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骛正板着脸,硬邦邦地教育起谢希书,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
因为,他发现,现在他和谢希书的姿势,多少有点怪。
他的身体彻底笼罩了谢希书,从他身体里延展而出的灵巧器官环绕着谢希书,后者身体有些轻颤,大概又有点低烧所以体温比平时要高……气味也比之前更加芬芳。
而且他们现在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近,近得齐骛只要一低头便能遵循自己脑子里不停叫嚣的欲望,狠狠舔上对方的脖颈,脸颊还有嘴唇。
但谢希书确实已经精疲力竭了,不然齐骛也不会如此强势地强迫对方躺在这里。
黑暗中齐骛不自觉地摩挲着对方微微泛着汗意的皮肤,他想将自己的身体埋进去但最终他还是强迫自己忍住了,尽管这让他相当难受,动作也因此变得僵硬极了。
“齐骛。”
然后他听到谢希书喃喃地喊了他一句。
“……我只是想确定。”少年没头没尾地说道,但齐骛发现自己一下子就懂了。
谢希书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
他想回到人群中去。
回到一个熟悉的,有秩序的世界中去。
齐骛的胸口蓦地泛起一阵酸楚。
“睡一会儿吧。”
谢希书以为自己会因为今天的发现而倍感困惑茫然从而失眠。
然而在齐骛熟悉的气息包裹下。
他很快就睡着了。
齐骛在黑暗中静静地等了好久,他无比仔细地聆听着少年越来越平稳的呼吸声和心跳。
在确定谢希书已经完全坠入了深度睡眠之后,他才缓缓起身,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紧接着,他转过头,将目光对准了不远处的那扇房间门——那间门后,是谢希书父母的卧室。而那股让齐骛从一开始就相当在意的气味,似乎正是从那里头传出来的。
齐骛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那扇门。
卧室的窗帘是拉上的,房间里很暗,空但除此之外,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然而,除此之外,这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主卧。
甚至还因为许久都没有人居住的缘故,这里看上去比普通人家的卧室看上去更加简单整洁,一眼望过去,摆放整齐的梳妆台,铺得平平整整的床品,紧闭的衣柜……一切都一览无余。
齐骛还检查了一下衣柜。
里头的东西也很少,寥寥无几的几件衣服都套着防尘袋,挂在那里的时候显得衣柜都有些空空荡荡的。
齐骛没有发现任何有可能发出那股微弱尸臭的东西。
是搞错了吗?
男生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
确实,尸臭也可能是从外面飘过来的,毕竟现在这栋大楼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尸体了:无论是怪物的还是人类的。
而与此同时,齐骛留在谢希书怀里的触肢传来了讯息。
似乎是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主体已经不在自己身边,谢希书的心跳变得比之前快了些,睡得没有之前那么沉了。齐骛神经一紧,当即便准备离开这里……
但就在这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又往梳妆台上瞥了一眼。
梳妆台上如今就摆着几瓶香水。其中有一瓶的香水瓶子做成了水波状的银色镜面瓶身,一道异常微弱的光刚好便从窗帘的缝隙中泄入了屋内,打在了香水瓶上。
如果此时站在房间里的是个普通人,他大概什么都看不见,偏偏这时候站在这里的,是齐骛。
所以他会发现,香水瓶的反光,跟他肉眼看到的东西,有些不一致。
在香水瓶的反光中,床单上分明有团模糊的黑红影子。
然而在齐骛的视野中,那里明明就只有一套素色平整的床品。
霎那间,齐骛的神经绷紧了。他回头仔细地看向床的位置,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直到灵光一闪间,齐骛走上前去,闭着眼睛伸手按在了床的正中心。
他摸到了一手濡湿软烂的东西。
再睁开眼的时候,齐骛终于看到了自己在香水瓶反光中窥到的那抹黑红。当然他也找到了那股臭味的来源。
是尸体。
躺在床上的,是两具早已高度腐烂的尸体。
黑红粘稠的尸体已经浸透了它们身上的衣服。黑暗中,一些柔软的,仿佛海葵一般的软体生物正附着在它们灰色的骨架上,因为之前齐骛的扰动它们绝大多数已经从骨架上脱落,而剩下的那些,身上依稀还有一些奇异的斑点正在缓慢地闪烁。
第41章
齐骛盯着那些软体生物身上的斑纹看了几秒钟:虽然它体表的颜色正在逐渐淡去,但是齐骛还是感到了一阵恍惚和晕眩。
他的脑腔里仿佛探入了一根冰冷的手指,而那根手指正在轻轻搅动着他的思绪,影响着他的感知能力。
他的大脑正在企图告知齐骛,他看到的不过是一张平整的床单,而非两具软烂黑红的尸体。
齐骛熟悉这种感觉。
他也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曾经还十分弱小的他,用同样的手法迷惑过当时正在追寻他们的提头女人。
那是一种无需任何教导便自行涌现的求生本能,一种天生的拟态。
虽然此时生长在尸骨之上的软体生物看上去相当弱小,但齐骛能感觉到,它们跟自己有着同样的起源。或者说,这就是一种最原始最基础的“怪物”。而且大概正是因为没有其他的攻击手段,这些“海葵”的伪装能力相当强悍,它们甚至能通过自身的繁殖遮蔽尸体所散发出来的尸臭,而体表的斑纹近乎完美地扰乱了其他人的视觉感知……如果不是香水瓶扭曲的瓶身在反射图景的时候破坏了斑纹的完整性,恐怕齐骛永远都不会发现在一墙之隔的床上,躺着两具尸体。
而这个不在计划内的发现,让齐骛的心跳不断加快。
他感到了一阵焦躁。
尸体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尸水浸透,但齐骛看得出来死者是两名中年人类,一男,一女。
而他们身上衣服的尺码跟衣柜里的留存的那些完全一致。
这是谢希书的父母。
齐骛很确定这点。
而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谢希书在之前提及自己父母还在国外时,那带着庆幸和后怕的面孔。
尸体腐烂的程度很严重,加上这里没有其他怪物入侵的痕迹,齐骛甚至觉得他们说不定在异变开始之前就已经死了——不,不可能,若是那样的话,谢希书不可能完全不曾察觉这一点。
谢希书知道他父母已经死了吗?
还有,他要告诉少年这个可怕的噩耗吗?
无数念头纷乱地滑过齐骛的大脑,让他混乱且困惑。
异变后的他早就已经失去了对尸体的恐惧感,但是床上的这两人却让齐骛感到一阵惶恐。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一些并不那么让人愉快的真相。
但要让他具体地叙述出那种诡异的不安感究竟从何而来,他又无从开口。
齐骛忍不住微微俯身,企图将谢家夫妻的尸体看得更清楚一些……然后他便看到了被浸泡在尸水中的那部手机。
最开始那部手机应该是死者交叠的手握在掌心的,但现在因为尸体腐烂得太严重,手机已经掉进了那具骨架内侧,被一些将融未融的内脏粘液覆盖着。
将它取出来的时候,齐骛对它还能正常开机这件事情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齐骛只是用床单草率地擦干净手机上的不明粘液,接着试探性地按下了开关键。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部手机的屏幕,竟然真的亮起了光。
在黑屏了好几次之后,手机终于勉勉强强地稳定了下来。齐骛发现这部手机内部的所有程序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手机桌面上只留了一个显眼的视频存档。
齐骛迟疑了一瞬,小心地点开了它。
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紧接着,一个女人出现在了屏幕上。
谢希书毫无疑问继承了那个女人秀丽的眉眼,即便已经有了一个上高中的孩子,但无可否认她依然相当漂亮……然而这样的她,在视频里看上去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
她的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窝里,瞳孔中的光却格外精亮,说话时她的脖颈处有根血管一直在突突跳动着,她显得那么激动亢奋,以至于齐骛最开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现在正在看的视频,实际上是这个女人的遗言。
“我们犯了错。”
“一个严重的错误。”
这是女人对着镜头,说出的第一句话。
“首先是各种生物的灭绝,植物,动物,乃至昆虫,每天都以惊人的速度从地球上消失。然后是海洋污染,核废水,化学制剂,微塑料……这些玩意不断进入海洋,影响海洋水循环。海洋的变化导致了气温的不稳定,极端天气每年都在破纪录……”
“从十五开始,全球预警系统就在不停地向我们发布警告,根据全球不间断传来的各种气象和生物数据,几乎所有的大型Ai系统都明确判定,人类在未来三十年内即将迎来无法逆转的种群灭绝。”
说到这里,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能接受。”
她喃喃地说道。
“我不能接受我的孩子,会在未来的某次粮食危机或者是气象灾害中痛苦死去,我不能容忍人类这样的智慧种群,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所以当我的丈夫发现那种从地心深处而来的高辐射低温熔岩时,我们选择了利用它,给人类,给我的孩子,争取一条生路。”
“一旦接触到那种熔岩,哺乳动物会产生非常明显的进化,它们会变得更加有活力,会具有更加强悍的生命力,对于营养物质、的吸收和消化速率都将提高到一个惊人的程……
这种进化方向,将是人类在未来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下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说到这里女人抓了一把头发,在诉说所谓的地心熔岩的种种好处时,她看上去却没有丝毫激动。
那张苍白而神经质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了一抹恐惧。
“至少当时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女人沙哑地低喃道。
“我和我的同僚们努力了很多年,我们做了大量的试验,最后我们终于测试出了最为安全的辐照频率。”
“我的孩子,谢希书,当时因为基因病已经濒临死亡,为了让他能够活下来,我和我的丈夫率先在他身上使用了那种物质。最开始效果很好。真的很好。那个孩子凭着自己的生命力从死神的镰刀下逃了出来,他变得那么活泼,那么开朗。那么可爱。”
“……但那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
女人一字一句,哑着声音低语道。
“一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忽然发现,我们被骗了。从病床上爬下来的那个‘东西’根本就不是人类,就像是所谓的地心熔岩根本也不是普通的熔岩……那是一种全新的,未知的生命。它太狡猾了,太阴险,它被囚禁在地心深处那么久,却被愚蠢的我们带到了地表,任由它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肆虐生长,然后任由它一点点占据了我孩子的身体,伪装成人类的模样。”
“我不知道现在正在看这个视频的你究竟是什么人——也许现在你所在的世界已经毁灭了,也许你只是单纯地来调查我的死亡。但不管怎么说,我要在这里提醒你:不要相信它。”
“那东西……可以扭曲感知和记忆,还有人类的意志。”
“多可笑啊,”女人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她用手不断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她是那么用力甚至眼白都开始充血,“……我和他明明知道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爱他,想要养育他,想要供给他所需要的一切。”
“我无法伤害它,哪怕我知道它将给整个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根据我的公式,我可以肯定地说,那玩意很快就会迎来那个种族的繁殖季。它发情了,我知道,我能感觉到那种变化,它比之前更危险了。为了增加自己的择偶范围,它会将整个地球上的人类都催生成那种……恶心的……发狂的怪物……他会的……他一定会的……”
“不信的话,看看我。”
女人惨笑着,朝着镜头抬起了脸。
原本娟秀的面容上,赫然布满了绽裂的缝隙。
而每一道缝隙里,都镶嵌着一颗血红的,蠕蠕而动的眼珠。
即便已经习惯了怪物们千奇百怪的丑态,但在这一刻齐骛看着手机屏幕,心头还是不由一紧。
“它希望我多关心它,呵呵……”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叽叽咕咕转动着脸上的数十双眼睛,她的声音飘忽,似哭似笑,“它想让我多看看他,然后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多可怕,可我甚至觉得这样也没关系。我的理智正在被扭曲,我正在……我正在变成一只怪物。”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我想以人类的身份离开,趁着我还有这么一丁点儿……一丁点儿人类的意志。”
“我熟悉的世界即将迎来毁灭。多可笑啊,为了挽救人类,我和我的丈夫,我的同事们,一起开启了潘多拉盒,彻底终结了人类这一种群的生命。
“我不想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视频里传来了房门开启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老婆,你在干什么?医生不是说你要静养吗?我看你这几天的抗焦虑药都没有吃……”男人的话音忽然顿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女人微微晃动了一下脑袋,然后直勾勾盯着男人出现的方向。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在停顿了几秒钟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我在录视频,我在记录我们犯下的罪。”
“嘘——嘘——亲爱的别怕,是我啊,我们一起来吧?一起去赎罪。”
手机的支架晃动了一下,随即倾倒了。
屏幕上顿时变得一片黑暗,但是视频却依然忠实地记录下了当时回荡在房间里的声音:有男人凄厉的惨叫和挣扎声,有女人不成调子,前言不搭后语的嘟囔。
最后,是一阵湿漉漉的,皮肉筋膜被暴力撕开时的可怕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重新被人拿了起来。
女人的衣服已经布满了血渍。
嘴角一片鲜血淋漓。
而在她的手边,依稀可以看见一道鲜血染成了鲜红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伏趴在床上。
看到手机时,女人眼睛里闪过了一瞬间的迷茫,就像是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在干什么,也忘记了手机为什么会立在这里。
但最终,她还是缓缓地,重新坐回了摄像头前。
她颤抖着举起了自己通红的双手,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浑浊的眼泪不断滑过她早已变得扭曲而可憎的面颊,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什么怪物正在绝望的呜咽。
“……看,看看我做了什么。”
“如果还有人,如果还有正常人看到这里,我希望你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女人变得越来越狰狞,越来越疯狂。
“杀了它!杀了那个叫做谢希书的东西!它不是人无论它看上去多像人它都不是人它是源起是第一寄生体它控制着所有怪物它会繁衍它会不停繁衍必须杀了它必须必须——”
在那语无伦次的呓语即将变成嘶吼之时,女人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她再一次用双手死死压在自己头颅的两侧。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后摇晃着。
“不,不对。”
她绝望地看着手机。
嘴唇微微翕合。
“我没有孩子。”
她喃喃道。
“我应该没有孩子才对。”
“它是从哪里来的……它是从……”
“我搞不清了。”
“我,我已经……”
在她双手的不断挤压下,隔着屏幕齐骛都能隐约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
“齐骛,你在看什么?”
就在这时,卧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向他开口问道。
齐骛打一个寒颤。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随着异变的加深,一次又一次的蜕变之后,现在的他已经很难感受到类似于恐惧这种软弱的情绪了。但在这时,他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心惊胆战。
他没有察觉到谢希书的到来。
一点都没有。
一缕寒意宛若一条多脚的小虫,缓缓爬过他的背脊。
他下意识地用手掌遮住了手机的屏幕。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谢希书用困惑的声音继续问道:“……你拿着那只坏掉的手机还看那么久,是有什么新发现?”
齐骛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诧异地看向门口的谢希书,少年异常白皙的面庞在黑暗中就像是一朵缓慢绽放的昙花,光洁的皮肤隐约仿佛正在从内至外的泛着微光。
谢希书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尸体,也没有看到齐骛手机上的画面。
他只是略微有些担忧地凝视着齐骛。
也许是因为齐骛沉默不语,他继续解释起来。
“那只手机很久以前就坏了,就算没有坏,应该也没有什么有用的讯息,我妈很早之前就没有用那只手机了。”他耐心地解释道。
紧接着,谢希书狐疑地扫视了卧室一整圈。
“你有发现别的什么吗?”
齐骛不由自主顺着的目光再次看向床铺,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看到的也是一张铺设平整干净的床。
如果不是掌中的手机边缘正深深的硌在他的掌心,就连齐骛自己恐怕都会以为,自己刚才在床上看到的那两具尸液横流,腐烂到露出骨架的尸体,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幻觉。
只不过,当齐骛认真再去打量那张床的时候,会发现床上似乎有一缕缕布料的暗纹正如同活物一般蠕蠕而动。
当他再一次低下头看向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地暗了下去,手机的金属边缘稍微有些变形,似乎是因为刚才他不自觉用力,已经将原本就不看重负的手机彻底捏变形了。
“齐骛?”
谢希书慢慢走上前来。
“你,你没事吧?”
然后他微微俯身,柔声追问道。
他的嘴唇显得湿润而柔软,细贝般的牙齿雪白。
而他的吐息一如既往的甘美诱人。
“你的这些触肢,忽然间就变得很没有精神……”
谢希书微微蹙起了眉头,他的关切和担忧看上去都那么真实。
“我,我没事。”
齐骛怔怔地凝望着少年,良久,他听到自己沙哑地开了口。
“你怎么这么快就醒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他问道。
谢希书听闻,很青很轻地苦笑了一下。
“睡不着,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顿了顿,他的声音转而变得兴奋起来,“然后,我忽然就想起来了,我爸在年轻的时候,因为一直搞地质,再看荒郊野外闲得无聊,捣鼓过一阵子电台啊收音机什么的。”
“啊……”
齐骛的脑海里乍然浮现出方才听到的男人惨叫。
他意识到谢希书口中的父亲其实就在这件房间里……就在他们的不远处。
但那是真的吗?
还是他脑中产生的幻象?
齐骛忽然有些不太确定了,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太能记清楚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他的呼吸开始不自觉地加快。
然后,他的肺部再一次填满了来自于谢希书的芬芳。
在嗅到那股熟悉而令人着迷的气息的瞬间,齐骛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哆嗦。
他发现,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谢希书会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会是一只比他更加纯粹,更加可怖的怪物。
这怎么可能呢?
事实上光是这种想法都让齐骛想要颤抖。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在抗拒这种针对谢希书的怀疑。他对谢希书的爱应该是纯粹的,热烈的,毫无瑕疵的——要知道谢希书在面对作为怪物的他时依然诚挚地接受了示爱。
而他本应该用同样的热忱和纯洁去回报对方才对。
“齐骛,你现在看上去真的有点怪,你是又要蜕变了吗?还是不舒服……”谢希书声音里多了些焦虑。
他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吃’点什么,我已经休息好了……”
齐骛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攥紧了。
在异变为怪物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心智改变,简单来说他们的思维模式会逐渐脱离正常人类,变得怪诞,偏执而疯狂。而从刚才的视频上来看,谢希书的妈妈可能比A市的所有人都要更先异变。
那么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实性,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心底的声音冷漠地分析着。
在考虑到这些后齐骛一想到自己之前谢希书产生的那种……那种迟疑和恐慌,便觉得自己的血管都要因为厌恶羞耻而挛缩了。
谢天谢地,此时此刻房间里的光线确实非常暗,暗到谢希书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而且谢希书似乎也没有心思继续纠结于齐骛的魂不守舍,他直接牵着齐骛离开了卧室,一头钻进了家里的储藏间。
靠着房中剩下的那几根蜡烛,再加上齐骛作为怪物那格外良好的夜视能力,谢希书根本没费多少功夫便从储藏间的杂物中找出了一台收音机。而且,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重量上来看,这台收音机的专业程度和质量都远远超过不他们之前从超市的休息室里找到的那台。
齐骛紧盯着谢希书的侧脸,看着少年一脸严肃认真地调试着那台已经积灰很多年的收音机,少年的侧脸一如既往清秀白皙,无论是依然在散发着温度的皮肤还是灵巧纤细的手指,都是齐骛认知中最完美的人类应该有的样子。
这样的谢希书,怎么可能不是人?
他怎么可能是女人视频中揭示的,可以扭曲人心的怪物?
“太好了,还能用还能用,我调试一下波段,要是运,说不定还能听到其他地区的广播,也不知道其他区域有没有受灾……你在听吗?齐骛……齐骛!”
谢希书纤白的手掌在齐骛面前晃了晃。
齐骛猛然回神,对上了谢希书清澈漆黑的眼眸。
谢希书正抱着收音机直勾勾盯着他,眼中现在是肉眼可见的迷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魂不守舍。”
说到最后一句话,少年甚至显得有些焦虑。
“是你又发现了什么吗?”
他屏着呼吸小声问道。
齐骛嗅到了谢希书身上逐渐逸散开来的不安气息。
“啊,不,不……我就是……有点……”
齐骛嘴唇翕合了几下,溢出了几声前言不搭后语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