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这封信以后陈建成足足发了一天的疯,当初戏竹死了,他还只是唉声叹气了几天,如今韩清还没死呢,他就已经看着要魔障了。
同一个宅院当中,周椋的感觉也很奇怪。
这些日子陈建成再忙都会过来跟他见一面,有时候还会提出一些令人头疼的问题让他帮忙解决,期间他见到了清风教的另外两个护法,以及陈建成的五六个小妾。……
在周椋眼里,好色从来都不是什么缺点,更何况陈建成挺厉害的,他的小妾居然个个都身负本领,这才对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男人要拉拢,女人也要拉拢,在一个合格的天下之主眼中,这世上应该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可以利用的人,一种是不能利用的人。
前者好好养着,后者则找个机会,直接杀了。
不得不说,周椋这观念跟清风教真的很像,清风教是认为活人比死人的价值大,而周椋觉得没价值的人就应该全都去死。……
因为周椋的命运轨迹已经更改,如今谁也不知道究竟是陈建成更得他心,还是贺庭之更得他心,鉴于周椋这时候没地方去,而且深入的了解了清风教之后,周椋越发感觉这是个让他施展能力的好地方,他甚至都开始思考,要不要把自己那不到六岁的女儿许给陈建成的儿子,让两家定个娃娃亲,继而增加自己在陈建成心里的分量。
其实当亲家能增加的分量有限,要是他女儿再大点就好了,直接当老丈人,那陈建成无论如何都得更加尊重自己一点。
在黄言炅那里待了好几年,周椋从未冒出过这样的想法来,在陈建成这里待了不到两个月,他居然连这种筹码都打算拿出来了,周椋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是真的很想好好经营他在清风教当中的地位。
也因此,当他发现清风教里出现了一些事,而不管是陈建成还是别人,都不打算告诉他的时候,他的神情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陈建成消失了一整天,等到第二天再出现的时候,他只能勉强让自己不再发疯,但他还是很担心韩清的安危,所以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打算见任何人,周椋要是这么容易就听他的话,那这人就不是周椋了,所以周椋离开了自己的住处,总是在陈建成这边晃悠,还旁敲侧击的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又一天过去,就在陈建成忍不住要对周椋发火的时候,镇北王受重伤的消息传到了这个宅院,因为这事是下面的教众上报的,而且外面许多人都知道了,所以跑进来的人并没有瞒着这个消息,他直接就在陈建成和周椋面前把这事说了出来。
陈建成心里一直都有预感,毕竟就是韩清劝他当务之急是杀了镇北王,所以一听到这个,他顿时起身,急急的问:“有没有大护法的消息?!”
那人小心翼翼的摇摇头,陈建成露出烦躁的神情,他自言自语道:“不行,我要召集人马,让他们前去接应!”
说完,他风风火火的就走了,完全忘了周椋还在一旁,随着陈建成离去,这屋子里的大部分人都跟着他一起走了,而在房间里安静下来之后,站在角落的两个年幼仆从默了默,继续做自己手中的活儿。
其中一个仆从拿着扫帚,他正在慢慢的把地上的尘土扫出去,而在他的扫帚即将扫到门口的时候,一只鞋履缓缓踩住了扫帚的前端。
这个仆从愣愣的抬头,他看到周椋对自己笑的很是和善:“原来教中还有一位大护法,小童可否告知在下,这大护法究竟何许人也?”*
佛子住在之前给高洵之搭的营帐当中,因为近期军中没有大规模的行动,所以这营帐一直都没拆,如今便便宜给佛子了,可以让他做到拎包入住。……
佛子是抱着跟大军一起凯旋的想法来的,因此带的东西不少,将自己安顿好以后,他就支起桌子,开始写信。
之前入夏安居还没结束的时候,弥景写了许许多多的信,有的是报平安,有的是闲谈,有的是回答旁人的问题,每封信都不一样、每封信也都言之有物,为的就是把这些关系网重新建立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那时候弥景可没想过居然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思索着他曾经的所见所闻,以及这些国家之间的关系,还有这些国家实际掌权者的性格,弥景好半天都没动笔。
以一人之力调节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错一句话,可能就从结缘变成了结仇。
弥景习惯先把所有东西都捋清楚再动笔,他沉思着,脑中脉络正要变得清晰的时候,突然,刷!帐帘被人粗暴的掀起,萧融跟一阵风一样走进来,径直便坐到了他面前。
萧融道:“我需要你帮我写一封信,送给金陵的那位陛下。”
弥景:“…………”
不是所有人都跟宋铄一样,无论什么思路都能眼也不眨的切过去,弥景足足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陛下?”
萧融点点头:“往日都是大王或者高丞相替我写,但大王受了伤,此时让他写信,金陵怕是会误会一些事情,高丞相如今又不在这,我便只能找你了。这段时间你和那位陛下有书信间的来往吗?”
弥景也点点头:“有,金陵的陛下来信询问过我一些佛法的问题,我解答之后,他又发了一封感谢信来。”
萧融:“……”
这就是高僧啊,地位是真高啊,连小皇帝都得专门写封信谢谢他。
弥景要是在金陵,肯定不至于这么受嫌弃。
以前萧融还挺同情他的,毕竟他什么错都没有,但自从弥景把他的事抖落出去,萧融就再也不同情这个人了。
讨厌,你也活该。……
那封感谢信是上个月发出的,如今这个年代,一月甚至数月回一封信都不算突兀,弥景当场就打算写这封信,他问萧融需要自己写什么,萧融耸耸肩:“你想写什么都好,只要写完之后把这封信交给我就行了。”
弥景闻言看了看萧融,他微微一笑,却没问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提笔之后,弥景稍微顿了顿,然后就行云流水的写好了一页纸,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他没有将这纸装起来,而是直接递给了萧融。
萧融接过,仔细又小心的把信纸折了一下,然后他对弥景说道:“多谢佛子,那我先走了。”
弥景却叫了他一声:“等等,待大王伤好之后,大王打算如何攻打鲜卑?”
萧融眨眨眼,“自然是全军出击。”
弥景:“一战便能打的鲜卑溃不成军么?”
萧融默了默,摇头道:“大约不能,就是将鲜卑的大军打散了,盛乐城也不是那么好攻进去的,据说盛乐的城墙有四丈高,三丈厚,他们参考了鲜卑宇文部的都城朔方,还有当年南下时看到的长安城墙,如此高耸结实,想强攻进去,那就只能打开他们的大门了。”
但这道理镇北军知道,鲜卑人自然也知道,所以他们肯定会集中在城门处,拼命保护那道厚重的城门,无论古今中外,开门都是最难的一道程序,而且多数战争里,那门最终都是用人命敲开的,后面的人踩着前面的人尸体前进,杀戮的狂欢和悲痛的怒吼出现在同一画面当中。
时间拖得越长,大军的消耗量越惊人,死去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萧融忍不住的看向弥景,他大约知道弥景问自己是什么意思,身为佛门子弟,弥景希望这场战争早点结束,而身为人,萧融也希望这场战争早点结束。
他张了张口,最后也只能说出一句安慰大于保证的话来:“我会再想想办法,大家也会再想一想,集思广益之下,或许就有好主意了。”
弥景笑笑,目光又落到了他面前的空白信纸上。*
这封送给小皇帝的信在三天后就到了淮水另一侧,当初临时建立的驿站,萧融却不打算等战后就给它拆除了,雁门郡是镇北军的龙兴之地,萧融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把陵寝建成什么规模,既然未来的皇陵就在那,那里的人手肯定也少不了。
再加上盛乐也是个好地方,毗邻朔方和平城,背靠黄河,很适合发展成一个中转枢纽,雁门郡到底还是太小了,而且地形复杂,并不适合大批量的驻军屯田,打下盛乐之后,这里就可以成为镇北军新的据点,也方便了未来的继续向北扩张。
如此一来,这些驿站未来还是会用上的,而且会用很久很久。……
三天时间,佛子的信就已经到了南雍地界,但等到这封信真的送到小皇帝手里,又过了一天半的时间。
即使这信是佛子写的,孙仁栾也一定要先检查一番,更何况还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孙仁栾甚至都不想把这封信交给小皇帝。
然而他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佼佼者,自带那种骄矜的风骨,他会软禁小皇帝、影响小皇帝,但他不会朝小皇帝撒谎,也不会苛待小皇帝的衣食住行。
嗯,和一个和尚有书信往来,这在孙仁栾看来就是爱好的一种。……
挥挥手,让太监把这封信拿走,然后孙仁栾起身去了前殿,自从镇北王重伤的消息传过来,原本就吵闹的朝廷,如今变得更加吵闹了。*
早在屈云灭还没受伤的时候,南雍就已经思考过要趁他出关,将淮水之北的地盘全都抢回来,问题是那时候屈云灭的王都在很遥远的雁门郡,而南雍人的想法是,先把冀州、豫州、梁州、宁州、还有一半的扬州和兖州抢回自己手里,这些地方富庶且距离他们更近,他们可以占据在黄河的另一侧,将天险从淮水换成河水。至于黄河另一侧,他们再徐徐图之就是。
但谁知道屈云灭神来一笔,什么预兆都没有的情况下,就这么把王都迁到了陈留,如此一来他们只要动手,就不得不和拱卫王都的十万镇北军对上,自己的十五万能不能打过那十万先不提,老家被抄了的屈云灭会不会放弃鲜卑直接回旋更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人么,本来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世上的懦夫有的是,而莽夫也绝不少见,即使是屈云灭刚刚出征的时候,朝中就已经有人提过,或许他们可以尝试一番,占了陈留,让镇北王和镇北军全部无家可归,人人都知道屈云灭是个怒上心头就不管不顾的人,占了陈留之后他们就可以利用这一点,比如……抓了他的族人,威胁他必须一个人过来,然后再趁机杀了他。
孙仁栾:“……”
好人千篇一律,坏人则各有各的坏,自然,站在南雍的立场上不能说这个人坏,只能说他很阴险,还很蠢。
族人固然十分重要,但真能重要到让镇北王乖乖就范么?况且屈云灭那个性格,根本就不是会受人威胁的人,他只会暴怒着率军冲锋,将城内的所有敌人都砍个稀巴烂。
如果期间他的族人死了,他会更加愤怒、也会感到悲痛,但他不会就这么停下,他会复仇、不停的复仇,等到一切结束,再收敛他族人的尸首,用敌人的血慰藉他们的在天之灵。
孙仁栾好歹是见过屈云灭的,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毫不掩饰对于王公贵族的厌恶,那是他的本性,而人的本性不会改变。
孙仁栾觉得,要想威胁住屈云灭,族人根本不够,还得再往上加码,他想起屈云灭似乎有个侄女,那侄女是他大哥的遗腹子,也是他们屈家目前唯一的下代血脉。
或许用这个侄女真能威胁住他,但孙仁栾也不敢肯定,毕竟他对屈云灭只是一知半解,更何况拿一个女娃威胁他人,孙仁栾不禁摇头,这太下作了,他不可能这么做。
他不认同这种做法,但有人认同,那人就是羊藏义。
杀萧融不成,反让镇北军抓住这么大一个把柄,羊藏义犯的错,结果最后付账的是整个朝廷,如今羊藏义的名声可远远不比从前,他的门生远离他,他的好友装作不认识他,朝堂之上总有人对他冷嘲热讽,而羊藏义只有最初的几天流露出了愤怒的情绪,后来他就照单全收了,他云淡风轻的朝那些嘲讽自己的人笑,而且绝不躲开众人的目光,他甚至比以前出现的更加频繁。
渐渐的朝中风向就变了,嘲讽他的人自觉没趣,而那些暗中支持他的人开始说话。
付账的是朝廷没错,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朝廷的钱袋子当成自己的钱袋子,许多人根本没意识到他们赔偿了多少东西给镇北军,就是意识到了,他们也不觉得是羊藏义的错。
羊藏义想杀屈云灭的军师,这分明是大善之举,他才是真正努力挽救朝廷的人,而孙仁栾打压羊藏义,双手奉上赔偿的金银,简直就是自己把自己的脸放在地上踩,镇北军打过来了又如何?身为南雍人,命能丢,但自己的气节不能丢!…………
其实羊藏义也觉得这些人有病,但他目前还需要仰仗这些人,所以羊藏义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旁观这些人为自己开口。
陈留变得越来越好之时,其余的城池也在逐渐变化当中,羊藏义和孙仁栾的矛盾彻底尖锐化,朝中官员纷纷站队,偏偏这些人也不明白丞相和大司马到底在争什么,所以今日站羊藏义的人,明天就有可能倒戈孙仁栾。
本来就已经够乌烟瘴气的了,如今他们还得知了屈云灭受伤的事。
受伤不等于死了,所以朝中吵得更加凶猛,一派认为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一定要一举攻下陈留,另一派则认为绝不能轻举妄动,他们应该静待更多的消息。
过去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子,今天也没有任何例外,孙仁栾听了一天他们吵架,脑袋越发的胀痛。
羊藏义对外表现云淡风轻,但孙仁栾知道,其实他一直都非常愤怒,他在萧融身上栽了一个大坑,输给这么一个年轻人,他的自尊接受不了这件事。所以他想扳回一城来,他强烈的支持攻打陈留,也是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
睿智冷静了一辈子的人,突然变得冲动了,那他大概率是要晚节不保了,看着羊藏义,孙仁栾有些物伤其类,连这个死对头都变成这样了,他会不会也有一日变成这个样子。
孙仁栾有些累,但他每天都要去看看小皇帝在做什么,所以在前去休息之前,他先去找了小皇帝。
而小皇帝看着他神色倦怠的模样,主动关心了他的身体,他问孙仁栾,舅舅你在担心什么,孙仁栾顿了顿,把外面的争吵简述给了小皇帝听。
孙仁栾没想过要篡位,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把皇权还给小皇帝,所以偶尔的情况下,他也会跟小皇帝透露一些实情,要是心情好,他还会教他一些驭下的办法。
但小皇帝是个聪明小孩,发现他学的很快,孙仁栾就不会再教给他了,他还小,孙仁栾不想让这么小的皇帝跟自己争权,不够成熟的人执掌权柄,那对整个天下都是一场灾难。
小皇帝永远都不会懂孙仁栾的想法,就像孙仁栾说的那样,他还小,而在孙仁栾这种充满矛盾和私心的庇护之下,他也没有长大的机会了。……
在听了孙仁栾的回答以后,小皇帝沉吟片刻,上一回他对孙仁栾说自己的见解,孙仁栾把他关着练了好久的字,他的舅舅就是这么一个人,不会直白的对皇帝说你不能做这个,但他会用惩罚的方式让皇帝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按理说小皇帝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再说自己的想法了,但他今天突然改了主意。
小孩子软软的声音在寝殿当中响起,听起来童真又可爱:“朕觉得各位大臣说的都有道理,这是个好机会呀,但打到陈留去太危险了,为什么大家不各退一步呢?要打,但不要去打镇北王在意的地方。”
孙仁栾望着贺甫,后者面对他的视线渐渐紧张起来,但这只是普通的紧张,不是心虚的紧张。
孙仁栾微笑一下,对小皇帝说道:“臣记下了,陛下早些休息。”
贺甫点点头,在孙仁栾的注视下,他躺到了床上,一旁的宫女走过来把床幔拉上,直到再也看不到贺甫了,孙仁栾才转身离去。
这床幔是两年前贺甫大哭大闹着要加上的,一开始孙仁栾根本不让他用这个,但是那时候出了一个有异心的宫女,贺甫受了惊,孙仁栾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他这个要求。而孙仁栾也从未想到过,从那时候起他的好外甥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每个拉着床幔的晚上,他都会做点孙仁栾不让他做的事再入睡。
比如……思考。
一个时辰过去,普通小孩子早就熟睡的时候,这位小皇帝却还是睁着眼睛,他有些忐忑、却丝毫都不后悔。
萧融送来的那封信上有他交代贺甫的话,但萧融在上面写的是,镇北王愈,不可妄动。
朝廷做的每件事都会直接影响到小皇帝的皇位,小皇帝为了保命,肯定要听他的话,阻止朝中某些人的想法。但萧融低估了这位小皇帝,也忘了皇帝这种生物到底能有多无情。
当初屈云灭来救萧融的时候,贺甫就觉得有些奇怪,如今听说萧融去了盛乐,他心里的奇怪更多了。
其实这些都能解释,萧融身在敌营不得不装成一心为镇北王的模样,这样镇北王才能真正的信任他,但贺甫就是放心不下,所以他想看看。
他想看看镇北王的城池被夺走之后,萧融是个什么反应,他究竟是会暗中帮助自己夺取更多的属于镇北王的城池,还是会帮镇北王把那些城池抢回去呢?
如果是后者,那他就是帮自己拔除了一个身边的钉子,如果是前者,他也可以放心的用萧融了。
至于萧融会不会在这么大的动作之下暴露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更遑论是他在信里写的那些事,既然是个无能的人,那也就不怎么可惜了。
第98章 窝火
之前屈云灭大言不惭的说他五天就能好,结果十天都快过去了,他还是处于养伤阶段。
这并非是因为屈云灭太过自大,只是他和萧融对于伤好的定义不一样,萧融认为伤口彻底愈合了才叫好了,而屈云灭认为他只要拿得动兵刃了,那就算是好了。……
八月底,秋风萧瑟,屈云灭身上大大小小的白布条都已经拆了,只剩下锁骨之上那一处还保留着,他也不必再只着外衣,重新穿戴整齐以后,屈云灭感觉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作为一个各方面都很粗糙的主将,他倒是格外的在意自己的衣冠。……
虽然萧融还是不让屈云灭上战场,但他也不至于真的要求屈云灭必须等到好全了才能重领全军,那就真的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所以再过几日,等屈云灭的气色再好一些,他就可以回到战场去了。
之前是复仇之战,这回是复仇之战的升级版,屈云灭养伤期间,有任务的将士对着对面的鲜卑人虎视眈眈,没任务的就憋着一股气做训练,人人都在等待打回去的这一天,全军几十万人,几乎一个逃兵都没出现。
仅限镇北军,援军不算在内。*
王帐当中,四位将军加上虞氏两兄弟,还有佛子和萧融,大家都坐在一起,商量着接下来的作战部署。
他们没有请援军过来,因为这只算是私底下的小会,等他们商量出一个结果了,他们再开个大会,给那些援军一种他们也在参与定策的错觉。……
简峤:“依据当前的士气,我推测这一战可以将我们的阵地再往前推十里。”
之前他们打了那些天,也就往前推了六七里的范围,如今一天就能推进十里,感觉可以直接把鲜卑的大军逼回城内去。
如果他们不回城内,那就要跟镇北军对面而望了,危险系数大大增加,被偷袭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
原百福:“但是他们回了城内以后,咱们就变得被动了。”
虞绍燮:“那就尽量截断他们的人,中军冲锋,右军和前军两侧包抄,务必要把鲜卑的大部队留在外面。”
原百福:“…………”
他领的是左军,王新用领后军,前军和后军是简峤和公孙元的部队,虞绍燮是因为和简峤交好,所以帮他跟自己抢军功吗?
同样的一句话,全看是什么人听、又用什么办法去理解,虞绍燮是不是这个意思,别人也看不出来,反正压抑了很久的原百福觉得他是这个意思。
他甚至直接问虞绍燮了:“那左军和后军要怎么做?”
萧融看了原百福一眼,屈云灭就在这坐着,他这样问虞绍燮,容易让屈云灭觉得虞绍燮僭越。
不过虞绍燮自己也有责任,没看他都不说话了吗,他一个从未进过职场的人都知道,开会的时候不能上来就说自己是怎么想的,先听听领导的想法,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虞绍燮这人有时候稳重,但有时候就很莽直,显然此时就是他莽直的时候,他一心想要商量出个结果来,根本没注意到原百福态度上的微妙。
虞绍燮回答道:“左军人数最多,可以分两批各自支援右军和前军,后军人数最少,应当抽出三万人留守驻地,以防鲜卑或是其他军队的偷袭,剩余人马则跟左军一样,前去支援其他将军。”
原百福都有点想笑了:“那让右军和前军合并就是,为何非要拆了左军,还是说虞先生已经想好左军拆分之后,另一军该由谁带领了。”
公孙元帮腔道:“前后左右四军本就是已经拆分过的,再拆下去下面的人说不得就有异心了,这于军心稳定不妥。”
虞绍承一直都很安静,而这时候他突然说了一句:“换个将军就有异心?究竟是对谁有异心,对大王,还是对公孙将军?”
公孙元:“……”
他就是看原百福不高兴了所以帮着说句话而已,平心而论,任何一个将军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兵马被分开,但虞绍承这句话真是一下子说到点子上了,都是镇北军,都是大王的兵,何来军心不定之说?
自觉再说下去就是帮倒忙了,公孙元默默闭嘴。
萧融看着这几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突然悟了一件事。
这些日子他光顾着屈云灭的伤势和清风教的那帮孙子了,都没发现过军中人心不稳,不仅仅是来源于屈云灭突然受伤,还有这稳定了好多年的将领结构,突然跑进来一匹黑马的原因。
虞绍承之前一直做卫兵统领,原百福不认识他,公孙元简峤等人也从未亲眼见识过他的身手,如今他突如其来的露了一手,还是在仿若神明的屈云灭受伤以后当仁不让的救了他,甚至不仅救了他,连伊什塔族长的骸骨都是他抢回来的。
光这一功,就足够虞绍承躺在上面吃一辈子的了。
但虞绍承又不是米虫,他不可能停步于此,他年轻、厉害、有胆识,没展现能力的时候大家注意不到他,当他展现了以后,大家就是想不注意他都不行了。
此人是天生的将才,说不得还是个帅才,普通将士感激他、仰慕他,可同为将领的人,他们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