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丹奶奶……
侍女倒抽一口冷气。
丹绮千岁有余,外貌一直维持在豆蔻年华的娇俏模样,纵然年岁确实是比大多数修士大,但鉴于实力强横,还没有人敢当着丹绮的面喊她奶奶。
“掌柜的,你的头发……”
她再一抬头看向丹绮,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丹绮原本乌黑的头发不知何时白了一截,明艳的面容恍若瞬间老去数十岁,再也没有以往的自信张扬。
抓着那截白发,丹绮不可置信地尖声恨叫:“臭小子!!!”
顾雪洄翻窗出了客栈。
丹绮带着他进客栈时没避其他人,刚才释放元婴威压时整个客栈其他修士瑟瑟发抖,他要是从下楼从大堂离开,定会被注目。
闲云客栈落座于云鹤城主街,商业繁盛。
街道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小摊沿街铺开,摊贩热情叫卖揽客,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雨后湿润的水汽充盈于空气中,顾雪洄抬起袖子拢了拢。
幸好他这衣服是由中州最大的织造坊云裳坊织造,除了保暖防寒防水防火,还有刻画了自动清洁的法阵。
相比起来,让丹绮觉得眼热嫉妒的抵挡元婴修士一击对顾雪洄来说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他根本就不需要。
这会儿时候还早,顾雪洄干脆逛起来。
糕点铺子的青团米粽核桃糕,玩具摊的拨浪鼓风筝口哨,还有变脸杂耍的,一扭头换一张脸谱,口中喷火引得阵阵喝彩。
他边走边看,时不时掏钱买下,一样尝一点;学看热闹的人群,丢两个铜板在杂耍艺人的陶碗里。
买得多了吃不完,走到河岸边的学堂,看到夫子手握书卷,一字一句教着底下的稚童念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河岸垂柳梨树混种,如云梨花掩映在丝丝烟柳里。
顾雪洄靠坐在河岸栏杆上,等孩子们放学,晃了晃手上香喷喷的纸包问他们饿不饿。
有了吃的,顾雪洄很快和孩子们混熟,还把买的风筝拿出来,问这个怎么玩。
他给吃食时,夫子一直在旁紧张兮兮地看着,几次张口想训斥不要随意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只是看顾雪洄这面容,实在不像歹人,又怕扫了兴。
待看到顾雪洄一脸认真地听孩子们讲放风筝技巧,霎时哽住——
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偷偷溜出来啊。
孩子们牵着风筝跑了半天,风筝也只飞得比人稍高一些,而后迅速落下。
顾雪洄就在旁边看着,很是怀疑:“你们刚才和我说能飞的,怎么没飞起来,是不是骗我?”
“哪有骗你?!”
“等一下等一下,肯定能飞起来!”
吃了顾雪洄的东西,孩子们就把他当自己人,听到他的质疑,急了。
为首的孩子王不服气地拿起风筝左看右看,确认风筝没问题后,得出结论:“因为没有风,所以飞不起来,要够大,风筝才飞得更高!”
夫子在一旁笑着补充说:“今日无风,大概是飞不起来了,小公子改日再试试吧。”
顾雪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今日无风?”
夫子指了指学堂檐下一排静默的风铃。
见状,孩子们也很失望,感觉很对不起顾雪洄,更对不起顾雪洄好吃的糕点。
“小哥哥,要不然你明天再来找我们吧,我们一起放风筝。”
“明天大概不行。”
顾雪洄叹气,明天他就不好出来了,最近浮云崖那边住不了,他就借住在羽台峰,出入都要和贺怀霄撞上,每次撞上,贺怀霄也不问顾雪洄去哪里,就站在那里看着顾雪洄走远。
大概是觉得他又想跑出去夜不归宿了。
“小公子,”夫子和气道,“明天不行,后天也行,总会有风的。”
“后天大概也不行啊。”顾雪洄失落回道,“我就今天能玩。”
这让夫子更加确认顾雪洄是偷溜出来玩的了,他望了望天色,说:“要不然再等等,兴许一会儿就起风了。”
风铃叮当响起,顾雪洄捡起风筝,孩子们跟在他身边小大人似地指导。
“线要放长,不不不,不能太长……”
“跑,跑快点!”
丝线在手中一松,风筝顺风起飞升空,渐渐高过树冠,高过学堂檐角。
孩子们在下面欢呼雀跃,嚷嚷“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顾雪洄握着丝线,也很高兴。
这是他第一次放风筝。
他忽然间觉得穷得不行什么都没有的长山州也不错,这里没人认识他。在中州他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一阵风猛地吹来,风筝在空中打旋,竟开始缓缓下坠。
“喂,这这……现在怎么办?”
顾雪洄忙拉丝线,这下风筝坠得更快,磕磕绊绊,最终挂到一棵梨树上。
孩子们带着顾雪洄呼啦啦跑过去。
梨花树下,少年抬头看着风筝卡在树干间,不远处的小孩急急忙忙跑来,飞身踏上树干,将风筝取下。
他拿着风筝,直直落下,带起细风吹散梨花。
“小师叔——”
少年一双深沉黑眸望向孩子们身后的顾雪洄。
“小贺师侄,好巧,”顾雪洄干笑,“你怎么也在这儿?”
原本孩子们还在惊叹贺怀霄的身手,听到顾雪洄和贺怀霄认识,纷纷噤声。
贺怀霄将风筝递给为首的孩子王,对顾雪洄说:“小师叔,该回去了。”
顾雪洄视线跟着风筝移动。
孩子王很有眼色,马上将风筝递过来:“小哥哥,你的风筝。”
贺怀霄挑眉:“小师叔?”
顾雪洄回瞪:“就是我的风筝,我拿回来不对吗?”
没想到顾雪洄会承认得这么干脆,贺怀霄低头闷笑:“没有。”
体验过就足够了,顾雪洄很大方将风筝送给孩子们。
有了风筝,孩子们欢呼着跑开,两人沿着河岸慢慢走。
顾雪洄:“真是稀奇啊,小贺师侄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辛苦修炼吗?”
“我来接小师叔回去。”
“怎么,怕我走丢啊?”
顾雪洄一挑眉。据他所知,轩紫剑宗规定门人不得随意出山门,但偶尔也会放弟子回家探亲,鉴于贺怀霄是孤儿没有家人,贺石会让贺怀霄出门到云鹤城逛逛。
然而贺怀霄并不感兴趣,顾雪洄来轩紫剑宗三年,都比土生土长的贺怀霄对云鹤城熟得多。
“要是走丢了,也不知道咱俩谁带谁。”顾雪洄想想就觉得好笑。
贺怀霄没吭声。
在知道顾雪洄下山后,他就去找了贺石说要去接顾雪洄回来,用的理由就是顾雪洄初来乍到,可能对云鹤城不熟悉,他作为地主,有义务为顾雪洄带路。当时贺石特别惊奇,给了贺怀霄出山门结界的令牌,又不放心地问贺怀霄认识路吗?
当然认识。
贺怀霄答得相当自信。
原本贺怀霄是打算在云鹤城等顾雪洄的,只是半天也没见到人,想着顾雪洄可能还在城内哪里流连,他这才进了城。
然后他就迷路了。
天色渐晚,霞光倒映河面。学堂的夫子收拾好东西落锁,撞上二人。
夫子斯文一礼:“小公子要回去了吗?”
“夫子,”顾雪洄笑眯眯回应,“你也是要回家了吗?”
夫子含笑点头:“今日风来得有些晚,不然还能放更久的风筝,可惜了。”
三人同路,夫子健谈,和两人说起云鹤城的逸闻传说。
“相传云鹤城的由来,是因为仙人御鹤而来,之后缥缈无所踪,反而是仙鹤留下来守护此城。”
在讲台上站得久了,夫子脚有些酸软,走得慢,谈兴还是很高:“人们都说,秋冬季节,云鹤城飞来无数云鹤翩跹起舞是盛景。要我说,现在的云鹤城也是美得不可思议。”
他的手指指向河岸边。
“雪白梨花对青绿柳枝,这样的景色,无论看过多少次都不会腻。”
“雪白的梨花就是雪白的鹤羽,云鹤一年四季都在这里。”
他是土生土长的云鹤城人,也曾离开过云鹤城去考取功名,最后还是留在这里,留在杨柳依依和梨花如雪的河岸边,在檐角挂满铃铛的学堂教书。
顾雪洄笑起来:“是很漂亮。”
他陡然伸手一指:“小贺师侄你看。”
贺怀霄跟在看去,顾雪洄跳起,从他头上捡起一片掉落的梨花花瓣。
“小师叔?”
顾雪洄把梨花花瓣放在手里,轻轻一吹。
雪白的梨花花瓣飘飞擦过贺怀霄的鼻尖,清淡的花香让人沉醉。
对面看着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师叔一点长辈的模样都没有,朝他笑得灿烂。
河岸柳枝轻摇,花瓣飘落点在水面,春风徐徐吹来,不远处学堂的铃铛叮铃铃响。
夫子顿觉抬脚落地轻松了很多。
再一回头,身旁那两人不知何时已不见。
空余梨花落。
寻常百姓忙碌于柴米油盐,不曾注意过身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可夫子是读书人,在书中见识过天地广阔,也去过更远的地方,知道脚下生风,生的是仙家的疾步风。
周围空无一人,夫子仍旧恭敬一礼谢过偶遇的好心仙人。
“真有意思。”顾雪洄说。
两人高坐在梨花树上,看着夫子一路走远。
贺怀霄提醒:“小师叔,该回去了。”
既然无事,那就不要在云鹤城逗留了。
“小贺师侄年纪轻轻,好没情趣。”顾雪洄撇嘴,从袖里拿出之前买的竹哨,分给贺怀霄一个,“喏,不收你钱。”
贺怀霄:“……”
他握着手里小巧的竹哨,仔细端详。
顾雪洄问:“你是不是不会吹?”
“小师叔会?”
“当然,我教你。”顾雪洄胸有成竹,他就是看摊主吹得溜才买下的。
贺怀霄不太相信,然而顾雪洄一定要证明给他看,他自信道:“虽然我没吹过,但是我觉得我一看就会,这没什么难的。”
贺怀霄:“……”
他在犹豫要不要捂耳朵,好像有点不给小师叔面子。
顾雪洄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不许捂耳朵!”
贺怀霄乖乖坐着,做好跳树逃跑的准备。
启唇贴近吹气孔,拉动木条,清脆的竹哨不断变化,若不是此刻周围没有一只鸟,贺怀霄可能会以为是鸟鸣。
顾雪洄得意洋洋:“怎么样?”
贺怀霄点头,实话实说:“很好听。”
这个东西即使不会,也能大概推断出怎么吹,不过看顾雪洄兴致高昂,还是不说了。
免得小师叔又说他没情趣。
“好了,回去吧。”顾雪洄把竹哨收好。
夕阳西下,时候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他率先跳下梨树,抬头对贺怀霄伸出手,露出一角细腻白玉:“小贺师侄,要不要小师叔接你?”
大袖于风中翩翩,金色勾连云纹隐没在昏暗的夕时里。
贺怀霄定定与他对望。
顾雪洄扬起一张笑脸,桃花眼弯月弧:“下来啊,我接你。”
从树干上一跃而下,踩上一片梨花借力顺势空翻,贺怀霄伸长左手。
即将搭上时,顾雪洄倏地收手。
贺怀霄面色不变,照着原来的动作,右手运气暗暗加快。
最终抓住一片袖子。
按住边角凹凸不平的纹路,贺怀霄扬了扬眉毛:“小师叔——”
“小贺师侄好身手!”
顾雪洄反应很快,连带起贺怀霄的右手,双手合十鼓掌,眼眸晶亮,仿佛是真心的称赞。
贺怀霄:“……”
算了,他好歹也是个筑基修士,不至于因此摔个头着地。而且,他也早有预感——
即使顾雪洄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小动作,但他就是知道他要使坏。
天黑后的云鹤城是黑黢黢的。
顾雪洄有过几次晚上从云鹤城回轩紫剑宗的经验,熟门熟路从袖里取出灯笼来。
这就是凡人称之为“袖里乾坤”的空间储物法术:在袖内划出一个小空间储存物品,空间大小与修为相关,一旦修士死亡,空间没有灵力维持,里面的东西才会掉落。
学习这一法术修为最低也得是筑基。
轩紫剑宗不收只能筑基的弟子是有理由的。
练气这一阶段在很多修炼之人的眼里是才摸到门槛,能够感受到灵气并将其炼化吸收入体内经脉,和普通人比起来也就是身体强壮些能使用一两个简单的法术。
修炼之人随着修为的加深增长寿命。只有到了筑基,才能突破两百年的寿命,之后的金丹突破五百年寿命,元婴是千年,化神两千年,再之后是五千年的大乘乃至万年的渡劫。
云鹤城在长山州属于中等大小的城池,白天的热闹在天色暗下去后就如潮水般退却。
“就是说很奇怪啊,为什么他们都不点灯呢?”顾雪洄感叹两句,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繁华热闹应该是日夜不歇的。
贺怀霄答:“那是白天的云鹤城,绝大多数城池在晚上,特别是凡人多的城池,都是黑的。”
“为什么是黑的?”顾雪洄问,“他们为什么不点灯?”
贺怀霄:“因为普通的凡人,特别是不太富裕的凡人,晚上是点不起灯的。”
“这样啊。”顾雪洄若有所思。
“小师叔不知道吗?”贺怀霄忽然问。
“不知道,”顾雪洄耸了耸肩,“我第一次走黑的夜路,就是在轩紫剑宗。”
轩紫剑宗晚上甚少点灯,不过那是因为修士夜视能力好,点不点灯都无所谓。
“我这灯笼是掌门看我不适应黑暗,让陈长老给我做的。”
顾雪洄晃了晃手上的灯笼,很是得意地示意贺怀霄:“看!”
随着他的动作,灯笼内烛火荡漾,有点点橙红色的萤火飘飞,一尾大头鱼泡眼、闪着金鳞光的金鱼从灯笼内悠游游曳而出,绚烂巨大的尾鳍缓缓颤动。
这是一个除了照明就没有其他功能的灯笼,只是加了一个小法术,就让顾雪洄新奇不已。
贺怀霄也有这么一盏灯笼,不过那是他小时候有一次过年,陈单给轩紫剑宗门内所有未满十岁的孩子做的。
——中底层的剑修,不能只会使剑,还得多一门手艺。如陈单会简单的炼器,贺石会阵法布局,轩紫剑宗门内的长老再加上邱历坤会炼丹看病,才实现了自给自足。
贺怀霄想了想,还是没说自己也有一盏,以及陈单为什么会做这种对修士来说华而不实的灯笼。
出了云鹤城才能御剑,在此之前,他们都得靠双腿走路。
“小师叔,你之前是怎么出城的?”贺怀霄闷头跟着顾雪洄走,总感觉不太对劲。
顾雪洄:“随便走,朝着城门那个方向就行了,反正城门的位置是不会变的。”
贺怀霄:“……”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生出一个很不妙的猜想。
“啊对了,”顾雪洄忽然想起之前丹绮所说的散修遇害事件,“小贺师侄你记得跟紧我,别走丢了。”
贺怀霄:“……行。”
两人走入一条暗巷。
刚才巷口还有几户人家在门口挂灯笼,到了巷子里,就几乎全黑了,仅有顾雪洄手中灯笼照亮的一隅之地。
“小师叔……”
贺怀霄放慢脚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们一样。
可这里四处都是平房,好些是废弃的旧屋,屋顶破漏,房梁歪斜倒塌,不像是能住人的屋子。
顾雪洄没回话,依旧直直往前走。
一声细弱的犬吠声遥遥传来,一颗枯萎的歪脖子树立在两人前面。
贺怀霄直觉不对,下意识就要运气,旁边陡然伸来一截玉如意打断。
“别动。”
一片绿色新叶从歪脖子树干枯的枝桠上掉落,两人面前旋转飘落。
绿色的新叶边缘锋利,划开夜幕直冲他们而来。
不等顾雪洄出手,贺怀霄背上的碧光剑瞬间出鞘,剑尖抵叶片。
铿铿锵锵,火花四溅。
碧光剑剑芒大盛,剑气凝结于剑尖。
贺怀霄紧握剑柄,轻喝一声,聚力刺入叶片。
脆弱的叶片终究承受不住如此锐利的剑气,叶片沿叶脉龟裂,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叶脉突破叶片如藤蔓疯长,张牙舞爪袭向贺怀霄。
贺怀霄早有准备,在叶脉近身的刹那飞起后退至一丈外。叶脉打不到人收不回去,掀起一地飞沙。
不需要犹豫,贺怀霄再次跃起出剑。
剑芒冲霄,剑气凝成一线劈断叶脉。
“有点东西啊,小贺师侄。”
贺怀霄忍不住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顾雪洄撩起眼皮,玉如意在指尖转了一圈。他到现在才打算出手,贺怀霄断定那棵歪脖子树有异。
“小师叔,你打歪脖子树,我们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顾雪洄手上的玉如意已经飞出,但是没有听从贺怀霄的话打向歪脖子树,反而朝他们身后老屋飞去。
老屋轰然倒塌,内有两个散修身影盘腿相对而坐,身下阵法纹路亮起微弱的白光。
玉如意当头砸下。
两人依旧没动,手上却迅速变化,嘴里念念有词,身下阵法纹路爆发强烈的白光。
“小师叔小心!”
贺怀霄心弦一紧,没想到顾雪洄一出手就找到幕后人,这两个散修利用这个阵法拔高自身实力,明显就是想一击毙命,没打算给来者留生路。
“才筑基而已。”
顾雪洄没把这两个散修放在心上,玉如意一挥,浓重无形的威压将两人压得喘不过气,当即伏地,喷出一口暗红。
“前辈——”一个身影哑声道,“我们无意得罪,今日乃是误会,还请前辈收了神通,听我们解释!”
玉如意往下一压,两人身下的阵法不堪重负,纹路旋转扭曲,触碰到两人喷出的血后化成白烟溃散。
顾雪洄觉得好笑:“两个筑基利用阵法聚成金丹致命一击的误会?”
阵法内的两人对视一眼,气喘吁吁生出绝望,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们的一个朋友就是在云鹤城中被杀的,所谓的城规对实力足够的修士根本起不来约束作用。
巷口传来呼呼的风声,紧接着是尖利的鹤鸣,狂风化为刀刃,压缩暗巷内的空气,光影竟在这一刻出现扭曲。
那两个倒地的散修闷哼一声,彻底直不起身。
贺怀霄也觉得难以呼吸,膝盖承受不住想要软倒。他不愿跪,勉力默念心法维持,还是感觉鼻腔一热,差点受不住要冒血。
顾雪洄依旧站得挺直,收回玉如意伸长递给贺怀霄,下巴一抬示意他扶住。
仅有一点亮光的巷口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丹绮一身白衣,黑色领边,上臂至袖肘处饰黑色羽翼,素手一挥,羽翼根根飞起,尖端的羽根密密麻麻对准巷内众人。
“云鹤城中禁止修士私斗!竟然有人胆大包天,视城规为无物!”
丹绮走入巷内,终于完全看清巷子里有什么人:“你……您怎么还没走啊?”
这个问题问得好,贺怀霄也有这个疑惑。
他隐隐有种感觉,如果一开始是自己来带路会不会他们早就出城回到轩紫剑宗了。
看到顾雪洄也在,丹绮心中暗骂一声晦气,面上还是笑吟吟的模样:“劳烦顾长老出手维护云鹤城城规了,不过现在也不早了,两位是还要出城吗?”
强者为尊,顾雪洄表现出远超自己的实力,这让丹绮不得不低头。
而且……
丹绮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当初顾雪洄听到她要去迭会山黑市的时候,有过微妙的停顿,还确认性地问她是否需要混元丹。
是一早就识破了她的真身?
丹绮拧眉。
比起行事无所顾忌的魔修,妖修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多数妖修化形的第一道坎是躲过普通修士的口舌,之后的修炼可以借助物种便利,有些妖修会融入人族里头,学习适宜自己的功法。
所以,顾雪洄是觉得混元丹自己用不了才有此一问。
明明只是一个金丹,看着也是弱冠的少年模样,就有这样的眼力修为。
这就是中州那些顶级的宗门世家才会养出来的天之骄子。
看到丹绮出现,两个散修原本还觉得自己有救了,结果就听丹绮舌头打结,对顾雪洄转了称呼,毕恭毕敬。
……总觉得死到临头没人能救得了他们了。
两个散修面色发白。
他们死去的那个同伴就是即将结丹的筑基大圆满,因为修为高些所以更加傲气,被修为比他低的修士冒犯一下都要报复回去。
暗巷光源有限,能照亮的地方就这么多。两个散修一边是丹绮,另一边是顾雪洄贺怀霄,两人默默对视一眼,感觉自己应该把腰弯得更低最好埋在地里,而不是夹在姿容过盛的三人中间。
两位散修和意外死去的同伴是约好一起来参加镜河秘境的。三人一路结伴来到云鹤城,没想到同伴会莫名惨死,不仅身上的镜河密令被夺去,死法还相当惨烈,丹田空虚,即将成形的金丹被活生生剥走。
他们两人气不过,立誓报仇,才有今日的杀阵。
至于阵法,则是那位死去的散修朋友留下来的遗产,据说他们家也曾有人去往中州拜入天衍宗门下,留下一本阵法书给后人。
天衍宗的阵法在十四州鳌头独占,两个没什么基础的散修对着阵法自行研究学习,也能学会。
看出贺怀霄有兴趣,两人主动递出来给他翻看。
顾雪洄跟着瞄了一眼。
老旧但保存极好的书封面上面印着清晰的墨字,这本阵法书仅供给天衍宗内部弟子学习不得外传,天衍宗有权追究私下偷学者的责任。
贺怀霄轻轻将封面合上还给两人:“这是天衍宗弟子才能学的,我不是其宗门弟子后人,又没有其他交情,不好学这个。”
两人踹踹不安地看向顾雪洄。
如果顾雪洄临时起意仗着修为高想要夺走这本阵法书,他们无法反抗。
这封面印了这个没错,可是长山州距离中州那么远,天衍宗不可能因为他们两个金丹都没有的散修万里追踪,追究他们偷学。
转了转手中的玉如意:顾雪洄道:“这本书里面都是基础阵法,谈不上高深,天衍宗弟子人手一本这个。”
散修:“天衍宗对阵法的运用堪称精妙,除了法宝,甚至在日常穿用将阵法融入其中。这本阵法书里面就介绍了几个可以生活实用的阵法,就算是练气也可以学习刻画。”
丹绮看向顾雪洄。
十四州最大的织造坊云裳坊背后就是天衍宗,云裳坊一件衣服价值不菲,一般散修是舍不得花这个钱的。
顾雪洄莫名:“怎么?你想学?”
丹绮摇头:“这些基础阵法长山州也有,只是个别在布局手法上更方便效果更好,但是对我来说,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