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剑修门派,选择作一个剑修,昆仑弟子多多少少是出于对剑之一道的赤忱。
而在他们看来,岑云谏就是这个天底下最为纯粹的剑修。
仙君的心中只有剑与天下,不追随他那追随谁呢?追随像长老们那样欺压奴役弟子的上层修真者吗?
忍痛剔除万年来在昆仑身上冗生出的腐肉与寄虫是必须的,如此一来,才能够将昆仑建设成一个干净的昆仑。
然后,是整个修真界。
在又一次地在青云台监督处决之后,岑云谏没有回自己的洞府,他坐在断崖的边缘,眺望着天河云海,与昨日并无区别。
无论这世上是仙盛魔衰,还是魔盛仙衰,今天过后,太阳照样升起。
已经完全看不出那日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的盛况,天上的云被剑气斩断,如此,又飘了新的过来。
也完全看不出人间界的魔气纵行。
太快了。
一切都比料算的要来得更快,所以他也不得不加快步伐,加快就不得不用一些更加狠辣的手段。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推动了天命加速?
说不清缘由,他直觉地想到澹台莲州。
想到澹台莲州下山前的白日星现。
一切好像都是从这一天开始的,世界开始变得奇怪。
与澹台莲州的下山有关系吗?岑云谏想了想,难以将仙界与澹台莲州这个凡人联系到一起。但他现在反而觉得冥冥之中确实有定数,澹台莲州离开得不错,只要不让在凡间的昆仑弟子泄露,澹台莲州就不知道昆仑发生的事情。
要是澹台莲州还在昆仑的话,他有可能做得没有现在这么狠吧?
为什么呢?
下意识这么想了以后,岑云谏自己又有点困惑。
澹台莲州只是个凡人,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天命怎么会系在他的身上?
又或许……
他想到那只奇怪的白狼对他说的话:“你可以死,他不可以。”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知道如今人间正在战乱,战火说不定会烧遍整片大地。既然人族的兴盛可以使得灵石旺产,那么,人族的衰亡混乱大抵也会起作用。
岑云谏想:又或许是他自己的一丝私心在作祟了。
这个凡人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心头,就算他开始修炼无情决,尝试斩断情丝也没有太大作用。
甚至于,上次他去见澹台莲州,他明明看到澹台莲州开始变老了,却并没有失望的感觉。
真是奇怪。
他故意不去见澹台莲州四年多,一见到本人,心底又无法控制地起了一丝名为柔情的涟漪。
但总的来说,岑云谏认为自己还是为了世间苍生才特意护着澹台莲州的。
澹台莲州是个很特别的人,如今还摸不清究竟有什么作用,必须留着。
有弟子来向他请示,说已经把几位长老看押了起来,说六长老一直在叫疼,要不要给予治疗?
岑云谏皱了皱眉:“少安毋躁,本座这就过去。”
弟子应诺,心下却愈发对仙君感到敬怕。
光是一个人对付所有长老就很可怕了,这样的生死决斗,仙君竟然还能控制住只是打败、打伤却不杀人,那需要更高数个境界的修为。
岑云谏随弟子来到封龙塔的最下一层,这里没有窗户,没有光,只有让人发疯的黑暗与寂静。
六长老被挑断了脚筋,施了法术的铁钩刺穿琵琶骨把他吊在半空中,他的脚尖将将能够沾地,若是使点力气来承重就能够让伤口没那么疼,踮脚踮累了,身体就会重新垂落下来,被铁钩狠狠地勾一下,疼得人几乎要晕过去。
这一套刑具是专门锻造,只要有看守弟子施术,上面的咒文就会亮起,使得他无法运转灵力,衍运生机。
受了一个月的刑,本来靠修为而保持住年轻外貌的六长老已经被打回原形,变得苍老不堪,一头黑发变得花白。
岑云谏是特意留着这位六长老的,几位长老之中,他最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多半不会做出大义赴死之举。
只要能活下来,他什么都会做的。
熬了他快一个月,也差不多了。
一见到岑云谏,六长老马上拔高声音,开始叫嚷:“仙君,仙君,我说,我什么都说。”
岑云谏不疾不徐地走近,评价道:“六长老倒是底子深厚,都一个月了,声音还是如此洪亮。”
六长老一听,本来就满头的涔涔冷汗顿时冒得更厉害了,豆大的汗珠淌下,把他脚下的地面都打湿了,脚尖不小心踩到,滑了一下,半边身子往下沉,铁钩狠狠地勾了一下伤口,疼得他差点眼前一黑。
岑云谏说:“将六长老放下来吧。”
他似乎毫无防备,不但把人放下来,还亲手将铁钩给拔了出来。
六长老疼得直发抖,他看着岑云谏有如作弟子时一样,如此有礼地拔出铁钩,甚至动作很轻柔,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外拔,让他尽量不痛。
六长老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岑云谏说:“不是你让我给你治伤吗?既然你都愿意开口了。”
说完,岑云谏还要给他敷药。
六长老吓得躲了一躲,只怕他给的是毒药,岑云谏就打开盖子,让他自己闻一闻,确定的确是治疗外伤的药以后,才半信半疑地让岑云谏涂。
岑云谏亲自将药敷在他的伤口,药力极好,只需要半天就能把这被铁钩刺穿的骨肉愈合,因为长得太快,伤口又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痒疼,犹如爬满了蚂蚁在啃咬一般。
岑云谏面无表情,语气仍然是那么冷静,正如他少年时向师父请教修炼问题,道:“六长老请说吧。”
这一个月来,之前的疼都麻木适应了,这新产生的痒反而更难受,六长老忍着,说:“我、我知道的也不多,大长老知道的才多,但是大长老一开始就被你杀了啊。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你让我想想……”
话音还未落,铁钩重新刺穿了他的琵琶骨。
六长老痛呼一声,凄厉的惨叫刮擦耳膜,撞上这幽暗的地牢墙壁回荡起来。
岑云谏俯身:“不要跟本座耍滑。
“本座已经让你想了一个月,你还想不到?”
本来被刺穿琵琶骨也不过是被割开骨肉的疼,但刚用了伤药,骨肉正在疯了一样地往铁钩子上长,稍一扯动就是肌肉纤维被慢慢扯断的疼。
六长老疼得想打滚都没法打滚,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仙袍!你的仙袍、玉冠,你继任仙君时得到的那套,其实都是禁锢你的法器!
“但是,只有大长老……大长老会那套咒术……他信不过别人……谁知道他死得太快……没有用上……我们都没想到会这样……”
岑云谏:“……”
“还有呢?”
六长老:“还有……还有你从小修炼的功法……功法……”
说到这里,他实在是疼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昏,头一歪,竟然晕了过去。
岑云谏没有出声,他站起来,离开了地牢,临走前交代看守的心腹弟子继续盘问。
回到洞府。
岑云谏脱下仙袍与玉冠,换上其他衣服,坐在了莲花池边。
但他还是出于习惯,将仙袍玉冠叠好,放在面前。
原来昆仑传承下来赐予他的仙袍竟然既是保护他,也是囚禁他所用的。
以前他只发现穿上这件仙袍,就可以让混乱的灵力运转及时地稳定下来,从没有发现其实这也意味着抑制。
倒是有利有弊。
岑云谏此刻却忍不住地想:要是他没有下手比大长老更快呢呢?
他站起来,想到昆仑主殿里摆放着的历代仙君的玉牌,闭眼之间,仿佛感觉到数位仙君穿越时空的幻影正站在他的身畔,与他一起看着这白云沉浮的昆仑仙山。
那些仙君真的只是不知下落了吗?
在他之前的几位昆仑仙君每个人都穿过这件代表昆仑至尊的仙袍吧,或许也有人经历过跟他一样的时刻,他们挣脱了吗?
要是挣脱了,这件仙袍怕是不会这么完整吧。
岑云谏哂笑一声,将仙袍抛向空中。
仙袍被剑气劈成无数块,又燃起一团苍蓝色的火,飞快地烧成了灰烬。
狂风拂过,一阵快意涌上心头。
心境辽阔之时,他停滞了一阵子的境界在此时再次突破,从身体深处澎湃溢出的灵力让人神清气爽。
欺师灭祖之后,岑云谏终于舒服了。
尽管,这场修真界的动乱也远没有结束,他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还有更多的恶仗在等着他,但是他并不害怕,相反,他十分期待。
与昆仑和修真者的数万年历史相比,他的千年人生也是短暂的,他得抓紧时间做出一番事业。
仙君,仙君,昆仑仙君。
他倒要仔细看看,这所谓的代代传承的昆仑仙君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澹台莲州的军队行进两个月,停了下来。
这段时间,他夺回来的城都是这十数年间被幽国抢去的曾经属于昭国的领土,本地还有不少百姓说昭国话,存着几分对故国的心意。
到他停下来之前最后一座被攻略的城池,说昭话的人已经没有太多了,而且是他的父王在位期间丢的最远的一块地,再往后,一是出师无名;二是也不好管了。所以,他没有再往前推,而是致力于把目前收复的失地先整顿好,把昭国的根在这些土地上扎扎牢固。
农耕不可以耽搁,商贸继续流通,各城的城主、世家该交际就交际,该笼络就笼络。
目标是不耽搁明年的收成,维持住百姓生活的平稳,权量好各方势力的平衡。
本来澹台莲州做这些事也没藏着掖着,很快传到了幽、庆、周等国的国君的耳中。
新继任的幽王是之前的六王子,他们二十几个兄弟厮杀一番,死的死,残的残,不知所踪的不知所踪,因上头的哥哥死了,王位竟然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也从起初的欣喜若狂中冷静下来了。现在他有两个兄弟逃了,都声称他得位不正,要改日反攻王都,这两个人就裂走了幽国三分之一的国土,让他心疼如滴血。
庆、昭两国趁火打劫,他每天做梦都梦见兵临城下,完全睡不好,只怕自己成了亡国之君,登基不过短短两个月就白了一半的头。
庆国铁骑,昭国战车,那都不是现在的幽国能够招惹得起的。
没想到澹台莲州推兵推到一半就停下来了,好久没动静。他一看,哦,这片土地原本是昭国的地界。
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虽然听说昭太子军是一支铁军,但是他们的主帅昭太子委实是仁弱,连新幽王都忍不住在心底嘲讽一下:不抓住机会直捣黄龙,以后等孤站稳脚跟,还有你的机会?
反正那边离王都也远,而且比起他来说,离他那位逃逸到封地上的十一弟弟更近,正好逐虎驱狼,让他们先折腾去。
他只需要专心应付北边的庆国就好了。
而北边庆国带兵的长官想法与幽王相差无几。
庆王派出了他最信重的大将军坐镇,再把自己的长子给安插进了军营里,封作辅指挥。
这场仗他觉得手到擒来,把孩子扔过去蹭蹭功劳,到时候回来加以封赏,再吹嘘一番,也捧个贤明勇敢的庆太子出来,跟昭太子打擂台。
庆太子贺芒收到昭军停驻的消息,高兴得连饮三杯酒。
没了昭国的威胁,幽国对他们来说不就等同于囊中之物吗?愚蠢的昭太子啊,竟然要将天下霸主之位就这样拱手相让了!
庆太子贺芒今年二十三岁,他比澹台莲州年少些许,同样是出身高贵、才华横溢、身负期待,从他幼时开始就是诸国之中出了名的继承人,放眼同龄的各国王子们,他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个。
直到七八年前,澹台莲州横空出世,掠走了他的所有风头。
自从这个跟他年纪相仿、辈分相同的昭太子出现,他就像成了万年老二,父王时常拿昭太子来与他对比,世人也会将他们相比较。
甚至有那么一回,他接见了一位商人,他好奇地问商人,他与昭太子谁更美,商人毫无犹豫地说是昭太子。
连他的亲生妹妹去了昭国以后,写回来的信,对昭太子也是颇多溢美之词,让他一定要跟昭太子搞好关系。不再是那个一心只向着哥哥的妹妹了。
澹台莲州就像是一根卡在他喉咙的鱼刺,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他暗自狠狠地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昭太子给比下去,让大家知道谁才是更好的国君。
统一天下的人才是笑到最后的!
这一次,趁着幽国大乱,他奉了父王的命令征讨幽国领土,可不仅仅是来咬一口肉的。
他想,他一定要把幽国吞并下来,到时候他们庆国吞并了幽国,有了原本两个国家的国力,就算澹台莲州收复了一部分的失土,也不可能再与他们为敌了吧?那么,如此一来,天下就是他们庆国的囊中之物了。
庆太子一路南下,攻城拔寨,势如破竹。
他施行以战养战的策略,出行前并没有带太多的粮草,是为了更快地刺入幽国的腹地。
因为,他们启动得竟然比澹台莲州要晚一步,当时实在是着急,生怕去得晚了,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澹台莲州拿下幽国王都。
没想到澹台莲州启动得快,停下来也快。
庆军还打得热火朝天呢。
每攻一城,庆太子就放纵手下劫掠一番,补充物资,填满粮草,吃饱喝足,士气满满,再去攻下一座城。
庆太子本就是锦衣玉食的出身,但太子也只是太子,庆国仍然是他父王的庆国,他不过是从父王手里分一些权力来使用。
这次他挂帅出征,几场仗打下来,他不光是满足了指挥千军万马的权欲,更满足于因为战争胜利而搜刮的钱财像是泼水一样地流进他的手心里头。
他完全沉浸在了胜战的狂喜之中,脑子发热,如在与澹台莲州争夺一般,疯了似的向幽国王都进攻。
然而,与起初的轻松不同,越到后面,他的推进就变得愈发艰涩阻碍。
庆太子以为,这是因为幽国内乱已经平息,国主确立,将分散的军队拢合起来,开始有了凝聚的力量。
不过这股初生的力量依然可以说是弱小的,就应当趁它还没有成长起来,赶紧掐死。
庆太子本来心急火燎,现在听说澹台莲州不动了,着实是大喜过望,仿佛已经看到史书上记载着自己一举拿下幽国的光荣战绩,名垂青史,为一代明君,受后人仰慕。
前几天没有闪电攻城成功的郁闷也一扫而空,那么,把眼前的这座城围上十天半个月再打也不算迟。
甚至于,庆太子开始摆起了“庆功宴”,日日不停,阵前歌舞。
除了觉得颜面大失、开始作文章鼓舞哀兵的幽王,周王是另一个大为恼火的国君。
周王听说幽国大乱,昭庆两军都已经出发半个多月。
即使他再愚蠢,也知道假如让某一方赢了,取得半个天下的土地之后,下一步就是来取他这个天子的头颅了啊!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坐山观虎斗,让诸侯狗咬狗,没有谁最强,也没有谁最弱。
而且作为诸侯国的首领,这些人连自己的话都不听竟然就直接开战,实在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周王出离愤怒,给昭幽两国都写了公开的国书,斥责他们出战的不正义性,命令他们速速收兵,不要一错再错,否则的话,就是德行不正,会遭天谴的!
——他也只能进行这样不痛不痒的诅咒。
毕竟周国现在的确拿不出军队,除了搬不走的天子九鼎,就只能在信义上进行一下谴责了。
其间,他最是信重的策士柳庐几番向他献策,让他作壁上观就可以了。
然而,周王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柳庐的花言巧语是把他的脑子都给绕晕了,他干脆撇开了其他种种,只问柳庐:“所以,你是要本王坐以待毙吗?”
柳庐冷汗如下雨:“臣没有这样的意思,臣……臣……”
周王:“本王觉得你偏向庆国。”
周王一气之下,直接把柳庐给斩了,之后为了面子,推说柳庐是庆国的间谍,他并非滥杀无辜。
庆王听说此事,甚是痛惜,这个好不容易安插在周王身边的探子还是被拔出了。这种鬼蜮伎俩,平时可以左右周王,但到了存亡之际,周王的耳根子却是没有那么软了。
周王的两份国书送出去以后,得到了截然相反的回应。
庆太子哈哈大笑,对他进行了一番嘲笑,并不把他当成一回事,更别提回国书了。
而澹台莲州则恭敬地回了一封国书,他的文辞恭敬,阐述了自己出兵的缘由,是为了收服故土,虽然有一定的争议性,却并非不义之战,而且他们全程遵守了战争约定,优待战俘,不滥杀无辜,不烧杀劫掠,等等等等。最后还跟周天子打了个比方,将昭幽比成两户人家,昭国在弱小的时候被人抢走了东西,现在他把东西抢回来,也没多拿,这是讨回公道呀!任谁能说不是呢?
庆太子听说以后,又是对澹台莲州的软弱愚蠢嘲笑一番。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周王这个二百五,在收了昭太子的国书之后被吹捧得忘乎所以,竟然又写了一封国书,说让他认可不是不行。
他可以作为周天子,再给予澹台莲州一份出师之名,让他协助幽军,去驱逐幽国境内的庆军,不然就不承认昭国收复旧城的行为。而且,等成功以后,昭军必须退回去。那他可以承认昭国拿回去的土地就算是分给昭国了,不然他就不承认。
新上任的幽王立即写国书表示支持周天子!
很快,澹台莲州收到了周天子的国书。
在他与几位将军看来,他们一致认定庆国无法拿下幽国王都。哀兵必胜,骄兵必败,再往下,两方士气此消彼长,幽军未必不能取胜。
而庆国的战线越拉越长,假如被拖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以庆国的国力是能取胜,但也一定会元气大伤,更何况附近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昭国。
忌惮昭国的庆王是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的。
当庆国没能在三个月内攻下幽国王都的时候,撤军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周天子的国书传到澹台莲州手上的时候,他还没怎么样,随他出征的孟白乙却先笑了:“不过给他两分面子,他就真把自己当成号令诸侯的周王了。”
众人哄笑。
澹台莲州把国书放在桌上,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毕竟,是个活着的天子。”
不管诸侯国听不听,号令诸侯国的名义仍然在周天子的手上。
只要他一日不死,一日就是天子。
澹台莲州命人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周天子的使臣,且充分吸取上次在周国王都的教训,太过谦卑了,这些家伙就会蹬鼻子上脸。
不冷不热地奉承,让人挑不出错就行了。
周王的使臣蒯泽除了第一天见到了澹台莲州,之后就再也没见到。
周王跟昭太子之间的龃龉天下皆知,竟然还敢这样颐指气使。周国说是天子国,现在国内不一定能拼出千辆战车,而昭国则是万乘之国,拿什么打啊?
昭国进攻幽国南境,收服失地,许多城池不战而降。为什么?因为知道肯定打不过,又是旧国,还换了英明的太子主政,打什么打?他们看着曾经穷困潦倒的洛城在被昭太子入主以后一举成为繁茂商城,没有直接开城门迎接都已经算矜持了。
听说昭太子一路过来,几乎兵不血刃。
蒯泽不由得想:那假如昭太子想要更近一步呢?甚至再近几步呢?
真是不堪设想。
他每天夜里都不敢深睡,只怕被人刺杀,谁知道会不会变成天下大乱的导火索?白日里,他尽量在人多的地方走动,一是为了了解幽国军队;二是觉得这样更安全一些。
好巧不巧,蒯泽正好见到了养伤的幽王子错,尽管只是瞥见一眼,但是他还是立即就认出来了,因为以前他也曾经代表周国出使过幽国,曾经与作禁军头子的幽王子错有过几面之缘。
阿错王子生得是万里挑一的貌美,实在是难以认错。
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阿错王子就离开了。
蒯泽惊吓出了一身汗,越想越害怕,为什么阿错王子会在这里?他与昭太子有什么关系呢?昭太子与幽国内乱究竟有什么关系?没听说昭太子俘虏了幽国王子啊?
可是,第二天,他再去那儿附近闲逛,试图确认幽王子错的存在,却没有再见到了。
就好像只是他的一场臆想罢了。
就在周国使臣每天对昭太子的动向提心吊胆、深度分析昭太子的每一项行为、对昭太子迟迟不给回应的怠慢而苦恼不已的时候——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昭国这边按兵不动,却听说幽国军队突然绕后,直奔千里,攻打了调走大多数军队的洛城。
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将近六年的建设可以做到什么?
对于杨老将军来说,他想,假如还在碎月城,那只能勉强护住最后一圈城墙,能够耕出一片田地,再养些肉老鼠,偶尔才能打打牙祭。
但是,在洛城,他们将附近百里的荒田都开垦了出来,不光能够自给自足,还有多余的粮食可以匀给其他城。
不光如此,他们还创造了近乎神迹的成果:建起了十丈高、六尺厚的城墙;打造了前所未有的炼器营;训练出了一支能够防御禽类妖魔的弓兵队。
这里是太子最为核心的亲兵驻扎地,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澹台莲州出发时带走了步兵营、枪兵营、大部分的战车,还有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队,只留下了大概可以维护洛城正常治安运转的军队人数。
看上去似乎无比仓促,实则在他们多年以来纪律严明的训练中,在洛城太子军看来,跟日常出操无甚区别。
而且跟与妖魔作战起来,打幽国人听上去轻松多了啊。
澹台莲州带这么多人出发也有其用意,首先,能大军压境,把对方吓住,尽快解决战争是最好的;其次,他每到一座城,就分出一支部队用以驻扎,不然总不能只管打下来,不管怎么治吧?所以,连小文官他都带了好几车,到地方了就开始分职务,而原本本地的官员也得留一半,安顿好一座城再去下一座。
因为不是容易差事,所以带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也是因此,洛城在外人看上去就是空虚失守的状态。
不过,在本城人看来完全不是。
昭太子把二弟王子阿辛送去了郄城,代他继续监督修水利的事,历练历练,刷刷业绩,至于洛城,留了三弟阿尚,也不算无人坐镇。
然而在外人看来,三王子就一个黄毛小子,何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