“……有我在,我们不可能享受好待遇。除非,住客房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更好奇跟在我们后面进来的倒霉蛋是谁。一千人的大本啊……我还是头一回见,这得死多少人?”
银蝎子青紫色的薄唇勾了一下,身体向旁边的窄窗探去,带起一阵银饰的叮啷脆响:“嗯,不认识,不认识,这群人也不认识。这些……嗯?这不是拓荒者的人……”
银蝎子说着说着顿住了,几秒后,似有些尴尬地侧过脸,瞅了乌望一眼,又瞅了一眼。
乌望顿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几步走到窄窗边,向银蝎子之前盯着的地方看去。
那里的人群呈现出相当古怪的分布趋势。
明明所有人都在拼命往那个方向挤,试图跟拓荒者的大佬们搭上线,但大家又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一片区域。
拍卖张背着一口长棺,跟在黑桃身边。这人的名声显然不比逐夜者好到哪去,所有人都像避瘟疫一样竭力避开他。
“…………”乌望的目光落在那口长棺上,顿了没几秒,脸霎时就黑了。
没有怀表、没有穿梭的能力、正常玩家的怀表不可以随意携带其他玩家、不经过系统操作或者借用穿梭的能力,就无法带走等同于一个小世界的壶中洞天……
他什么都防了,就是没防有人疯起来,能直接把自己制作成一个道具,宁可将自己的所属权交进别人手里,也一定要追过来。
第52章
“……”有那么一瞬间,乌望差点想将棺材里面的那个小兔崽子揪出来,就像在神宫时那样将人按在大腿上,拿戒尺狠狠抽一顿。
但世事更迭,他已经不再是棺中人的师长,对方也不再是刚入神宫,一顿不打就上房揭瓦的调皮孩童。
他寒着脸瞪视那具棺材片刻,还是将视线挪开:“等认了回屋的路,我去找卡西的行踪。米泽西戴,一起吗?”
狗奴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矛盾挣扎,显然是很想和乌望一起寻找卡西,但犹疑再三,他还是摇摇头:“不是说这次的住房可能有陷阱吗?我留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谈论间,他们来到三楼。
城堡的走廊很宽敞,很多玩家正挂着或新奇或忧虑的神情聚在走廊里交换情报。乌望一向喜静,一看这人山人海,差点当场止步,连走廊都不想进。
忍耐着挤到房门前,他回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听见李迩小声询问小桃:“拿技能扫一扫,能看出什么样的人会被选中住客房吗?”
小桃疲倦地揉了下眼睛:“不行。好多人我都扫不出信息,只有一堆???。能扫出信息的又找不出什么共性。”
乌望极浅的蹙了下眉,正欲开口,身后传来一道愉快的少年音:“孔——咳咳,守灯人组织286?”
乌望循声回头,就见六个高矮不同的面具人正站在他们身后。
虽然改变了衣着、戴了面具,拍卖张还把棺材给收了起来,但乌望的人造眼睛一扫,还是能一眼认出其中的两位老熟人。
“这名字也太烂大街了,号居然都排到286了?”
少年一头活跃的浅褐色短发从面具后支棱出来的,呆毛乱飞,看起来毛茸茸的,像只可爱的小动物。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热情地抓着孔家主和李迩握了会手,直接跟着走进客房:
“你们打扮成这副鬼样子,各个都带着兜帽,我差点没敢认!我可是接到你们的邀请才下这本的,谁知道居然遇到千人副本这么稀罕的事……”
跟在少年后面的高个子倒是没急着进门,彬彬有礼地跟所有人都依次打了招呼:“布莱恩。幸会。上一次在副本中转站接杰克的时候,我们打过照面,只是那时有急事要处理,所以疏于问候……还望海涵。”
翻译道具将布莱恩的话翻得文绉绉的。乌望的眼神恍惚了几秒,有那么一瞬,仿佛回到了神宫。
周围是恭敬侍立的女巫男觋,扶桑木的雅香和扶光修炼弄出的冰雪寒雾揉在一起,他就笼在这股寒冽沉静的暗香中与前来觐见的人议事。
扶光有时候会坐在他身边乖乖背书,有时候会溜得毫无影踪。直到他议事结束,等到金乌西斜,这顽劣的小崽子才会拎着烤鱼糕点之类的东西珊珊而归,毫无悬念地被他当场捉住,再按学堂的规矩罚戒尺十下。
年幼时,扶光的皮还不像现在这么厚实。十下戒尺掺着灵力,能让这小子哼哼唧唧地在榻上趴两三日。
乌望白天很忙,好像每天都有接见不完的人,处理不完的事务。直到傍晚,神宫闭门谢客,他才有空披着夜色去看小徒弟。
每当这种时候,扶光就会趁他换药时黏黏糊糊地挨蹭过来,要么抱着他的腰,要么揽着他的腿,耍赖撒娇地不让他走:
“师父,疼。为什么不能喊疼?我就是疼。”
“师父真奇怪……明明修的是无情道,还要管天下人的事。牵绊缠身,师父的无情道怎么可能飞升?不如改修有情道。”
“诶诶师父别打了!已经很痛了……师父吃烤鱼吗?我在山下新学的法子,清理内脏后撒上孜然香料……”
“师父我跟你说,今日在市集中,我看到一件特别离奇的事……”
乌望忽地敛了下眼睫,从回忆中抽身。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不喜聒噪,却爱听些八卦故事的坏毛病是从哪得来的。也许就是那些年逐渐养成的习惯。
只是当他养成这样闲逸的习惯时,龙神大陆的境况已经危如累卵。
缓慢长大的扶光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总能叽叽呱呱缠着他啰嗦半天,而是不知从哪一天起,突然有了修无情道的模样,讲究起行端坐正,君子慎言……
乌望的脑海中忽然晃过现在这个弟子走哪歪哪,屁话贼多的样子:“…………”
什么悲春伤秋全被撞没了。
前世今生数千年,他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遭弟子骗了?这家伙哪点像在修无情道??
时隔多年,乌望再次体会到心梗的滋味。但堵了没一会,他忽地又想:
……既然这小子不是在修无情道,那为什么前世那后几百年,扶光忽然开始学习君子仪态,戴上了温雅守礼的假面?
他走神了很久。放在从前,身边肯定会有巫觋小心翼翼地提醒,但今非昔比,他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会成员,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杵在颜洄后面躲清闲。
乌望逐渐放松神经,站在房门边,随意地看向布莱恩身后的那几个面具人。
“?”布莱恩察觉到乌望的眼神,索性大方地帮忙介绍,“这位脚不沾地飘着的瘦高个儿是祷者。杰克我就不用介绍了,听说你们打过交道。还有这位——柳金阙,目前拓荒者的大金主。”
祷者一声不吭地飘在布莱恩身后,像只罩在兜帽下的鬼魂。
柳金阙倒是随性,懒洋洋地拿手指一挥,冲着乌望打了个吊儿郎当的招呼:“我旁边这位,拍卖张。应该不用介绍吧?听说你们见——”
“哕——!”
一股馥郁的花香混杂在湿闷的风中,悄然间涌过整条走廊。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走廊各处都有人忽然捂着胸口剧烈作呕,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肺部,又搔得喉管痒痛。抓挠着脖颈连咳带呕数下后,猛然从口中涌出一大蓬殷红的玫瑰花瓣:“呃——”
一捧又一捧的花瓣像血一样在各处爆开,在火光的映照下绮丽诡谲。
“啊——”
“操!?怎么回事??”
原本还算平和的人群霎时乱成一锅沸水。
一部分人惊叫着想远离爆开的花瓣,一部分急呼着想靠近口吐花瓣的同伴。
还有一部分,是那些负责引导客人的仆从。
他们的脖颈骤然泛出浅嫩的绿,或者艳丽的红,下一瞬,脸颊从中间对半裂开,皮肉间生出长长的刺,饥肠辘辘地扑向附近的玩家——
时间在这一刻骤然凝固。
乌望的手只抬了一半,腕间就被另一只宽厚温凉的手握住:“有弟子在旁,这种小事如何能惊动师父亲自动手?”
握着乌望的那只手用的力道不重,也不知道是不敢还是想以退为进。
乌望的眉心跳了一下,刚想甩开扶光,却感觉到腕间一片濡湿,那只握着他的手还在极细微的战栗,手背上的筋骨绷得泛出苍白。
“……?”乌望想回头看一眼这逆徒又作了什么死,脸侧却被人虚拦了一下。
“弟子现在的模样不合仪范,怕师父见了又要责罚。还是先将这些无辜之人救下……”
乌望默默听了几句就忍不住开口:“扶光。”
“你之前跟我说话,可不是这种语气。想杀我和小桃他们的时候,也没管什么‘无辜之人’被你杀死冤不冤枉。”
“……”身后的人安静如鸡了几秒,语气变得更柔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饱受委屈的温良小白花:
“师父明明知道之前我为何不假辞色……你半点没透出自己的身份,我还真当您的尸首被窃贼偷走了,所以才那么急躁——”
“是吗。”乌望面无表情,“可你不是说,为师对不起你的事‘又不是一两件’?”
他反握住了扶光的手腕:
“我杀你父母,杀你至友,将你困于天人路隔,亲缘断绝的境地百余年……又当着你的面杀死仅剩的亲近之人,就为了逼你踏上死路。”
乌望转回身,漠然看向扶光:“你恨我。所以在我的尸骨上下了诅咒,叫我即便是死,魂魄也永无宁日,不得解脱。”
面前的扶光似乎比上一次见面更高大了。一头剔透如堆雪的长发多出大量墨色的斑驳,像不慎泼了墨汁在发丝上,又像是本该通体莹润的鱼蛇脱落了华美的鳞片。
扶光露在发丝外的左眸中掠过一丝慌乱,飞快侧过脸,还不忘辩解:“弟子是为了留——”
“不用解释。”乌望的目光落在扶光未来得及掩盖的那些鳞片上,几秒后抬手扯下自己的斗篷,扔到扶光头上,“将时间再向前溯回半刻钟,看看这些人怎么触发死亡条件的。”
乌望的身量很高。一米八七的个子穿的斗篷换到在场绝大多数人身上,都不可能嫌短。
偏偏扶光异化后,单是支棱起来的部分就有两米高,更别提拖在他身后的蛟龙长尾,这身斗篷基本相当于一个心理安慰。
不过扶光倒是用得很欣然的样子,跟裹棉被似的用斗篷把自己身上一包,扯着兜帽遮住自己被鳞片覆盖的右半张脸:“既然师父回来了,这晦朔自然要还给师父,师父可以亲自——”
“不用还我。”乌望平静地指了下最近的倒霉鬼,“就从他开始。”
他的语调很平淡,似乎不掺任何情绪,天然便有种疏离冷淡的感觉。话尾又总往下沉,听起来就像是在下达指令。
“……”原本还三不五时就把晦朔提溜出来玩玩儿的扶光忽然就哑炮了。
磨蹭了半天,才像个被先生考究学问的学生,挨挨蹭蹭地将手抬起来,刚催动晦朔,就听乌望在旁边不咸不淡地哼笑了一声。
扶光:“…………”
他忽然记起,当初在盛景公寓楼里时,乌望也曾坐在床边挤兑他,说“怎么颜洄回溯时间能逆转死亡,你不能?”
他那时没品出乌望的言下之意,还回答什么本命法宝不本命法宝……现在回忆起来,乌望那时候想说的其实应该是“你到底会不会用晦朔?能不能别暴殄天物”吧?
扶光掩唇轻咳了一声,加快回溯的速度,强行催动所有吐花的玩家同时倒转时间,试图快些结束这段处刑:“怀表、同伴、器皿……这些中招的人似乎没触碰过同样的东西,不过都靠近过堆垒在走廊尽头的葡萄酒塔。”
只是靠近就中招,难道触发条件是气味吗?
乌望思忖着,掌心冒出一簇幽蓝的磷火,眨眼将整座高耸的酒塔和满地的落花腐蚀得干干净净。
金光掠过每一个异变的仆人的脖子。扶光配合默契地解决完最后的隐患,又将这些玩家的时间再度向前挑拨了数秒,恢复至未中招之前。这才收起晦朔,顺道把自己重新塞进不知何时立在乌望身侧的长木棺里。
时间骤然恢复流动。
“……”乌望脸色不是很美丽地一把将那具显眼的长棺反手推入房内,房门咔哒一关,自己留在走廊上。
走廊内低呼一片,谁都不明白怎么上一秒还到处有人作呕、吐花瓣,下一秒这些人又好了。
那些露出狰狞巨口的仆从也都软如烂泥地瘫倒在地,好像在某个他们未能察觉到的须臾,有人悄然出手,解决了这些死亡的威胁。
“——是拓荒者吗?我之前看到拓荒者的人也进了这副本!”
“可是,拓荒者的谁有这样的能力?”
乌望抬起步子,准备趁乱顺势加入众人的讨论,打探一下关于卡西的情报。
刚迈出半步,脚还没落实,耳畔乍然响起系统尖锐的警报:
【叮——】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
【叮!】
【检测到[偷渡客]的行动痕迹,清道夫即将抵达现场。】
“?!”才稍微缓和的人群再度炸开。
“偷渡客居然在这个本里?!天!他不是会把所有跟他一起下本的人全部弄死吗?!”
“清道夫也要命啊!那些系统的走狗……处理起异常副本时,可是会无差别动手的!!”
“还聊什么!?进屋!快、进屋!!只要不跟偷渡客身处于一个房间,清道夫动手就不会殃及我们!”
长鸣的警报声中,所有人都慌张地推搡着,争先恐后地往房里钻。
“……”乌望心知这种情况下,想套情报是不可能的了。索性向后退了一步,也转身进门。
“——靠,清道夫如果挨个查房间,我们岂不是得被连锅端?”周末的神情有点发狠,抬起拎着怀表的手,“不然……”
“然个屁,”银蝎子冷静地用苗刀摁下了周末的手,“哪怕我们真能把这一波清道夫都干掉,难道系统不会派下一波清道夫继续来吗?清道夫是可以量产的机械兵,我们可不是。”
一屋子人开始头大地商议起要怎么躲开搜捕,期间布莱恩多次劝说黑桃别馋和,黑桃都没答应,反倒拎起那根乌望让孔未晞拿去做人情的项圈:“这个神奇的洞……洞天?不是可以容得下人吗?都躲进去,清道夫不就查不到人了?”
布莱恩低语:“哪有这么简单。所有人都进去,这项圈交给谁保管?让谁捏着这么多条命?”
乌望没听屋里乱糟糟的谈论,只在疑惑一个问题:系统是怎么检测到扶光的“行动痕迹”的?
除了回溯时间,扶光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前几个副本里,扶光倒转时间没引起系统的注意,那在这个本里,也不该引起系统的注意才对。
除非……这个本里有系统的“眼睛”。
这双眼睛藏匿于人群之中,注意到了死亡被逆转的异常情况,于是上报系统,才令系统忽然能关注到扶——
“乌哥,交给你了。”
手臂被人捣了一下,乌望刚收回神,手里就被塞进一根熟悉的饰品,李迩都没给他制止的机会,人就学着孔未晞的样子直接往项圈里一怼,只留下乌望和一整个空房间面面相觑。
乌望:“…………”
这群人里,该不会没一个清白身,都在通缉榜上吧?
熟悉的心梗涌上心头,他好像梦回神宫,又在给一群人收拾烂摊子……
“咚咚。”
走廊里传来房门被叩响的声音。听脚步声,至少有五六具清道夫在活动。
乌望在屋子里踱了一圈,还是觉得不太对,但敲门声已经落到了他所在的客房:“开门,检查。”
清道夫的声音是电子合成的,不具有个体辨识度,也不像一般AI一样追求真实有感情。
乌望蹙着眉思索了一阵,还是恢复面无表情,正常拉开房门:“屋里只有我一个。”
伫立在门前的清道夫足有两米高,大概能和扶光异化后的身高持平。
它浑身都是金属机械结构,那双没有感情的红框机械眼向下晲了眼乌望,黑洞洞的摄像头焦距缩放了几轮:
“好。”
抛出短短一个音节,清道夫居然连门都没进,就转身走向下一个客房。
“……?”乌望缓缓侧目,有点一头雾水,但还是将门正常关上,谨慎地站在门边又听了会。
清道夫们还在挨个敲门,但对其他人,就没像对乌望这么信任了。
好几个声称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被当场拖出门,躲在屋里的被通缉者不久就鬼哭狼嚎地被清道夫搜查出来,没几秒,就彻底没了声息。
乌望倒不太担心这些被清道夫处理的人。按他所查的和逐夜者提供的情报来看,这些玩家最多只会被洗去记忆,清零重来,性命是无忧的。反倒是那些死在副本中的,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他困惑地靠在门边,一直等到清道夫的声音撤出走廊,等到有人大着胆子重新从屋里走出来,清道夫小队居然都没杀个回马枪,再重新检查一遍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