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 by木三观

作者:木三观  录入:08-07

明先雪微微一笑:“成为昏君的先决条件是什么呢?”
“昏……?”皇帝想了想。
“不,”明先雪答,“是‘君’。”
皇帝听得他话里之意,膝盖一软。
“你……你……”皇帝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愤怒和恐惧,“敢情你……你是真的敢……”
明先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剑举起,轻轻地放在皇帝的脖颈上。
这一刻,整个宫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剑尖的冰冷让皇帝瞬间喉咙都要冻住一般,连吞咽都变得谨慎艰难。
他此刻一阵恐慌,因他知道的生死就在明先雪的一念之间。
而明先雪的眼神,却如同深渊一般深邃,让人无法窥视其中念头。
莫说是皇帝了,就是狐子七都惊诧不已。
狐子七本以为明先雪要想什么鬼话把这事情糊弄过去。
没想到明先雪现在不爱下棋了,直接把棋盘掀翻——
一把剑搁在皇帝的脖子上!
狐子七眨了眨眼,却见乔松殿地砖裂痕渗出丝丝紫气——这些原是被太后吸附却尚未能化为己用的国运龙气。
如今,这些紫气如被什么唤醒了,一丝一缕的飘散而起。
明先雪站在那里,宛如一块吸引龙气的磁铁,那些紫气不断地围绕着他旋转,似在为他加持一般。
随着紫气不断融入,明先雪的气势越来越盛,吐纳见隐约现出龙气——比皇帝身上更稳固、更精纯、更威严的龙气。
狐子七心中一跳,猛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怪不得当初对于桂王世子之位一副完全瞧不上的样子呢……
——原来,他是真的瞧不上啊!!
皓月西沉,又是新一天的早朝时候。
文武百官井然有序地列队步入朝堂,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涌起一股预感:今日将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有些消息较为灵通的大臣,早已听说昨夜宫中发生了大变故,似与灵异有关,把国师和相国寺方丈都急召进宫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却仍是不得而知。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位总是准时出现在朝堂之上,威严地坐在凤位中的太后,今日却迟迟未现身。
大臣们面面相觑,甚至窃窃私语,心中满是疑惑揣测。
却在此时,内侍总领缓步而出,面容肃穆,行至大殿台阶之上,声音洪亮地说道:“昨夜子时,太后娘娘驾崩。朝廷上下,当以此为哀,举国服丧。”
朝堂内,随着这一声宣告,陷入了死寂。
大臣们惊愕万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死寂过后,反应迅速的大臣率先跪地,俯首埋头,深深致哀。
其他大臣见状,也迅速跟随其后,纷纷伏地,以表哀悼。
然而,他们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太后死了?怎么死的?
那位年轻的天子,是不是要亲政了?
我们莫不是小看了那位看起来荒唐的年轻帝皇了?
像是为了回应他们的疑惑,皇帝出现了。
令大臣们惊讶的是,皇帝身后竟然跟随着明先雪和齐厌梳。
大臣们越发摸不着头脑:这明先雪是桂王府的弃子,虽说是宗室,也很得百姓爱戴,却无官无职,半个白身罢了。至于齐厌梳,是新上任的国师,只负责卜算事宜,并不显赫。
皇帝此举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何会在这个关头,让这两位无关人士随行?
——大臣们心中的疑惑愈发深重,表情则越发恭顺。
皇帝稳步走上台阶,落座之后,便让百官平身。
随后,他微微侧身,示意齐厌梳上前。
齐厌梳身着道袍,手持拂尘,步履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央。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臣昨夜观天象,发现星象异动。”
他顿了一顿,环顾四周,见众臣皆凝神倾听,便继续说道:“紫微星黯淡无光,而天狼星却异常明亮,此乃大凶之兆。同时,北斗七星中的天枢星与天璇星位置互换,预示着朝廷将有巨变。更为重要的是,”他言语一顿,加重了语气,“帝星周围出现了罕见的‘荧惑守心’之象,这是天意警示,皇帝暂时不宜亲政。”
齐厌梳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都在想:啊,果然虎父无犬子!他也好能编啊!
皇帝目光扫过大殿内的群臣,缓缓开口:“朕知道,此言一出,必会引起朝野震动。但朕希望众卿能够明白,天意难违。在此期间,朕会在行宫闭门清修,静心修德,以期早日亲政。”
说着,皇帝咳了咳,目光在明先雪脸上扫过,又宣布道:“朕决定,册封明先雪为摄政王,赐尚方天子剑,主理朝政事务。”
此言一出,朝堂上再次哗然。大臣们震惊地看着皇帝,又转头望向明先雪,眼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明先雪十分平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领旨。”
大臣们震撼中面面相觑,心中一阵激荡,最后归于一个结论:我们不是小看了年轻的天子,而是小看了这位尚未弱冠的假和尚啊……
明先雪得封摄政王,赐居宫中,住在灵氛阁。
灵氛阁位于莲华殿顶层,原本是宫中观星占卜的圣地,如今却成为了明先雪的私人居所。
这其实于礼制不合,但也没人提出什么强烈的反对意见。
虽然贵为摄政王,但明先雪并没有摆什么大的排场。
灵氛阁地方不大,不需要许多宫人打扫,因此,他也一如既往地不留任何外人伺候,除了一个宝书、一个狐子七。
明先雪下朝回来,挑起帘子,却见狐子七歪在书案上,百无聊赖地写着字。
见明先雪回来了,狐子七才笑着抬起头:“公子回来了?”
“我如今已不是什么公子了。”明先雪坐下倒了一杯茶。
狐子七倒是惫懒,不但不帮明先雪倒茶,还劈手把明先雪倒好的茶夺过来,拿到嘴边啜了一口,缓声说:“是啊,您现在已经是尊贵的摄政王大人了。”
“我并非这个意思。”明先雪淡淡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回狐子七倒不和他抢,只是捏着杯子,拿一双桃花狐狸眼睨着他:“我原还以为你要逼皇帝退位,自己当君主呢,没想到这么费劲就是弄一个摄政王。”
“若像你说的这么做,岂非叛逆?”明先雪反问。
狐子七:“是吗?原来你也怕叛逆啊?那你把剑架在皇帝脖子上,算什么?”
“算劝谏。”明先雪笑笑。
狐子七笑了:“我从来只听说拔剑搁自己脖子上劝谏的,没见过搁别人脖子上劝的。”
“搁别人脖子比较有效,”明先雪笑笑,“谁的脖子谁心疼。”
狐子七寻思一会儿,说:“我想,你最后还是要坐到那个位置上的,只是你本身无权无势的, 纵使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一蹴而就,便先当个摄政王,收拢好了权柄,等时机成熟了,再叫皇帝禅位。再有,虽然你得了写‘上斩昏君’的宝剑,但过程到底有些儿戏,天道未必真的应允这样大逆之事,所以你还得观摩天象请示天意,待时机成熟,他的天子气全部散尽才可行事。”
说实话,狐子七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男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然而,嘴巴说的话会骗人,但那一直往明先雪身上跑的紫气是不会骗人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明先雪无心权柄,命运也会把明先雪托到那个位置上。
明先雪啜一口茶,并未作答。
狐子七却托着腮,打量着明先雪:“你曾说过,你根本不在乎名利,只想要静心修行,这是真话吧?”
“当然。”明先雪点头,“我说的自然是真的。”
狐子七却道:“那你做这个摄政王也是为了修行?”
明先雪淡淡一笑,举目越过窗台,眺望遥远的某个地方:“你还记得吗?你曾揶揄过我,说这天灾人祸不断,是国运出了问题,凭我一个人祈福抄经、赈灾济贫,是改变不了的。”
狐子七猛然怔住,仿佛又看见明先雪独自在夜里点灯抄经、亲身在贫民窟赠医施药的画面。
明先雪淡淡道:“或许,这就是我的修行。”
狐子七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心下纳罕:这毒娃娃是真的有济世的心啊?
狐子七想了想,却问道:“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修行是为了长生啊?”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出于纯粹的利他之心。
明先雪却笑了:“这两者难道有冲突吗?”
“啊?”狐子七一怔。
明先雪继续道:“‘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狐子七信口接道。
明先雪笑着颔首:“正是此理。于我而言,便是穷则修行长生,达则惠及万民。”
狐子七真的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毒娃娃。
这孩子总是在“善心大好人”和“恶毒大坏蛋”之间反复横跳。
搞得他这千年狐狸都花了眼。
明先雪回头看着狐子七,把眼神从遥远的地方收回来,落在眼前人如花似玉的脸颊上:“你呢?”
“我?”狐子七不明所以,云里雾里,只道,“我可不懂这些。像我这种野狐狸,穷则生擒野鸡,达则买只烤鸡。”
明先雪轻声说:“你说过,你的道就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狐子七:……啊?我说过这个吗?行吧,你说说过就说过吧,你记性好。
狐子七当初为了勾引明先雪,多没头脑的话都说过,却也不觉得明先雪会当真。
现在明先雪认认真真地那这个当正经事来问,反而叫狐子七有些尴尬。
狐子七稍微定了定神,缓缓回答:“自然,自然。”
明先雪的眼神更加温柔:“而我,也确实是你的恩人,是你要相许一生的对象,是吗?”
狐子七噎了一下,蓦地发现,自己原觉得是在为猎物挖的坑,到头来居然要把自己埋了。
“这……公子的意思是?”狐子七眨着眼睛,心里莫名急跳。
明先雪握住狐子七的手:“我已十八,如今也算是有了功名,该娶亲了。”
“娶……娶亲……”狐子七的舌头开始打结。
狐子七突然发现,不能继续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他还真的要掉坑里被土给埋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自然,我要报你的大恩大德。但看如今,你是有大造化的人。我却是狐妖,若长久在你身旁,只怕于你的修行不利。”
明先雪眼神一缩:他明明早就料到狐子七会退缩了,但当事实真的如此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刺痛了。
然而,明先雪只是微笑:“狐仙多虑了。你是清正修行之灵,怎么会影响我呢?”
狐子七讷讷:“到底人妖殊途,再说,你是皇帝命,国君身侧怎能有妖孽呢?”
“大禹娶涂山氏九尾狐,也不妨碍他为明君。而涂山氏所生的孩子,也继承了王位。可见以狐为后,是古已有之的事情。”明先雪说道。
狐子七讪讪说:“可……可我是个男的……”
“前朝立男后,也是有法可依的。”明先雪道,“如前朝便有一位韩皇后,不但丰神俊秀,更是骁勇善战,颇得民望,青史留名。”
狐子七大受震撼:就这你还能引经据典呢?你该不会为了找皇帝娶男狐狸的理论依据翻了一整宿的史书吧!
狐子七越发心绪凌乱,心中打鼓似的,急急如乱雨。
明先雪看出了狐子七的犹豫,却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和这狐狸说什么经史哲学都是无用。
这狐狸根本不在乎这些。
因此,明先雪直接站起来,把衣带宽了。
这衣带一松,便是修竹亭亭,如兰似麝。
狐子七这好色狐狸一下迷了眼。
明先雪又把狐子七的腰一勾,带到榻上去。
虽说明先雪才刚懂人事没多久,但胜在年轻体壮,聪明博学,肯学肯干,很快摸通了窍门。
狐子七这天生狐狸反要落了下风,没多久就叫嚷着把八条尾巴都绽开了。
明先雪的腹贴着狐子七的尾巴,双手扣着狐子七的腰,如铁索一样将他困住。
狐子七迷红了眼,呜呜咽咽。
明先雪把脸贴他脸颊,轻声垂问:“狐仙大人,难道我还有哪里侍奉得不周到吗?”
狐子七咬着枕巾,只是不语。
外头乱风吹过,纷纷扬扬,落红如雨。
柔软的泥地上碾碎桃花,蒸腾一阵湿润的香气。
狐子七侧卧在床上,正微微喘着气,如吹过花瓣的风。
明先雪替他盖上一件薄薄的被子,温声说:“这儿好不好?”温柔而细碎的劝哄,像蛇吐信的嘶嘶一般低柔。
狐子七沉沉闭着眼睛,只是假寐。
明先雪哪里不会分他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
明先雪只是微笑,把手掠过狐子七鬓边,指尖擦过狐子七拢在耳后的碎发,引起一阵麻栗。
明先雪又说:“狐仙想走,难道凡人还能留得住吗?”
狐子七眼睫微动,暗忖:我本也觉得凡人留不住本尊。
但谁知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凡人里居然还有你这个品种!
狐子七正是心乱如麻,一时不知继续假寐,还是索性睁开眼睛,和明先雪来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
却听得明先雪轻叹一声,在他身边也侧躺下来:“今晚。”
狐子七听到这俩字,耳朵竖起来,琢磨这毒娃娃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先雪笑笑,带着几分苦涩地说:“今晚,你要走就走。若你今晚不走,我便当你是答应了我,要永久地留下来了。你想想清楚吧。”
明先雪这话里底色深沉,似带着无边的懊恼,却也有无尽的期待。
这话说完,明先雪便把眼睛闭上,将被子盖起来了。
这就似他最后一次把选择权交到了狐子七手上。
他给予一晚上的时间让狐子七思考,取舍。
偏偏又是温存缠绵后的一晚,只怕要叫狐子七犹豫不舍。
狐子七却睁开眼睛,心想:我现在拔腿就跑,一刻都不犹豫的话,会不会很不给面子?
如是,他还是比较贴心地等明先雪呼吸平稳了,才轻手轻脚地下床。
双脚无声落地后,狐子七胸腔莫名涌起一股烦恼似也的酸涩。
这股酸涩促使他回头。
他转身看向床上,明先雪安静地躺着,身上盖着原打算分一半给狐子七的绣被,被子上绣着落叶飞萤,都不是什么好意象。
狐子七微微垂眸,看着明先雪袒露在被子外的手。
他抿了抿嘴,轻手轻脚地吧明先雪的手塞回被子里严严密密地盖好。
说实话,从前只有明先雪替他掖被子的。
这样细细地看对方的睡颜、轻轻地盖好被子,对狐子七而言是
狐子七的眼睫急急扇了扇,目光流连在明先雪脸上,此刻居然真的生出了不舍。
他沉沉叹了口气:毒娃娃,我真的很喜欢你。
但这喜欢又掺杂着几分害怕。
狐子七到现在也不太清楚自己害怕什么。
但动物的本能告诉他,害怕就得躲。
这是他活了一千年的秘籍。
他轻轻拂过明先雪的额发,轻叹说:“你才十八,以后能拥有的,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这话既像是安慰明先雪,又像是安慰他自己。
说罢,狐子七转身而遁,化作一只小狐狸脱窗而出,瞬息没了踪影。
他跑得很快。
——快得像是怕什么似的。
明先雪的话音还在他耳边盘旋着——今晚。
只有今晚。
若过了今晚……
再无离开的机会。
这话里的暗示让狐子七加快脚步。
他想:今晚是明先雪给我的最后通牒。
若我今晚不走,以后想跑怕是难了。
狐子七感到紧迫。
然而,他这紧迫感却是来晚了。
明先雪已给过狐子七离开的机会,足有三次。
三次,狐子七都没有选择跑出去。
如今,狐子七方知道要跑。
他奋力奔跑,速度快得惊人。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树叶的沙沙作响,以及京师夜市的喧嚣,这一切声响汇集成一张纷乱的音网,如梦似幻地遮蔽了他的听觉,让他无法捕捉到那个声音——囚笼紧紧关闭的响动。

狐子七现出人形,去夜市买烧鸡,这次,他可是仔仔细细分辨了,是正宗芦花鸡。
毕竟,九尾那家伙嘴可刁得很。
想起来,也有一阵子没见九尾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狐子七迫不及待地想把在这红尘中过情关的经历跟他分享一下了。
狐子七刚买好了一只烧鸡,小贩用油纸替他包住,他揣进怀里,往城门方向走——此处是闹市,他不宜化出原形飞行,只好用腿走路。
走到半程,那机敏的耳朵动了动,竟听得皇宫那边传来一阵异动。
狐子七抿唇回头,蹙眉看向来时路。
然而,他拍了拍心口,又想道:“谁能伤得了那毒娃娃?我别瞎操心了。”
狐子七继续往城门方向走去,怀里揣着热气腾腾的烧鸡,却觉自己的心也被烘烤着似的。
忽然间,急促的马蹄声自背后响起,紧接着是熟悉的呼唤声:“小七!小七!”
他回过头,只见宝书策马而来,神色焦急。
狐子七停下脚步,等着宝书近前。
宝书从马背上跃下,一脸急切地说道:“小七,我终于找到你了!”
狐子七见宝书如此焦急,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宝书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水,神色凝重地说道:“太后一死,齐王按捺不住,竟然发起宫变!”
狐子七倒不太意外。
明先雪再是冰雪聪明,但到底在朝中没有根基,又不过十八,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地当摄政王?
更何况,这朝堂向来是权谋斗争的漩涡,以前尚且有太后这只老狐狸坐镇,能够压制住各方的蠢蠢欲动。然而,如今太后已去了,皇帝无力执掌大权,明先雪在众人眼中仍是个稚嫩的少年,权贵重臣们又怎会甘心向他俯首称臣呢?
朝堂之争,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宝书见狐子七不言语,急声说道:“齐王串通御膳房,在公子的晚膳里下毒,公子吐血,昏迷不醒!太医都说,若抢救不当,公子活不过今晚。”
狐子七:……啊,不知为何,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总感觉,齐王才是那个可能活不过今晚的人。
看到狐子七那淡定的态度,宝书脸上露出了疑惑与愤怒交织的复杂表情。
狐子七虽然不怕什么,但也不希望让宝书这孩子太过难受,于是他迅速换上一副关切的面容,询问道:“你们是如何确定是齐王下毒谋害的?”
“如何不知呢?”宝书叹了口气,说,“齐王和侍卫长里应外合,杀入皇宫,直言要清君侧。”
狐子七点点头:“齐王的说辞,想必是明先雪谋害太后,胁迫天子之类的吧?”
宝书接口道:“正是如此,齐王声称公子看准太后潜心向佛,便假装修行骗取太后信任,心生异志,对太后下毒手,导致太后薨逝。他还诬说公子雪胁迫天子,意图篡位称帝,挟天子以令诸侯。齐王带着叛军胡言乱语,还说自己是顺应天意、替天行道,要为太后报仇,保护圣上免受欺压。”
狐子七心想:……虽然这些话都是齐王为了谋反编的,但好像和事实微妙地对上了,似乎也不算冤枉了明先雪呢。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面对宝书,狐子七怀着一种保护幼崽的心情,掩饰般的冷笑说:“这齐王的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只是他这借口编造得也太不高明了。公子雪的人品是众所周知的,怎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宝书也愤愤地说道:“就是,公子为国为民,一心向善,却被齐王如此诬陷,真是让人气愤难平!”
狐子七又问道:“既然情况如此危急,你怎么跑出来了?”
宝书面露苦涩,回忆道:“公子毒发之前,与我谈起你的归隐之愿。他虽心中万般不舍,却仍决定尊重你的选择。”说到这里,宝书的眼眶开始湿润,“但就在刚才,公子在病榻上一直呼唤你的名字……我深知他此刻是多么地想你,所以我毫不犹豫地骑马出来,希望你能留下。”
说罢,宝书竟然要跪下来求狐子七。
狐子七把他拦住,却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宫里情况一团混乱,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宝书又抹了抹汗珠,说道:“当时宫中一片混乱,激战正酣。我趁乱跑到了后宫的一处偏僻角落,趁守卫不备溜了出来。”
狐子七实在很难相信宝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厮能在重重围困中溜了出来。
但看着宝书那真切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说谎。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这一切,莫非是明先雪在暗中出手?
对了,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能力,确保宝书在混乱中安然无恙,并顺利地找到自己传情达意。
狐子七挑眉:果然,我就知道这毒娃娃不会这么顺当地放我离开的。
他见我走得毫无留情,还打算用道德绑架这一招,看我会不会心软地选择不离开吗?
倒非狐子七对明先雪毫无感情,但这一招卖惨实在卖得过于明显,几乎是卖到狐子七脸上了。
狐子七不免有些逆反,不太想理会此人。
他相信,这毒娃娃有通天的本领,自然不会对这种程度的算计毫无防备,落得中毒身亡的下场。
若真如此,他早几年就被王妃弄死了,怎么可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所有害他的人都死光了,他却兵不血刃就位极人臣?
如今还把宝书弄到他面前一哭二闹的,这手段,倒是从权臣降级到一个姨娘的水平啊。
狐子七却说:“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回去吧。”
说完,狐子七转身就要走。
看到狐子七如此决绝,宝书震惊伤心又难以置信,一把拉住狐子七:“你当真这么狠心吗?公子对你一往情深,你全然不顾?”
狐子七自然有很多绝情的话可以说,但出于保护小朋友的态度,狐子七不想搞得那么难看。
狐子七便也握住宝书的手,双目如瀑布一样哗啦落泪,吓得宝书都不吭声了。
狐子七啜泣道:“你以为我很想走吗?”
宝书满脸困惑,不解地望着他。
狐子七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但你想想看,公子以后是要做人中龙凤的,我一个籍籍无名的草民,还是一个男子,在他身边,只会败坏他的名声。以公子的人品,必然是对我不离不弃的。若要斩断这段孽缘,只能是我自己下手,我自己走!这样才能成全公子一世清誉,不耽误他青史留名!这样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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