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简峤这种绝对忠心的人都有可能产生羡慕嫉妒的心理,更遑论是别人呢。
看虞绍承的样子他可能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面对公孙元的时候也没有露出谦卑的态度来,他还点出了公孙元的错处,既是给予公孙元致命一击,也是暗暗的朝屈云灭表忠心,不管待在哪一军,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都是属于大王的镇北军。
萧融:“……”
他默了默,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想多了,虞绍承才没那么多想法,他就是想帮哥哥怼人。……
四军如何部署又不是虞绍燮说了算,所以大家也没怎么争吵,很快就全都看向坐在上首的屈云灭,而屈云灭对着这些人的目光,他声音沉沉的说道:“都是无稽之谈,本王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回到城内。”
众人:“…………”
果然,您老人家才是最会说大话的。
虞绍燮不解:“不让他们回到城内?这怎么可能呢,发现战局不利,鲜卑的大将军一定会下令撤退,这是鲜卑慕容部,又不是鲜卑宇文部,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
萧融歪了歪头,他突然问向屈云灭:“大王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屈云灭朝他勾了一下唇角。
弥景撩起眼皮,看到这一幕,他的眼皮抖了抖。……
屈云灭:“第一战,本王不会全力以赴,将鲜卑大军打退到五里以外,本王便会装作旧伤复发的样子,下令原地休整,五里的范围令鲜卑警惕,却不会把他们逼回城内,他们定是要日夜巡逻,防备本王的下一次进攻。”
虞绍燮有点呆,因为他不习惯看着屈云灭滔滔不绝的模样,更不习惯看着他抢了自己的活,独自定策。
但其实过去屈云灭就是这么带兵打仗的,他自己制定计划,自己施行计划,只是以前镇北军里没有这么一个开会的流程,所以别人也不知道屈云灭心里有这么多想法。
而在一群人略带茫然的注视下,屈云灭微微一笑,说了他后面的计划:“城内防守薄弱,所有人都盯着镇北军的大部队,而这时候本王就可以带上一小队人马,悄悄潜入盛乐,里应外合之下,盛乐城破,那些留守的将士也可以对鲜卑大军杀个痛快。”大家都傻了。
这是何等简单又何等粗暴的一个计划啊。
王新用都忍不住发言了:“悄悄……大王打算如何悄悄潜入。”
屈云灭:“爬墙。”
王新用:“…………”
真是言简意赅。
简峤也懵了:“盛乐城墙足足四丈高,外表平滑根本没有着力的地方,大王如何爬上去?!”
屈云灭默了默,然后一脸不耐道:“反正我能爬上去。”
简峤:“…………”
他觉得自己要疯:“那其他将士怎么办,难不成就大王一人爬上去?!”
屈云灭拧眉:“这么多人里,还挑不出几个会爬墙的?”
简峤:“……”
那能挑出来多少个啊!
最多四五个,带四五个人一起潜入,这跟单枪匹马闯敌营有什么区别?!
大王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萧先生是怎么说你的了吗!
他——诶,不对。
简峤突然看向萧融,他这才发现萧融不仅一直都没反对,甚至还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简峤整张脸都惊悚了。
萧先生,你怎么也被大王带偏了!……
这就是简峤冤枉萧融了,刚听到屈云灭说他要亲自爬墙的时候,萧融脑瓜子嗡嗡的,抄起椅子砸他的心思都有了,但是简峤正在跟他说话,这给了萧融冷静的时间,而一冷静了他就发现,他身体没事。
系统的判定规则很迷,同一件事明明有那么多个触发点,一件引出另一件,但系统只会随便挑一件用来警告萧融,至于其他的逻辑链上的事件,全都被它忽视了,但也有个例外。
那就是屈云灭本人,他本人一旦下了什么决心,完全不用再等什么触发点了,系统立刻就会发挥作用,晚一秒警告萧融,都是对萧融的不尊重。……
所以,萧融现在感觉非常奇异,这么奇葩且智障的计划都不会减少屈云灭的气运,岂不是说,这计划真有可能成功?
萧融垂头不吭声,他正在沉思其中的关窍,而在萧融转动脑筋的时候,在简峤的带动下,几乎是全员反对屈云灭的想法。
屈云灭以为自己最多需要对萧融一人解释,哪知道居然这么多人都觉得这个计划不妥,但屈云灭真的觉得可以啊,连他们这边的人都想不到他会亲自潜入盛乐,那盛乐的人肯定更加想象不到。出其不意便已经赢了一半,之后他再杀光城墙上的所有守卫,在更多的鲜卑人赶来之前,迅速的打开城门,如此一来鲜卑就再无还手之力了。
至于他一个人怎么杀那么多的守卫,以及他要怎么打开城门,再加上外面的人如何才能绕过鲜卑大军抵达城门,还好好的在那等着,这些屈云灭暂时还没想,但他觉得入城就是最难的,只要把这个解决了,后面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王帐之内的气氛越来越激烈,屈云灭从试图跟这些人解释自己的想法,到渐渐的沉默下去,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虞绍燮,虽然刚刚是简峤先反对他,而且反对的无比强烈,但简峤的战斗力哪有虞绍燮厉害,所以他很快就偃旗息鼓了,只是默默的看着虞绍燮替他冲锋。
这时候原百福才觉得,屈云灭有点过去的模样了。
过去他只要一沉默下来,那就是要杀人的前兆,虞绍燮是个忠心赤胆的士人,但原百福不想救他。
其实原百福也大约明白,虞绍燮不会死在这的,首先虞绍承就在这里坐着,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王杀了他的兄长,而虞绍承对大王有救命之恩,短时间内大王也不可能拂他的面子,其次,萧融和虞绍燮的关系也不错。
原百福想看看,在暴怒的屈云灭面前,萧融是怎么让他平复下来的。
说来即使萧融来了这么久,但因为简峤有意无意的防守,原百福基本没怎么见过萧融和屈云灭的相处,他只知道屈云灭很信任萧融,却不知道屈云灭究竟为什么、以及是怎么信任萧融的。
同时他也想知道,屈云灭对萧融的信任,是不是和对自己的信任一样。
原百福一眨眼,心里的想法就转了一遍,而虞绍燮还在那边慷慨激昂着,屈云灭十分想让他闭嘴,最好是直接把他头砍下来的那种闭嘴。
但他始终都没动,他就这么努力的忍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狠狠的瞪向萧融。
旁人可能觉得他在迁怒萧融,但实际上他的想法是:你就这么看着他说我?!你再不管他,信不信我真把他杀了?!……
这时候萧融终于回神了,他根本没注意到屈云灭的眼神,也没发现虞绍燮都站起来了,他只是问屈云灭:“大王是一时冲动,还是真心认为这个计划可行?”
屈云灭脸一黑:“自然是后者,本王不会再冲动了!”
萧融唔了一声,根本不表态他到底信不信:“赤手空拳,大王当真能爬上四丈高的城墙?”
屈云灭抿了抿唇:“可以。”
萧融又问:“要是爬到中途被上面的守卫发现了怎么办。”
屈云灭耐着性子道:“我会尽量不发出动静,鲜卑的城墙有几十里那么长,总有守卫薄弱的地方,寻一处人少的,再见机行事就是了。”
萧融:“可是守卫薄弱的地方必然离城门很远,而且不会是正对着南边的这个城门,这样一来迂回的路线可就变多了,如果想要同大王里应外合,大王在里面需要走很长一段路,而外面的小股部队需要寻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才行。”
屈云灭沉吟片刻:“北。”
萧融不解,而屈云灭突然抬头:“南门有镇北军,西门正对朔方,鲜卑动荡之际,朔方城也在蠢蠢欲动当中,鲜卑皇帝肯定也要防备他们,东门外是中原的关隘,同样重兵把守,只有北门因为处于天险青峦岭的庇佑之下,且北边的柔然与高车都在这一次援助鲜卑的行列当中,他们不会太重视北门的防御。”
萧融望着屈云灭,一字一顿:“但北门太过遥远,大军是留在南门这边吸引鲜卑人注意的,若是北门那边出了事情,这边的人来不及赶过去救援。”
屈云灭顿了顿,然后轻笑一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众人:“…………”
这俩人说话的时候,他们的脑袋就跟拨浪鼓一样,一会儿摇头看这边,一会儿摇头看那边,最茫然的人就是简峤,怎么听着听着,他感觉这事已经定下来了呢?!
萧融又开始沉思,而虞绍燮呆愣的站着,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虞绍燮低头看,发现是虞绍承拽他,虞绍承见他始终不动,再次轻咳一声。
虞绍燮这才一脸恍悟的坐下了,他默默看着萧融,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而片刻之后,萧融也站了起来,他走到一旁把舆图拿了过来,放在众人中间:“既是声东击西,就不能让鲜卑人有反应的时间,大王白日装病,回到营地第一时间就该带兵出发,如何绕过鲜卑的耳目是一大问题,草原之上没有掩体,数万人的行动一定会被发现的。”
屈云灭发言:“用不着数万人,给我三千人就够了。”
萧融本来弯着腰,闻言他瞬间直起身。
屈云灭:“……”他不说话了。
这的确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从一开始屈云灭没有选择直接偷袭,就是因为草原上的地形问题,如今他又想偷袭了,总不能又在这里折戟沉沙吧。
虞绍燮虽然还是不认同这个计划,但看萧融这么认真,他便也跟着一起思考起来,而在众人都或多或少陷入沉思的时候,始终不发言的佛子突然问了一句:“前去北门,是从东边绕,还是从西边绕。”
萧融:“两边都行,东边是鲜卑人和他们的援军在把守,西边是鲜卑其他部族在把守。”
如果非要选的话,萧融选西边,慕容部将所有的精英都集中在自己手里了,其他部族的战斗力要差一点,而且上回屈云灭就是中了援军柔然人的冷箭,萧融有阴影,他怕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但这时候弥景又道:“那走东边吧。”
其余人莫名的看向弥景,而弥景朝他们笑了笑:“库莫奚人想要撤兵了。”
众人:“…………”
库莫奚就是鲜卑的援军之一,这个小国和柔然差不多,都是鲜卑的附庸,柔然和鲜卑是同一个祖宗,其实库莫奚也是,甚至应该说,如今的库莫奚人才是最正统的鲜卑人。
因为他们是宇文部灭族之后、不愿意经受慕容部统治的那些鲜卑流民的后裔。
地方小,人也少,宇文部荣光不再,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库莫奚这么一个小国,但他们多年来生活在鲜卑和契丹的夹缝里,居然一直都没被任何一方吞并,可见这个小国也不是那么的无能。
援军当中鲜卑首先信任的是柔然,其次就是库莫奚,当然这些信任都是带了水分的,实际上鲜卑人谁也不信,但只要他们不进盛乐,鲜卑人乐意把他们安排在各个防线上。
虞绍燮很是震惊:“佛子如何知道他们要撤兵了。”
弥景垂眸:“高车丞相告知了我。”
虞绍燮:“……高车丞相为什么要告知你这件事?”
弥景:“因为他想让龟兹王女同高车弗罗部的新首领结为夫妻。”
虞绍承面露疑惑:“高车如今是弗罗部统治的?”
弥景摇摇头:“不是。”
其他人:“…………”信息量好大。
萧融都不敢再问什么了,别国的秘辛和八卦,他现在没心思听。
但是他朝屈云灭递了个眼神,屈云灭看见,顿时脸色一黑。
因为萧融那个眼神的意思是:看,终于知道什么叫佛子的价值了吧?……
不管怎么说,既然库莫奚已经有了逆反的心理,那他们自然要加一把火候,比如暗中派出使者,去跟库莫奚讲讲条件,只要他们愿意投诚镇北军,那他们打完鲜卑以后就不会再去打库莫奚。
其实屈云灭不太同意这个方案,他想把这一次所有参与的国家都灭了,然后挨个的去搜刮他们藏着的东西,不过事有轻重缓急,跟鲜卑比起来,流落他乡的库莫奚人似乎也藏不了多好的东西。
所以最终他还是勉强同意了。
即使已经说了这么多,这个计划还是不完全,萧融决定今晚熬个夜,把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全都捋一遍,会议到此结束,大家各自散开,不止是萧融需要去想想,其他人也需要去想想。
像佛子,他想着要不要主动请缨做这个使者,而像虞绍燮,他想着要不要再劝劝萧融,即使这个计划可行,也不一定非要让大王亲自去做。
至于原百福,他终于亲眼见识到了屈云灭和萧融相处的模样,而这真实的情景,比他所能想象的最糟糕情景、还要糟糕许多。
萧融甚至都不需要劝屈云灭,是屈云灭观察他的脸色,才会说出自己的下一句话。这可真是……
好让他窝火啊。
有句浪漫的话叫做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萧融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哪个文艺青年说出来的,首先古代从来都没有只够爱一个人这一说,看看公孙元,他的后院都快凑够一支足球队了,另外,能说这话的人他的时间一定相当不值钱,所以才能在极度缓慢的书信往来当中品味到所谓的浪漫。
萧融是实用主义者,他看不惯这句话很正常,而还有一个人看不惯这句话,那就是自从中秋夜过后,再也没体会过什么叫快乐的宋铄。…………
佛子出发的时候,宋铄的风寒还没好,虽说不再发热了,但他那鼻头红的像是换了个人种一样,里面还有液体总想流出来。
弥景看他这模样,满面都写着复杂,他有心让宋铄回去,但宋铄偏不,他一定要出来送弥景,后来弥景还听到他一边吸鼻子,一边小小声的嘟囔:“好歹相识一场,这最后一面我总是要见一见的。”
弥景:“……”
这王府当中最不会跟宋铄一般见识的人就是弥景,所以他听见了也就当做自己没听见,转身上马,很快他就消失在了官道上,而宋铄揣着手,默默无言的目送他离开,不管他刚刚说了多么欠的话,这一刻他都由衷的希望弥景能平安。
还有萧融,还有虞绍燮,还有虞绍承,还有大王。……
他不想总是做那个送人离开的人,更不想在无尽的牵挂当中,最后等来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
他才二十岁啊,分明是该让别人担心他的年纪,怎么如今倒过来了呢?
宋铄恹恹的低下头,转身回去了。*
而在佛子已经在军营当中安顿下来的今日,宋铄的病情——更差了。……
没办法,萧融是假的病弱,而宋铄才是真病弱,本来免疫力就不行,后来又接二连三的受打击,如今心理压力更是飙升到了临界点,他不病才怪呢,而且越病他越着急,他想赶紧好起来,继续在陈留城主持大局,可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宋铄如今不止是鼻头红红,整个三角区都是红红的。
高洵之过来看他,差点没把这个浑身上下都在冒病气的人跟过去那个滑头滑脑的宋铄联系在一起,一言难尽的坐到他身边,高洵之忍不住说道:“如今我明白你祖母为什么给你起名宋遣症了。”
宋铄:“……”
他不高兴的问:“是不是萧融告诉丞相的?哼,我都多余问,肯定是他告诉你的!”
高洵之默了默,顾左右而言他道:“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好好休养,城中的事说多也多、说少也少,官府那边养了那么多的先生,你此时不用他们,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用。还有那些阿融说的尚在考核期间,还需观察一段时日的士人,既然情况特殊,那就可以直接启用一些品行过关的,还有那个叫赵耀祖、赵光宗,唉管他叫什么呢,阿融既是将他拨给了你,那你就用他啊。”
说到最后,高洵之的话语里都有些埋怨了:“若你一直劳累自己,小病不愈、酿成大病,日后我要如何去跟阿融交代。”
宋铄往椅子里面缩了缩,他小声道:“这话我也能对丞相说。”
高洵之:“……”
他笑了一声,只是这笑中无奈居多:“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老夫活这么大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阿融还好、大王还好,在老夫看来,最危险的几日已然是过去了。”
宋铄拧眉:“怎么就算是过去了?幕后黑手还在逍遥法外,大王受伤的消息如今传遍了整个天下,丞相,你没发现陈留已经是危在旦夕了吗?”
高洵之:“……”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镇北军起名的时候没有占卜,所以导致如今吸引来的能人一个个都这么爱夸张,不是给自己说大话,就是给敌人说大话。
他沉默好久,才出声反驳道:“大王留下了十万的镇北军,除非南雍将所有能集结的势力全部集结到一起,不然他们绝对不可能打进陈留城来。”
宋铄又问:“那他们要是去打别的城池呢?”
比如,向着陈留出发,先收割从金陵到陈留这一路的其他地方。
高洵之望着宋铄,说了两个字:“不管。”
宋铄神色微微一变。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高洵之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其余城池不像陈留一般重要,在他们的父母官还未被换下的时候,与其说那些城池是大王所属,不如说那些城池只是暂归到了大王治下,他们知道大王,大王也知道他们,但双方一直都是互相独立、互不干涉的,若有余力的话,我自然愿意派兵前去解救他们,但这十万是大王留给陈留的,不是留给整个淮水之北的,若将这十万人分开,怕是两边都保不住了。”
宋铄知道高洵之说得对,但他就是感到非常焦虑,焦虑的他都想去拔自己的头发了:“不行,我不能丢城,我可是临危受命,萧融选了我,我不能第一次就丢城啊……”
所以这才是宋铄死活不愿意休息的症结所在,他怕自己一休息,事情就开始不受他的控制了,而他不想让萧融失望。
敌人在暗处蠢蠢欲动是很明显的事,仍旧留在北扬州的驻军,说申养锐已经不在淮阴城了,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不年不节,一位大将突然被召集走,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雍朝一直都是这个德行,突然制定一些计策,临了临了,又撤回了这个计策,朝令夕改都不算什么了,他们甚至干过在大军出征之后,马上就要到达敌方城外的时候,又把大军叫回来的事。
以前高洵之会在心里批判雍朝人反复无常,难当大任,而现在高洵之会在心里感叹,钱真多,就是有钱才能这么玩一样的造作啊。……
宋铄不听劝,那高洵之只能用强的了,他把宋铄的公务都分给了别人,又在那些文集之后就来投诚的士人当中挑了挑,挑出四个还算不错的,让他们都过来帮自己的忙。杂务全部分发下去,宋铄和高洵之手里就只剩下重要的公务了,比如怎么布置城防,怎么打探城外的消息。
他们做了自己能做的,如果真出现意外,那也不是他们能阻止的了。*
宋铄的顾虑萧融其实也有,但担责任的又不是他,所以萧融心态好得很。……
他跟高洵之想的差不多,只要陈留安好就行了,那十万人无论如何都能撑到屈云灭回去的时候,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再加上他已经给小皇帝写了信,小皇帝虽然人微言轻,可他至少是皇帝啊,在孙仁栾左右摇摆之际,他这个皇帝外甥的话,很有可能就能加重一侧的天平,孙仁栾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不攻打陈留才是明智的选择。
最多将注意力放在陈留上一盏茶的时间,然后萧融就继续去想他的偷袭大计了。
虽说这计策最初提出来的人是屈云灭,但屈云灭的版本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经过萧融不断的改良,现在已经是5.0版本,距离公测上市已经不远了。……
屈云灭的原计划是经历一天的恶战,然后再马不停蹄的赶去盛乐北门,爬上他们的城墙,杀光遇到的每一个人。
先不提从鲜卑南门到北门究竟有多远,屈云灭这个我即世界的毛病真是一点都没改啊,他觉得他能在恶战一天之后还有精力连夜狂奔,那底下的将士们就应该也有这个精力。
人人都说骄兵必败,但疲兵还不如骄兵呢,兵法里面都是教将领如何将敌人的兵马变成疲兵,到了屈云灭这倒是反过来了,他想直接带着疲兵上战场。……
所以不可能,一天完成这个计划,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这个过程最起码要持续七天,期间需要几位将军合力控制好节奏,既要赢了鲜卑人,又不能让他们看出来自己赢得很轻松,需要给他们一种错觉,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有翻盘的可能。
这样做是为了引出更多的鲜卑军队,如今盛乐城内部还有好几万人,全都是慕容部的精英们,慕容部在经历了将近一百年的权力腐蚀之后,也差不多已经烂到根上了,但有一点十分悲伤,雍朝贵族烂且怂,连萧融这样的都能一剑戳死三个,而慕容部的贵族虽然烂,可人家照旧能打,哪怕是大腹便便年过半百的慕容部男子,给他一匹马,他照样能上阵杀敌。
这本该是他们整个民族的骄傲,然而无数的例子证明了,光能打不行,团结和智慧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而在这七天的酣战当中,从第一天的时候,那个去支援屈云灭的部队就该出发了,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应当在三日后到达青峦岭,虽说路上没有掩体,但到了青峦岭就不一样了,那边都是山坳,找一片合适的地方,然后悄悄藏起来就是。
但这可不是轻松的活,为了不让鲜卑人发现,他们不能做饭,不能发出动静,全军都只能猫着腰的藏在草丛或者密林深处,跟蛇虫鼠蚁为伍。
真惨啊……如今恰好是深秋,动物们没有冬眠,一个个的都在养秋膘,连狐狸的攻击性都变强了,还有那些从白垩纪就一直顽强的活到现在的蚊子,秋蚊子最毒了,但被咬了也只能忍着。
白天挨咬,晚上挨冻,这是一次集体行动,没有强大的心性,一颗老鼠屎可能就坏了一锅粥,带领他们的将军更是必须能镇得住他们才行。
屈云灭说他只要三千人,萧融想让他带三万,但三万这个数目着实有点夸张,主要是也没有那么大的山坳能藏下这么多的人。
所以经过几番商议,最终确定是一万四千人。
有零有整,因为这是讨价还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