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这场游戏最后的结局是,alpha开膛破肚,倒地不起,姜冻冬大笑着踩碎了他的小腿骨。
二十四岁的姜冻冬,有极深的黑眼圈和神经质的眼神。曾经毫无阴霾的他仿佛早已死去。
他走出酒吧,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色大衣。他双手插兜,神情冷漠。朝生暮死的战场生活早已让他丧失了对活着的体验。
休战期间,前线的战后区难得有了丝放松的气息。街道处,人来来往往,断了一条腿的beta,没了半个脑子的alpha,白色的沙满天飞,灰色的道路上人的影子纵横交错,这儿没有太阳,是阳光不会抵达的星系边缘地带,全靠人造的白炽灯太阳照明。世界褪色,暗淡无光,姜冻冬昏昏沉沉,内心麻木。
就在他快走到拐角处时,毫无预兆的,一道声音喊住了他——
“前面的客人!留步!”
姜冻冬回头,原以为是他落下了什么东西,酒吧的酒保喊他。却没想到,喊住他的是街边讨生活的alpha。
灰蒙蒙的穹顶下,姜冻冬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头金色的卷发和一双深蓝色眼睛。对方的头发蓬松有点杂乱,稍稍挡住眼睛;他的身型纤细高挑,一路小跑向姜冻冬,巴掌大小的脸上挂着略带讨好的笑。
alpha气喘吁吁地跑到姜冻冬面前。他抹抹额头的汗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姜冻冬。明明穿着和其他原住民一样的灰麻色衣服,他却莫名地明亮,如同滴落于浑浊水桶的彩墨。
“我、我养的鱼会仰泳,能一边仰泳一边鼓掌,”漂亮alpha挽了挽耳边地碎发,他低下头,羞涩地邀请,“你要不要今晚来我家看看?”
第37章 你的海(四)
拦住姜冻冬并大胆告白的alpha今年十九岁,名为塞尔瑟,职业是失足青年。
至于他家里究竟有没有能一边仰泳一边鼓掌的鱼?姜冻冬现身说法,答案是还真的有。别误会,他们俩真的啥也没干,姜冻冬戳鱼向上翻的白肚皮戳了一晚上。
期间,塞尔瑟羞涩地表示姜冻冬如果愿意,也可以戳戳他。
姜冻冬觉得大可不必,“那不是变成你戳我了吗?”
塞尔瑟努力争取,“你试试嘛!我很好睡的!我很会戳人的!”
姜冻冬并不想试,“我对活的alpha没兴趣。”
塞尔瑟坚持不懈,“其实,不瞒你说,我已经嗝屁好久了!我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姜冻冬敬谢不敏,“我对奸尸更没兴趣……”
怎么也推销不出自己,塞尔瑟自闭了,他头抵着墙角,意志消沉。
天快亮了,姜冻冬心满意足地收回戳鱼肚皮的手。准备离开时,塞尔瑟给姜冻冬煮了碗面。一碗简单的清水挂面,棕色的汤上飘着葱花,面条顶着两枚煎蛋。但也许是因为长年累月靠着注射营养剂过活,太久没吃过热的食物,也许是因为总活在冻住的世界里,姜冻冬只感到这碗冒着蒸汽的面极其美味。
吃完面,姜冻冬的肚子鼓鼓囊囊的,他看着端着碗喝面汤的塞尔瑟。他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把所有的面都吃了,连同塞尔瑟的那一份。塞尔瑟放下碗,冲他笑,问他还吃不吃面?他现在去买。
姜冻冬愣了会儿,一个带着热气的嗝冒上来,他才回神。“不用了。我该走了。”姜冻冬摇着头,从包里掏钱。边缘地带多的是终身无法安装终端的Nobody,只接受纸币。
姜冻冬不知道他们这一行的价格,以往身边人去寻欢作乐,一些beta邀请他,说给他介绍能用的alpha,他通通拒绝。不是为了他名存实亡的婚姻,也并非是惦记多年未见一面的柏砚,仅仅是姜冻冬不敢取下脖子上的贞操锁。他很清楚,一旦取下,他会彻底失控。
于是,姜冻冬干脆一股脑地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塞尔瑟。那不是一个小数目,厚厚一沓。
“你还来吗?”他说,“我还会煮别的!”
姜冻冬给不出答复,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趁着天彻底亮前,姜冻冬穿过破败的原住民区和混乱的灰色地带,回到军区。
边缘地带的军区和原住民区泾渭分明,一边是生来就为精英的Elite,一边是连星球跳跃都无法承受的Nobody,基因等级的高低就明确了两边的不可融合。休战期间暂且还好,开战时的每一天,死亡的阴云笼罩整个边缘地带。无法迁徙到别的星球的原住民们,只能祈祷虫族不会冲破前线的抵抗。
然而,充当保护者的军区从未得到感激,相反,是无止尽的仇恨。军区干净整洁的街道,秩序俨然的房屋,清洁美味的食物,体面的世界向活在贫民窟中的原住民开了扇窗户,却从他们出生就剥夺了他们的钥匙。贫富的落差,生死的模糊,战争异化了所有人的精神,所有的感情都扭曲为恐惧和仇恨。原住民仰仗军区的庇护,又憎恨军区占用资源,他们认为被夺走了生活,被夺走了安稳的命运。
‘为什么要在这儿发生战争?’几乎每个原住民都会这样说,‘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儿?为什么我生来低贱?’
姜冻冬和那些原住民打过交道。他来这儿的头一年,给原住民的孩子们送过糖果。那时他什么都不懂,军区的人也将他视为麻烦,乐于看他的洋相。只要有孩子拽住他,他就会把手上的糖给他们。直至他发现那些孩子们编排他是军妓,那些年幼的口腔发出早熟的、喑哑的、扭曲的笑声,他们谎称这些糖果是嫖资与战利品。五颜六色的糖纸碎在泥地。姜冻冬再也没有给过一颗糖。
姜冻冬学着和军区其他人,学着那些beta和alpha,一脚踹开将手探向他口袋的孩子,把他们的脑袋踩进泥土。在这之后,他们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恭顺又畏缩。
塞尔瑟却和姜冻冬见过的原住民完全不同。毕竟原住民区可没有哪家的房子像他的那样干净整洁,房子前还收出来了个小院子,专门种花。
下半年的时间里,姜冻冬来找过塞尔瑟两次,一次是想要吃面了,一次是恰好他散步到附近。
姜冻冬见到他时,塞尔瑟一次正抱着大束鲜花朝屋子走去,一次在客厅研究有金色大喇叭的古董留声机该怎么播唱片。但不论他在做什么,见着姜冻冬,他就会停下手上的事,笑着朝他挥手。
边缘地带惨白无机质的人造光下,人人都泛着一股尸僵的光泽,塞尔瑟却显得鲜活生动极了,他那金色的卷发四处乱翘,浑身肌肤白里透粉,一种健康的粉。
严寒来临前,姜冻冬去见了塞尔瑟第三次。这次是他在军区的集市市场看到上次塞尔瑟说的很想尝尝的点心,他买下了一盒。不过很不巧,姜冻冬去时正好撞上塞尔瑟在收拾残局,显然他的上一位顾主才离开不久。
见姜冻冬来了,塞尔瑟变得局促起来,他不敢看他,只埋着头,沉默地将那些装满他的精液的套和垃圾一起倒掉。
姜冻冬若无其事把点心放在桌上,他看着塞尔瑟,“你准备怎么过冬?”
边缘地带的冬天三年一轮。对于军区而言,这就是普通的冬天。可对于原住民区来说,这场冬天是一场浩劫,一场淘汰赛,大地冰封,降至零下百度,无法承担的供暖系统,无法御寒的基因等级,以及无法支付的匮乏物资,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冷尸。
军区不是没有提供过帮助,但原住民区有话语权的住民认为他们是在干扰他们的社会秩序,‘冬天死掉的人会空出他的房子、食物和水源,会让活着的人活得更好。’而那些没有话语权,死于隆冬的人呢——没人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早已死在群体的谋杀中。
塞尔瑟不是那些有话语权的住民,他拂了拂耳边的卷发,摇摇头,“我的钱还不够,支付不了供暖的费用。”
他低落地说,“以前妈妈和收费的人关系好,能让我们赊账。现在不行了。”现在的收费人变了,塞尔瑟的妈妈也变了,她活在他的钱夹的夹层,作为一张陈旧的照片。
姜冻冬站在桌子旁,他垂下眼,塞尔瑟正坐在椅子上吃他带来的点心。黑夜里,灯在塞尔瑟的头顶留下光圈,他的金发暗淡。姜冻冬的视线下移,他看见红色的糕点被塞尔瑟捻在指尖,一点点地消隐于丰润的唇。
“你去我那儿住吧,”姜冻冬说,“住完这个冬天再说。”
塞尔瑟顿住了,他含着半块糕点,抬起头,傻傻地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直直地对着姜冻冬,明亮得不可思议。
最终,二十五岁的姜冻冬带小他六岁的塞尔瑟住入他在军区的分配房,以聘请保姆的方式。
和塞尔瑟相处得越久,姜冻冬就越感到他的与众不同。
十九岁的塞尔瑟没有这个时代alpha普遍会有的狂躁、暴力,或者对乱性的渴望。他的私生活的确混乱,但那更像是不得已而为之。在姜冻冬这儿,他不再需要忧心为冬日的供暖、明天的餐食、下个月的保护费,生活的重担骤然变轻,塞尔瑟回归了原本的模样。
他喜欢笑,喜欢姜冻冬的毛巾都折成小熊、小兔、小猫的形状,喜欢研究饼干和蛋糕,让原本空荡荡的房屋充盈甜蜜的香气,他养了一盆雏菊,花是在垃圾桶旁捡来的,他细心地照料它,使得折了一半的花冒出新芽。不仅如此,他在音乐上展露出独到的天赋,姜冻冬仓库里那些堆积落灰的乐器到了他的手上,总能重新焕发生机,演奏出美妙的乐曲。
如果他不出生在这儿,如果他能去首都星,或者其它比战场更好的地方,姜冻冬相信他会有远比才成年就从事下九流工作更好的未来。
塞尔瑟如他所说,是真的擅长厨艺。和他在一起的整个冬天,姜冻冬都没有再注入营养剂。每天从部队回来,就能看到满桌冒着热气的食物。
“我今天炖了排骨汤!”
塞尔瑟端着砂锅走出厨房,他手上带着蓝色的棉套,是他自己缝的,那上面还有小鱼图案。
和以往不同的是,塞尔瑟这次没有得到姜冻冬短暂的笑。他只是对他点点头,随后走向盥洗室。冲完澡的姜冻冬换了套家居服,他坐在饭桌上,没什么表情地吃饭。塞尔瑟忙前忙后,帮他添饭加汤,姜冻冬道了谢,依旧没有显出丝毫的笑意。这让塞尔瑟有点儿无措。
在原住民区摸爬滚打的十九年生命中,讨好旁人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哪怕塞尔瑟明白姜冻冬阴晴不定却从不牵连旁人,可他仍为此焦虑不安。
姜冻冬看出了塞尔瑟的如坐针毡,他掀开眼皮,“你吃你的饭,不用管我。”
他平静的话语让塞尔瑟镇定不少,“你不开心吗?”塞尔瑟大胆地问他。
姜冻冬不想交流,他只是嗯了一下。
“那我抱抱你吧!”塞尔瑟说,“对人类来说,不是只要抱一抱就会开心吗?”
他这话说得引来了姜冻冬的侧目,“人类?你不是人类?”
塞尔瑟没有回答。他走过来,坐到姜冻冬身边,他张开手,抱住了他。胆子大得和第一次见面,他跑上去拦住他时一样。
姜冻冬放下了筷子,他任由塞尔瑟拥抱他。
塞尔瑟很温柔。这个年轻的alpha的温柔,是一种用淫荡、脆弱、廉价所包装的温柔,姜冻冬不确定他的温柔是否会如他一样,被放在货架上贩卖。就算如此,姜冻冬想,就算如此,他也愿意购买。
姜冻冬轻轻回抱住了他。这是他们第一次亲昵的肢体接触。塞尔瑟比姜冻冬想象的还要瘦削。
“你在苦恼什么呢?”塞尔瑟小声地问他,“和我说说吧。反正我记忆力不好。我一会儿就忘记了。”
姜冻冬摇摇头,依旧缄默。
他苦恼的从来都不是某件事。他苦恼的是自己和世界。
世界变得很快,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最先开始加入军队,只是为了追寻父母的脚步。他本意是想和他们一样成为冒险家,去发现新的种族、新的文明、新的星球、新的大陆;去时间的尽头、宇宙的边缘,目睹宇宙诞生之初的完美十维。但他却成为了一个战士,一个士兵,一个战争的燃料。
他原以为他会在旅途中获得什么,实际上,他却总在失去。失去他的朋友,失去他的自由,失去他的梦想。无休止的战斗,没有尽头的杀戮,他在一条狭窄的路上。有人告诉他,只要往前走,走到终点,一切都会豁然开朗。可他越往前走,他见到的是越来越多的同伴的尸体。他怎么相信所谓的前途光明?
他们俩安静地拥抱着,直到碗里的汤已经凉了,结出一层乳白的油脂。
“开春了会有一班特殊航班,能让G以下基因等级的人在星系内跳跃。我帮你弄一张票。”
姜冻冬说,“你去读书吧,拿我的附属身份卡,去首都星。去安全的地方,去当一个学生,去习得一技之长,去学你想学的糕点、园艺、画画……什么都行,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别再被困在这儿了。”
他转过身,和比他高一些的塞尔瑟对视。他的目光平静而疲惫,“我资助你。不需要任何回报,也不需要你向我承诺什么。”
姜冻冬不否认他被塞尔瑟吸引。他欣赏他身上天真烂漫的气质和蓬勃生动的朝气,他像是一个没有恨的人,全身上下都是爱意。姜冻冬不清楚他能为这个才十九岁的alpha做些什么。他十九岁时,除了想要禁锢他,没人为他做任何事。
左思右想,姜冻冬只能想到帮助塞尔瑟离开这儿,去一个更坚固的堡垒。
可是,塞尔瑟异常坚决地拒绝了。
“不,我不能去,”他说,“妈妈要我待在这儿,哪也不去。”
姜冻冬微微蹙眉,“为什么?”
塞尔瑟望着他,昏黄的灯光下,浓郁阴翳作祟,姜冻冬发现塞尔瑟碧蓝的眼睛在这一刻格外暗沉深邃,如同凿出孔的冰面,通往深海腹地。
将时间的指针向后拨动。
拨到姜冻冬逃到武斗派之前,拨到姜冻冬的父母死于爆炸之前,拨到塞尔瑟出生之前,拨到人虫之战爆发之前,拨到第一条人鱼与人类相遇——
D1994年,冒险家羊梧、姚中凤意外卷入新生白洞,在迭代小空间内发现天河的位置。羊梧与姚中凤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进入天河内部,成为人鱼星系发掘者。
那时塞尔瑟尚未出生,姜冻冬年仅6岁,才被羊梧和姚中凤送入幼儿公寓,和柏砚还只是看见了对方但绝不会打招呼的关系。
“我的妈妈是跟随冒险家来到三性星系的第一批人鱼,”塞尔瑟说,“她才成年,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她对我的父亲一见钟情,很快就有了我。”
姜冻冬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会从塞尔瑟口中听到早逝的父母的名字。一时间,他如同上一秒还茫然环顾四周,下一秒就被置于命运交汇点的迷路人,表情奇怪极了,“你的妈妈认识羊梧和姚中凤?”
“认识的!我记得我小时候他们还抱过我,”塞尔瑟点点头,他遗憾地说,“我妈妈说她第一眼看上的是羊阿姨和姚叔叔,可惜他们是绑定婚姻,不肯接受她。所以,她只能移情别恋我的父亲了。羊阿姨和姚叔叔人很好,但在我6岁的时候去世了。”
姜冻冬说,“我知道。死于一场宇宙爆炸。”
在塞尔瑟惊讶的注视中,姜冻冬接着说,“……他们是我的父母。”
塞尔瑟和姜冻冬相顾无言,两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微妙复杂。
人鱼星系像是一个装满水的气球,星系内没有星球,没有陆地,只有汪洋的海。海里生活着人鱼和其他千奇百怪的鱼类物种。海的尽头是天然的屏障,阻挡“水”涌向别的星系。
作为介于碳基与硅基之间的生物,人鱼有极高的适应性,氧气与硫气对它而言并无区别,不论是三性星系还是虫族星系,它们都如鱼得水。
“人鱼没有分泌爱情的激素器官,驱使它们一切行为的原动力都是性冲动。这样的性冲动似乎也源于它们的碳基基因。人鱼的择偶更倾向于类人生物。在人类出现以前,人鱼性冲动对象调查显示,占比最多的是同族相亲,其次便是人面海蛇。”
人鱼族的研究员如此声称。塞尔瑟的父亲也是其中一员。
得知了姜冻冬的身份,塞尔瑟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向姜冻冬谈起自己的父亲,他的记忆中,他的父亲很温和,每周都会带他到一个布置温馨的小房间里玩游戏。其实那些游戏很无聊,就是搭搭积木,玩玩拼图,做些测试,但塞尔瑟珍惜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可每次,他的妈妈都会对此表现出狂躁。后来,妈妈带着塞尔瑟逃离,他们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妈妈说,我只能待在这儿,我不能去别的任何地方,”塞尔瑟说,“被发现我是人鱼的话,我会面临很恐怖的事。”
姜冻冬沉默了。
塞尔瑟的妈妈是对的。人鱼和人类的基因序列截然不同。除非躲藏于混乱无序的边缘地带,塞尔瑟在别的任何地方都将面临被识别的危险。
尽管对外宣称,人鱼与人类之间有资源矛盾,战争无法避免,但姜冻冬很清楚,所谓战争的遮羞布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屠杀者是以基地为代表的保守派,是对人鱼进行活体实验的研究员,是想要靠食用人鱼的脊液与心血来长生不老的老古董们。只与虫族厮杀,常年远离权力中心的武斗派似乎能够将自己完美地摘出去。可保持旁观,本身便是参与。
姜冻冬抬起眼,用冰冷的表情诘问塞尔瑟,“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
如此种种,姜冻冬很难用巧合说服自己。他审视着塞尔瑟,企图从那张漂亮的脸庞上捕捉别有所图的痕迹。
塞尔瑟毫无所觉,他不自觉地眨着眼,脸颊慢慢变绯红,“我妈妈和我说过,如果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可以告诉他,而且只能告诉他。”
姜冻冬没什么情绪地反问,“你喜欢我?”“
塞尔瑟说对,“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他说,“你不记得了。六年前,你第一次来这儿,你给围着你的孩子发糖。我很瘦,不会打架,只能站在最最最边缘的地方。你走过来,问我要不要?我不敢和你说话。你对我笑了一下,给了我一颗蓝色的糖。那个时候我十四岁,我第一次吃到糖。”
姜冻冬本来应该发出一声哂笑,或者说点儿讥讽的话,可当他与塞尔瑟对视,他在这个年轻的alpha脸上看见过于认真的情态。他的蓝眼睛望着他,充满遥远的憧憬和美好的希冀,像是要将自己的内心毫无保留地剖析。
“别说这种话。那不算喜欢。”
最终,姜冻冬只能疲惫地摇头。
他拉开自己和塞尔瑟的距离,重新坐到冰凉的阴影中。他点燃一根烟,含在嘴里,“你还太小了,遇到的向你表达善意的人太少了。”
“但是,那个时候——从过去到现在,只有你对我表达了善意!”塞尔瑟急促地说。说完,他听见姜冻冬叹了口气。
“真是可悲。”塞尔瑟听见他说。
姜冻冬点了点烟,一截灰烬“啪嗒——”落到地上。
塞尔瑟看着白色的烟袅袅升起,迷雾之后,姜冻冬的神色朦胧,他的目光深远,望着塞尔瑟看不到的远方。
姜冻冬还是选择留下了塞尔瑟。
他和塞尔瑟补签了一份长期雇佣协议,依旧是保姆的身份,姜冻冬提供食宿工资,塞尔瑟需要清洁做饭。
与家门紧闭酷寒难熬的冬日不同,在万物复苏的春天,塞尔瑟的停留给姜冻冬的生活带来了更直观改变。其中最显眼的是——姜冻冬的院子里多了很多花,五颜六色,迎风招展。春天的藤蔓爬上冷白的墙,鲜艳的绿色蜿蜒出生命的轨迹。
这么超乎往年的盎然生机自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加之姜冻冬并无遮拦的意思,开春集合的第一天,姜冻冬身边多了个人的事儿传遍了前线。
这个消息传开的顷刻,姜冻冬的下属白瑞德立即杀到了训练室。他从才装好的奶子里掏出了加特林,“誓死捍卫上尉的纯洁性!我决不允许有人做上尉婚姻的小三!”
身为beta男性,白瑞德对姜冻冬有迷之狂热,“要做也是我先来!”
姜冻冬,“……”
姜冻冬的视线缓缓移到白瑞德的头顶,那上面,鲜红的三角形织物似曾相识,“为什么我新买的裤衩子会套你的头上?”
“原来是新的吗?”白瑞德一把拽下头上的裤衩,放在心口,痛心疾首地忏悔,“我还以为是上尉你穿过的……”
随后,白瑞德变成了滑草板,被姜冻冬踩着滑后山的草坡。中途撞到块石头,前列腺刹车直接报废,白瑞德的刹车杆在草坡中滑出一条悲惨的血路。
旁边围观的同为下属的的琉摇了摇头,表达不赞同,“这对白瑞德这个贱人来说,完全是享受吧。”
“确实。还是得想个办法把他给嘎了,”伊芙瞅向同僚,决定为姜冻冬做些实事,“太精神污染了。”
姜冻冬也是这个想法。他拖着一手捂着假体飙飞的胸口一手捂着下面哀嚎的白瑞德,甩到琉和伊芙面前,“埋了吧。”
琉和伊芙立马敬礼,两人一头一尾地抬起白瑞德,准备去抛尸,“好的,上尉!没有问题,上尉!”
料理完自己的缺德下属,姜冻冬擦擦手,往住宿走。
期间遇到不少人和他招呼,每个人都称呼姜冻冬为上尉。但实际上,姜冻冬没有任何军衔。他被这么称呼,不过是上个月有一个无父无母无子无女,什么都没有的alpha上尉牺牲了。为了能惦记他惦记得稍微久一些,他的称谓就落到了姜冻冬。
等下次开战,要是又有哪个一无所有的战士牺牲了,姜冻冬的头衔又会变。有时他是上尉,有时他是少将,还有时他是中士。
好在八卦总要为强权让路,白瑞德凄凉的下场,使得姜冻冬的八卦讨论仅仅一天的时间便销声匿迹。据说,白瑞德的副官发现他时,他被琉和伊芙以头朝下种进了土里。多亏副官积极营救,给他立了块碑,上贡了俩苹果,插了三炷香,才令路过的救护队发现这儿还有个活人。
塞尔瑟和姜冻冬都睡在二楼,一头一尾,中间是姜冻冬的书房。塞尔瑟的房间由军械仓库改成,空间大,采光足,他喜欢得不行。春天来了后,塞尔瑟特地用了整整一个月的工资订购口水族箱放在床边。箱子用的是特制玻璃,将近2米高,5米长,但宽度却只有80厘米。
姜冻冬不能理解塞尔瑟为什么定这种尺寸的水族箱,一楼盥洗室内的泡澡堂足够他游两个来回了。塞尔瑟解释说是因为浴缸不够深,人鱼会更喜欢整个人都泡进水里。
“那你买的也不够啊,”姜冻冬摇摇头,“游都游不起来。”
塞尔瑟却很喜欢,“我小时候,我和我的妈妈就住在这样的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