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不了一点。乌望敷衍了几句看他不爽,并不意外地看见李迩和孔未晞笔直向他走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有什么话,换个地方再聊。”
他站直身体,拉开一旁的休息间小门。虽然很想立刻就去红玫瑰病副本,但也没催。毕竟李迩和孔未晞明显是发觉了不对劲之处,现在催着下本,两人未必会同意。
“……”李迩进门的表情活像在赴鸿门宴,乌望刚将门关上,他就按捺不住地问,“在拍卖行里放消息的人是不是你?!扪心自问,我们红丝绒没有对不起你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乌望的棋下到这步,也无所谓隐不隐藏了,敷衍得就不是很走心:“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有什么不明白?”李迩都要被气笑了,“从上一个本开始,我就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对……”
“本该需要苦寻的颜洄居然自送上门。”
“疑心病重,总是避着我走的李闻也在本内。”
“我不愿意对亲生父亲下杀手,于是副本里就有一个在现实世界里被药贩子害过、绝不可能放李闻活着离开副本的杰克代为动手……”
李迩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着乌望:“实在太精妙了,一环扣着一环,没有一处安排是无用的……就像公寓这个本一样。”
“如果之前没有认识周末,我们就不可能来这个本;如果没有预先得到[无衣],我们就不可能和周末并肩作战。只有在周末和[无衣]同时在场的前提下,我们才有可能击溃本里的怪物……”
“所以,为了凑成这两个必须的条件,就必须保证我们红丝绒一定会驰援臭名昭著的逐夜者,还得保证我预先得到[无衣]。”
所以,深爱着孔未晞的颜洄才会出现在柳家镇本中,杰克和李闻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边的人,好巧不巧地狭路相逢……
得到[无衣]的过程本就让他惊疑不定,琢磨着如此幸运,不像是本里有两个非酋坐镇,后面这恰到好处用上的[无衣],更让他有种隐隐之中有一双手正安排着一切走向的毛骨悚然感。
李迩压着嗓子说:“而这些人,都是怎么汇聚到柳家镇这个本里来的?”
“颜洄和李闻说过,是听到了柳家镇副本藏有能帮人归乡的道具的传闻。”乌望毫无心虚,“你总不会认为这传闻是我传出去的?那杰克呢?他是被逐夜者追杀,随机进的副本。”
“——如果有人能控制孤舟的副本传送呢?”
李迩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但他却有切实地证据:
“公寓楼受到副本规则的限制,离开自己的房间就没法使用能力。可你却在周末的房间帮他吸走了负面情绪,对不对?”
李迩迟疑了片刻,缓缓放松绷紧的肩背:“所以,你布了那么久的局,说不准在遇到小桃之前就在准备这一切,为什么要因为周末露出马脚?”
“我能猜测,是因为你不愿看孩子受苦吗?”
事情分析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清晰了大半。
虽然乌望仍能否认,只要说“周末状态好关我什么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出了手”,但没必要了。
断案才需要确凿的人证物证,怀疑和防备却只需要心中存疑。
更何况,计划走到这里,被揭穿也无妨。
乌望盯着李迩看了几秒:“总把人往好处想,会吃大亏。”
“……”李迩顿时没忍住牙疼似的嗦了口气。
乌望的声线未变,但语气一淡,原本腔调里那种锋芒毕露的锐意就了无踪迹,只剩下平平的淡泊。
像是水底的石子,被久经不息的水流打磨了太久,又沉淀了太久,所有的坚不可摧都藏进了更深处,窥见不得。
这语调比起新生的实验体,更像个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家伙。虽然让习惯了之前哈哥、乌望性格的李迩颇为不适,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淡漠的语气,配上乌望那双平静地燃烧着冷火,仿佛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眼睛,才是契合得恰到好处。
在这目光的沐浴下,李迩明明是质问的一方,却硬生生涌出几分被师长盯住般的心虚,原本大声的粗口顿时变成一句小声的操:“……好特么能演,还以为人装狗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套娃下面还特么有套娃……”
“李迩。”乌望静静地看他,“既然想做高雅的人,就别说脏话。”
李迩:“…………”
汗流浃背了家人们,我特么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吧?怎么忽然就被教训上爆粗口了??
关键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之前乌望收敛着还好,现在毫无饰演地暴露出本性,他只是被扫了一眼,所有的话就都卡在了喉咙中。
一直没说话的孔未晞总算开了口:“我这几日才听颜洄提到,说扶光其实是从某个崇尚龙神信仰的世界偷渡来的前辈。乌前辈也一样吗?”
“偷渡?我不是偷渡。”所有事都摊开来谈,乌望其实也觉得心情舒适放松不少,“我是个已死之人,本该享受死后的宁静,但有人对我的尸身下咒,致使我在阴差阳错间落入一枚怀表中,转世成了如今的模样。”
李迩又开始嘶嘶:“谁啊?不会是扶光吧?之前你从他心脏里偷走,又说誓约也认不属于扶光的东西,该不会就是你自己的尸体吧!”
信息量太大,李迩像地板烫脚似的蹦了两下:“那你之前还骗我们说化了灰!亏我们还信——”
“君子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注)
乌望一记眼神飘过去,又把李迩干哑火了:“这样蹦跳,成何体统。”
李迩:“…………”
好在他旁边还有个也来自修行世界,对老不死有点免疫力的孔未晞:“灰。前辈还没解释灰的谎言。”
“不是谎言。”乌望慢吞吞地坐正身体,顿时觉得舒适多了,之前那样总得哪有靠背就往哪靠的坐姿和站姿他都很不习惯,“既然是转世,就该前尘尽忘。”
“我会记起一切,的确是挖了小……扶光心脏后,意图查看里面存有什么道具,被尸体化成的灰一扑,才想起前尘往事的。”
计划也是在那之后才开始铺的。
乌望坐在原处,看向李迩:“你既然看出我在设局,那猜出我设局的目的了吗?”
他坐得很正,是一个看起来很简单、谁都被教过的基础坐姿。
肩放平,腿微分,手臂看似放松地微微外曲,双手轻搭在大腿上。
任何适龄儿童大概都被教过这么坐,但大部分人做起这个姿势只会显得僵硬笨拙,哪里能像乌望这样,硬生生坐出一身淡看千帆过尽,雪落发间肩头似的气韵,端雅庄肃得像个仙人。
李迩莫名就想起乌望曾在柳家镇副本里点评过柳夫人,说一个豪放的坐姿能被柳夫人做得赏心悦目,是因为身上一直绷着劲儿,且从小就锤炼过身段仪态。
又想起小桃和周末的AI聊天时,曾吐糟过扶光就连装晕都要拗个姿势。
再想起当初在副本里,曾有某些时刻,他觉得乌望和扶光的某些神态动作很像,那时候他还觉得这是天真无邪的哈哥对扶光的模仿……
哈哈,现在看来,还真不知道是谁在模仿谁……
李迩在心里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脸色有点苦:“如果我们没有意识到你的设局,这会儿一定在思考如何躲避清道夫的追杀。”
“处境一模一样,又才在副本里并肩作战过,通过公寓副本又确定了周末的技能最好和[无衣]绑在一起才能对付清道夫……我们两个组织一定会考虑合作。”
孔未晞冷静开口:“逐夜者有艾尔夫在,[大隐隐于市]可以帮助所有人隐瞒真实信息,只需要改头换面。”
扶光先前的推测在李迩和孔未晞的三言两语中被一一应验。
分析来分析去,李迩低声道:“——让红丝绒和逐夜者合并,以守灯人组织的名义行动,这就是你的目的?”
“当下的目的的确如此。”乌望轻轻点头,乍一看真像是个脾气很好,性子淡漠的仙人。
但想想自进本以来,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盘算人心,统统都在他不动声色布下的罗网中……李迩再度竖起一身寒毛:“……前辈,太会算计可不招人待见,你不就是想让我们红丝绒和逐夜者合作吗?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撮合?”
乌望想了想:“不能。你们会同意吗?”
李迩:“……”
孔未晞:“……”
大家身上都没担着被清道夫清剿的压力,都是玩家中赫赫有名的顶尖势力,好好的谁乐意合并?
就算是合作,放在两个本之前,李迩也不会信任恶名远扬的逐夜者,天性排外的逐夜者更不可能乐意跟捉摸不定的情报贩子掏心掏肺,还把自己的技能坦白出来共享。
“一个共同的困境,的确是强制破冰的最佳手段。”抛开个人感受不谈,孔未晞也不得不承认乌望的办法是最简单粗暴,也最快速有效的一种,“但有什么必要这么着急?前辈应该有更好的手段达成目的。”
乌望微微偏过头:“因为,我累了。”
“人死就该如灯灭。我想早些完成该做的事,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这一觉会睡很久……他不必再醒来。
“……”原本还因为乌望的算计一肚子恼火的李迩顿时噎住。
他在“……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啊,你积极阳光一点”和“仔细想想,这说不准也是乌望的托词!”之间犹豫摇摆,最后头痛地意识到,纠结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不相信乌望又能怎么样呢?既不可能纵虎归山,听孔未晞唤的这一声接一声的前辈,他们估计也杀不死乌望。
杀不了又不能放走,那还不是只能供在身边。好在这位前辈手头上似乎有不少与孤舟相关的情报,战力不俗,还和他们目标一致,留在身边利大于弊……
李迩自我说服完毕,看向乌望:“所以,您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能明说吗祖宗?摁头合并了红丝绒和逐夜者,下一步不会是连拓荒者也一并吞了吧?”
“为什么不能?”乌望平静地回视,“拓荒者会长的技能强度取决于同伴的实力总和,不合并,留着等上战场时再懊悔,用团灭给孤舟拜年吗?”
李迩:“…………”
……好强的攻击性!是他浅薄了,看来在怼人这方面,乌望一直是本色发挥。
李迩忍不住抬手揉了把脸:“我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能把吞并说得这么理由充分的……你不会是想故技重施,让拓荒者也被清道夫追杀吧??”
乌望觉得李迩在羞辱彼此的智商:“谁都知道拓荒者的副会长护上司如命,半点不讲道理。设这种局,只会让布莱恩认为我们是在挑战黑桃的威信,哪怕最终目的是好的,他都会跟我们死怼到底。”
李迩:“??”怎么就我们了,天大的冤枉啊,能不能把们字去掉,“那您准备怎么合并拓荒者?”
“……”乌望不吭声了,盯着李迩的眼神像盯着从前背不出功课的扶光。
他觉得这问题不难想,李迩会想不明白,肯定是没用心。
“……”就连一旁被波及的孔未晞都不由地绷紧了脊背,幻视了一些自己尚在学堂时的画面,感觉下一秒先生的戒尺就要敲来了,“既然不能算计,那就是怀柔。”
下意识的回答脱口而出,孔未晞才意识到自己并非身处孔家学堂,身边也没有夫子等待身为孔家嫡系唯一后裔的她第一个回答出问题,做学堂的表率。
她的视线恍惚了一阵,很快收敛。既然答了,索性说完:
“拓荒者里的杰克和柳金阙,最初都是逐夜者的人。我可以借他们试着拉拢拓荒者。”
“他们的会长黑桃一直急于脱离游戏,据说是孤儿院里有不少年幼的同伴需要他照顾……只要有利于脱离游戏,黑桃很有可能会同意。”
“不对,”李迩忽然想起来什么,“是一定会同意!”
他不由地伸手扶了下旁边的简易办公桌,深呼吸了几口气:“你忘了?拍卖行的公开情报!”
“所有大公会的高层中,只有黑桃的亲眷信息是公开的,他刚入游戏的时候,经常把孤儿院和那群孩子放在嘴边。”
“现在那么多人都知道不同世界的存在,知道这些世界都成了副本……你说会不会有亡命之徒顺着黑桃的描述,去找那家孤儿院?”
在那么多世界里寻找一家孤儿院,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亡命之徒可以在下副本之余顺便碰碰运气,黑桃敢任这些人碰运气吗?
“拍卖行的情报一传开,黑桃一定会发了疯一样地想回去……”
那股子寒意又顺着后脊一路蹿上头皮,李迩感觉自己的手都有点发麻,忍不住瞪向乌望:“你到底……”
一个局里,藏着多少心思?
李迩都不敢细数乌望借公寓这个本达成了多少目的。
推动红丝绒和逐夜者合并、创造对战清道夫的模拟训练场、利用幻境甩开扶光、借助拍卖会设计黑桃……
他妈的,指不定他发觉的周末和小桃身上的蹊跷,都是乌望故意设计的!当时不就是乌望提出的“植入芯片”的可能性??
有些事回想起来真是细思极恐。李迩现在甚至怀疑,除了这些以外,盛景公寓楼这个看似普通的本里,会不会还藏着乌望的其他心思?
李迩压住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深感孔未晞的那几句前辈叫得不亏,他那句半藏着腹诽的“祖宗”指不定都低估了乌望的岁数:“不是说……不威胁吗?如果让黑桃知道,他……”
孔未晞也皱起眉头:“倘若当真有人找到那家孤儿院——”
“也无妨。”乌望淡淡道,“我已经将那些孤儿都带回来了。”
他轻轻抬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解下脖颈上的黑色皮质颈环,搁置在办公桌上:
“当初和扶光斗得两败俱伤后,卡西带我逃去的副本……恰好就是那家孤儿院。”
“这也是一处壶中洞天,我将孩子们都安置在这里……孔未晞,你应当知道如何打开壶中洞天,可以将它作为见面礼送给黑桃。”
“……”孔未晞僵着脸接过那条颈环,很难描述当下的心情。
说的高情商点,就是“不愧是前辈!浑身上下哪怕是首饰都暗藏玄机!”
说的低情商点,就是“……好可怕。这个人怎么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算盘?”
先用拍卖行的公开情报激起黑桃的后怕,再让她带上人去见黑桃……最大化黑桃的感恩之情。以黑桃的心性,绝对会屁颠颠地跳进乌前辈挖好的坑里,哪怕日后知晓真相,恐怕都未必会太过计较。
该说不说呢……倒的确是没有威胁,也不知是不是前辈看在黑桃还未成年的份上留了手……
乌望看了几眼两个小辈脸上不自然的神情,爱操心的本能不禁又升了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为什么还不行动?艾尔夫模糊过我们的个人信息了吗?再不去下一个本,又追不上卡西了怎么办?”
“…………”
两个小辈绷着脸进的门,垮着脸走出去。
分开组织准备前,李迩木着脸拿手肘碰了孔未晞一下:“你们逐夜者不是一向有仇必报吗,被这么设计怎么不计较?”
孔未晞抱着剑实话实说:“打不过。”
同样是天赋异禀,乌望和扶光活得更久,也磨练得更久,这份时间打磨出的差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消弭的。
李迩又走了几步:“……嘶,你说,咱们摊牌就摊牌,他为什么非得单独把我们拉进屋子里谈?为什么不让人听?这是防谁呢?”
李迩疑神疑鬼地琢磨半天,悲哀地发觉照这么想下去,就连乌望出门时迈哪只脚他都得怀疑一下是不是另藏阴谋……妈的,讲不定的啊,谁知道玄学世界有什么歪门道法?
李迩:“……你不是说,你也来自修炼的世界吗?知不知道每次出门都迈左脚,是有什么讲究?乌哥不是右撇子吗?难道不应该是习惯性先迈右脚?”
孔未晞:“……高门大户的陈规滥俗而已,男迈左女迈右。我和颜洄也这样,都是从小被规训出来的仪态习惯。”
李迩:“?乌望扶光这种人也有小时候吗?你想象得到吗?”
都说孙猴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李迩觉得乌望指不定是从算盘珠子里蹦出来的。
解散原工会,在一堆守灯人组织123后面再申请一个守灯人组织286,让艾尔夫藏匿个人信息,集体换上兜帽迁跃至下一个本。
李迩在完成这些操作时,相隔甚远的扶光也没闲着,一从超跑上下来:“嗯……这般鲜亮的红也太扎眼了,去换台棱角线条凌厉些的黑车。”
他看着红跑,带着十分的不满意蹙眉。
拍卖张:“??”
有病吧,这红跑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说什么一定得是最浓郁的正红,害得他后期还找人重做了一遍涂层。
扶光:“要比夜色更深的墨黑色,车身造型有攻击性些……对了,车怎么开?教我。”
拍卖张:“???”
……他当司机这么多年了,头一次听少爷……不对,错频了,头一次听老板提出要自己学车!
真是感天动地,他终于可以不用兼职司机了……但为什么呢??
扶光闲不住似的在车边踱了两圈,轻声喃喃些“睡”、“见光”之类的话,几秒后冲着拍卖张一点:“你,现在就和拓荒者联系,说愿意将拍卖行转赠给拓荒者。作为报酬,日后黑桃不论下什么本,都要多带一个你和我。”
拍卖张一瞬间流露出的神情显然是不想听从,扶光却没在意,只潦草丢了句“现在就办”,就迫不及待地转回头继续琢磨他的小心思去了:“厨房许久没有添食材……还得去趟超市。”
他记得在虫巢副本里,乌望炫什么东西都很快,唯独在吃周末战舰上那块蛋糕时吃吃停停,没几口就要歇个大半天。
扶光默默将心里那些甜点食谱都划掉了,转念又想起乌望吃油炸小恶魔时的积极:“……还需学些新食谱。”
顶着拍卖张从暗含不满到目瞪口呆的视线,扶光长腿一迈,大步流星——甚至算得上雀跃地走进旁边的便民超市。一边熟练地推出一辆手推车,一边低下头,在手机浏览器里认真输入:油、炸、食、谱。
拍卖张:“……”
……老板到底是怎么了?老板是真的被气疯了吗?……算了算了,还是保命重要,转赠拍卖行总比转赠生命划算。拓荒者里有个大金主柳金阙,多运作运作,指不定这次还能因祸得福……老板怎么忽然蹲下了???
拍卖张没忍住露出了天崩地裂的神情。
可能是风光霁月的外表先入为主,也可能是扶光这么多年来总是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笑面虎形象深入人心,拍卖张从没想过这位祖宗会做出在超市里忽然蹲下,抱着膝盖埋起脑袋这种失态的动作。
可能是他的错觉,扶光的身体好像在细微的颤抖,总轻飘飘地把玩着晦朔的瘦长手指紧紧攥着臂膀,指尖近乎泛白。
拍卖张茫然地盯着扶光,忽然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好像这人在哭……
他用力摇摇头,觉得自己才是疯了,居然会产生这种傻逼的联想。放下自己给黑桃发送消息的怀表,拍卖张几步走到扶光身边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消息递出去了,就等黑桃会长回复。”
扶光又埋了几秒,脸才慢吞吞地抬起来,脸上果然没什么失态的神情。
虽然眼角有点红,但这人演起戏来炉火纯青,指不定是为了配合脸上幽怨的神情故意红的呢:“你说,万物繁衍交.媾,是自然规律吗?”
拍卖张:“???”
这怎么又开始聊哲学了,你聊点金融他可能还能瞎扯一两句:“是……吧?”
“怎么能是!”扶光一下站起来,狭长微挑的眼型硬是被瞪出几分溜圆,“一条有人性的狗,是不该做出这种事的!”
拍卖张:“…………”
老板你在说什么啊老板,不是发烧烧昏头了吧?你看看你这眼角都烧红了……
黑塔世界P38743474,红玫瑰病副本。
乌望心如死灰地坐在中世纪风格的马车里,感受着足足十一人份的拥挤和聒噪,毫无心情去探出头观察不远处作为副本主体的古堡:
“卧槽!上一个本不还一个人一间宿舍吗?为什么这次就给一辆马车?”
“可能上一个本好入侵一点?操作空间大。你看乌哥那表情,要是这个本能给咱们争取多几辆马车,他至于满脸想死的表情吗?”
“别挤了别挤了!马车要爆了!”
话音未落,只听“嘭”地一声。
精巧有余,结实不足的车厢骤然撑裂。
“…………”
乌望两眼无神地落在不远处站稳,平生头一次怀疑自己的谋划——譬如,招募这么多人手是一定必须的吗?干翻孤舟这件事,是不是他一个人努力努力也可以完成?
剩余十一个人在他脚边摔作一团,只听取哎呦声一片。
牢骚声中,就连仆从都跟卡机似的呆了几秒,很快又一板一眼地低下头说:“非常抱歉,贵客。我立即去唤另一辆马车,请您稍——”
“别,不用了。”李迩瞅着乌望一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连忙道,“这也没几步就到大门口了,我们可以走着去。你们花园里的这些玫瑰花种得真不错,我想多看看。”
乌望铁锅一样的脸色顿时舒缓下来,目光扫过周围成片的红玫瑰丛,又扫向仆从因为低头而露出的脖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仆从后颈的某片皮肤好像泛着些许的红,呈现出轻微糜烂似的颜色。
“……”实际上有些小洁癖,只是之前为了演戏忍耐良多的乌望立即不着痕迹地往远退了一步,又在红玫瑰丛边停住。
他微微仰头,看向伫立在正午阳光下的古堡。
不知从何而来的烟雾笼着这座恢弘精美的建筑,科林斯式的壁柱与爱奥尼式的圆柱错落分布,殷红的玫瑰攀绕着象牙白的墙面,为这座华美繁复的城堡增添了几分梦幻的绮丽旖旎。
乌望轻微地嗅了下鼻尖,闻到清晰的烟草味,混杂着辣椒、啤酒花、乳香被火烧灼的气息。
前方的仆从再度行走起来:“城堡内的玫瑰可以随意观赏,但不可以触摸、摘取。”
“贵客既然被邀请参加这次宴会,那在宴会结束之前,请不要踏出拱卫在城堡周围的围墙,以免让亲王殿下伤心,认为自己招待不周。”
“我靠,这是什么放屁宣言,不想让客人离开,那就好好招待啊,还特么带恐吓贵客,不要逃跑以免让主办方伤心的啊??”周末在不远处低低地骂了句。
佚名收回自己放出的傀儡:“言语上的威胁倒不算什么,但把进出的闸门换成钢铁,用铁水熔死所有的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