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宫是无辜的,它不过就是一个死物,将其付之一炬除了泄愤没有任何好处,居住其内的是毫无用处的皇族们,可建造其形的,是无数被拉来的苦役啊,死在为贵人建造宫殿上本就是一件惨事,若连这宫殿最终都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那他们岂不是连最后一点活过的意义和迹象,都留不下来了。宫殿无辜、百姓无辜、未曾做过坏事却要被牵连的苦命人,更是无辜,我从来都不拦着大王去复仇,我只希望大王能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要牵扯其他人到里面,造成更多的仇恨和更多的杀孽。”
屈云灭被他说的神情不自在了一瞬,他出于好心,可萧融一番解释,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混账。
抿了抿唇,他说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都是拦着我,不让我杀人。”
听他提起这个,萧融轻笑一声:“人都是会成长的,我如今也成长了,每个地方都有它自成的一套规矩,我也不该一味的否定和修改。”
屈云灭不太听得懂这句话,他只能自己理解:“你的意思是,以后我能随心所欲一些了?”
萧融:“我没这么说。”
屈云灭低低的笑了一声,他摇摇头,向后退去,在萧融提醒他之前,他就主动的躺回了原来的位置上,萧融起身去倒茶,而屈云灭仰头望着上方,心里想着——羊、藏、义。
希望你喜欢众叛亲离的滋味。*
这个所谓的卧床三日,屈云灭就坚持了一日。
到了第二天,他说什么都不躺着了,而且一个劲的催促萧融,想要回到陈留去。
把三天的时间都浪费在这,确实不太好,萧融见他这么难熬,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但他有个要求,做一辆马车,让屈云灭躺在马车里回去。
屈云灭:“……”
开玩笑,他堂堂镇北王,跟个残花败柳一样躺回陈留去?!
不干,坚决不干。
让他这样的人示弱,那就等于是扒了他的一层皮,无论如何他都要骑马,哪怕萧融也别想逼他。
虞绍承等人为难的看着萧融,而萧融沉默半晌,对着屈云灭点点头:“好。”
屈云灭顿时看向萧融,紧跟着,他看见萧融吩咐身边的人们。
“虞统领,去把大王的马牵来。”
“阿树,把包袱拆了,今日中午我要吃卤牛肉。”
屈云灭:“……等等,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萧融这才施舍了他一个眼神:“大王明鉴,大王若要骑马,那我就不回去了,左右这北扬州山青水绿,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大王快些动身吧,晚了就要在路上过夜了。”
屈云灭:“…………”
他一脸僵硬的看着萧融,突然,他扭过头看向围观的人群,见他看过来,所有人都是条件反射的低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只有张别知,他嘿嘿笑着,见屈云灭看向自己,他还朝屈云灭挤眉弄眼。
屈云灭:“……”
一旁的宋铄:“……”蠢货。
最终屈云灭还是屈辱的上了马车,好在萧融也没那么专横,他让屈云灭坐在马车里,只要不乱动就行了。
饶是这样,他们回到陈留的时候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镇北王受伤的消息像风一样吹遍了整个陈留,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而且因为镇北王是坐在马车里回来的,大家看不见他,所以说什么的都有,最邪乎的,都有人说镇北王已经不治身亡了,抬回来的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
得知这些之后,屈云灭的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萧融抿嘴笑,等到笑够了,他才朝屈云灭解释:“大王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告诉百姓们,大王虽然负了伤,但已经脱离了危险,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了。”
屈云灭:“……”
他为什么要出现在大家面前?
就是没负伤的时候,他也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啊。
还有,屈云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今这境况,是不是你故意造成的?所以你才非要我坐着马车回来,你是想利用我!”
萧融顿时凉嗖嗖的看向他:“大王就是这么看我的?”
屈云灭被他问的心虚了一瞬,霎时噤声,而萧融微微勾唇,在心里补了一句,那你看得还挺准的。……
此次萧融可谓是满载而归,他想要的全部都到手了,尤其那两万金,全部堆一起,金灿灿的几乎能闪瞎一个人的眼,但高洵之还是围着他左叹右叹,虽然他一个字没说,可他连每根头发丝上都写了同一句话。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萧融:“……”
这还只是第一波羞愧攻击而已,高洵之走了,萧融回到自己的院子,然后就迎来了第二波,一个泪水涟涟的萧佚。
萧融头疼的安慰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终于萧佚不哭了,萧融心累的揉揉额角,然后他才想起一个问题来:“祖母应当不知道这件事吧?”
萧佚吸吸鼻子,神情低落的说道:“不知道,我也不敢告诉她,大哥放心,祖母日常都不出王府的大门,王府众人心中也有有数,她不会知道的。”
萧融听了,果然放心了。
不过他这心放的太早了。
王府众人确实心中都有数,不会跑到陈氏面前乱说话,问题是,这不是刚有新人住进来吗?
宋铄正带着自己的仆从一块逛王府中央的大花园,然后就看见一个孤身老太太激动的朝自己走来,这老太太张嘴就喊他三舅父,把他喊得虎躯一震。
他连连解释自己不是老太太的三舅父,他叫宋铄。
陈氏疑惑的看着他:“宋铄?”
宋铄点头:“是萧令尹请我来此处暂居,萧令尹,您知道吗?”
陈氏想了想:“萧令尹,我知道啊,他是我夫君的远房亲戚。”
他们家生了两个孩子呢,老大萧令尹,老二萧令声。
宋铄哪知道陈氏所说的知道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这老太太真是萧融的远房亲属,在萧融面前他没个正形,在长辈面前他还是很懂礼貌的,于是他当着陈氏的面把萧融夸了一顿,重点描述了一下萧融是如何的聪慧果敢,还救了他一命,哦对,这老太太能住在王府里,八成跟屈云灭也有点关系,那他顺带就把屈云灭也夸了一顿。
虽说他是为了救萧融而来,但间接的,他也救了自己一命啊。
陈氏听得愣了半天,突然,她转身往一个方向跑去,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一般人还真是追不上她。
宋铄和自己的仆从对视,两人正纳闷这老太太怎么突然就走了的时候,不远处,萧融、萧佚,还有两个侍女一起往他这边走来。
侍女的表情很是懊悔,萧佚知道自家祖母是什么模样,也说不出责怪她们的话,这几个人都是高洵之帮忙买进来的,刚来没两天,还什么都不熟悉呢。
萧融见到宋铄,便立刻问他:“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老夫人,这么高,神智有些不清?”
宋铄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老夫人是——”
萧融回答:“是我祖母,你见过她了?”
宋铄:“……”
岂止是见过了,还说秃噜嘴了。*
萧融等人心急的到处找来找去,他们以为陈氏听说了萧融差点出意外,一定会回院子里去找萧融,然而这里并没有陈氏的身影。
而另一边,高洵之对萧融用了羞愧攻击之后,又来对屈云灭使这一招。
不过他对屈云灭使的太多了,已经不怎么管用了,不管高洵之如何叹气,屈云灭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后高洵之只能没意思的咂咂嘴,收起了这一套:“也罢,好歹大王将阿融救了回来,还是大王有先见之明啊。”
“但大王如何会害得自己受这样的伤?我听东方进说,对方不过是两千世家私兵而已。”
东方进就是护卫统领,当然,现在回到陈留了,人家又回军营做他的中郎将了。
屈云灭不愿意和高洵之谈这件事,萧融因为不懂,所以从未察觉到异样,而屈云灭却不能装作不懂,虽说战场上总有意外,可他这意外属实是不该发生,战场分心乃是大忌,他再重视萧融也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有真的上战场,所以身手退步了。
反正不是身手退步,就是心不在焉,这断断不该出现在一个主将的身上。
一看他这表情,高洵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有些事他也不好提出,便只能让屈云灭自己消化。
他们二人正安静的坐着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如今大家都已经学会敲门了,但这个人不管不顾,直接推门就进。
屈云灭和高洵之都一瞬间就进入了备战状态,然后他们看见,进来的是陈氏。
“……”
陈氏左右看看,等看到屈云灭之后,她立刻目标明确的小跑过来。
屈云灭都麻木了,他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这回是把他当成谁了,萧融的大伯?还是萧融的叔公。
但是这回陈氏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一来到屈云灭面前,看见他衣摆下面若隐若现的白布,陈氏便感激涕零的抓住他的手,垂泪道:“好孩子,好孩子,老身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你救了我们融儿的命啊!”
屈云灭睁大双眼,就跟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震惊,没想到陈氏还挺清醒的,屈云灭受宠若惊道:“老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快起来。”
陈氏连连摇头:“这怎么能叫应该做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啊!可恨我们萧家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老身就是想答谢你,也拿不出合适的东西。”
高洵之在一旁听的笑起来,不愧是养育了阿融的妇人,知恩图报,家风清正。
屈云灭不擅长这种对话,于是高洵之贴心的替他说道:“老夫人太客气了,其实不必——”
他这话刚说到一半,就见陈氏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突然对着屈云灭坚定的说道:“这样吧,老身做主了,我们家融儿,以后就归你了!”
高洵之:“…………”
敢情你根本没清醒啊,还糊涂着呢!
这是能随随便便就归别人的吗,你家融儿是男子,还是士人,不是待字闺中的女郎!
高洵之神色僵硬,他只庆幸没有外人听到这番话,不然萧融以后就要被大家哄笑了,他默了默,客套的笑起来,刚想劝说陈氏回去,别再捣乱了,然后他就听到自己身后的屈云灭问了一句。
“你真能做主?”
高洵之:“…………”
混小子,你还当真了?!
听见屈云灭的问题,高洵之立刻就把脑袋转过去,用眼神瞪着他。
然而东方不亮西方亮,这边刚消停了,他的身后,陈氏那满是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公事老身管不得,可这家事,老身一人便能做主!”
高洵之:“…………”
您就别跟着添乱了!
糊涂状态的陈氏已经够让人头疼了,没想到清醒状态下的她杀伤力更大,高洵之整个人都凌乱了,好在这时候萧融等人已经找了过来。
门是开着的,萧融直接迈步进来,他还疑惑的问:“什么事要我祖母做主?”
如果进来的只有萧融一人,或许还好一些,可是萧佚、两个侍女、甚至连同他目前只见过一面的宋铄都跟着走了进来,高洵之的魂差点吓飞了。
陈氏说这话不一定是那个意思,可外人听了,就一定会往那个方面去想。
这可是史上唯一一个男人比女人更加看重名声的年代,名声臭了就投湖的男人一大把呢,虽说萧融不至于这么脆弱,但是没人愿意沾上这类的流言蜚语。
高洵之一个饿虎扑食,以绝对不符合他年纪的灵敏度扑到陈氏身边,但还不等他拦住陈氏说话,陈氏一看见萧融的脸,就心疼的抱住萧融,开始嚎啕大哭:“融儿——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祖母怎么活啊!”
萧融没有立刻回应陈氏,而是先生气的看向宋铄。
宋铄缩了缩脖子,他自知理亏,也不敢替自己解释。
萧融安抚了几句老太太,不过没什么效果,还是萧佚走上前来,跟她提起了早就逝去的家人,这才把她的注意力转移走,忘性大是个好事,不管多让她后怕的事情都没法长久的储存在她脑袋里,所以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然后跟着萧佚出去了。
宋铄也不敢久留,既然已经找到了萧老夫人,他也不想继续待在这碍萧融的眼,等他也走了,屋子里就剩下萧融、屈云灭、还有高洵之了。
萧融目送他人离开,然后扭头问他俩:“做什么主?”
高洵之:“……”
他还以为萧融已经忘了。
那话高洵之可说不出口,但屈云灭这个混小子可以,他甚至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说了那句话:“萧老夫人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萧家拿不出值钱的物件,便由她做主,把你抵给我了。”
高洵之听着这话,算是对屈云灭服气了,难怪阿融总是斥责你,这都是你自找的。
高洵之以为萧融会发火,本来也是,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调侃,可是萧融不仅没发火,他还笑了一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了:“大王,我祖母就是再糊涂也说不出这种话来,她到底说的什么?”
屈云灭张口,这回高洵之可不让他讲述了,他直接抢过话头:“阿融莫气,萧老夫人神志不清,连你是男是女都忘记了,她说的是把你归给大王,她可能以为你是个女郎呢。”
萧融听了,他看向一旁的屈云灭,屈云灭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似乎正等着他会露出难堪的神情来。
萧融沉默片刻,又笑了一声:“女郎男郎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依我如今的身份,我不是早就归了大王了吗?”
日日夜夜都为了同一个大傻蛋殚精竭虑,哪家女郎能有他这么命苦啊。
屈云灭定定的看了他一秒,突然,他抚掌大笑起来,仿佛萧融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英雄所见略同,本王同萧先生想到一处去了。”
萧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微微勾了勾唇,他起身朝这两人道别:“那我便先回去了,丞相,晚间我去拜访您,对于如何使用这笔银钱,咱们还需再多多商议一番。”
屈云灭问:“可需本王到场?”
萧融一边往外走,一边朝他摆手:“不必,今晚只有我和丞相,其他人都不在。”
一听这话屈云灭就懂了,立刻就放松的坐了回去。
旁人会介意他不参与定策,所以有旁人参加的时候,他也要参加,但萧融和高洵之都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们不在乎他来不来,他也不在乎他们会定出什么结果,所以没必要过去。
三言两语之间,屈云灭今晚就空出来了,有伤不能喝酒,也不能去校场放松筋骨,屈云灭便琢磨着今晚他还能干什么,而他没有发现,高洵之还坐在这个房间里,而且一脸诡异的看着他好久了。……嗯。
几日不见,阿融和大王好像亲密了许多。
还是说之前他俩就这样,只不过他直到现在才发现?
罢了……这两人亲密起来是好事啊,这样一来,他也就不用总是提心吊胆着,怕某天一起来,阿融就被屈云灭气走了。*
萧融回到住处之后,才把萧佚叫过来问那几个侍女的事,高洵之一口气给陈氏买了四个侍女,两个贴身,两个负责杂活,这个数量连一般的小富人家都比不上,不过萧佚已经很满意了。
镇北王府比较特殊,这里忙碌的小厮全都是从镇北军抽出来的将士,侍女多了也怪麻烦的,这四人是高洵之再三挑选的结果,他的要求就两个,手脚麻利、老实没心眼。
谁让整个王府里住的全都是光棍呢……最漂亮的萧融就不必提了,每回上街回头率都是百分百,要不是他喜欢带着大王出去,这王府里的香囊手帕早就放不下了。
萧融是太漂亮,以至于到了物极必反的地步,春心萌动的女子们会偷偷朝他扔手帕,却不会真的同他有什么交流,毕竟人们敢于追求美人,却没几个敢追求绝世美人的。
但除了萧融以外,这里还住着虞家两兄弟,偶尔过来的张别知、偶尔出门的佛子,以及刚刚加入进来的宋铄。
要是新来的侍女不老实,高洵之都不敢想象那是多么精彩的画面。
哦,还有一个大王,但大王不算在内,从大王过完十六岁的生日,身高一下子猛蹿到八尺以后,高洵之就再也没见过敢垂涎大王美色的女子了,以前好歹还有女人愿意和他说话,虽说是求他救自己一命吧……但至少也算是异性间的交流啊,再看现在,除了布特乌族的女人不怕他,几乎再也没有一个女人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其实大多数男人也不敢,他们跟屈云灭交流也是尽量的避免眼神对视,只是高洵之没特意的观察而已。……
萧融听着萧佚重复高洵之的担忧,听得他一头黑线。
高洵之没事跟萧佚说这些干什么,他们家萧佚还是个小少年,还在努力学习、努力拼搏的阶段呢。
况且有必要这么严防死守么,侍女又不是间谍,只要是清白的好人家,若真和谁看对眼了,那许给那个人也没什么问题啊。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镇北军里面的光棍确实太多了,虽说他们平均年龄也低,可那是以现代眼光来看,要是以古代眼光看的话,他们一个个全都是大龄剩男。
成家的男人更稳重,也更不容易暗戳戳的搞事,就像张别知那样的,他现在这么任性的造作,不就是因为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永远都是别人给他擦屁股、而他不需要担心别人的安危。
等他成家立业了,看他还敢不敢到处作死。
不过说是这么说,现在的张别知还是傻得可以,让他成婚就等于推一个姑娘进火坑,算了,还是过两年再说吧。
张别知可以先放一放,但虞绍燮和虞绍承、还有宋铄,就可以提上日程了,尤其是宋铄,给他许配一个镇北军媳妇,以他历史上那个伉俪情深、所有后代都出自他那正妻的好名声,应当就等于被绑死在陈留了。
萧融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对着空气微微一笑。
萧佚:“……”
大哥想什么呢,看起来怪吓人的。*
高洵之听着萧融的问题,愣了好半天才回答他:“额……大王的亲眷?”
他有些为难的说道:“阿融有所不知,当年屈岳——哦,我是说屈大将军离开辽东郡的时候,家中亲眷本就是死的死、逃的逃,他当年是联合了附近村子里的青壮一同出逃,与他有亲缘关系的本就没几人,到了如今,似乎也只有屈瑾一人还算是大王的亲属了。”
萧融从没听过屈瑾这个人,屈云灭也没提起过,他疑惑的问:“那这位屈瑾是大王的?”
高洵之:“他们是族兄弟,四代之前一母同胞。”
萧融:“……”这么远。
别看这么远,等屈云灭称帝了,这位就是硕果仅存的皇亲国戚,以后高低也得给他封个王啊,谁让就剩他一个人了呢。
萧融又问:“屈瑾年岁几何?”
高洵之:“二十有二,他如今正在雁门关,屈瑾也继承了屈家人的勇武,身手同样了得,他在王新用之下做左都尉,领着三万兵马。”
萧融若有所思。
王新用手里面一共才八万人,是镇北军F4里领兵最少的将军,左都尉有实权,跟副将不同,不管主将喜欢不喜欢,他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了主将,看来屈云灭还挺信任这位本家的,所以才会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
想了一会儿,萧融又摇摇头,军中的事不归他管,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他只知道自己做媒的愿望泡汤了,屈家一个女娃娃都找不出来了。
见萧融面露失望,打听之下得知他的真实目的,高洵之立刻哭笑不得起来:“阿融自己尚未成婚,怎么就做起别人的媒来了,依老夫看,阿融应当先把自己的婚事定下来才是。”
面对催婚,萧融无师自通了应对的办法,他随口道:“先让大王定下来再说。”
高洵之:“……”
你以为我不想吗?
可也要屈云灭这么想才行啊,一年年的耽误下来,屈云灭都从少将军变成了镇北王,以前还只是娶个将军夫人而已,如今却要用王后的标准来挑选。
屈云灭不喜世家女,不喜暴发户,这两条就已经卡掉了十分之九的可选择之人,再看他剩下的要求,不喜美貌之人,不喜娇弱之人,不喜傲慢之人、不喜倔强之人、不喜圆滑之人……
高洵之都怀疑他其实是暗示自己,他不喜人。……
这也是老调重弹了,一想到这个高洵之就想叹气,但是在叹气之前,他突然看向了自己对面的萧融,看着看着,他就纳罕起来:“阿融是如何做到和大王相处如此从容且融洽的,明明按照大王的喜好,阿融你——”
说到这,他卡了一下,因为萧融正眯着眼看他。
高洵之:“……阿融你正是和大王的喜好完全一致,所以你们二人从不吵架、从不红脸,真真是一对圣主贤臣啊!”
萧融:“……”
原来丞相你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哼了一声,拿过一旁的剪刀,把烧完的蜡烛引线剪掉一截,烛火被他扒拉了一下,火焰瞬间就跳跃起来,明明灭灭的,很是晃眼。
“丞相不必哄我,我知道在大王眼里,我是他很讨厌的那一类人,刚来到雁门郡的时候,大王那气势汹汹走进来的模样,一看就是为了取我性命而来,若不是我急中生智,丞相与我可没有相识的机会。”
萧融鲜少会在高洵之面前抱怨屈云灭,如今他这么做了,高洵之却听得忍不住想笑:“话也不能这么说,大王因着过去的一些经历,的确是对士人与体弱之人有着一些偏见,可正因为这个,他如今对待阿融的态度才更加难能可贵了啊,说明大王并非是欣赏阿融的表面,他更欣赏你的内心。阿融,老夫是不是从未谢过你,能来到镇北军之中,能来到大王身边,且不嫌弃他刚愎自用的一面。于大王而言,单纯的属下不足以让他做到这个地步,大王这人说蛮横也蛮横,说单纯也单纯,他将我当做他的长辈,将原百福当成他的兄弟,而你、阿融,他是将你当成他的挚友了啊。”
萧融拿着剪刀,烛火映着他的侧脸,他的眼神不太安分、总是动来动去,一会儿看看高洵之,一会儿又看看烛芯,片刻之后,他才小声的说:“我也……将他当成我的朋友。”
中间他停顿了几秒,高洵之不知道他是在犹豫、还是在思考怎么迎合自己,垂下眼,高洵之无声的笑了笑。
年轻人啊,就是有活力,还能去思考要如何定位另一个人的存在,等到了他这个岁数,什么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合则聚、不合则分,接下来活过的每一日都像是头顶吹过的风,有甚好,没有便没有了,风不在意,没被风吹过的人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