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应该如此的。
就在几秒钟前齐骛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坦诚地告诉谢希书一切,包括床上的尸体,女人留下来的视频,然而一对上谢希书的眼睛,齐骛便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好。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然后那种坦诚一切的冲动就像是落入了冰水中的火星一般倏然消失了。
然而此时谁都可以感觉,齐骛的反常让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变得凝滞和怪异起来。谢希书望向齐骛的眼神也愈发困惑。
空气就像是凝成了粘稠的胶,变得格外沉重凝滞。
“我……”
齐骛终于忍不住喃喃开口。
而就在这时,原本悄无声息的收音机里忽然发出了一声嗡嗡的白噪音,忽如其来的声音,让房中两人俱是一惊。
紧接着,大概无意间跳到了某些特定的频率,白噪音逐渐开始稳定,一点点拼凑成带有严重杂音,但勉强可以辨认的声音。
“……这里是国家紧急广播……我们刚刚收到一则震惊全球的紧急消息……今晚17点13分,A国在B国引爆了位于……滋滋滋……的核电站……滋滋……这一举措是为了遏制……滋滋滋……引发的……滋滋……异变扩散……滋滋滋滋滋……”
“滋滋滋……自从危机爆发以来,B国一直是重灾区……滋滋滋……异变个体数量急剧增加,传统的隔离和控制手段已经无法有效遏制疫情的蔓延……滋滋……”
“A国政府发言人表示,这是一个艰难但必要的决定……滋滋……”
广播中的声音带有非常具有识别性的口音,显然这则消息并非是大陆本土的播送。
然而,无论是齐骛还是谢希书都能清楚地捕捉到播送中的讯息。
谢希书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核爆……”
最新得到的消息让之前齐骛的怪异举动变得微不足道。
谢希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依然有种强烈的窒息感。
“他们核爆了B国……我爸爸……妈妈……都在那里……”
“他们都在那里。”
少年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着,音调却很飘。
“不是说国外会更安全一点吗?”
“为什么……为什么都不在A市了……他们还是……”
“是假的吧?说不定,是有什么人故意利用电台传递假新闻?你说呢?齐骛……就是这样的吧?”、
谢希书的痛苦是那么真实。
齐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摇摇欲坠的少年,几乎都能触摸到那人肺腑中蔓延出来的巨大惊恐和极致的哀伤。
“为什么国外也有异变,为什么会严重到要用核爆?”
此时谢希书已经因为过度悲伤站立不稳,他死死抱着怀里的收音机,瑟缩着靠着墙,缓缓滑落到了地上。
“整个世界都已经这样了吗?”
齐骛听到了谢希书茫然无措的呢喃。
“他们都死了吧……还能活下来吗?我该怎么办?我能去找他们吗?我……我……我到底……”
晶莹剔透的眼泪一滴一滴涌出了谢希书的眼眶,然后沿着他苍白得宛若幽灵般的面颊缓缓滑落。
虽然非常不应该。
但在这一刻,齐骛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滴眼泪。
他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齐骛,我好怕……呜呜……我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也就是在一瞬间,一种难以描述的战栗感沿着齐骛的神经脉络扩张开来。
从看到那个视频开始,作为怪物的他便不受控制地展开了自己所有的感知,仔仔细细地捕捉着谢希书的一切生理特征和动作反应。而现在,他无比强烈地体会到了谢希书在这一刻的无助与脆弱。
太可怜了。
他忍不住这样想道。
也太好了。
在人类道德中无比卑劣的喜悦化作了滚烫的洪流,冲刷着齐骛的血管,那种狂喜甚至让他有些意识模糊。
他贪婪地望着自己身侧的谢希书,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在看到床上那两具尸体时的复杂心绪究竟从何而来。
谢希书到底是人类还是怪物,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纯粹的受害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斩断了名为“父母”的羁绊后,这个世界上谢希书唯一可以依靠……又或者说控制的人,也只有他了。
所有的混乱和迷惘都在这刹那彻底从齐骛的意识中完全褪去。
齐骛仔细地体味着谢希书在这一刻散发出来的软弱,他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自己将谢希书拉进自己的怀里的。
“没事,你还有我。”
齐骛听着自己用那虚伪而镇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安慰着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拼命压抑着哭泣的少年。
“我会保护你的。”
他对谢希书说。
“接下来,如果你想留在无人区,我们就去没有人的地方。你要是想回到人群中,比如说什么居民避难点,我们就回到人群中去……放心我现在已经进化得很厉害了,我不会被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
“总之,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然后,齐骛感到谢希书的手用力地抓紧了他的背。
少年细白的指尖是那么用力,用力到仿佛能直接陷到他皮肉中去。
“你说的。”
谢希书颤抖着开口道。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永远。”
“嗯,永远。”
明明是无比幼稚的,来自于少年人的山盟海誓,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齐骛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变得无比柔软,无比灼热。
下一刻,齐骛看到谢希书仰起了满是泪痕的脸。
少年勾住了齐骛的脖颈,迫使对方低下了头。
然后他主动地吻上了齐骛的嘴角,动作有些生涩,但格外急迫。
齐骛只愣怔了一瞬,随即便毫不犹豫地回抱住了谢希书,狠狠加深了甜蜜而稚嫩的亲吻。
太甜了。
太喜欢了。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好喜欢谢希书。
好喜欢……这个人。
仿佛被烧热的蜂蜜一般,强烈的幸福感缓缓漫过他的意识。
在不断加深的亲吻中,男生的人类形态逐渐开始崩解。
而这是他第一次在主动褪去自己作为人类的拟态。细长而湿润的舌头涌了出来,紧挨着谢希书冰冷的身体,簌簌而动,厮磨不休。
它们轻柔地舔舐着柔弱而绝望的少年,将他脸上的甘甜可口的眼泪仔细地吸吮了个干净。
几乎已经成为完全化作废墟的城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起雾了。
而在布满灰尘的客厅中,一团巨大的黑影正在蠕蠕而动不断膨胀,像是某种正在进食的巨大海葵一般将落入它中心区域的柔软白肉层层包裹。
“唔……”
谢希书在粘液和舌头的纠缠中空洞地睁着眼睛,他的眼角依然流淌着眼泪,神色中却很难窥见类似于痛苦和绝望的情绪。
他甚至在齐骛越来越粗鲁的时候,主动抱住了它的触肢。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忘掉一切。
忘掉迷茫绝望的未来和父母已死的现实。
眼泪和汗水不断被挤压出谢希书的体外,最后他不禁完全敞开了自己的身体。
在神智因为过度刺激而模糊成一片的某个瞬间,谢希书只觉得自己似乎看到,整栋房子都在轻柔地蠕蠕而动。
触目所及,他看到的不再是平整的天花板和普普通通的灯具。
而是一簇又一簇柔软的不明软体生物。
它们就像是海葵一般,偶尔会在黑暗中散发出迷离而炫目的微光。
那微光包裹着他。
也包裹着齐骛。
而这场景让某些朦胧的画面飞快地闪过他的脑海,有穿着白大褂,脸色惨白尖叫不休的人类,有微蓝冰冷,完全封闭的水槽,有人类扭曲放大愚蠢痴愚的巨大面庞,也有覆盖整个星球完全无定型无智无神的软肉地狱……
但最终,那些幻象都在触肢与舌尖的快速摩挲下化为汁液,消弭于粘稠腥臭的怪物体腔深处。
少年异常甜蜜芬芳的香气在不定型,不断膨胀,舒张开来的怪物身体内部迸裂开来。
终于彻底释放自己真实模样的怪物,再也闻不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尸臭。
当然,从那以后,它再也没能想起,视频中女人晦暗阴森的低语。
【“多可怕,可我甚至觉得这样也没关系。”】
【“我的理智正在被扭曲,我正在……”】
【“我正在变成一只怪物。”】
早餐: 牛奶200ml,全麦面包2片,水煮蛋1个。
午餐: 米饭若干,炒菜若干,清炒时蔬100g,水果(苹果1个)。
晚餐: 意大利面200g,番茄酱100g,生菜沙拉若干。
【观察日期:20xx年x月xx日】
体温记录: 37.9°C
(备注:偏高,猜测与精神压力正相关)
日常行为:
05:49分起床
06:58分离家。
18:12分抵家。
22:07分入睡。
情绪明显压抑,紧张,焦虑。
今日无交流。
考试确实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压力,从而导致体温上升。
未见该特征对周边环境及动物的明显影响。
饮食记录:
早餐: 牛奶200ml(备注:已自行呕吐)
午餐: 水果(苹果1个)。
晚餐: 清水若干,面包片半片。
配药3粒(安慰剂2粒,指定退烧药1粒)
备注:未见明显作用,考虑明日排除安慰剂,增加退烧药剂量。
【编号: XS001】
观察日期:20xx年x月xx日
体温记录: 36.5°C 归家时体温为37.4
日常行为:
06:12分起床
07:11分离家。
19:21分抵家。
01:12分入睡。
日常交流时间为6分钟。
情绪……
“体温的波动应该还是跟压力相关,但今天他并没有任何考试,而且……在提及学校日常时观察到个体瞳孔明显放大,体温增高,心率轻微加快。”
面容姣好的女人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她打开了另外一个文档。
然后再次按下了语音输入的录音键。
“我十分在意他明显不正常的情绪改变,这是我第一次观察到他有这种反应。无论是体温还是心跳都有些……”
说到这里女人不由自主地再次停顿了下来。
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看了好一会儿。屏幕的蓝光打在女人的面颊上,在她苍白的脸上印上了一片莹莹的光。
良久,她很深很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她继续维持住之前那种平稳而冷漠的语调。
“考虑到该个体已经进入青春期,怀疑其已经有求偶的本能。”女人的神色在电脑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紧绷凝重,“虽然尚且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该个体有明确的异者意识,也无法确定‘它’在人类躯壳内会采用的繁衍方式,但是……”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忽然被人嘎吱一声推开了。
穿着围兜的男人,手握着锅铲,带着一丝笑意探进头来:“老婆,今天想吃蒸鱼么我刚买了条新鲜的……”
话还没有说完,男人直接对上了女人匕首般尖锐的目光,整个人不由愣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褪去了。
“额,你……你还在记录那什么……”
女人冷冷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声音格外的阴沉。
“我不是跟你说过,未经允许,不要进我的书房?”
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看我,我的脚不是还在门外面吗?”他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脚尖,再开口的时候,神色中满是无奈,“,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啦,这是在家里不是在研究所。而且我已经证明了很多遍吧?小书他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孩子。”
说话间男人已经放下了锅铲,语气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那么多次的实验已经清楚地说明了一切。哺乳动物对于地心熔岩辐照的反应是最强烈的,如果地心熔岩的辐射真的对小书有所影响的话,他会出现非常严重的变异。他甚至根本就无法维持基本的人形!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照常上学,正常生活了。亲爱的,你真的太紧张,太焦虑了,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对他的态度……他真的只是个孩子。”
最后一句话,男人说的有些迟疑和含糊,但女人显然也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女人的神色渐渐变得怔忪。
“我也希望你说的一切都对,但是……我还是觉得好害怕。你不觉得那个孩子,有点不对劲吗?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这间屋子也不对劲,墙纸的颜色,家具的摆放,碗碟陈设的触感,我总是觉得跟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我总是做噩梦,梦到家里到处都是黏黏的,丝丝缕缕好多东西垂下来,全部都连在那个孩子身上,还有……”
“还有什么?”
男人终究难掩神色中的焦躁,开口道。
“还有你。”
女人猛然抬头,直勾勾地望向了自己的丈夫。
“你不对劲。家里明明有那么多怪异的地方,可你却总是视而不见,每次我跟你说你都像是听不懂一样,总是会岔开话题,然后就是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老婆,要不……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也不对劲。”
女人没等丈夫说完便打断了她。
她抽了一口气,用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太恐怖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弄出来的那玩意究竟是什么,竟然那么胆大妄为,毫无科学素养地对自己的亲生孩子进行人体实验,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吗?”
“我们从地心带回来究竟是什么?该死,那究竟是什么?那真的只是一种特殊的熔岩?真的吗?”
女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和疯狂,眼看着对方又一次变得疯疯癫癫,男人眉头紧皱,不安地举着锅铲便直接走进了书房,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妻子。
“嘿,亲爱的,听着,你必须得冷静下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只是焦虑症犯了。之前医生给你开的药,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吃?宝贝你真的不能这样了你得吃药不然你……”
男人的声音因为家门口处传来的钥匙声而停顿了一下。
他和女人齐齐抬起头望向了门口。
明明只是开门时最普通不过的声音,他们却同时僵直了一瞬。
“嘎吱——”
大门开了。
一个少年垂着头,丝毫不曾注意到书房内父母的僵硬,有些魂不守舍走进了家门。
“小书,你回来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在原地打了个寒颤,然后才抬起头来愣愣地跟男人打了个招呼。
“啊,爸爸。”
紧接着他又越过了男人的肩头,看见了身形极度消瘦,满脸神经质的母亲。
“妈妈。”
他低声喊道。
“我,我回来了。”
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从之前的讨论中完全抽离出情绪,面对自己的孩子时,表情也格外的生硬。
谢希书仿佛也能察觉到那种无形的隔阂,勉强跟父母应付了两句之后,便飞快地抱着书包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大门的一瞬间,谢希书不由自主长叹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涌上心头的一丝酸涩。
他能感觉到,父母并不喜欢自己。
虽然已经拼了命地努力了,但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父母要求的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失败品吧。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父母亲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到自己。
明明都已经习惯这种待遇,可偶尔他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把头埋在膝盖里,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之后,谢希书抽了抽鼻子重新抬起了头。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的重新拿起了书包,然后从书包的夹层里,掏出了半根香烟。
香烟被小心翼翼地藏在去除了笔芯的中性笔笔管中。
谢希书盯着它看了几秒钟,然后才低下头,将鼻尖凑在了滤嘴的位置,轻轻地嗅了一下。
他只闻到了烟草的味道。
这让他感到有些失落。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难以抑制的羞耻感。
“啊,简直跟变态一样。”
谢希书用胳膊挡住眼睛,绝望地喃喃道。
可无论怎么自我唾弃,夹在指尖的香烟的淡淡气息,却依然萦绕在他的鼻端。
而这股气息瞬间让他再次回到几天前……
“砰——”
谢希书在路过一条狭窄的巷子时,听到了那种沉重的打击声。
然后,是有人发出的沉重闷哼,以及随之而来的,其他人的恐惧呜咽,还有细碎的求饶。
“齐哥……对不起……”
“饶命,是我们不自量力……”
“齐哥,齐哥你就当是我们鬼迷心窍好了。”
钢管划过粗糙的墙面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噪声,然后又被人重重地丢到了地上,
久不见天日的小巷中总是充盈着污水和垃圾的臭气,这时又多了些许淡淡的血腥味。
再然后……是一阵很淡的烟草味。
啊,是齐骛。
听到那些人喊“齐哥”时恐慌的样子,谢希书立刻就察觉到了小巷中屹立不倒的男生是谁……那可是学校里的名人。
也是危险和麻烦的代名词。
谢希书不自觉握紧了书包的带子,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站定,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多管闲事地望向小巷深处。
阴影中几个小混混打扮的人都已经抱着肚子佝偻在地上,哀声连连,呻·吟不休,整条小巷里只有一个人是站着的。
从此时的场景上来看,那齐骛应该是被埋伏围攻了,。
然而就算是那么多人一起围上来,他也丝毫不见下风,甚至把所有人都揍得嗷嗷直叫,痛哭流涕。
尽管他此时头脸上也都染上了血,额角也多了些许淤青。但莫名的,男生依然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还有些百无聊赖。
像是一头格外桀骜且凶悍的凶兽。
看着齐骛没有丝毫表情与情绪的侧脸,谢希书莫名地想到了某些动物纪录片里凶狠而危险的独狼。
而处理完小巷中的“小麻烦”后,那个人直接半倚在了墙上,垂着头,懒洋洋地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两口。
谢希书敢肯定自己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他所在的位置也是一个死角,从理论上来说,巷子里的那个人压根就不应该发现他才对。
然而就在下一秒,齐骛猛然间抬起了头,戾气横生的漆黑眼眸就像是一把匕首般直直刺向了谢希书。
“看够了没有。”
他冷冷道。
在那一瞬间谢希书甚至感觉到自己脖颈处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僵直在原地。
齐骛叼着烟,漫不经心的从小巷内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时候,谢希书发现自己甚至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是害怕吧。
也有可能是紧张。
谢希书的心跳瞬间开始失控,背脊上也渗出了一抹冷汗。
结果当齐骛走出小巷,眯着眼睛看向他后,男生原本暴戾凶狠的神色倏然退去。
“啧,我还以为哪个不要命的又tm在搞事……结果是你啊。”
齐骛用手挠了挠后脑勺,一改之前的紧绷,整个人看上去瞬间就松弛了下来。
“吓我一跳。”
他随意地瞥了谢希书一眼,嘟囔了一声。
见谢希书还是一脸惨白的模样,齐骛倒也不太在意。
“喂,给你个忠告,以后不要随便围观别人打群架,也就是我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男生无趣地抽了几口烟,然后直接将还剩下大半截的烟头直接插进了谢希书身侧的砖墙缝隙中。
“……不然小心你也被揍。”
齐骛倏然凑近了谢希书,微笑着冲着少年咧开了嘴笑起来。
他当然清楚,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可跟所谓的“亲切”“温和”无关——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非常愉快地看到面前的书呆子少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
少年瑟瑟发抖的样子让齐骛的嘴角不仅又往上勾了勾,不过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愉悦。
紧接着,他便重新站直了身子。
仿佛之前对谢希书做出的恐吓不过是个小小的玩笑。
“啧,胆子这么小就不要老往麻烦的地方凑,乖。”
齐骛心情颇好地拍了拍谢希书的肩膀,又替对方拉了拉书包带。
紧接着,再也没有理会这位那弱不禁风的书呆子“同学”,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远远的,有些人踉跄着从机车上跳下来,含着“齐哥”便踉踉跄跄朝着齐骛跑了过去。
许是刚刚才听到消息赶过来。
理所当然这些小跟班也凑不上什么用,这时候来也就是对着齐骛大吹马屁而已。
齐骛很快就在其他人的簇拥下从谢希书的视线里消失了。
而谢希书却依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找回了重新动作的力气。
“呼……”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伸出手来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为何,齐骛都走出去那么远了,他的心跳依然快得不可思议。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的眼角余光瞥向了墙缝中的烟头。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逗留在小巷口,围观一场群殴一样,谢希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伸出手去取下了那枚烟头留在身边,把玩到了现在。
大概,是因为非常羡慕那个男生的气质吧。
洒脱,冷漠,对万事万物都不在意,以及毋庸置疑的极度强悍。
谢希书对自己说道。
而谢希书……他非常,非常羡慕那种强大。
或者说,他喜欢那种强大。
那些天,谢希书的睡眠有些差。
他开始梦到一些东西。
一些柔软的,半透明的海葵状触肢。
从高处俯瞰它们的时候会觉得它们无比纤弱柔软,然而当谢希书随着心意开始缓缓向它们落下的时候,随着距离的拉紧他才意识到这些“海葵”是令人惊异的巨大。
就连其中最为纤细的触手也能轻松地覆盖住谢希书全身。
当它们在无尽的大地与海洋上向着深红色的天空不断晃动着身体时,似乎连整个宇宙都因它们的存在而泛起了涟漪。
一些瑰丽的斑纹在谢希书的视野中不断盘旋,闪动,而同一时刻谢希书也感到自己的腹腔隐隐泛起了细微的酸痛。
下一刻,谢希书的身体开始变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