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萧佚眼巴巴的看着萧融,后者微微一顿,然后嘱咐阿树:“阿树,你在这陪着老太太,我同佚儿说会儿话。”
阿树哎了一声,从重新看见萧融开始,他脸上就满都是笑,萧融还不知道他原来这么爱笑。
当时萧佚让阿树跟着萧融,阿树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因此萧融一直没发现过,原来阿树是把这一趟投奔镇北军的路程当成了死亡之旅,他是做好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萧佚等人的准备,才跟随着萧融离开的。
把这两个高兴的人留在这边,萧融带着萧佚回了自己的房间。……
陈留太守是被镇北军盯着搬走的,在一群军汉的虎视眈眈之下,他可不敢把所有好东西都带走,但谁不知道镇北军不识货呢,所以他留下了一众不值钱但个大的家具,至于小件的瓷器、摆件,就都被他扒拉到自己那边去了。
不管家具还是摆件,这都不是陈留太守的财物,而是当年那位侯爷的资产,那侯爷死的比太宁皇帝还早,皇家财物没人敢动,本来这侯府应该归属于陈留王,后来太宁皇帝始终都没有就封,就一直放这落灰。直到太宁五年皇帝殡天,各地烽烟四起,侯府被有权有势的人重新占据,接着二十多年中不停的更换主人,最后才落到了屈云灭手中。
折腾过这么多回,居然还能剩下这么多的好东西,看看,这就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王侯生活啊。
相比之下屈云灭身为镇北王,过的真是寒酸至极,以前萧融只是知道他寒酸,但意识不到究竟有多寒酸,很好,如今他意识到了。
侯府不如雁门郡的王宫大,但里面大大小小的房间足有一百一十间,单会客厅就有八个,互相之间距离都很远,内中遍地都是亭台楼阁、假山湖泊,此时的假山不是用石头堆砌的那种,毕竟太湖石还没有流行起来,此时的假山,就真的是人挑着土堆出一个山包来,然后绕着山包开凿湖泊,在周围种上绿植,并打出阶梯、造出亭子来。
更不用提湖泊之上还有九曲桥,对面则是影壁长廊,长廊之上开了六个门,各自通向不同的地方。
萧融也不懂这侯府到底有没有违制,如果违制了,他反而能接受,如果没有违制……连造侯府都要这么大兴土木,那以后造王宫、皇宫,得花多少钱啊。
此时梅兰竹菊还没有成为四君子,但赏花栽竹已经成为了流行风气,一百八十年前乱世开启,但同时开启的还有异常活跃的文化交流以及对“人”之一字的意识觉醒,五言诗兴盛、七言诗出现,传世名作层出不穷,大文豪的爱好可以轻易引导一个时代的人如何生活,以前的世界里,人们注重的是地位、是尊卑,而如今人们注重的是名声、是风雅。
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事实就是,生活的规矩越来越多,而且必须要遵守。封建统治者给人们定了许许多多的规矩,比如什么只有皇帝才能住九五进的房子,底下的人都不许违制,以此将皇族和普通贵族分开;而在士人阶层崛起以后,他们又增添了不少的要求,用来区别文人和普通人。比如文人爱竹,家里就得栽竹子,如果连竹子都没有,那就说明你这个人大字不识,是不可多交的粗人。
包括摆件,摆什么、如何摆,代表的也是对艺术的追求,别人都这样的时候,你就不可以特立独行,毕竟不管是屈云灭还是萧融,他们都没有名声大到出现非君不可的追随者。士人阶层的抱团性超乎众人想象,不是他们的一员,就休想提出新的东西,并改变他们的行为。
而萧融的原则是,在他打不过的时候,他就先加入,打入敌人内部、从内部瓦解他们,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穿过一小段的甬道,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萧融先随意的看了一眼屋里的摆设,然后才转过身,看向许久不见的萧佚。
萧佚如今十四,他跟阿树差不多大,但月份上比阿树小三个月,至于身高,他也没有阿树高,目前只有六尺六寸,看着稍微矮了些。
至于长相,萧融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总觉得萧佚长得就是个士人,虽说他家境不好,但他的气质活脱脱就是一个贵族中的读书人,他不笑不说话的时候,身上便有一种天生的疏离感,仿佛高人一等,分明他年纪很小,却又给人一种他读了一辈子书的感觉,让人下意识就接受了他的高人一等,并习惯性的尊重他、给予他优待。
而这些感觉,萧融要是再多见几个高等世家就明白了,这便是世家子,十几代的培养传承,让他们连面相都发生了变化。当然,这张脸不管再怎么变,本质还是不会变的,不是所有人都跟萧佚一样内心纯良,也有人长得比萧佚更文静,背地里却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
说来也怪,来陈留的一路上,只要想起萧佚来,萧融就会感到紧张。如今真的和他面对面了,萧融反而轻松了。
他问:“这几个月有没有人找过你们麻烦?”
萧佚摇头:“没有,我不惹事,便也没有别人惹我,阿、阿兄……”
念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萧佚结巴了一下,萧融沉默片刻,打断他:“以后就叫我大哥。”
时人称呼阿兄,一般都是亲生兄长,而大哥,那是拜把子、或者在大家族当中的称呼,不过要是混用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萧佚却是听得心里一酸,他明白萧融的意思,阿兄是阿兄,大哥是大哥,虽说他认了萧融当大哥,却也不代表他就必须要把原来的大哥彻底抹去了。
萧佚吸吸鼻子,脸上笑出一个酒窝来:“嗯,大哥。大哥身体好些了吗,我听阿树说,你吐过血?”
萧融:“……”
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融摆手:“没事,都是小毛病,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别人看了便大呼小叫的,其实我根本没什么事。”
萧佚:“……”
他不太信,可萧融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确实很多,萧佚偷偷猜测过,他可能是不入世的高人收下的徒弟,如今天下大乱,他这才下山来救世了。
那高人……或许还是神仙呢。
想着想着,萧佚就一脸憧憬的看着萧融,脸蛋还充满了敬仰,看得萧融整个人都怪异起来。
一个激灵,萧佚回过神,他脸瞬间就红了,说话也重新结巴起来:“大、大哥,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我们到历阳城的时候,历阳城里的士人便在说这件事了。”萧融挑眉。
历阳离金陵也就一百多里,两个地方距离十分近,历阳都有消息了,那金陵肯定也知道了。
想到南雍朝廷的反应,萧融轻笑一声,然后夸奖萧佚:“做的不错,我也是相信你,才把这件事情交给你。”
萧佚被他夸得晕乎乎的,他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
萧融则趁热打铁:“想来这段时间,你也没有放下过自己的课业。这千人文集定是要在大王出征前就举办完毕的,届时文集开启,佚儿不妨也去参加?”
萧佚一愣,连连摆手:“这千人文集可是文坛盛事啊!我读过的书还是太少了,怎可去丢萧家、还有大哥的脸呢!”
萧融:“……”
你输了也是你学问不精,怎么还成我丢脸了。
默了默,他说道:“正因为是文坛盛事,你才必须要去参加。此事是镇北王举办,我策划,高丞相坐镇出题,我们要让南雍的士人出风头,但也不能让他们把风头全都抢走了,况且有输才有赢,若是镇北王治下一个拿得出手的士人都没有,全是他们自己人内斗,那还有什么意思,干脆回去继续自己斗算了。佚儿,你可知什么叫包装?虽然我们这里没有天才,但我们需要一个天才,一个让南雍士人想起来就暗恨,恨得都不想走了,就想待在这天天跟他辩论的天才。”
萧佚:“…………”
他的表情都惊恐起来了:“可是大哥,我不是天才啊!”
萧融笑起来:“如今你不是真的,那你就当个假的,同时回去好好读书,每日都多读,争取早日变成一个真的。大王的库房当中有许多书籍,还有一些从其他地方收集来的竹简,我已经同大王说过了,你可以随便看,将那些都看透吃透,你就已经强过了十分之九的天下士人,剩下那十分之一你也不用担心,毕竟你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萧佚愣愣的看着他,不懂他的意思:“大哥是说——”
萧融微微一笑:“文集大约六月下旬才会开启,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我将三道题目都告诉你,你便用这一个半月写出让我满意的答案来。”
萧佚惊呆了,他脱口而出:“大哥让我作弊?!”
萧融:“……”
他不高兴的反驳:“这不叫作弊,你取得了名次或是奖励,这才叫作弊,但你我都知道,如今佚儿你年纪小,腹中墨水不多,别说给你一个半月,就是给你一年半载你也写不出足够夺魁的文章来,那一万金你得不到,这千人文集当中,我便说句实话吧,我都不期待你能得前十名。”
萧佚:“……”
这大实话让他好心塞。
萧融继续道:“所以我让你这么做,是为了让你起到抛玉引玉的作用,你的年纪足以抹平你文采上的不足,天下人会对你宽容许多,而看到一个十四岁的小郎君都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那些平日标榜文采斐然的人自然就坐不住了。如此一来,既调动了其他人的积极性,也能为你扬名,你不是一直想要拜个厉害的师父吗,文集过去你就能拜到了。”
萧佚犹豫的看着他:“可,可那并非我的真才实学……”
萧融挑眉:“为何不是?哪怕花的时间长了些,这文章中的每一字每一句也都是你自己写的,没人会帮你。你觉得此事不公平,可这文集本来就不是什么公平的事,世家子弟和寒门子弟的学识差距有多大你又不是不清楚,他们虽然能同一时间得到题目,但真正的不公从他们出生起便注定了。也不妨让你知道,此次文集既是为了招揽天下士人,也是为了筛选真正的有志之士,众人皆认可,不一定会得到大王的认可,在文集当中风头最强盛,未来也不一定能走得最长远。”
顿了顿,萧融望着一脸呆滞的萧佚,轻轻叹了口气:“佚儿,这文集并非是为你举办的,而是要给更多的人一个表现的机会,若你的文章真的能有这么强烈的反响,让无数人竞相参与进来,那你便是帮了他们的忙。因为他们不相信大王是在招揽士人,他们都意识不到自己让机会溜走了,一个人一辈子,能遇到几次这样改变人生的机会呢?你当真忍心,看着他们与这样的好机会擦肩而过吗?”
萧佚脑袋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他愣了一会儿,然后满脸都写着“我悟了”三个字。
他醍醐灌顶的看着萧融:“大哥教训的是!是佚儿盲目了,佚儿一定不会辜负大哥的期望!”
萧融感动的看着他:“好孩子,回去看书吧。”
萧佚:“嗯!”
说完他转身就跑,看样子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在学海里徜徉了。
萧融十指交叠放在身上,他满意的看着大门,心想便宜弟弟来了也挺好的,看看这孩子多好骗啊。
萧佚完全没发现他介意的事情萧融压根就没有解释,他三言两语就把重点歪到了另一边,而且成功让萧佚也歪过去了。
心情不错,萧融想喝口茶,却发现这屋子里根本没有茶壶,默了默,萧融想起自己的包袱们好像还没有卸进来,只好出去找包袱了。*
住的地方大了,人多了,要忙的事情也就变多了,好在萧融还有几个专门保护他的卫兵,而这些卫兵有时也充当随侍的作用。
把包袱都拆解开,然后小睡一觉,起来再吃个饭,待到天黑,大家便聚在一起开会。
文集的事还能再往后放放,毕竟他们现在连城中豪族、三老都还没见过,也谈不上怎么办文集。
此时说的都是刚入城的事,大家全部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提意见,反正也没几个人,就不需要拘泥那些虚礼了。
在高洵之说完以后,萧融也提了一个事:“大王,驻守城外的大军这些日子要做什么?”
屈云灭微微一顿:“安营扎寨,之后便是日常的操练。”
萧融点点头:“能不能再抽调五千人出来?”
大家一起看向萧融。
屈云灭疑惑的问:“你想打谁?”
萧融:“……”
调人不是一定要打仗的好不好,你个大老粗能不能想点打仗以外的事!
萧融默默把吐槽咽回去,然后对屈云灭笑靥如花:“不打谁,只是咱们这一来,到底还是给城中百姓带来了困扰,我想着,抽调几千人出来,专门为城中百姓做一些事,比如修补修补房子,挖口方便他们取水的井,再不济帮他们收收地里的菜,对了,只是收!可不能拿人家的东西!”
屈云灭:“……”这个他知道!
高洵之率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好啊!别的军队骚扰百姓,咱们镇北军不仅不骚扰,还能解决百姓的困扰,只是……将士们可能会颇有微词。”
萧融笑:“所以要找一些老实的将士,闷头干活就行了,也不必舌灿莲花的同百姓交谈,况且,让他们干上几日,他们就知道有什么好处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抢着干呢。”
萧融笑得像只狐狸,然而别人看着他,根本不懂他什么意思,干活不就是干活,那么累,谁愿意抢着干啊。
虞绍燮好像有点懂他的意思,他正想问什么,外面却突然闯进来一个卫兵。
“大王,几位先生,城外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建宁太守黄言炅,说是应了大王之邀,来面见大王!”
这话一出,全场都愣了一下,黄言炅要来的事情别人都有所耳闻,而且他们知道这是萧融的主意。
他们看向萧融,然而萧融也很惊讶,因为他没想到黄言炅来的这么快。……这么积极?不应该啊。
屈云灭那封信是萧融看着写的,屈云灭写的时候老大不情愿,还写废了三张纸。
信里明确说了是要黄言炅过来商量打鲜卑,这种需要黄言炅出人出粮的事情,他肯定不愿意,但因着信里用了“义”这个字,为了不变成一个不义之人,黄言炅只能捏着鼻子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萧融甚至都做好了他会在七月份才到场的准备,结果他来得这么快,算算日子,怕不是收到信的第二天就已经出发了。
萧融直觉里面有诈,但他也不是神仙,无法凭这么一点线索看出来黄言炅究竟想干什么。
此时已经很晚了,戌时二刻,城门早就关了,宵禁也开始了,百姓们都已经吹灯准备睡觉了。
正常的做法应当是找到城外大军,递上自己的文书,然后在军中凑合一夜,等到了第二天再让人进来通报。
毕竟黄言炅是过来开会的,这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作为太守,自然不能扰了亲王的休息。
萧融还在琢磨这些,屈云灭则脸色往下垮了一点,他听到黄言炅的名字就不高兴。
但远来便是客,屈云灭也没那么小性,还准备把黄言炅关在城外一晚上,既然人都到了,而且他也没什么事,那就让黄言炅过来吧。
萧融正沉思的时候,屈云灭已经告诉卫兵把人请过来,客人要来了,弥景首先就要告退,虞绍燮看看大家,感觉自己还没到可以同镇北王一起接见客人的地步,于是他也起身告辞。
高洵之则看向萧融:“阿融,你要见他吗?”
萧融点点头:“总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丞相先回去安歇吧,今日太晚,不会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最多就是见一见,然后也让他们回去休息。”
高洵之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哪有这么晚了还来拜访的啊。
很快,这几人全走了,就剩下屈云灭和萧融坐在这。
屈云灭看看萧融,正想没话找话的说点什么,然后就见萧融头也不抬的开口:“大王记得待客之道。”
屈云灭:“…………”
冷哼一声,他把脑袋撇向一边。*
虽说卫兵报告的时候只说黄言炅求见,但他一个太守出门,怎么可能谁都不带,他们一行人一共十几个,而黄言炅来找屈云灭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一文一武,文的看上去三四十岁,士人打扮,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武的则看不出具体的年纪,可能十几二十岁,沉默的跟在黄言炅身后,手里拿着一个蓝绸包着的东西,看起来是一把剑。
萧融只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就打量向黄言炅。
身高中等,虽说长得是络腮胡,但还是剃成了中原人的一小撮,三十四岁的年纪,对某些男人来说已经可以当爷爷了,而对黄言炅来说,他显然还在他的黄金年龄段里面。
人很精神,身高虽然不出彩,但他一看就是那种精壮的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他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了,萧融总觉得他这人面相不好,是那种看起来豪爽、大方,实际却很凶恶的长相。
萧融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萧融和屈云灭,他先看向屈云灭,十年未见,黄言炅的变化还不是很大,屈云灭却相当于直接换了一个人。
黄言炅先是顿了一下,明显有点惊到了,然后又收拾起情绪,略带挑衅的看着他。
屈云灭安坐在屋子中央,看见黄言炅的眼神,他立刻就眯起了眼。
黄言炅感觉自己挑衅的足够了,这才勉为其难的挪开眼珠,看向屋子里的第二个人。
这一看,他惊的直接停在原地。
屈云灭不可能站起来迎接黄言炅,而萧融如今成了陈留尹,在级别上来说,他也比黄言炅大一级。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坐着,迎接黄言炅的目光。
说起来,自从黄言炅这个人来了,萧融心里的怪异感就没断过,偏偏他身上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就搞不清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萧融总觉得能混到日后那个地步的黄言炅,不应该只看一眼自己的长相,就流露出那么吃惊的情绪来。
他疑惑的时候,黄言炅已经迈步走了进来,他进来以后没有行礼,而是先大笑三声,用笑把行礼给岔过去了。
“多年不见,镇北王别来无恙?”
屈云灭想踹他一脚,但他忍了,而是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来:“甚好,黄太守坐。”
黄言炅没坐,而是眼神渐渐飘向萧融,他也笑,就是笑得怪怪的:“不知这位是?”
屈云灭:“这位是萧先生,我手下的幕僚,也是新到的陈留尹。”
尹这个称呼还没出现多久,按理说只有京城的长官才能叫尹,但多亏了这些年不停有人犯上作乱,尹这个称呼变得不是那么严格了,诸侯国的国都称为尹,有擦边的嫌疑,但还算合规矩。
而尹和刺史是同一级别的,黄言炅应该朝萧融见礼才对。
但他都不给屈云灭见礼,怎么可能给萧融见礼,果不其然,他又怪怪的笑了两声,还说道:“是我想岔了,怪不得,镇北王最为厌恶此道,怎么可能呢。”
他说的语焉不详,但智商没问题就能听出来他到底在说什么,萧融一愣,他心里想的是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大老远跑一趟就是过来找死吗?
而这时候,屈云灭霍然起身,他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什么待客之道,这时候他要是还记得那就怪了,他直接质问黄言炅:“你日夜兼程,跑来陈留就是为了找死吗!”萧融:“。”
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然而黄言炅这时候又改了口风,他示好的笑笑,说道:“开个玩笑而已,镇北王别当真,下官一路赶过来自然是为了镇北王所说的共商大事,也是因为许久未见了,心中有些想念。当年同在金陵,你我相处的不甚愉快,好在大王大人有大量,不再跟下官计较这些,下官却觉得受之有愧,所以特地赶来陈留,向大王献上宝剑一把,聊表歉意。”
说完,他还朝屈云灭拱了拱手,然后给身后的人递了一个眼神。
那个拿着蓝绸布的人皱了皱眉,大约是生物的本能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黄言炅平时不是这么爱挑衅的人,可他跟萧融差不多,都想不到黄言炅到底想干什么,也意识不到黄言炅给他挖了一个多大的坑。
他依言走过去,半跪在地上,然后用双手把礼物举起。
屈云灭看了一眼黄言炅,然后把那蓝绸布挑开。
确实是一把好剑,剑鞘做工便十分精良,好的兵刃有多少他都不嫌多,把剑拿起,屈云灭把玩着看了看。
萧融在一旁也看着,没发觉有什么有问题的地方,而屈云灭看够了,便握在剑柄的位置,要把剑抽出来。
黄言炅眼神一闪,他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萧融本来就用余光盯着他,见状,他顿时察觉到不对,然而在他开口之前,屈云灭已经一下子把剑抽了出来,刚抽出一个开头他就觉得不对,脸色一变,他把剑全部抽出,却赫然看到这剑是断的。
这就要提起一件往事了,当年在金陵皇宫的时候,屈云灭因为年少有为,而且长得漂亮,被当时的官员们指定去舞剑,而黄言炅不愿意看他出风头,趁他不注意把他的剑撅折了,屈云灭不知道这件事,上去之后便拔出了一柄断剑,被设宴的官员大声呵斥,还罚了他,而其余人不仅没有帮他,甚至还哈哈大笑,嘲笑的毫不掩饰。
这绝对是屈云灭人生中最屈辱的经历之一,提一提他都会炸的那种。
而黄言炅这个罪魁祸首,此时居然又送了一柄断剑上来,这简直就是把屈云灭的脸放在地上来回的踩。
屈云灭看见那柄断剑的时候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萧融不知道他过去经历了什么,却也条件反射的意识到事情要不好,他噌的就站了起来,惊叫一声:“大王!”
怒极的屈云灭握紧了那把剑,当年受辱的情形又回到了他脑海里,其实他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做,听到这声呼唤,他条件反射的回头。
看到萧融担忧又紧张的神情,屈云灭一愣,本来青筋迸起的手,就这么松了松。
黄言炅身后那个文人,本来他还在游刃有余的笑,然而注意到这个细节,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要糟。
下一秒,屈云灭不再看萧融,而是先把手里的剑鞘扔了出去,而且扔的特别准,一下就打在黄言炅的膝盖上,打的他根本站不住,直接就吃痛的跪了下去。
“你是何意思!”
“送一柄断剑来,是想让本王断了你的头吗!”
黄言炅疼得脑袋上冷汗都要下来了,没发生预想中的事情,黄言炅暗道不好,赶紧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怎、怎么会是断的,大王息怒,我再蠢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这跟主动寻死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