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下来嘴顶着by葵与狼川

作者:葵与狼川  录入:08-06

“那是我自己拿刀子划的,很小的时候。”

第99章 陈离/回忆
秦淮那时候几岁?他自己都有点儿记不得了……可能是十岁的时候吧,那一年他妈妈刚走。
秦淮的妈妈——陈离——是一个在所有人眼中都很可爱的人。她经营着一家店面很小的水族馆,人长得漂亮,喜欢植物,最喜欢在天气晴朗的周六坐着公交车去花鸟市场逛逛,买一些盆栽回来,摆在天台上养。秦淮和秦漾投喂流浪动物的习惯还是陈离从小教出来的。她有爱心,但不泛滥,可爱可亲,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书卷气。
可是老天好像总不愿意给这样的人一个好结局。从秦淮记事起,在他的印象中,妈妈就总是生病,常常要吃药。可是陈离从来不抱怨,哪怕身体不好,也依旧喜欢散步,喜欢晒太阳,喜欢小动物。秦漾那时候总是趴在妈妈的腿上,说她是童话书里那种可以和小动物一块儿唱歌跳舞的公主。
陈离却告诉她:“如果可以,妈妈不想做公主。”
秦漾就问:“那妈妈是什么?”
陈离笑着说:“妈妈要做最强壮的骑士!保护你们呐!”
“可是骑士是男的呀!”
“谁说骑士就没有女孩儿啦?”陈离摸着秦漾的小辫子,道,“妈妈可以做骑士,荡荡以后长大了,也可以做骑士。”
秦漾听了,摸摸鼻子,撑着胳膊站直了,转头指了一下坐在一旁折纸的秦淮,问陈离:“那妈妈,哥哥当什么?”
秦淮闻言,“腾”一下跳起来,拍着胸脯说:“我当城墙!”
秦漾哈哈笑起来。秦漾笑了,陈离和秦淮就也跟着笑起来。
后来,天气凉了,入了秋。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陈离的眼下总是挂着黑眼圈。她变得那样疲倦,疲倦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神,很多很多时候,秦淮看着坐在床边吹风的妈妈,心里会没由来地发毛,就好像坐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一样。
可是,妈妈还是像从前那样爱他们——记得秦淮和秦漾爱吃的东西,记得他们的习惯,也会陪着他们玩,一块儿出去喂流浪猫。妈妈好像什么都没变,可是秦淮又清楚地知道,妈妈生病了。
不是吃药就能好的那种病。秦淮那时候不明白,但他就是知道,他的第六感总是很准。
陈离消瘦得越来越明显,原先轮廓流畅的一张鹅蛋脸,也慢慢凹陷了下去。她变得越来越容易累,有时候秦淮晚上出来找水喝,能看见妈妈单薄的身影站在窗前,双手扶着窗沿,呆呆地朝外头望。
外头只有一片乱长的杂草,和一条落后的江。
可是每每秦淮一走近,陈离就会听见。她会转过身来,摸摸秦淮的发顶,问他为什么睡不着,然后帮他倒一杯温水,再送着他上楼去,哄他睡觉。
秦淮怎么也想不到,秋天结束的时候,一声巨大的闷响,他亲眼看着妈妈从楼顶一跃而下。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面对死亡,面对一个至亲之人的死亡,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那张永远温柔地对着他笑的脸,被摔成一滩面目全非的碎渣。皮下的骨骼碎了,变形了,将外面的皮肉也撑得变了形。那一刻,秦淮几乎是僵在了原地,一颗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呕吐出来。他听见周围有人在尖叫,可是那声音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面前的一切都扭曲了,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只能捂住慌里慌张跑来的秦漾的眼睛,告诉她:“不要怕。”
“不要怕。”
可是我怕。
可是他怕。
可是他只能说:“不要怕。”
那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睡下的。那江边的旧房子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凌晨两点钟的时候,他还能听见楼下客厅里走来走去的全是人。
有人在询问,有人在哭,所有的声音隔着老旧的木地板从楼下传上来,传进他的小房间里。秦淮用被子蒙住头,用枕头蒙住头,用手蒙住头,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闭上眼,他还是能听见那一声可怕的巨响,看见那滩血泊。
对于陈离的死,秦家驹什么都没在家里说。他拼尽全力扮演起一个尽职的父亲,可是秦淮渐渐地也发现,爸爸也病了。
和妈妈一样,不是那种吃了药就能好的病。
秦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的第六感再次拉响警铃,告诉他,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就在新年的前一天,秦家驹伤了人,围观群众有人报了警,把他带走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终于在一晚的狂风暴雨中,成了一片废墟。
坊间开始传开流言,其中真假参半。可秦淮那个时候对所有事情都那么敏感,一听见有人的口中出现妈妈或者爸爸的名字,他就如同一只应激的流浪猫,浑身的软毛竖起来,弓起背脊,哪怕毫无攻击力,也要为一些不可撼动的东西争一口气。
有一天,徐华从法院回来,身上仿佛扛着可怖的重量,压得他叹了一次又一次气。秦淮缠上去问他,徐华不说,他就拿刀架在脖子上,求他告诉自己。他已经经不起一点儿风吹草动了,还不如知道所有的真相,至少心里踏实一点儿。
徐华说,陈离是自杀的,在那之前,她被抑郁折磨了足足两年。
那是一个节假日的晚上,陈离正从店里出来,打算关门回家。铁皮卷帘门一点点降下来,刚刚触地的那一瞬间,身后忽然有人吹了一声口哨。陈离转过身去,就看见几个顶着啤酒肚,勾肩搭背的中年人。
这地方相对没那么繁华,像KTV这样的娱乐场所不少,但马路上的监控却不多,平常就有很多不务正业的混混喜欢在这里晃悠。陈离一下就看出来,这几个人喝了酒,大概是酒劲儿刚上来的时候。
她知道不该再在这里久留,于是赶忙锁了卷帘门底下的手动锁,就匆匆要走。那几个人突然从后面冲上来,拉住陈离的胳膊,问她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唱歌。
陈离挣开对方的手,扭头就走,却又被拉住。那些人一边嬉笑着,一边要往她身上靠,无耻地向外扩散着自己的信息素。陈离恶心极了,一甩手,就在领头那人的脸上打了一巴掌。那些人就发怒了,一个两个露出丑恶的嘴脸,张牙舞爪地往上扑。
陈离温柔,却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她奋力躲开,拼尽全力往她记忆中的最近的派出所的方向跑,沿途也不忘左右观察,看看路边有什么趁手的东西能暂时防身。
可是,陈离是Omega,她再怎样跑也总不如Alpha那样敏捷。她很快就被追上了,被追上,迎头上来就是一拳。
Alpha的拳头的力气那样大,打得她耳边嗡嗡作响。陈离的意识几乎出现了一瞬空白。她突然在这一瞬恨起来,恨她的第二性别为什么要剥夺她肆意奔跑的能力。
陈离遇害了,勉强留下了一条命。
她冷静地保留了身上所有的证据,继续朝着她记忆中的最近的派出所的方向走。她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有被拳头打的,也有被石头砸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世上会有那种疯子一般的人,明明别人什么也没做,他们却像一把烂了的刀,扎进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的肚子里。
她报了案,警察很快就找到了当晚闹事的那几个人。可陈离身上的伤虽然多,却没有一处是致命的,再加上对方花了钱托了关系,这事儿拖着拖着,便不了了之了。
陈离开始怀疑起这个世间的公平,可她什么都做不了。越想越失望,越想越难过。
这些事情从徐华的口中讲出来的时候,已经省略了许多令人不适的细节,可秦淮听进耳朵里,还是觉得那么痛。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他在一个个夜里翻来覆去地想,为什么呢?
可是秦淮也想不明白。他又怎么想得明白呢?
渐渐地,他觉得自己也生病了,不知道该吃什么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好像总是能看见坐在窗边的那个身影。他时常忍不住想,为什么人会变成那样呢?
变成那样,变成这样,变成不像人的样子。他们是变色的章鱼,是可怖的多脚虫,是树林里的毒蛇,却就是不像人。
秦淮开始害怕,等他自己分化之后,万一变成了Alpha该怎么办?书上说,Alpha的天性大部分就是脾气差,就是不讲理,还暴躁易怒。他要是以后变成Alpha了怎么办?他会不会也变成欺负别人的怪物?
他害怕极了,于是干脆拿刀子划烂自己还未发育完全的腺体。
这是一个很安静很安静的深夜,仿佛这是一个死寂的世界。月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被柔和的江波撕成点点碎片。江边的野草长得那样的乱,风一吹,就东倒西歪地摇。空气潮湿而阴冷,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里。
电视上的天气预报说,这段时间已经开春了,接下来的日子,气温会回暖,有积雪的地方也会开始雪融。这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小小的秦淮跪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手里沾满自己的血的水果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是不是这样,他以后就可以不变成一个坏人了?
滴下来的血液浸染他的被套与床单。秦淮从没有哭得这样惨过,他几乎是要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他蜷缩在被子里,后颈的伤口一阵发凉,又火辣辣地疼。
疼!为什么这样疼!
可是秦淮咬着被子,怎么哭也哭不出声来。
后来,身上的疼渐渐麻木的时候,其他的疼痛就不会再让人难过。秦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执拗地这样觉得,以至于往后的许多瞬间,他都只想到了这一点。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我好难受啊(╥_╥)全程泪眼婆娑地敲键盘…
陈离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美好的人,我真的很喜欢她(╥_╥)呃呃呃啊啊啊我真的要落泪了…
往后没有刀子了,所有的刀子都发完了。大家都好好的,都一直幸福下去吧…(╥_╥)

第100章 睡吧睡吧
秦淮话音落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枭遥都没能说出话来。他是第一次从一个受伤的当事人的口中听到这样一段清晰的往事,一切的细节都那么清楚,以至于他在某几个瞬间也感到疼痛,好像那刀子其实扎在他的身上。
“听着很可笑吧?我以前做过那么幼稚的事情,”秦淮耸了耸肩,语气听起来有些强装轻松,他说,“自以为是地觉得那样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但实际上为了养好那一块伤,我还多受了不少罪呢。”
枭遥沉默地看着他,看着秦淮别过头去,将脸贴在车窗玻璃上。他不知道这个人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直白的视线让这样一个刚刚亲自揭开自己伤疤的人感到不自在了。
如果人能听见人的心声该多好。
车外的雨声那么嘈杂,雨不知从哪一刻开始,越下越大了。枭遥伸出手,将秦淮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握在手心。相触碰的那一瞬,枭遥才发现,秦淮抖得那样厉害。
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几乎有点儿像是喃喃自语,他说:“那有什么可笑的呢,你该有多疼啊。”
闻言,秦淮终于转过头来。他几乎在看到枭遥的脸的那一瞬间就笑了出来,而后又迅速将脑袋扭回去,闷闷地说:“你真不会安慰人。”
枭遥凑上去些,语气无比真诚地道:“我说认真的。”
秦淮知道,但他突然有些后悔刚刚讲了那些事情。因为这个,气氛似乎变得有点儿太过沉重,他甚至都怕枭遥不知哪一刻起就会哭出来——毕竟枭遥总是为了他流眼泪,也不怪秦淮多想。
他反握住枭遥的手,淡声道:“不说这个了,想想一会儿吃什么吧。我饿了。”
枭遥没说话。
秦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冷不丁把自己的手抽走了,而后扭头推开车门,下了车。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枭遥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目光追随了一会儿,这才如梦初醒似的,也推开车门跟着下了车。车库里的灯光有些暗,哪怕外头的天光被乌云压得几乎像是落日之后,它也显得那么微弱。枭遥追上去,才发现秦淮站在车库的卷帘门口,似乎在看天,没走。
枭遥以为他是因为不想淋雨所以没动,于是出声提醒道:“车库后面有小门,可以直接进屋里。”
秦淮闻言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忽然开口说:“我今天不想回家,能不能留在你家吃晚饭?”
枭遥想也没想点头道:“当然好。”
他答应下来,抬眼,发现秦淮还在盯着他看。枭遥顿时有些脸热,可他并不退缩,上前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了一个紧密的位置。
“怎么了?”
这下秦淮终于把目光别开去了:“没什么。”
枭遥笑了笑,用鼻尖蹭了蹭秦淮的脸颊,黑色镜框边缘不小心划过对方的皮肤,留下丝丝凉意。他的声音在秦淮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进屋吧,外面好闷。”
然而屋子里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季节,天气就是又潮又闷的。
“我看了天气预报,一直到下周四都有雨,”枭遥说着,走进厨房拉开冰箱,发现里头除了几听气泡饮料以外什么都没有,于是又转头道,“家里没菜了,出去买点?”
秦淮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外面雨有点大,点外卖吧。”
听见这话,枭遥也不坚持了,关上冰箱门,拖沓地走出厨房。
客厅里没开大灯,只有墙边的小射灯亮着。枭遥走过去,到沙发上坐下,柔软的坐垫陷下去一部分,使得坐在旁边的秦淮也跟着身形一晃。
电视上播放着下午时段的常驻肥皂剧,秦淮看得不是很专心,手上还拿着手机在玩儿微信小程序里的游戏。感受到身旁的人的靠近,他分了一个眼神过去,却也没多留,随即肩膀一歪,靠了过去。
“你刚刚说雨要一直下到下个礼拜四?”秦淮问。
枭遥点了点头,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顺便伸手护了一下秦淮的脑袋,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他说:“手机上的天气软件最多只显示到了下周四,怎么了吗?”
秦淮的语调听起来很放松,以至于尾音有些黏黏糊糊,像在犯懒:“下周六是我高中班主任的婚礼。”
“你要去?”
秦淮点头,翘起来的头发在枭遥的颈间蹭了蹭,有点儿扎。“嗯,前段时间我们班级群里还在说这事儿呢。她教书的时候对我很好,”说到这里,秦淮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形容有些片面,于是又补充道,“她对所有学生都很好。”
闻言,枭遥抬手揉了一下秦淮的发顶,刚要开口,手就被对方一挥掌拍掉了。他没脾气地笑了笑:“那天要不要我送你?”
听到这话,秦淮坐直身子,看着他问:“你不去吗?”
枭遥有些意外地眨了一下眼,脱口道:“我?”
“是啊,”秦淮凑上去,问他,“我记得我把你拉到那个群里了的,你没看消息?”
枭遥仍是没反应过来:“什么群?”
“吕一哲,罗京还有丁斯润的那个群啊——你是不是把群消息设置免打扰了?”
枭遥顿时有些心虚,小声嘀咕了两句“应该没有吧”,就在秦淮的眼神指示下把手机递了出去。秦淮接过手机一看,果然,他微信的消息列表干干净净,除了几个常用联系人和工作群聊,其他的全部都被折叠了。秦淮点进折叠列表,吕一哲创建的那个群聊就在前排。
他动了动手指,把群聊从折叠列表里放了出来,而后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事似的。
“枭遥。”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小声叫唤了一句。
枭遥不晓得他要干嘛,下意识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以前的那个微信是不是不用了啊?”
听见这个问题,枭遥当即点点头,确认道:“嗯,我之前那个手机卡被我爸剪了,号找不回来,我就换了……”说着,他打量了一下秦淮的脸色,低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我就问问,”秦淮把手机还给他,一屁股坐回去,摆摆手,语气自然地道,“你想想一会儿吃什么,我一块儿把外卖点了。”
话音落下,枭遥的视线却没立刻收回去。他又盯着秦淮看了好半天,直把人家看得背后发毛。等到秦淮出声叫他滚远点,他这才终于把脑袋转正,乖乖挨着对方坐好了。
出去跑了一天,歇下来总是觉得累。秦淮刚吃饱饭就觉得有点儿犯困,上楼先去洗澡收拾了。枭遥则在楼下打包家里的垃圾,准备一会儿一起丢出去。
他总觉得秦淮有事情没告诉他——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只是觉得,秦淮在问到他还有没用以前那个微信号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然而,枭遥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自己在这方面犯过什么错……但如果不是他做错了什么的话,秦淮应该不会突然问起这个来的。
可是枭遥实在想不到是为什么,他扣了半天脑袋,最后还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七八月份,天色总是暗得很慢,傍晚过后室外也依旧亮堂堂的,路灯倒是按时点亮了。枭遥丢完垃圾回屋里的时候,秦淮正好洗完澡出来,除内裤外,身上只摇摇晃晃套了一件宽松的T恤。
听见楼下关门的声音,秦淮从楼梯处探头出来,对枭遥道:“我好困,先睡了。”
枭遥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才六点四十。”
“我不管。”
秦淮没多解释,丢下一句话就扭头进了屋。拖沓的脚步声从楼上传过来,几步之后就消失了——枭遥猜他大概是脱鞋上床了。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没事,枭遥便也上楼去,早早收拾完进房间休息了。
这两天秦淮和枭遥都睡在一个屋子里,毕竟这家里一时半会儿再没别人会过来,也就没打扫客房。虽说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两人显然也都还没有习惯,枭遥小心翼翼钻进另外半边被窝的时候,秦淮侧睡的背影显而易见地僵了一下。
“没睡着?”枭遥小声问。
秦淮叹了一口气,翻过身来,眼皮耷拉着:“哪有这么快睡着。”
枭遥用手指划了一下他的耳廓,没等对方躲开,他就乘胜追击,凑上去在秦淮的脸颊轻轻啄了一口。秦淮闭着眼抬起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掌,不过没用多少力气,带着一些嗔怪的意味。
“别闹我。”
他说话时语气相当懒散,声音听起来就有些黏黏糊糊的。枭遥闻言,笑着给他掖了掖被角,败下阵来一般躺下了,还连连哄了两句:“睡吧睡吧。”

然而一直到半夜,秦淮都没睡着。
身边躺着一个人,他不太敢翻来覆去,就仰躺着,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看。说不困是不可能的,他老早就想睡了,可是闭上眼,却迟迟无法入眠。睡不着,秦淮就忍不住开始想事情,想着想着,就想到白天他问枭遥还有没有用以前的微信的这件事去。
在听到枭遥的回答时,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说庆幸吧,有一点儿,毕竟他不是很希望自己发出去的那些自言自语就这么被当事人看见,那简直跟被人扒光了羞耻的底裤没什么区别……可是话又说回来,真要那些话石沉大海,他又是有点儿不甘心的,凭什么就他一个人纠结来纠结去呢?
秦淮有时觉得自己真是欠揍,完完全全的欠揍。他想,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拧巴的人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没多久又醒过来,很不安稳。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雨声已经听不大见了,秦淮干躺着也是难受,干脆轻手轻脚下了床,打算下楼喝口水,顺便溜达溜达。他一路摸着墙走下楼梯,顺手打开了一楼墙角处的小射灯。
空间被柔和的暖光照亮,他走到餐桌旁倒了一杯凉白开。
从客厅宽敞的落地窗能看见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隐约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叫。秦淮走到窗边,忽然瞥见院子里有一处的灯光还亮着,像是一夜没关。他扭头望了望,发现是小花园里的那座玻璃房。
玻璃花房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经过不规则玻璃的折射,显得波光粼粼,像夜里最繁华地段的江面。秦淮不知为何突然生出想要过去看一看的想法,左右这会儿闲着没事,他就换了室外鞋,推门出去了。
夏天下过雨的空气潮湿又闷热,哪怕这会儿还没出太阳,也没让人好受多少。秦淮用力吸了一口气,却忽然觉得轻松许多。他莫名有了一种微妙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源于凌晨将亮不亮的天光,源于潮湿的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泥土味道,也可能源于这个小小的地方。
他曾经也有很多个睡不安稳的夜晚,从脑海中回想起来的时候,那些片段都是黯淡的。秦淮很难讲清楚为什么此刻他在看到院子里亮着光的玻璃房时感受会不一样,好像这一丝光亮穿透了他很多的晦涩的过往,决心要带着他走向新的地方去似的。
院子里的那棵常青树依旧和记忆中的一样,长得很好,叶子上还挂着夜里的雨水,水滴亮晶晶的,把树装点成一片银河。秦淮路过的时候,一颗水滴正好顺着光滑的叶片落下来,砸在他的鼻尖。他向后缩了缩脖子,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接着下意识仰起头看。
然而这只是一个小意外,树上没有罪魁祸首。不过,秦淮的脚步还是顿住了——他看见这棵树的树枝上,摆了一排小石头。
他模糊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于是只好当作是在梦里见过,继续往前走。
玻璃花房里亮着的是一个个悬挂式的小灯,小灯没有外置的灯罩,看着就是灯泡的款式,沿着玻璃墙面和木头花架歪歪扭扭吊了一排。秦淮觉得,这应该是枭遥布置的。
花架上每一排都摆了红陶花盆,其中一部分因为没有好好处理而反碱,里头种着的植物也枯得差不多了。至于另外一部分没种东西的花盆,有的装着土,有的装着石头,还有的装了满满一盆的千纸鹤——千纸鹤?
秦淮走上前去,弯下腰细细查看。
叠这些纸鹤用的纸张并不统一,有些纸上还留着擦不干净的铅笔印子,估计是把草稿纸废物利用了。秦淮用两根手指将最顶上的一只纸鹤捏了起来——这纸鹤长得歪七扭八,纸张边缘撕得像是用嘴啃出来的,两只翅膀尖端还打着卷儿,丑得没眼看。
秦淮皱巴着脸,左看来右看去,实在找不到一处可以夸奖的地方,最后掏出手机对着它拍了一张照片,就将纸鹤放回去了。
他大概猜得到这是谁的杰作,不过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把千纸鹤种在花盆里……难道还会长一盆的纸鹤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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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的被子团成一团,里头包着一个装死的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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