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腰侧、肩膀以及双腿处也被同样的利箭刺穿,远远看着就像一只被粘在蛛网上的小虫子。
孙作天没有立刻断气,他还在苟延残喘着,嘴唇发抖,嘴巴张张合合,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他目中含泪地看向萧锐,似有话要说,但因为被箭捅穿了喉咙,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萧锐以为孙作天这眼神儿是在向他求救,他急急忙忙迈出一步,欲奔向孙作天。
孙作天的眼神瞬间变了,萧锐还不及理解他目光的意思,“嗖”的一声,有利箭自他耳畔射过。
萧锐立刻警惕起来,观察四周——
嗖!嗖!嗖!
接连不断的箭朝他射来。
大殿内的机关不知何时被启动,因为呼啸的风声盖过了殿内机关启动的声音,所以他没能及时发现。想来孙作天会被那些利箭突然射中,也因这个缘故。
萧锐避箭的同时,下意识朝孙作天望了一眼,此时他已经闭眼,似乎咽气了。整个人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浑身慢慢地被流出的血掩盖,看起来十分瘆人。
作为清月教二长老,萧锐泰然安居高位多年,一直被人捧着,受人护着,已经很久没有身陷这样的危险和恐惧中。
他狼狈地躲过再次射来的箭矢后,一脚踏在了身后相邻的地砖上。随即,他就感觉地面震动剧烈,明显有更多的机关被触发了。
这一瞬间,萧锐才终于意识到,千机大殿的机关被完全开启了。此刻他只要挪动,每多踩一块地砖就会触发新机关,没有人能从这样的天罗地网下活着出去。
他太了解千机大殿的机关在全开情况下会造成何等的杀伤力。别说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像多变那样的绝世高手不管有多少个在这里,也一样都会被绞杀。
额头冷汗涔涔,有泪水从眼角滑落,萧锐自出生以来从没陷入过这样的恐惧中。
他想要逃,但不敢再随便乱走,他畏惧更多的机关被触发。
猛然间,感受到脚下地砖要反转,萧锐不得不选择跳远一些。石砖翻转下去后,许多飞虫从方形的黑洞中飞出。
是迎光虫!
在没有光线完全黑暗的地方,这种虫子会做茧休眠,几十年不死。一旦遇到光亮,他们便会破茧而出,寻找血肉生息繁衍。
被这种虫子咬一口,皮肤上会立刻脓肿起一个大包,脓肿处要完全剜掉才能防止皮肤溃烂。若被多咬几口或一口咬到要害部位,都会轻易丧命。
眼瞧着许多迎光虫朝自己飞来,萧锐只能拼命一搏,使出轻功,三两下跳到门口。
在路过孙作天尸体的时候,他不忘抽剑砍了一刀,将他的尸身从腰处一分为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弄出更多的血腥气,吸引那些迎光虫去找孙作天的尸身。
狼牙锤、银针、毒蛇……诸多机关被触发,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除非外面有人帮他关闭掉总机关。
萧锐寄希望于外面还有人在,不停地拍打着厚重的殿门,声嘶力竭地喊叫求救。
“谁在外面?快来救我!总机关在南侧第三石灯下!”
“来人啊,有没有人?”
“楚随风?你在不在?你死哪儿去了?”萧锐最终绝望地大叫。
“他死在你关我的陷阱里。”
很奇怪,声音明明不大,从容淡定,理该被呼啸的风声所掩盖,但却清清楚楚传进了萧锐的耳里。
萧锐听到人声很激动,他为了躲避机关和蛇虫已经狼狈得快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了,根本没心思想其他。
“快!快帮我关机关!你要什么我都赏给你!金山银山,绝世美人,武功秘籍,我都可以给你!”
外面没动静。
萧锐要疯了,红着眼求他快些开门,他可以满足他任何愿望。
“不对,你是——”萧锐终于反应过来他一开始说的话,眼中闪烁出难以置信,“沈惟慕?”
一声轻笑入耳,令萧锐彻底确认了。
“你不是想做教主吗?放了我,我定全力支持辅佐你!”
沈惟慕:“看来你不仅耳背,脑子也不好。”
他从没说过他想当教主,恰恰相反,他说过他不想当。
不过,以萧锐的见识而言,他必定认为清月教教主之位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啃上一口,贪图这个位置。
“不管以前如何,以后属下唯您马首是瞻,您说什么是什么!”萧锐哀求地哭喊,极尽卑微。
沈惟慕不为所动,甚至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身后,萧锐的哭喊声就变成凄厉的惨叫。
当初他困沈惟慕在千机大殿,想让他尝尽各种机关的“愿望”最终实现在了他自己身上。
突然间,白光闪过,一道宛如井口粗的巨雷劈在千机大殿上。千机大殿轰然倒塌,熊熊火焰燃起,将本欲从千机大殿内逃出的毒蛇毒虫全都焚烧殆尽。
沈惟慕每走一步,天雷便降下一道,且一道比一道粗,全都劈在他身上。
从千机大殿外走到石阶下,沈惟慕从一名仙姿飘飘的俊朗郎君变成了一名浑身焦黑辨不清五官的黑炭人。
地面塌陷,海水倒灌,丈余高的海浪随着狂风朝整座千机岛汹涌袭来。十八道惊雷同时劈下,在沈惟慕所在之处炸出一道超越岛屿面积的光球。
山崩了,地裂了,无穷无尽的海水完完全全覆盖住了整座岛屿。
回首再望,千机岛已不复存在了,只有看不到尽头的海面。在拨云见日后的阳光照耀下,幽蓝的海面发出粼粼波光,偶有一只海鸥掠过,发出一记叫声。
宋祁韫朝着黑云和闪电所在的方向划船,诡异的是海风好像在与他作对,明明他下船时,理当是顺风出行,但划起来后就逆风而行,行进十分困难。
宋祁韫不服输,拼命地划,行进不过数里,握着船桨的双手已经起了水泡。宋祁韫不管这些,继续逆风而行,哪怕水泡破了露出血肉也在所不惜。
努力了半个时辰,他也不知自己划了多远,突然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将他吓了一跳,接着一道又一道雷声响起,他不得不捂住耳朵,以免被这些声音震聋了。
船剧烈摇晃,海面汹涌,狂风大作,宋祁韫早做好了准备,将自己跟船绑在了一起,打了一个特别的绳结。这样即便船翻了,他也自救的办法。
好在船虽然在浪里面颠簸,险些翻船了几次,最终都被他稳住了。
当雷声停止的时候,海面突然平静了。宋祁韫整个人都被海水打湿了,衣服贴在身上,发髻散了,头发都湿乎乎地贴在脸上,倍显狼狈。
宋祁韫却顾不上这些,第一时间去看千机岛方向,没看到。
他环顾一圈海面和天空,乌云散了,雷电没了,龙吸水也消失了。
好在他问过村民寻找千机岛的技巧,继续划船行进,但他划了很久,按时间推算理该抵达千机岛了才对,但他没看到岛,千机岛附近的暗礁林他也没看。
正当宋祁韫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行错方向的时候,海面上漂浮的一朵粉色的花引起了宋祁韫的注意。
宋祁韫将花捞起,辨出其花蕊为黑色,是千机岛独有的迷情花!
千机岛应该就在附近才对,可是岛呢?
宋祁韫继续往前划,发现了一些漂浮物,起先是些树枝绿叶,后来是一些表面焦黑被炸碎的树木枝干。
他顺着漂浮物的来方向继续往远处划,划了很久,本以为会看到更多漂浮物,却越来越少,最终没有了。
千机岛依旧没找到。
宋祁韫眉头紧锁,觉得这现象奇怪,并不合理,甚至有几分迷茫。
贯来破案寻证据,都是按照事情自然发展的逻辑顺序来推断,但今日之事却好像并不能用他的所见所识来解释。
船又划了一圈,还没找到更多线索,也没有寻到岛屿后,宋祁韫太累了,只能躺在船上暂时休息。
天渐渐黑了,宋祁韫自嘲地想着自己果然意气用事了。别说找沈惟慕了,连千机岛都找不到,甚至把自己搭进去。
当然,这个结果他在出发前就曾预料到。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蠢,但他这一次偏想做个蠢人。
喝干净水囊里的最后一滴水后,宋祁韫脱力地躺在船上,随波逐流。
夜晚的海面寂静得可怕,四周充斥着咸腥,黑幕裹挟着潮湿厚重的水汽将他牢牢地挤压在一叶扁舟之上。
宋祁韫恍恍惚惚好像睡着了,意识又有几分清醒。他知道自己飘荡在海面上,是这片海域里微不足道的存在,他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危险。但他不甘心,也不愿气馁,他想要找到沈惟慕,奈何他的眼皮很沉,任他怎么挣扎都睁不开。
火辣的阳光炙烤着两颊,原本白皙的面容被晒得滚烫发红,宋祁韫动了动干裂起皮的双唇,终于在海鸥叫声中睁开了眼。
“欧——欧——”
宋祁韫转动眼珠儿,看向落在船尾的海鸥,小家伙儿正偏着脑袋用漆黑的眼珠儿观察他。
宋祁韫深吸口气,艰难地动了动自己酸疼的胳膊。海鸥似乎被吓到了,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挥舞着翅膀飞走了。
宋祁韫被叫声刺激得更加清醒,坐起身来。天已经大亮了,根据太阳的位置和船上的水浮针辨别清楚方向后,宋祁韫抓起船桨欲继续划船,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他险些从船上栽进海里。
宋祁韫忽略掉身体的不适,每行驶一段距离就观察四周海面是否有漂浮物。
两炷香后,他终于在海面上发现了一些漂浮的木头。这些木头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表面被碳化了。
千机岛在一夕之间消失,只留下这一些被火灼黑的木头,到底为什么?
即便千机岛发生巨变,受灾沉于海底,岛上有那么多人生活,尸体、衣物、家具等等物什,不应该也浮现一些在海面上么?
千机岛如果起了大火,从远处即便看不到火光,也该瞧见飘向上空的滚滚浓烟。
为何这些都没有?
除了这些被灼黑的木头,仿佛其它东西都在一夕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祁韫费解于眼前所见,想着想着天旋地转起来。他知道自己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才头晕,欲寻船上的钓竿钓鱼,下一刻却栽倒在船上。
眼皮在合上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也不正常,他体力不该这么差才对……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白开霁猛烈晃动宋祁韫的肩膀。陆阳给他强喂了两口水后,就猛掐宋祁韫的人中和虎口。
宋祁韫皱眉睁开眼后,惊讶地问:“你们俩怎么在这?”
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们也在。”尉迟枫和齐天澜也把脑袋凑了过来。
“老大你没事吧?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来这冒险不告诉我们呢!幸亏尉迟先生及时发现,猜到你来了这里。”
陆阳扶着宋祁韫坐好,喂他吃了两口糕点,又让他多喝些水。
“在海上呆了这么长时间,你看你都脱水了。”
“怎么样?找到沈兄弟的下落没有?千机岛呢?”白开霁见宋祁韫缓过劲儿来,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他心中的疑惑。
尉迟枫等人也都紧盯着宋祁韫,等待他的答案。
宋祁韫轻咳了一声,用湿帕子擦了擦脸,“如你们所见,除了这些浮木什么都没看到。”
大家在坐船来的路上也注意到这一点。为他们划船的是村里最有经验的渔民,不可能走错。他在来的路上便不停地念叨,明明方向没走错,为何千机岛看不到了,连千机岛附近最有标志性的暗礁林也瞧不见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难道是昨天的狂风和暴雨将千机岛淹没了?”
“有可能。”
白开霁捞起一根飘在船边的树枝,“那这些树枝是怎么回事?”
尉迟枫拿过来仔细观察:“一头焦黑,另一头还挂着翠绿的叶子,看起来像是被雷击断所致。”
宋祁韫点头,“我也有此猜测。”
他还猜测到这些木头可能是早些时候千机岛打雷闪电时劈下,因为比较早掉进水里,飘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所以才没有随岛上其它东西一起消失。
宋祁韫现在的脑子清明了不少,昨晚的海风中很可能存有少量的迷情花粉,让他受到了影响。
白开霁等人划了两艘船来,大家就兵分三路在附近海域寻找沈惟慕。
渔民对天气变化很敏感,明日十五,不仅涨潮凶猛,天气也不好,似乎还有暴雨。
大家约定好了,如果太阳西斜时还找不到人,就只能折返大桃村。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已经过去一晚上了,千机岛都不复存在了,沈惟慕存活的可能性极小。但只要没看到尸体,大家都不愿意放弃最后一点点希望,所有人都是一边找一边喊,希望哪个地方能听到沈惟慕的声音。
最终,太阳西斜,大家都喊破了嗓子说不出话了,也没在海面上见到沈惟慕的踪影。
“各位大人,时间不早了,该回了!”划船的渔民站起身,对远处大喊道。
白开霁还想再往远处划一划,找一找,被尉迟枫按住肩膀。
“走吧。”
虽然他也很想找到沈惟慕,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么久的时间里,一个人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太低了。
宋祁韫的船也划了回来。
“老大,再找一会儿吧,或许再找一会儿就能找到他了呢?”白开霁恳求宋祁韫。
宋祁韫也想答应,否则他就不会擅自划船,在第一时间来这里找沈惟慕了。可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还要为白开霁、陆阳等人的性命安全负责。
“说好了这时间回去,便不能出尔反尔,不能让渔民们为我们冒险。”
宋祁韫说罢,就将船往回划。
“老大,就一会儿。”陆阳也跟着央求。
“你们看,前面有东西!”白开霁指着东方远处的水面。
大家跟着看过去,只看到茫茫水面以及水面反射的光。
“小白,休要闹了。”尉迟枫劝他一句,用眼神示意他别再找借口了。
“不是,真有一个黑点,你们仔细看!”白开霁坚持指着东方,激动道。
大家再一次认真看过去,片刻后,陆阳不确定地表示他好像也看到了,接着宋祁韫凝眸仿佛也看到什么,当即划船朝东方去。
白开霁的船马上跟上,而且划得更快,赶超了宋祁韫的船。
随着他们的靠近,黑点越来越大,渐渐清晰起来,大家依稀辨清海上飘着的好像是个人,但整个人黑黢黢的,衣裳都辨不清了,好像被烧成了碳?
白开霁的船第一个抵达,他伸长脖子去瞧,发现这具还海上漂浮的躯体还真是黑黢黢的如碳一般,他身上挂着几片零碎的布料,倒是把身体的主要部分遮住了,但大部分被烧得焦黑,几乎跟躯体一个颜色。
“这不会是海鬼吧?”白开霁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尸体。
如果尸体真烧成了碳,不可能如此完好无损地在在海里飘着。再说全身都烧黑成碳了,那几块衣料也不可能存留。
“捞上来。”
宋祁韫伸手,与白开霁共同协作,终于将漂浮的“黑人”抬到了船上。
将“黑人”的身体平放在船板上后,宋祁韫就看清楚了他的五官。
白开霁随后也认出了他的五官。
白开霁瞬间热泪盈眶,激动地大喊:“是二三!”
“什么?二三找到了?”尉迟枫的船还没到,远远听到这话,他和陆阳都大喊起来,喊声中透着无法言喻的激动和喜悦。
“二三是找到了!”
白开霁捂着脸,悲伤的情绪不可抑制地倾泻而出。
“但他死得好惨,他变成了黑炭呜呜呜……”
宋祁韫也心惊于沈惟慕的样子。他愣了好久,才试探性地伸手去触碰沈惟慕的胳膊。
宋祁韫很小心翼翼,十分担心自己稍过用力,会让这如碳一般漆黑的胳膊断成两截。
在触碰到沈惟幕胳膊的那一刹那,一层碳灰掉了下来。
白开霁见到这一幕,哇哇大叫,哭喊他兄弟真被烧成碳了。
“还有弹性。”宋祁韫摸到了碳灰下的肌肤,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
随即他就去探沈惟慕的鼻息,摸沈惟慕脖颈上的脉搏,声音更加激动:“有呼吸!人还活着!”
白开霁立即停止了哭声,跑去搀扶沈惟慕,用袖子给他擦拭脸上黑灰。黑灰竟有半尺厚,表面结成一层硬壳,要很小心费力地才能清理掉。
白开霁费了半天力气,才终于把沈惟慕的面容清理出来。紧接着他便和陆阳一起,沾湿了帕子,继续清理沈惟慕身体其它地方。
尉迟枫的船这时候行驶过来,他急忙跳了过来,检查沈惟慕的身体。
尉迟枫小心地捧着沈惟慕柔弱无骨的右手,把脉一会儿后,又去检查左手,以及他的双腿。
“怎么样了?身子可好?紧要不?”白开霁等了片刻,实在忍不住了便追问。
尉迟枫把脉的时间太长了!
尉迟枫还是没有说话,继续检查沈惟慕的腹部,紧皱的眉头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陆阳跟着也要追问,被宋祁韫抬手阻止了。这种时候最不宜打扰尉迟枫,应当给他足够的时间,做出明确诊断。
宋祁韫示意白开霁和陆阳都去划船,不管沈惟慕的身体情况或轻或严重,他们都需要尽快上岸,找一处好地方给沈惟慕治病。
平静的海面上,三艘渔船飞快地朝大桃村方向行驶。
尉迟枫最后检查了一遍沈惟慕的四肢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其实声音并不大,但因为大家都在时刻关心尉迟枫这边的动向,所以立刻引来大家的注目。
尉迟枫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宋祁韫,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说,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说。
“筋脉尽断,脏腑重伤,他头顶还有一处极其严重的焦痕,好像、好像是……”尉迟枫不知该如何形容。
宋祁韫:“被雷劈过?”
以前他曾遇到过雷劈死人的案子,受害者的伤口与沈惟慕头顶处的很像,唯一区别的就在于伤口大小。
尉迟枫愣了一下,对宋祁韫点了点头,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如果人的头顶真被雷劈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存活?
“此事倒不绝对。刑部案卷中便有记载,十四年前在苏州浅水村,便有一位农夫被雷劈后侥幸存活。二十二年前,也有一例类似的记载。”
白开霁表情呆滞地重复:“筋脉尽断,脏腑重伤,头顶还被雷劈过……二三到底经历了什么?”
陆阳跟着追问:“尉迟先生,他到底有事没有?是不是咱们只要上岸,及时救治二三,二三很快就会恢复了?就没什么事了?”
众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尉迟枫,期待能从他口中听到有希望的答案。重伤没关系,只要能治好,只要沈惟慕能恢复就行。
尉迟枫摇了摇头,叹气道:“他如今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罢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比之前中奇毒时还要严重。
这么说吧,他的身体就像干涸龟裂的大地,表层下面全是沙土,坏了里子,毁了根本,不管浇多少水,也存不住生机。”
众人闻言后,一阵沉默。茫茫海面,只余海浪声。
大家都红了眼。
瞧那平躺在床板上的人儿,有着如仙人般俊美容貌,曾经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堪称风华绝代。如今他却双眼紧闭,了无生机,只差咽下最后一口气就会离开人世。
白开霁第一个忍不住,蹲在沈惟慕的身边,捂着嘴痛哭起来。陆阳等人受白开霁的影响,泪水也汹涌地往下流。
尉迟枫哑着嗓子道:“真想知道沈兄弟在岛上到底遭遇了什么,竟落得如此……他皆是为我们挡了灾啊!”
话毕,尉迟枫也落泪不止。
宋祁韫拭掉眼角的泪后,劝大家冷静,先尽可能地出力,加快速度行船回码头。
“人还没死呢,有口气在就有希望,别忘了二三本就与凡人不同。当初他身中奇毒,能死里逃生一回,怎知不会有第二回 ?”
“对!老大说得对!二三只要有口气在就有希望!”
大家纷纷卯足了劲儿去划船。
沈惟慕在被捞上船的时候,腰间挂着一个布袋。尉迟枫在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时,就先将布袋解下来放到一边了。
齐天澜作为外人,虽然心里也难过,但说到底没有宋祁韫、白开霁等人与沈惟慕感情深。他见大家都这么伤心,便打算帮忙分担一些,先去划船。
因为走得急,齐天澜不小心踢到了布袋子。
“哗啦”一声,袋口开了,两根白骨从里面滚了出来,其中一根很明显是人的大腿骨。
齐天澜愣了一下,直勾勾看着袋子里的白骨。
尉迟枫奇怪沈惟慕为何会随身带着一袋白骨,打开袋子细查。
齐天澜猛地凑了过来,抢走尉迟枫手里的袋子,将袋子里面的骨头全都倒了出来,找到指骨一块块拼接,果然拼接出了六指。
众人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沈惟慕随身携带的这袋人骨恐怕就是被埋葬在千机岛的六指鞭神的尸骨。
当初沈惟慕曾对齐天澜提过,他会带他去确认六指鞭神的尸骨。
齐天澜怎么都没想到沈惟慕为他能做到如此地步,他们交情不深,他身陷险境,受重伤成这副模样,竟还没有忘记当初对他的承诺。
齐天澜“噗通”跪在沈惟慕跟前,红着眼睛含泪地跟沈惟慕磕头致谢。
他此生能遇到沈惟慕这样的兄弟,无憾了。
投桃报李吗,兄弟以命履行承诺帮他,他定然也要以命相报。
从今以后,沈兄弟及沈家人若遇麻烦,他定竭尽全力帮忙,哪怕以命相抵也在所不辞。
五日后,大桃村村长王油家。
又是一个安静的清晨,海风徐徐,麻雀时不时地飞到院子里去啄地上的鸡食。人一旦从院中过,麻雀们就呼啦啦地飞起来。
宋祁韫端着一碗粥到东厢房,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一边用汤匙舀着热腾腾的粥,一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沈惟慕。
一动不动,不凑近了细查,甚至感觉不到他有呼吸,仿佛真如一座玉雕一般。
“今天是瘦肉荠菜粥,新鲜舂米,砂锅慢熬,粒粒米都熬开花了后,加里脊肉和荠菜,很香很香……以往你闻到饭香味儿就第一个冒出来,双眼放光,如今怎么还躺着不动呢?”
宋祁韫絮叨一阵后,为沈惟慕整理盖在身上的薄被,顺便为他把脉。
这些日子白开霁动用了他们白家所有的人脉,弄来的千年人参和天山雪莲果然有点用。沈惟慕现在的脉象比第一日强了许多。
“现在的情况仍然很危险,如果人能醒过来,还能有些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