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屈云灭会特别在乎萧融的答案,如果他听到萧融说了这么一句话,今晚上怕是要郁闷的睡不着觉了,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强硬、实际上还挺敏感的孩子,但坐在这里的人是高洵之,作为养育了屈云灭的人,近乎就是屈云灭养父的人,听到萧融这样对待他养大的孩子,他其实根本没什么感觉。
因为人的态度是会变的,就像他当初刚到镇北军的时候,他都快烦死这个地方了,要不是因为无处可去,他才不愿意留在镇北军当中呢,结果又如何?结果他一留二十多年,既当爹又当娘,还要充当李修衡和镇北军中间的和事佬,他的整个人生,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全都留在镇北军里了。
这样的日子不能说不好,大约就是……甜中带苦吧,好在萧融比他幸运许多,过去那二十多年,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可是萧融不必再过这样的日子,自己会帮他,虞绍燮会帮他,佛子会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而大王……大王会与他一路同行,哪怕他不愿意走了、想要后退了,大王也会紧紧抓着他的手,坚决又霸道的推着他前进,直到人生的终点。
高洵之:“……”
这些话不是屈云灭告诉他的,只是他通过对屈云灭的了解,自然而然的这样判断的。
但这想法一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不知怎么,高洵之突然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看向萧融,而萧融已经开始讲述他那花钱计划了,他越说眼里的精光越多,到最后,他笑着问高洵之:“丞相,你觉得如何?”
高洵之呆愣的看着他,然后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很好,就按阿融的想法办吧。”
一夜好眠,第二日也是个好天气,清早起来居然有小风吹过,凉爽得很。
感觉上是很舒服,但其实六月天气便转凉根本不是什么好兆头,只能说明今年依旧是个寒年,冬季还是会来得比较早。
在外奔波和到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心里一直紧张的地方都松快下来了,萧融一晚上都没有做梦,早上天刚亮没多久,他就睁开了眼,睡得不多,却丝毫不觉得困倦。
起床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杨柳枝刷牙,不得不说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啊,人们才脱离奴隶制多久,居然连牙膏都研究出来了。
只是这牙膏与萧融认知中的牙膏不太一样,成分全都是中草药,也不起沫,更没有薄荷的清香,尝着还有点苦,在清洁能力上这个牙膏差一点,但在改善口腔问题上人家是绝对的大佬。
自从用了这个牙膏,萧融就再也没有牙龈出血过。……
这可不是寻常就能买得到的东西,而是虞绍燮送给他的,人家管这东西叫茯苓香,是虞绍燮他母亲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不愧是世家,连方子都能当成嫁妆。
萧融曾经旁敲侧击的跟虞绍燮打听过,这个牙膏能不能拿出去卖,他可以给虞绍燮开个铺子,然后卖得的钱虞家和官府五五分成,虞绍燮哭笑不得,他倒是不觉得被冒犯,就觉得萧融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赚钱的性子真是……真是太实诚了。……
但虞绍燮告诉他,不能卖,若是被他外祖家发现了方子流出,不光是他娘,连他外祖、他的姨母和舅父,都要受到家族的惩罚,轻则赶出家门,重则直接除名。
这还只是因为他们没有亲自参与而已,要是亲自参与了,家主甚至会请出族老来,然后对这些犯了错的族人动用私刑。
不是所有世家都这么狠,但总有这么几个漠视法度自成一国的封闭家族。
虞绍燮的母亲在生产虞绍承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虞家也已经没落十来年了,即使虞绍燮两兄弟都快忘了他们外祖家是什么模样,但血缘关系是跟随人们一生的,这个枷锁他们一辈子都除不掉。
这种现象看起来极其的反人类……但几千年间人们长久的选择家族聚居,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天灾人祸来临的时候,大家族的生存能力必然会比小家强,众人拧成一股绳,才能在严苛的环境中捡回一条命来。……
如今萧融也不缺钱了,应急资金已经到位,他用不着再打这些小东西的主意,只是盯着一旁装在瓷盘里的茯苓香,萧融的目光微凝。
茯苓香于虞绍燮的外祖家,就等于萧公纸于临川萧家,这两样都是他们最引以为傲且赖以谋生的家族资产,外人是绝对不能动一下的。
虞绍燮的外祖家甚至会为了这个处决自己家族里的人,而萧家的能量比前者大多了,萧家要是动了真格,以萧融如今的规模和人脉,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但不管是建藏书阁、还是未来发展科举,他们都离不开纸,纸的价格必须被打下来,造纸业也必须有镇北军的参与。
之前萧融因为想不到好的办法,只能暂时将这个想法搁置,但今早上,他突然灵光一闪,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的位置已经不是那么被动了。
轻轻一笑,萧融低下头,又漱了漱口,等到洗漱完毕,他直接哼着歌的就出门了。
一旁的阿树:“???”
郎主哼的什么曲子,怎么他从来都没听过呢?*
由于起得早,萧融也没立刻就让自己忙碌起来,他先去看了看自己临走前交代的各项工程。
百宝街是由简峤负责的,萧融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地基,如今已经有模有样的盖起来了,这条街总共有六百丈这么长,比一般的商业街似乎是长了点,但实际上这里的商铺没那么多,因为镇北军的造房技术有限,如今大家都不知道怎么造高楼,多数房子都只有一层,最核心的地段被萧融要求着盖了两层,再高就不行了,再高就是为难这群军汉了。……
在第一批商铺完工的时候,那些豪族也来看过,一群人全都啧啧称奇,因为样式是萧融要求的,所以一改当地铺面都是门窗并有的格式,萧融直接把窗户取消,对着街边的这一侧,一整面墙都是用门来代替,一面墙可以开六扇门,而开门做生意的时候,这六扇门便全部敞开,人们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摆放了什么商品。
除此以外,各个商铺门前还预留出了花坛的位置,据盖房的镇北军说,这块地方是种花、还是放样品,任由商铺的掌柜们选择,而花坛对面,也就是挨着河边的地方,也预留出了方方正正的空地,他们说是要在那里放石桌、木头墩子、甚至是凉亭和秋千,用来供客人休息。
其实么……供客人休息是假,吸引有钱人出街是真,城中最闲的群体就是富太太和老员外们,这群人有钱也有时间,把百宝街打造的漂亮些、好玩些,他们自然而然就把这里当成了散步消食的好地方,散步的时候再看看周围的商品,试问有几个人是忍得住什么都不买的?
豪族们自然是明白萧融的用意,再看看这周围的细节,顿时就更满意了。
瞧瞧,连垃圾都有专门的垃圾通道,只要放到铺子后面,萧令尹说了,清晨就会有人替他们收走!
哎呀呀,这可是过去的长安才会有的待遇呢,没想到他们这小小陈留也享受上了,再想想这些商铺都是不要租金的,好啊,真好,要是连税都不收那就更好了。
萧融:想得美,敢不交税第二天就把你连人带货一起轰出去。……
只要看到真东西,豪族们就意识到萧融不是在说大话,他是真准备好好经营这里,豪族们活了那么久,也是有几分经验的,只要父母官上心了,那就没有建设不起来的地方。
于是百宝街越发的热火朝天,前半段是豪族派的管家和掌柜不停的搬货交接,后半段则是熟练工们努力的给房子封顶,简将军说了,等建完这条街,他们就能回军营休息了!的确……如今钱到位了,再也用不着把将士当成小工了,他们可以花钱雇佣城外的流民,并争取让这些流民的钱袋子也充裕起来,选择留在城中定居。
百宝街的房子建完以后,需要人力的地方就剩下加固城防了,昨天他已经和高丞相说了这件事,只不过高丞相后来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他记住自己说的话没有。
见大家都这么忙,而且进度跟他想象的一样快,萧融便没有打扰这群人,而是自顾自的离开了。
接下来他又去找虞绍燮,后者刚刚起床没多久,一听说萧融来了,他就知道萧融是来干什么的。
肯定是来问戏本进度的。
之前萧融拜托虞绍燮去找一个缺钱且丧良心的士人,来写他想要的故事,虞绍燮找到了,且日日都去问写得怎么样,因为萧融催得紧,百宝街上有一家叫做戏园的地方,就在广场附近,那是萧融早就预留好的他个人的产业,整条街上就戏园最高,有两层半,待到百宝街建好、文集也开启了,戏园可是要同步开张的。
虞绍燮连嘴里的茶都没咽下去,就赶紧把前三折拿了出来,一个好的戏本按理说要写上几年,可萧融非要这种快餐产品,虞绍燮也只能苦着脸照做。
老实说,虞绍燮这辈子就没见过如此粗糙的作品,反正让他去看的话,他会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估计第一折的时候就跟台上的伶人们骂起来了。……
但萧融翻看着,越看眉毛挑得越高,他不住的点头:“写得不错,嗯,这是个人才啊。”
虞绍燮:“……”你认真的?
萧融当然是认真的,他笑道:“这人一定是经历过不少苦难,连穷苦人的心声都写出来了,真是不错,没有假大空的东西,而且句句都押上了,从你找到他到现在,也不过就是半个月的时间吧,半个月能写这么多,这说明他的效率也高啊。这三折我先拿走了,一折演上一旬,三折便足够演一月,但伶人还要排练背词,时间也不是那么的充裕,这样,以后让他每到初一十五,便给我送上一折来,到时候按卖座的好坏,我再给他一部分赏钱,有奖励才有动力嘛。”
虞绍燮:“…………”
他真心无法理解:“萧弟真觉得这戏本如此精妙?可这分明是粗制滥造、句句如同打油诗——”
萧融对他眨眨眼:“可是百姓只能听懂打油诗啊。”
虞绍燮一愣,顿了顿,他依然摇头:“我懂萧弟急于揽聚民心的心情,但文集不日便要开启了,若让那些士人得知,这家戏园是萧弟你开的,里面唱的还是这种不堪入耳的粗俗词句,这——”
虞绍燮已经是第二次欲言又止了,他对萧融颇有好感,所以会在他面前克制自己的脾气,他的每一次欲言又止,其实都是把那些尖锐的话又咽了回去。
萧融安静了一会儿,继而开口说道:“虞兄当初是为了什么才加入镇北军的?”
话题跳的太快,虞绍燮怔了怔,然后回答他:“大王勇武,镇北军如日中天,纵观中原,大王是唯一能与南雍抗衡之人。”
萧融:“若大王与镇北军的出身再高贵一些,那就更完美了。”
过了几息,虞绍燮才反应过来萧融这是以他的口吻、补充他的未尽之语。
虞绍燮忍不住的皱起眉,而萧融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其实大王等人出身不好,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需躲避或是欺瞒,若要找比大王等人出身还差的,那就只有土匪和强盗了。”
虞绍燮:“……”
萧融话音一顿,又再度开口:“可这不是什么坏事,正因大王出身草莽,所以他才能接受天下大多数人的投奔。放眼看向镇北军,这里有罪人、有流民、有异族、有破落户、有佛门子弟、还有世家长子,这样的组合到了别的地方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可在大王这里能找得到,因为出身低的大王包容性很高,他不会介意旁人的过往,那为何出身高的虞兄,反而做不到这件事呢?”
虞绍燮愣愣的看着他,萧融再度一笑,却径直站起了身,他对虞绍燮摇了摇手中的戏本,然后转身出去了。……
萧融看起来淡定,其实从虞绍燮那里出来以后,他心里也觉得有些烦闷。
虞绍燮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早就知道,这人是标准的士人,多数思想都跟士人对齐,抬高一个阶级的同时必然就会贬低另一个,所以他认为士人高人一等,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以前萧融听了就过,根本不会多此一举的说这些,因为他知道虞绍燮改正的可能性很低,更容易发生的是,从此虞绍燮心里有了芥蒂,他发现了萧融跟他不是一类人,两人的同僚生涯也会变得尴尬起来。
总结,他不应该说这些,直接糊弄过去才是更好的办法。……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说了。
萧融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虞绍燮那个说辞,他就忍不住的想开口,连平民百姓爱听的打油诗在他眼里都是不堪入耳,那连打油诗都不爱听的屈云灭他们,在他眼里又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啊?
再加上虞绍燮从来不反驳自己,但是他在屈云灭面前就又是另一个态度,虽说近段时间虞绍燮已经很少会激烈的指责屈云灭了,可要是发生了什么令虞绍燮不快的事,他还是会直言不讳。
对于这种情况,屈云灭早就习惯了,他一般都是当没听见,或是斥他一声,就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以前萧融也没注意过这个,但今日他突然就意识到一件事。
他以为虞绍燮指责屈云灭,是因为他特别的愤青,但他不是对每个人都愤青,为什么呢?是因为他觉得屈云灭没文化、觉得他什么都不懂、觉得他身居高位却德不配位,所以才每回对上他的时候,都那么生气吗?
虞绍燮若是这么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因为屈云灭的执政能力确实不咋样,感到窝火也是应该的,可是突然之间,虞绍燮的这种态度就让萧融看不惯了。
明明屈云灭都在改了,可虞绍燮还是用老态度对他,这让萧融感到微微的不爽。
一面萧融觉得解气,一面他又觉得后悔,不管虞绍燮观念如何,他在镇北军里都是一个干实事的人,而且对萧融也很好,是真的拿他当朋友来相处。
萧融沉沉的叹了口气,他倚着假山,手里无意识的揪着假山上垂下来的藤蔓叶子,他正发呆的时候,眼角余光走过一个小孩,萧融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收回。
一秒过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了,那不是丹然吗?这个时候她怎么会过来,她不是应该正在回春堂帮忙吗?
萧融一愣,他连忙走过去,听到他呼喊自己的名字,丹然茫然回头,见到是萧融,丹然高兴的扯开嘴角:“多日不见啦,萧先生。”
萧融看着她手里挎的篮子:“丹然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丹然:“那罗让我来给敏吉送药,他昨天走得匆忙,忘记把药拿走了。”
萧融重复她的话:“昨天?”
丹然疑惑的看着他:“是啊,昨晚上敏吉去看望那罗,跟那罗聊了好久呢,我都困了,他们的说话声还是没有停下来,害得我今早差点起晚,那罗还笑话我是一只小猪。”
萧融:“……”
他定定的看着丹然,然后猛地转身,大步朝屈云灭住的地方走去。
丹然呆了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片刻之后,那边传来她敏吉恼羞成怒的声音:“丹然!!!”
下一瞬,丹然整个人飞一样的跑了出去,当然,跑的是和屈云灭相反的方向。…………
屈云灭的卧房里。
萧融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屈云灭:“休要责怪人家丹然姑娘!”
屈云灭:“……”
他默默坐着,并不吭声。
萧融:“大王是如何保证的?!回到陈留便好好养伤,伤好之前不去校场,布特乌族住的地方比校场还远,山上甚至都不能跑马!”
屈云灭试图撒谎:“罗乌是住在医馆的……”
萧融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阿古色加族长每日都要带着丹然回去看她娘!”
屈云灭:“…………”
他果然是个没有秘密的人。
可恶的丹然,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啊!
看出来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屈云灭只好闷闷的承认:“对,我去了一趟城外,那是因为留在王府我也无事可做,况且这伤——”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看到萧融的眼神跟刀子一样的飞了过来,大有他再说一遍这伤不算什么,他就弄死他的意思。
屈云灭:“……这伤已经快好了,我动作小心些,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萧融抱臂,他动了动自己的肩膀,过了好一会儿才狐疑的看着屈云灭:“真的?”
屈云灭连连点头,还撩起衣摆来让萧融看:“从昨日起就再没出过血了。”
萧融:“……”
没出血和快好了根本就是两码事,不过……至少这说明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萧融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一些了,屈云灭一直看着他,见状,他那紧张的五脏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但还不等他彻底放松完毕,他就听到萧融幽幽开口:“既然大王觉得闲暇下来是那么的无趣,那我就将几件公务交托到大王手中好了。”
一听公务二字屈云灭就头疼,他直接就想拒绝,然而萧融阴沉沉的看着他:“这么说大王还是想卧床?”
屈云灭:“……”不想。
他了无生趣的答应了下来,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萧融交给他的第一项公务,是让他明天带着丹然出去玩一天,还有两个条件,不准出城、不准骑马。
屈云灭:“…………”
这算哪门子的公务??
你该不会是吃了那丫头的迷魂汤了吧,你醒醒啊,那丫头可没有她看起来那么乖巧无害,跟她认识久了你就知道了,她能把你的私事抖落给全城人听,信我,你信我啊!!
真不错,刚学会这么一句话,如今就用上了。……
如果他不提,萧融倒是不会有什么想法,但如果他提了,萧融肯定立刻就能举一反三,知道他曾经从丹然身上得到过教训,再结合前段日子屈云灭一看见萧融和丹然在一起,就非要问清楚他们说了什么的过往,本来遏制下去的好奇心,怕是又要死灰复燃了。
所以他宁愿憋着什么都不说,等待这颗定时炸弹自己爆开,也不愿意现在就让萧融意识到这件事。
起得太早,至今萧融也没用过早饭,正巧,他就在这里吃了,吃完以后,还盯着屈云灭一口一口的把那药膳喝干净。
高洵之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两人穿戴整齐、但姿态闲散,萧融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眨不眨的看着屈云灭喝药膳,等到屈云灭皱着眉的把碗放下,他才喜笑颜开道:“大王真乖。”
屈云灭:“……”
他的表情表示他很不屑,但他下意识舒展开的四肢表示这货其实非常爱听萧融这样夸他。
高洵之:“…………”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他,本来睡了一觉感觉好点了,如今他又开始偏头痛了。
默默揉着额角走进来,里面的两人看见他,屈云灭只是看着他的动作,萧融却疑惑的问:“丞相这是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高洵之摇头:“无事,就是昨晚没有睡好而已,对了,我刚刚看到丹然从东门跑了出去,她说是来给大王送昨日未取走的药,大王昨日出城了?”
屈云灭整个人都麻木了,萧融拿起桌上一只小脆瓜,咔嚓咬下一口,然后一边嚼、一边幸灾乐祸的看着屈云灭。
其实就是屈云灭不说,萧融也大约体会到了丹然身上的某个属性,她好像总是无意之中的就把别人不想说的事给泄露出去。
丹然要是个大人,而且为王府办事,萧融定是要好好管教一下她这个毛病,可人家就是个小女娃,而且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更何况要是真的有机密,她反而会把嘴闭得紧紧的。
比如找熟人烘托回春堂气氛那件事,丹然知道,但至今也没说漏嘴过,可见她也分得清什么叫做轻重缓急,正可谓——大事靠得住、小事没法靠。……
高洵之一看屈云灭这个模样,就知道他是偷偷出去的,但他也没什么办法,就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跟屈云灭说起正事来。
他想问问屈云灭,关于这一次萧融遇险、他负伤,他打算怎么处理。
其实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拿到所有幕僚面前一起商谈,但高洵之担心屈云灭的态度会让大家感到不适,所以预先来探探底。
闻言,萧融也抬起了眼睛,在这两人的注视下,屈云灭沉默须臾,然后不咸不淡的回答道:“我准备派公孙元过去,将北扬州的驻军全都拉出来。”
高洵之吃惊的看向他,萧融的眼神也微微一凝。
而在这两人均不赞同的目光下,屈云灭故意停顿了几秒,然后才幽幽的说完了后半句:“以示威慑。”
两人:“……”
谁教你说话这么大喘气的。
逗了这一老一少一句,屈云灭自己也忍不住的微微勾唇:“你们大可放心,我知如今还不是南下的时机,左右负伤的是我又不是萧融,等上一等也无妨。”
萧融一听,立刻条件反射的提醒他:“大王此言差矣,不管是谁负了伤都要以大局为重。”
屈云灭动动耳朵,这种叮嘱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知道反对也无用,他干脆就当没听见萧融的话,只是继续说自己的:“至于要让南雍付出何种代价,这就交给众先生商议吧,我只有一条要求,我要南雍的巴东郡和竟陵郡。”
这话一出,高洵之和萧融都愣住了。
巴东郡和竟陵郡都处于南北分界线上,淮水在义阳一带起源,而那两郡都在义阳的西边,并不在淮水的保护范围内。
但是没关系,人家不需要淮水,人家有更为险峻的天险,即绵延不绝、高耸入云的千里巴山。
虽说益州也是屈云灭的地盘,而巴蜀本身就是不分家的,可问题是益州上半年才被烧杀抢掠过,那边根本就是一团糟,到现在还时不时的就闹一场呢,连益州都那么难管,更何况是隔着千山万水、而且明显在地理上更容易受南雍掌控的巴东、竟陵两郡。
这属实是费力不讨好了,哪怕拿到手他们一时半会儿的也顾不上,顶多能得到一个治理此地的名义。
更何况萧融深觉这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南雍怎么可能愿意割让地盘给他们,就因为一场闹剧,还是大多数人都不知情的闹剧,结果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堪比打了一场全败的仗,哪个南雍人能受得了这种气,他要是南雍人,他让羊藏义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嗯?
萧融突然眨眨眼,看向屈云灭:“大王当真是对这两郡志在必得?还是换成等量的其他代价也可。”
屈云灭想了想,其实他最想要的就是地盘,因为他知道人们最看重的也是地盘,但萧融不愿意让他出兵,而口头上的威慑又能起多少作用呢,南雍人还一个赛一个的缩头乌龟,不打到他们家门口,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