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极塔三千里外,一只巨鲸停留在空中。
顾雪洄站在鲸角处的香愈木上,遥遥远望。
就算是以他化神修为的目力,天极塔在这里也只是一条模模糊糊的小柱子。
“看什么?”他身旁坐下一个人,白衣执扇,朗若清风。
顾雪洄没回,而是道:“我以为姜少掌门俗事缠身,不会那么有空才对。”
姜榭笑笑,平静道:“我现在来长山州,就是最重要的事。”
顾雪洄懒懒散散应一声,显然是不太相信。
他带着长鲸汀脱离天衍宗,就意味着天衍宗失去一个重要的传承,实力大打折扣,少不得要被一些一直觊觎天衍宗地位的宗门看轻嘲讽几句。还有兴阳派,顾雪洄可不觉得对方会放过这个打压对手的机会。
不过不管怎么说,当初他能离开天衍秘境,也多亏了姜榭。
所以他们还是朋友。
——私下的,明面上可不能让人知道。
姜榭环顾一周,说道,“我看这周围除了山就是云,你到底在看什么?”
“喏,看到那个塔没有?”顾雪洄往前一指。
“看到了,不就一个塔有什么……嗯?”姜榭定睛一看,咦了一声,“亮……亮了?”
“是啊,贺怀霄亮的。”顾雪洄桃花眼一弯,笑意荡漾,映照漫天辉光,灿烂至极。
“他说要给我看看亮起的天极塔是什么样子的,然后他就去了。”
姜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突然间觉得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要不然我先离开一下?”
“不许,”顾雪洄按住他,不许他离开,“来都来了,就给我看着!”
“看就看,收起你的清霜剑啊!冻我脚干啥!”
姜榭一掌拍碎脚下的冰,咬牙切齿。
天极塔外的围观修士激动不已, 都在给他数数,看他能一下子闯过多少层。
贺怀霄每一层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除了猜测贺怀霄能闯到第几层,还有的在估算贺怀霄的真实修为。
“五百层以上还能这么轻松, 肯定不只元婴!”
“就刚才那一片羽毛的威势, 少说也得是化神,而且不是化神初期, 是资深的化神老怪!”
这个说法一出, 立刻得到不少修士的认同。
长山州的修士修为大多在元婴金丹,这个修为在长山州就能算是很不错了, 至于再往上的境界, 比如化神大乘,那必须得是中上宗门的掌门长老才这个修为。
这些修士最多就到元婴, 化神对他们来说看似很近,其实是一直触摸不到的愿景。
长山州达到化神的修士屈指可数, 有很多修士不曾见过,对于化神的了解懵懵懂懂, 更多依靠口耳相传的修为特征来断定。
任闲听了一耳朵,对着林融摇头道:“看来长山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光是这修为境界认知,就比其他州地差了好多。”
说句不客气的,就是被叫做野蛮不开化的冰原州都比长山州强。
林融猛地握住任闲的手, 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任闲愣住:“怎……怎么了?”
林融一字一句,很是郑重:“所以我很感谢任大哥,谢谢你带我去中州,带我找到我大师兄, 也谢谢你这些年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林融仰着头,他一直维持着少年的外貌, 五官清秀,不敢说是见之难忘的长相,但也很难生出恶感来。
特别是这么直直地看着人,眼中带着感激崇拜。
明明周遭的人乱七八糟发表着狗屁不通的分析,惹人发笑,任闲这会儿却没空去听去嘲笑了。
“没什么,我都说了,我会带你出长山州,”任闲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林融身上移到另外的地方,“我只是在兑现我的承诺。”
林融点头:“我知道,所以很感谢任大哥愿意兑现承诺。”
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
任闲不再说了。
更重要的是,他想不出该怎么回应林融。
在林融看来,他是一个自家大师兄的朋友,可靠的大哥哥。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出乎围观修士的预料,贺怀霄没有一口气直冲,而是在五百一十二层的时候停下。
贺怀霄停了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还没通过。
因为不确定贺怀霄真正的修为,现在周围一圈人是不敢高谈阔论发表什么见解了——要是话还没说完,贺怀霄就上去了,自己还要赶紧改口。
反正时间还没到,凭借贺怀霄之前的快速闯关表现,众人都觉得他不会卡在这里。
五百一十二层,这是当初贺石的挑战层数。
林融眼睛一闪,忽然有些哽咽。
“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林融身后传来严天瑞冷冷的声音,“跑都跑了还要回来,看来这些年我教你的东西还没记住,还惦记着轩紫剑宗以前教的蠢东西?”
林融回道:“震雷宗有什么让人值得学的东西吗?自诩长山州阵法第一,其掌门首徒却在同等修为的情况,通关天极塔不如一个专修丹药的修士?”
前不久白水迹才输给卢秋心,广流仙宫和震雷宗本就是冤家路窄,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踩了震雷宗一脚。
广流仙宫严天瑞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但对付势单力薄的林融,严天瑞可不会客气。
尤其是林融现在已经恢复记忆,和震雷宗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更让严天瑞深觉自己对林融的苦心栽培全喂了狗。
对付林融这样的金丹,对严天瑞来说太简单。
单手掐诀,严天瑞手中的量天尺一挥,万钧雷霆落下。
林融没有惊慌,抽出折扇迅速于虚空中划动,眨眼间布下数道阵法刻痕,如一张网兜,拦住严天瑞所有攻击。
严天瑞冷笑连连:“学得真不错,可惜还没学到精髓。”
他不再留手,量天尺缭绕闪电,当空画出浩瀚星河,法相外化,星空降落,于林融头顶落下。
周围原本还有好些看热闹的修士,感受这恐怖的气机,悚然不已,纷纷避退。
唯有林融身边的任闲没有动。
他抽出黑铁棍当空一砸。
星河崩裂,星辰破碎化作齑粉,平地隆起,升起险峻接天的峰峦,穿破星河长天。
“竟然是两个化神!”
“这年头化神也遍地走了吗?怎么到处都有?!”
“对不起,是我不成器,修炼太慢了……”
任闲与严天瑞两人的法相外化,激烈交锋,誓要把对方碾碎。
量天尺与黑金长棍相击,拉锯出一串串火花。
黑金长棍每一次落下,都有一圈圈涟漪扩散,量天尺亦不相让,挥送出紫色的雷电,带着无双的威势劈向任闲。
“今天真是来值了!难得的化神修士对战!最近一次双方为化神的交战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树根老人与广流仙宫的长老……”
“此言差矣,当年震雷宗吞并轩紫剑宗,轩紫剑宗前任掌门贺石虽然只有元婴,但是其剑光灿然,当初我就在云鹤城,虽然不能近前,但远远都能看见,可见那一战也是十分精彩!”
“喂喂喂,你在说什么呢……严天瑞可还在呢!”
“嗐,谁不知道轩紫剑宗消失得莫名其妙,贺石的实力有目共睹,当年在迭会山一战可是出了大力,堪称化神之下第一人!谁知道竟然给震雷宗逼死,若是给贺石时间,他未必不能化神!”
“可怜轩紫剑宗现在物是人非,实在是太突然了,谁能救得了又能敌得过?贺石人品贵重,谦和有礼,以诚待人,光芒内敛却难以掩其华彩,可惜了可惜了……”
林融早已被任闲送出交战圈外,听到周围人对贺石的评价,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低下头,小声抽着气擦去眼泪。
原来还有人记得贺石,记得他平凡却又惊天的一剑,记得他的好,说他是个真正的君子。
他整理好情绪,折扇一展。
扇面边缘挥洒出点点辉光,辉光连点成线化成阵法刻痕。
既然他是轩紫剑宗贺石的弟子,就没有劳烦别人来杀严天瑞的道理。
他叫做林融,承蒙轩紫剑宗前任掌门贺石怜悯,有幸拜在膝下修炼走上长生路,贺石更是为了他殒命,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仇人在面前而不动手?
即使他已经没有学剑做剑修,他依旧是贺石的弟子!
阵法一成,瞬间天地昏暗,骤风起,丝丝线线的雨从天而降。
林融的右手握着折扇,朝前一扇,风声中蓦然传来一声虎啸,沙石乱飞,一只白虎从风中走出,发出震天的怒吼。
地上的雨水汇成河流,林融左手抬起从浪中引出一道水流在腕间翻转,片刻间凝出一条水龙,龙头张嘴向严天瑞撞去,龙尾在翻卷,暴雨如箭。
风虎云龙,风生水起,凌空成杀阵,攻伐手段尽数向严天瑞杀去。
周围围观的修士莫不惊异,倒吸一口气。
林融其展现出来的阵法能力,远超其元婴该有的水平。
——至少不是长山州元婴修士会有的水平。
远远观望的广流仙宫长老目光一凝,嗤笑道:“这是震雷宗能教出来的?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刘琦诗神色严肃,看得目不转睛。她虽然不是很精通阵法,但这种类似的阵法,她在中州见过。
天衍宗的少掌门,此次天骄榜第一——姜榭。
林融这个阵法威力当然比不上已经化神的姜榭,但以他金丹的修为对阵化神期的严天瑞,竟然不是完全的一面倒,就已经很让人惊异了。
任闲退到一边,看着林融于阵法中对战严天瑞。
他知道林融的意思,可是单凭林融现在的修为,绝对不可能打过严天瑞。
即使有阵法加持,两人相距一个大境界,林融不是贺怀霄顾雪洄那样逆天的体质,能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十分不错。
……而且他还不能算是轩紫剑宗的人,林融总是说要听贺怀霄的。
任闲叹了一口气,有些幽怨。
“是我这个大师兄失职,小师弟让任大哥操心了。”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笑,任闲倏地转过头来。
贺怀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天极塔,正言笑晏晏站在他后面。
任闲放松下来:“诶?你怎么出……”
不等任闲说完话,贺怀霄就朝他一拱手:“任大哥稍等,怀霄去去就回。”
话语余音还在,人已经不见踪影。
与林融对战的严天瑞能感觉到林融的疲软。本来就是林融的修为远比不上他,若不是有那个古怪的吐纳法,怎么可能坚持到这个时候?
他不会给林融活着的机会。
量天尺勾起一条阵法刻痕斩断,穿过重重风雨,对准林融的心口。
量天尺与一件硬物相撞,发出金铁交鸣声。
风雨骤停,严天瑞看到一个戴着银白鸟羽面具的修士,手持一柄长剑,横在林融面前。
剑身金红交错,上面的纹路如同岩浆流动,聚集到剑尖发出极其灿然的剑光。
严天瑞在来天极塔前已经知道,有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修士进去挑战天极塔,在进塔前还毁了白水迹一只眼睛。
看到人出了天极塔,严天瑞下意识瞄了眼天极塔,看看这个修士挑战到第几层。
五百一十三。
看来这个修士的实力也不过如此。
严天瑞昔年也曾闯过天极塔,后来随着阅历增长,对天极塔的了解越多,也就知道,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五百层,其实是元婴能否进入化神的测试门槛。
能过,就代表有化神的潜质,对天地法则有初步的感悟,不能过,就说明其悟性极差,这辈子若是开不了窍,或是人生有什么重大机遇生出感悟,否则化神是别想了。
——真正的化神,不可能会止步天极塔五百一十三层。
严天瑞笑了声,手上加大力道,量天尺向长剑压去:“阁下声势浩大,我还以为你是化神,看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我劝你及早收手,别管这桩闲事,再向我磕头认个错,我们震雷宗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否则……”
“否则什么?”
贺怀霄揭下面具,露出真容。
三十五年过去,他长高了很多,面容依旧俊朗,剑眉星目,眼瞳漆黑,薄唇挺鼻,任谁看一眼都能知道他的身份。
“这不是闲事,是我轩紫剑宗与震雷宗不死不休的仇怨!”
定光剑剑光大绽,一剑挥出,横切星河天地。
天地间唯有贺怀霄这一剑, 一剑横扫,剑气倾泄千里万里。
严天瑞的星河法相如同一块软布,被定光剑剑尖定住一点后一转, 扭曲出层层扭曲的褶皱。剑落星落, 璀璨剑光盖过星光银河,穿刺分割这块星河破布。
严天瑞的化神法相砰然碎裂。
“好小子!有几分像你师父!”严天瑞皮笑肉不笑。
贺石的剑确实不错, 可他也和贺怀霄一样是个元婴, 最终还是败了。
所以贺怀霄也会像贺石一样,注定失败。
“是吗?”贺怀霄洒然一笑, “我的剑是他教的, 像他是自然而然的。”
定光剑递出,与缭绕闪电的量天尺交锋, 锵锵声不断。
量天尺在空中旋转,洒落亿万星光, 每一道星光裹挟雷电,锋利无匹。
剑光纵横交织, 剑气激荡,贺怀霄单手持剑,跃起落下,剑起剑落,一斩再斩无数星光雷电。
量天尺气势磅礴, 每一次抛出落下,都向着贺怀霄的要害而去,奈何定光剑比严天瑞的动作更快,每一次都能拦住他的进攻, 反手还给严天瑞一剑。
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严天瑞不是贺怀霄的对手。
任闲笑着无奈摇头。
严天瑞的修为实力可比不上天骄榜那些人, 贺怀霄打他太容易了。
果真如贺怀霄自己所说的,去去就回。
带着白水迹匆忙赶到现场的震雷宗长老脸色煞白,直愣愣地看着颓势显现的严天瑞,干瘪的嘴唇不自觉地抖动,满是惊颤。
白水迹亦是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里,贺怀霄的实力与他差不多,两人的境界相差不大,虽然他之前判定戴面具的就是贺怀霄,但也只是觉得他作为剑修,修习剑打起来更有优势罢了。
若是与真正的化神对战,贺怀霄定然不敌。
他忽然想起之前林融所说的,贺怀霄是本次天骄榜的十八名!
这其中代表的深意,不仅仅是长山州终于有修士能在天骄榜留名,更代表贺怀霄的实力,已经和十四州最顶尖的那些天才一样,有与他们一争长短的实力。
他和贺怀霄的差距,从镜河试炼开始,他是贺怀霄成为榜首路上的踏脚石,那时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他们修为境界相差不大,若论师门,震雷宗比轩紫剑宗还要强一些,只要他勤勉修炼,后续必然能一雪前耻。
现在,贺怀霄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更是他拍马也赶不上,是已经和他师尊严天瑞一个个级别的实力,甚至于,远远超过。
“这……这怎么可能?”震雷宗长老不敢相信,“他明明就只是一个元婴而已!”
贺怀霄从始至终只有一剑。
如同贺石当初的一剑——一剑破万法!
无论严天瑞施展什么道法手段,他只要一剑!
三千里外,巨鲸喷出一口云气,摆尾向西南方前进。
姜榭绕有兴趣地看着远方。
他们距离得太远,根本无法看清打斗的人影,却能看到势不可挡的剑光斩落星河,无数星辰粉碎落成星尘散开。
“贺怀霄这一剑也太快了,真不给人留面啊——”姜榭摇着扇子感叹。
顾雪洄到现在还不知道姜榭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话:“我们是打算要去云鹤城,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姜榭点头,又道:“我要是不留在这里给你引路,你知道怎么走吗?”
“……我才不会迷路!我还有怀霄!”
姜榭拉长声音:“是哦,毕竟你还有小贺师侄——”
“你嫉妒?”
顾雪洄挑眉,清霜剑闪过剑光,姜榭顿时感觉脚底生寒。
“霏霏啊,”姜榭折扇一展,满是哀戚地叹气,“儿大不中留啊——”
“……”
顾雪洄哼笑一声,清霜剑毫不客气扫过去:“废话真多,快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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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极塔下。
震雷宗长老后退些许,手指掐捏,一道长光从他指尖飞出。
猝不及防的,长光落到另一个人手里,随即被掐灭。
震雷宗长老惴惴不安:“你干什么?”
风水轮流转,震雷宗要迎来灭顶之灾了,尤其是严天瑞必死的情况下。他不赶紧回去收拾细软跑路,难道还要留下来吗?!
白水迹用一只眼斜觑,阴恻恻道:“长老这是要去哪里?”
“我是想着回去商量一下如何是好……贺怀霄来势汹汹……总得让……”震雷宗长老吞吞吐吐。
白水迹要是想留在这里给,怕不是给严天瑞收尸,而是陪葬!
“总得让你们这些墙头草先知道消息,然后尽快逃命是吗?”白水迹冷笑接上。
“这……这怎么能叫逃命呢?”震雷宗长老咽下一口口水掩盖心虚,“之前轩紫剑宗也是这样,现在不是也……也……”
“也回来复仇了?”白水迹似笑非笑,“长老该不会是觉得我也能像贺怀霄一样,有人护着逃走,待修炼有成就能回来报仇雪恨吧?”
他压低声音问道:“所以那个护着我离开的人,是长老吗?”
震雷宗长老打了激灵,眼底满是阴沉:“白水迹,你不要太过放肆!如今掌门命悬一线,宗门岌岌可危,岂是你意气用事之时!”
反正说什么他都不可能留下来,以他的修为,就算是白水迹要拦也拦不住。震雷宗长老抬手一甩,与白水迹对了一掌。
“总归是同宗门一场,勉强算得上是你的长辈,最后劝你一句,及早为自己打算!”
震雷宗长老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水迹站在原地,不甘心地抿唇,看着严天瑞被贺怀霄一剑击败。
剑气浩瀚如海潮,将严天瑞从高空掀落。贺怀霄手起剑落,剑光一闪,从高空摔落的严天瑞一只手被定光剑穿刺,鲜血喷涌,染红长空。
“师尊!”白水迹冲上去,欲要接住严天瑞。
然而还没靠近,就被定光剑的残余剑气扫开。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严天瑞狠狠摔在地上,量天尺跟着一起落下,似是惊雷落地,震得四周尘土飞扬。
化神的严天瑞竟然连坐做贺怀霄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两人交手还不到半天的时间,严天瑞就落败。
白水迹惊惧抬眼,看着贺怀霄提着定光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快,快走……”严天瑞只剩下出的气,奄奄一息。
白水迹摇了摇头。
严天瑞咳声,强撑着道:“贺怀霄……当初杀贺石的是我,你我都清楚,震雷宗不过是拿你们的争端当借口……”
定光剑剑尖定在严天瑞眉心,他的神魂被禁锢,逃脱不得。剑气入紫府不断激荡,烧灼神魂。
就算是白水迹能救他,他也要废掉修为成为一个废人。
除非夏侯泰有办法。
都说渡劫期大能神通广大,可到底没有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能力,不然夏侯泰为何还要提那么多要求。
震雷宗因为偶然得了夏侯泰的丹药阵法书崛起,里面记载的方法,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提高修为延长寿命。
活得越久越怕死。
白水迹捡起严天瑞的量天尺,到了这一时刻,他反而十分冷静:“你要为收养你的师门报仇,我也不可能放弃我的师门!反正我的修为肯定不如你,你要杀就杀!”
这些年他对严天瑞不是没有怨气没有怀疑,他焦虑过,担忧过。不知道自己在严天瑞眼中是什么形象,自己是不是还是他寄予厚望的弟子,未来是否会将震雷宗交到他手上。
可现在,震雷宗都要没了,他还要争这些做什么呢?
白水迹很清楚,时至今日,他和贺怀霄之间胜负已分,他没有和贺怀霄一样的天赋,更不如他坚定刚强,能从谷底重新爬上来。
若是今天真的让他继续活下去,以后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
至此籍籍无名。
严天瑞用尽最后的力气,虚虚握住白水迹的手:“你走,走得越远越好,震雷宗……早就是以前的震雷宗了。”
白水迹却反而松开他的手,轻轻勾起嘴角:“师尊,你不会还把希望放在那个中州远来的渡劫期长老身上吧?你觉得他会收下我吗?你明明知道,他的目的不简单,却还要我去找他,是觉得我还有机会复仇吗?”
“他一个渡劫期大能,在中州什么没有,为何要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师尊你难道就没有疑虑吗?”白水迹一字一顿,“更重要的是,我不是贺怀霄,我做不到。你说得对,现在的震雷宗已经不是以前的震雷宗了,我不想要了,不想去光复这样的宗门。”
贺怀霄抬起眼,第一次仔细打量白水迹。
没有想到一直争强好胜的白水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承认自己不如人,承认自己做不到,拒绝继承一个烂透了的宗门。
“我可以不杀他,”贺怀霄说,“但是我对你们口中那个中州来的渡劫大能很有兴趣,我想他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他把定光剑从严天瑞眉心移到白水迹的脖颈处。
“我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活下来,从此做个普通人的机会。
白水迹一怔,扯了扯嘴角:“你是在怜悯我?你以为我需要?”
“我看严天瑞挺想要的,不然他都死不瞑目,”贺怀霄道,“你其实没得选。”
算算时间,那个震雷宗长老快回到震雷宗了。
还有那些见势不妙就倒的墙头草,严天瑞别的不说,为这些修为一直什么长进的墙头草也算是尽心尽力,就这么让他们苟且偷生——至少白水迹不愿意。
路是他们自己选的,严天瑞为他们背上骂名,付出生命,最后这些人拍拍屁股走了,白水迹不能
“你说得对,”白水迹应道,“不过……你不会连那个渡劫期也要杀吧?在中州结的仇?你不是才元婴吗?”
贺怀霄能越境杀化神,白水迹算是见识到了。可化神到渡劫,中间还有一个大乘,贺怀霄不能跨越两个大境界,以元婴的修为杀渡劫吧?
这不可能……的吧?
白水迹惊疑不定。
“走了。”
贺怀霄嗤了一声,他没有给白水迹太多的时间思考,如同抓鸡仔一般抓起白水迹,越过周围重重围观人群脚,脚下踩着定光剑,急速飞起升空。
白水迹这才发现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那只最近在长山州讨论度很高的巨鲸。
之前他都是听别人说,没有真正见过,待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只巨鲸竟然没有血肉,白骨缠绕树根,鲸背上还有一片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