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 by木三观

作者:木三观  录入:08-07

“不然呢?”狐子七问,“我这么花心的狐狸,对任何男人,多吃一顿都会腻。”
太后:……居然有点儿欣赏他了。
太后正琢磨着怎么诱哄狐子七入局,却不想狐子七自己却先站起来,又说道:“有了!”
“怎么了?”太后问。
狐子七笑道:“我不是都占了桂王府了吗?索性就让皇帝让我入宗室,封我为桂王,再叫他重新授予明先雪世子的封号,这样呢,我就等于是明先雪他爹了呢!这伦常够硬了吧!”
太硬了!
太后下巴都掉下来:……啊!我还是读书太多,太保守了!
要做没人伦的王八羔子,还得是这种清澈愚蠢的野生狐狸崽子啊!
狐子七喜不自胜,双手抱臂,满脸得意:“怎么样?这样的话,明先雪莫说是跟我讨风流债了,就是想一想昨日发生的事情,他都得抽自己俩大耳刮子再对着神主牌哐哐磕大头咔咔砍小头吧!”
太后此刻是由衷地说了那一句:“弟,你真不愧是我的弟!你可真是姐的骄傲啊!”

第30章 调戏
太后现在对狐子七的怀疑已经消退了十之八九,残存的一两分戒备,是她身为狐族对外界的基本戒备心。
狐子七满脸开朗地和太后谈天说地,说罢这些,又开始大谈自己把明先雪和皇帝都“吃”了一顿之后要如何逍遥遁去,继续当他的野狐狸,畅享日后的美好生活。
他那侃侃而谈的姿态,全是自然流露,即便是像太后这样的老狐狸,也难以察觉出任何别有用心的伪装。
太后也不自觉地被狐子七的诙谐言语逗乐,偶尔笑得前合后仰起来,心里又想:这小狐狸还是挺可爱的。
虽然可爱,太后要弄死狐子七的想法却并未动摇。
她心硬如铁,从不会产生诸如“他其实一无所知,不如就放他一马”这样天真的念头。
过去的斗争经验告诉她,当你想要杀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最好杀了他。
就在此时,皇帝已派人来催促,让太后把狐子七放回金碧殿去。
太后掩嘴一笑,说道:“你倒是很懂得讨人喜欢,无论是看起来清净无情的公子雪,还是多情风流的帝皇,都对你颇为钟情。”
狐子七却道:“皇帝喜欢我,不过是图我这副凡人难有的皮囊罢了。”
“好色是人之常情。”太后微微颔首,深有感触,“当年,若我能用上我的自己的人身,在后宫也不用费那么大劲才能站稳脚跟了。”
狐子七也觉此话有理。
太后既然是八尾狐,道行高深,修成的人身也必然是绝代妖艳之姿。但她要寄生在司氏女身上,只能用司氏女的皮囊了。
也不是说司氏女貌若无盐,只是她文静淡雅,而先帝喜欢妖艳女子。
太后要维持着司氏女原本的容貌性情,自然难以得宠。
太后想起这些,却是轻轻摆手,脸上并无太多惋惜之情,反而笑意盈盈地说:“不过,不走那种寻常路而登顶,也别有一番意思。”
狐子七说:“姐那么聪明,什么办法都能想得到。”
太后看着狐子七,不免好奇问道:“只是公子雪喜欢你,是喜欢什么呢?”
狐子七好笑道:“难道公子雪就不能一样好色了?”
“或许是不能的。”太后想了想,“若他是一个好色之徒,我也不用那么烦心了。”
狐子七也不觉点头,说:“的确,他呢,观美人如观白骨,我这皮囊吸引不了他。”
太后认识明先雪许多年,早知道明先雪是骨子里冷淡至极之人,几近可修无情道了,却不想凭空出现这么一头小狐狸,竟能把明先雪的心给勾了去了,也是让太后大为吃惊的。
太后不觉十分好奇:“那你知道,你是用什么吸引了他吗?”
狐子七信口说道:“他说,他从未见过像我这般天真无知的生灵,和那些肮脏的凡人都不一样。”
太后陷入沉思。
狐子七又埋怨道:“我听他的意思,倒像是在说我笨呢。”
太后呵呵笑道:“他可能是见惯了心计深沉的人,像你这样笨笨的,才入了他的心。”
狐子七:……呵,我说你就信,都不知谁笨呢。
狐子七站起身来,对太后道:“那我去找皇帝玩儿了,到时我要让皇帝下封我为王、赏赐我良田千亩之类的旨意,姐也不会阻拦罢?”
太后但笑道:“放心,只要他不封你做太上皇,哀家都会首肯。”
狐子七眼珠子转转,又说:“那如果我向陛下讨内库宝物呢?”
“你也喜欢宝物?”太后好奇道。
正常而言,凡间的珠宝对于妖精而言,都不具备太大的吸引力。
狐子七笑道:“金银珠宝的确没意思,但如果我拿着御赐的珠宝去丢明先雪,那应该会很好玩吧。既是御赐,明先雪也不敢躲,只能跪下捧着,那场面不晓得多有趣。”
太后:……行,还是野生狐狸崽子会玩儿。
狐子七笑道:“那弟弟就先谢谢姐姐恩典了。”
“去吧。”太后轻轻地摆了摆手。
看着狐子七转身离去,太后沉吟一会儿,招来小顺子。
小顺子恭敬垂头,等待太后吩咐。
太后转了转眼珠,笑道:“传哀家的旨意,召明先雪去金碧殿诵经祈福。”
小顺子不解其意:“去金碧殿祈福?”
金碧殿乃是皇帝玩乐之地,今晚皇帝还要在那里临幸胡七呢?那地方适合祈福吗?
太后看着小顺子疑惑的神情,解释道:“金碧殿原本就设有佛龛,供奉着佛像。不过是近日才成了皇帝专门歌舞之地。哀家让明先雪去那儿诵经祈福,就是想要提醒皇帝,记住金碧殿本来是什么地方,也好让皇帝警醒,不要总是耽于玩乐。”
小顺子对太后牵强的解释表示心悦诚服:“太后英明。相信陛下也一定会明白太后的用心的。”说罢,他便迅速去传达太后的旨意了。
太后以手支颐,看着窗外的天空,含笑想道:若让明先雪在金碧殿里亲眼看着小狐狸和皇帝卿卿我我,也不知会是什么光景?
想想就有趣。
金碧殿内,丝竹靡靡之声萦绕雕梁画栋。
琵琶轻拨,古筝悠扬,笛声清脆,如潺潺流水,美人翩翩起舞,裙摆轻盈飘动,仿佛花瓣随风绽放,美丽至极。
却在此刻,明先雪迈着沉稳的脚步,走进了殿内。
这满目的金碧辉煌、雕梁绣柱都无法掩盖他一身的清冷。
白衣如雪的他,仿佛与琼楼玉宇格格不入,却又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融入了其中。
皇帝看到他来了,心里感到很扫兴,但也不愿意拂逆太后的意思,却笑笑,说:“你也来了,要不要一起看看歌舞?”
明先雪举目四望,似在找寻什么人的身影。
皇帝却好笑道:“公子雪,你是在找胡七吧?”
明先雪微微垂头:“小人听说他也在这儿。”
“他不仅在这儿,他还跟朕为你讨了赏呢。”皇帝笑呵呵地说道,“他说,惦记着你对他的大恩大德,他要让朕封你为桂王世子!”
明先雪低头道:“小人不敢领受。”
“这有什么的?”皇帝拍了拍大腿,看起来似喝了不少酒,正是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摇头晃脑, “胡卿家提议了一个很有趣的游戏,你也一起来玩吧!”
还没等明先雪拒绝,皇帝就拍了拍手,却见几个的舞者转过身来,他们身上穿着一样的芍药流仙裙,脸上覆着白色的面具,身高体形都是一模一样的,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明先雪眼光一溜,已经立即认出其中一个戴面具的人就是狐子七了。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迅速把目光转回皇帝脚下,以显尊重。
皇帝带着几分醉意,笑道:“这里头有一个是胡爱卿,若你能把他认出来,朕的内库里……里头的宝物,随你挑一件带走!”
明先雪却道:“小人对宝物并无意。”
皇帝似乎有些醉了,他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猛地一拍桌子说道:“这是圣旨!”
明先雪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既是圣旨,那么小人只能遵命了。”
皇帝咧嘴一笑,拍了拍手,刚刚因为明先雪前来而停顿的丝竹声再次响起,身穿芍药流仙裙的面具舞者们再度起舞。
这一群舞者如同轻盈的蝴蝶,翩翩起舞,将明先雪围在中央。
同样的身材,同样的体态,同样的面具,同样的裙摆,每一个舞者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体态轻盈,舞步优雅,围绕着明先雪旋转,如同美丽斑斓的蝴蝶流连一朵雪白的花,倒将他衬托得更加出众。
明先雪稳稳站在这里缭乱的歌舞之中。
他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轻松地赢得这场游戏——怕这样会引起皇帝的猜疑或不快。
但他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荡到狐子七身上。
在这缭乱迷人眼的舞步之中,戴着面具的狐子七却像是千百重瓣中的一丝花蕊——细微,却又显而易见。
狐子七与明先雪的目光在某一刻无可避免地相遇。
狐子七微微一笑,挥动手臂,轻盈地来到明先雪的面前,明先雪被他吸引,几乎没有任何抗拒地被他牵起。
这一刻,丝竹声变得更加急促,曲子逐渐进入高潮,狐子七的脚步也随之快速转动起来。
明先雪下意识地随着他的节奏旋转,二人的步子紧密而和谐,仿佛已经排练了千百遍。
在这旋转的舞步中,明先雪那素来规矩垂在脚背上的白色衣摆此刻也如风吹开的花瓣一样绽放,随着他们的旋转而飘动,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
醉醺醺地坐在上首的皇帝看到这一幕,也睁大了眼睛。
狐子七越转越快,仿佛一股旋风在场中肆虐,而明先雪的衣摆也随着旋转越展越大,洁白如雪,轻盈如羽,掠过彼此的脚跟,让人眼花缭乱。
然而,在最后一个节拍响起时,狐子七突然似脚下无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栽。
明先雪心想:这狐狸又装了。
但不知怎的,明先雪还是伸手扶住狐子七柔软的腰。
狐子七顺势攀住明先雪的肩膀,笑吟吟地揭下面具:“公子雪,你赢了。”
皇帝看着狐子七和明先雪这姿态,心里突然居然划过了四个字“珠联璧合”。
但他迅速摇摇头:神经病吧,他们两个怎么会般配呢?
明先雪是有头发的和尚啊。
而胡学士是朕的美人儿!
皇帝咳了咳,像是不满意狐子七和明先雪凑得这么近。
狐子七后退一步,从明先雪怀里脱离,趋步跑向皇帝,流仙裙如粉色瀑布般垂下,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姿态美得超乎常人,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云端之上。
明先雪看着朝另一个男人飞奔而去的狐子七,胸膛陡然一凉,仿佛真有蝴蝶从他怀里飞走了一般。
皇帝看到朝自己走来的狐子七,心胸豁然开朗,脸上浮出满足的笑容:“爱卿姿容出众,就算是戴着面具,也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呢。”
狐子七低头一笑。
狐子七笑得虚情假意,敷衍之色明先雪看得很分明,却又不免感到冰冷。
明先雪的心里难以自抑地产生出漆黑的恶意,如青苔般生在石头一样冰冷的心上。
皇帝显然已被狐子七的美貌深深迷惑,眼中只有那绝美的容颜,对狐子七的虚伪毫无察觉。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搂住狐子七,尽享美人温柔。
却在皇帝伸出手的那一刻,明先雪清冷的声音在殿堂中响起:“陛下适才说,能让臣拿走一件宝物,不知是否作数?”
这声音如清泉击石,瞬间打破了皇帝这一刻的绮思。
皇帝一愣,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如今是大庭广众,青天白日。
他十分尴尬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有廉耻之心的,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他干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然后缓缓地收回手,目光转向明先雪,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朕金口玉言,说出的话自然作数。你想要什么?玉山金樽,琼树石鼎,只要你想要,而内库又有的,都可以随意拿去。”
说实话,皇帝也很好奇,这个看起来淡泊名利的公子雪会想要什么宝物。
明先雪深施一礼:“先雪不敢奢求玉山金樽、琼树石鼎这类华贵之物,只想要回外祖父的遗物。”
“外祖父的遗物?”皇帝一怔,“你的外祖父不是……”不是还活着吗?
皇帝虽然醉着,但还是记得桂王妃虽然死了,但是桂王妃的父母也还健在的。
狐子七适时地提醒道:“公子雪说的外祖,应当不是他的嫡母家,而是他的生母家。”
“他的生母……?”皇帝咕哝着,“谁啊?”
也不怪皇帝不记得,明先雪生母在的时候,皇帝还很小。
桂王妃曾控诉桂王有青梅竹马,珠胎暗结,在她入门之前生下长子,狠狠打了她的脸。
这本也是真的。
明先雪的母亲戚氏是桂王的青梅竹马,既然能当一朝王爷的青梅竹马,原来出身自然不低的。
戚氏其父曾是镇国将军,位高权重。她本人貌美多才,和桂王早生情愫,眼看着日后便是尊贵的王妃,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戚氏的命运。
先帝骄奢淫逸,荒废朝政,引来天灾人祸不断。
镇国将军犯颜直谏,触怒先帝,导致全家获罪。
在危急关头,镇国将军双手捧起曾经以战功换来的免死金牌,恳求先帝念在他过去的军功份上,饶他族人的性命。说完这番话,镇国将军毅然决然地用御赐宝剑自刎而亡。
先帝大受触动,免去了他们全家的死罪。
然而,活罪仍难逃,家族的男子被流放边疆,而女子则被没为官奴。
桂王念及旧情,将戚氏收入王府,但经历此番巨变,戚氏别谈要当上王妃,即便连成为正式的侍妾都不可能了。
戚氏以奴婢的身份侍奉桂王,生下了明先雪,却饱受王妃的折磨,最终含恨而终,化作一缕芳魂。
此时此刻,乔松殿里,太后还在修剪着盆栽。
小顺子匆匆进入,恭敬地禀报:“奴才适才在金碧殿侍立,听闻皇上有旨,开启内库,任凭公子雪挑选宝物。但凡公子雪所看中之物,皆可取走。”
“哦?”太后轻轻挑眉,手起剪落,一条旁逸斜出的枝丫应声而断,随口问道,“那么,公子雪可有心仪之物?”
“回太后,公子雪表示,他希望得到的是其外祖父的遗物。”小顺子小心翼翼地回答。
太后脸色微微一变:“他莫不是要索取丹书铁券或免死金牌?”说完,她将手中的剪子轻轻放下,“去,传哀家旨意给内库总管,绝不可将丹书铁券交给他。”
小顺子闻言,十分意外。
他不理解太后为何这般在意,皇帝就算派发丹书铁券又怎么样呢?
这玩意儿只能锦上添花,不可雪中送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想当年,镇国将军手握免死金牌,最终不还是落得个自刎宫门的下场吗?
太后看得出小顺子的疑惑,心想:你哪里知道明先雪的厉害?
太后不喜欢沾染恶业,怕影响修行,从不亲自动手杀人。
她早对明先雪有了忌惮之心,原想杀了他,但总是按兵不动,因为她即便出手,也只能借他人之手。
太后故意挑唆桂王妃的嫉恨,让桂王妃三番四次设计谋害明先雪。
却不想,桂王妃这么不中用,反而把自己搞死了。
桂王夫妻都死了,在伦理上能压制明先雪的人恐怕只有太后本人、皇帝以及相国寺老方丈。
太后自己直接下旨处死明先雪,当然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太后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至于老方丈,他修行深厚,心怀慈悲,也绝不会成为太后的利刃。
想来想去,太后能借的只能是皇帝。
只要皇帝颁布赐死的诏令,明先雪就会陷入困境。
最好的结局,当然是明先雪奉旨就死。
但即便明先雪不肯赴死,使用术法脱身,那也无妨。
明先雪抗旨不遵,便要受天道惩罚,修为必然大损,此后便不足为惧了。
但若明先雪拿到了免死金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要有金牌在手,天道认可,明先雪就有那个本事给来一套:君要臣死,臣就是不死。
“小顺子,”太后开口道,“你速去内库。”
小顺子连忙点头,又道:“那么,内库那儿拒绝的话,皇帝或许会再赏赐其他……”
太后眉头微皱: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明先雪开口要免死金牌这事儿突然在太后心中敲响了警钟。
她立即意识到:召明先雪入宫,对他进行封赏……这些都是小狐狸跟我提的,当时我没多心,随口允了。
若我没有留一个心眼子,时时盯着,岂不是真让明先雪得到了免死金牌了?
胡七这厮……有问题!
太后心中警铃大作:胡七莫不是扮猪吃老虎,故意装傻买乖哄我呢?
想通这一点后,太后却没生气,反而是自嘲一笑:还是我自己犯傻了,这世间怎么会有清澈愚蠢的狐狸精呢?是我,轻敌了。
太后很快敛定心神,说道:“无论皇帝赏赐什么,都要先送到哀家这儿来,等哀家过目了,再做定夺。”
小顺子不理解太后为什么对明先雪防备心这么重,在他看来,明先雪无权无势,斯文柔弱,恬静温柔,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人了。
但既然太后有令,小顺子也只得遵从。
小顺子返回金碧殿后,向接班的宫人询问:“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殿内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宫人回答道:“公公走后,这里一切正常,大家继续歌舞,并未出现什么异常。”
听到这样的回答,小顺子心中的担忧才稍稍放下。
他步入殿内,向皇帝禀报了太后的意思:“皇上,太后有旨,丹书铁券乃极为贵重的赏赐,非社稷功臣不可轻易赐予。”
皇帝听后,只觉十分扫兴,但对于太后的意思,他也是从来不敢违拗的,只闷闷地喝了一杯酒。
狐子七闻言,和明先雪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转头笑着替皇帝满上酒杯,却道:“陛下,看看歌舞罢!”
皇帝兴致索然,摆手拒绝:“歌舞有什么好看的?每次都是老一套!”
狐子七笑道:“那臣替陛下跳一个,如何?”
皇帝闻言一怔:“爱卿跳舞?”
“嗯,”狐子七颔首笑道,“我跳舞,公子雪奏乐,这样可新鲜吗?”
皇帝看着千伶百俐的狐子七,又看了一眼谦谦君子的明先雪,确实觉得很新鲜:“这不错啊!”
狐子七轻盈地走到殿中央,一袭红衣如烈焰般夺目,如同一只火红的狐狸在雪地中嬉戏。
与此同时,明先雪坐在一旁,轻轻抚琴,琴声悠扬清澈,如同潺潺流水,与狐子七的舞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明先雪轻抚琴弦,低声唱道:“晓河没高栋,斜月半空庭。窗中度落叶,帘外隔飞萤……”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好啊,唱得好啊,胡爱卿一舞,真似落叶飞萤一样轻盈美丽。”
明先雪的歌声清澈,曲韵动人,正是响遏行云的声音。
然而,狐子七却连眼角都不看明先雪一下,只朝皇帝露齿一笑,转动身上的芍药流仙裙,仿佛他的美丽只肯为帝皇绽放,再动人的明先雪,也不过是陪衬的绿叶。
明先雪指尖微顿,仍低声继续唱下去:“含悲下翠帐,掩泣闭金屏。昔期今未返,春草寒复青。思君无转易,何异北辰星!”
一曲终了,皇帝鼓掌。
皇帝纵然留恋狐子七的美色,也不觉感叹明先雪的歌声:“没想到明先雪有这样的歌喉。”
“臣也没想到呢,”狐子七走到明先雪身边,伸手胡乱拨了拨明先雪身前的琴,“公子这样清净的人,能把闺怨诗唱得如此动情!”
皇帝也不觉感叹:“这可不是么?真的跟怨妇附体了一样啊!”
狐子七听了皇帝的话,忍不住掩嘴轻笑,坐到了明先雪的琴桌前。
他朝明先雪笑笑,调皮地伸出手指,乱拨琴弦,发出一连串不和谐的铮铮乱响。
小顺子在旁听着看着,也觉得闹心:这么好的琴,都被这粗鄙之人糟蹋了!
狐子七似乎并未注意到旁人的感受,他依旧自娱自乐地拨弄着琴弦,侧脸笑着问皇帝:“臣弹得如何?”
皇帝哈哈大笑:“好,自然是极好的!”
狐子七又调笑着问明先雪:“公子雪觉得呢?”
明先雪:“好。极好。”
——好,极好,如果狐子七没有在乱弹琴的同时,用脚在琴桌下撩明先雪的腿,那就更好了。
狐子七的手指每拨动一下,宽阔流仙裙里的脚,便也往明先雪的脚上撩一下。
就像是落叶扫过窗棂,飞萤掠过绣帘。
明先雪垂眸稳坐,仿佛老僧入定,不过袖中的念珠却拨得跟这琴弦似的,颤动得要成曲子了。
任狐子七的脚如何潮汐一样柔和地绕膝,但狐子七的目光却始终不往明先雪那便去一寸。
从进殿以来,就是这样——除非是狐子七偶尔几句和明先雪说话时,此外所有时刻里,狐子七那双动人的眸子都只往帝皇身上睇视。
这是明先雪从未有过的冷待。
从二人相遇的第一天开始,狐子七就如春风一样伴着明先雪,每每是含情凝望,处处是温柔留心,也莫管这含情这温柔其中有多少做作,但那一声声一句句的“公子”,总是实在地喊出来的。
相遇后的每一天,狐子七总是围着明先雪转,星辰伴月一般理所当然的无了期。
——直至今日。
直至今日,在大殿之内,狐子七的目光始终投向皇帝,甚至身体也只往皇帝身边挨——碍眼,太碍眼。可恶,太可恶。
明先雪从未有一天想过自己会如此在乎这等微末的事。
他明知道,狐子七对自己的温柔是掺了水分的,他也该知道,此刻狐子七对皇帝的殷勤,也不过是做戏。
但他尤其明知,还是尤其憎恶。
念珠在他指上盘旋,滑过毒蛇鳞片一样的阴森冷意。
明先雪甚至止不住怀疑:这小狐狸已从我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了,他已如愿以偿地占了我的元阳。
是否因此,他就不再在乎我了?
是否因此,他也不必再虚情假意地欺骗我了?
他或是盯上了皇帝的龙气,故又把施展在我身上的那一套用到皇帝身上?
明先雪细想来,越发怨恨。
而他又很快找到了怨恨的根源:都是皇帝不好。
狐狸哪知什么忠贞专情?他是妖,闻见龙气,当然难以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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