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酌对着车外的夜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混乱的舆论漩涡中,猎奇吃瓜者更多,其中唯一认真且暴怒的群体,就是程酌的事业粉。
几天过去了,他们始终在卖力地替老师洗清污蔑,而且越发迁怒于导火索小鲤。
年轻,漂亮,网红,女装,休学,卖衣服……这些关键词无一不在刺激着网友们敏感的神经,简直与靠天才和实力说话的程酌格格不入,引起反感不足为怪。
云礼非常能够理解大家的心情,并不想因此而反驳什么,所以直至事发的第四日,待他病症稍好,才迟迟刷到程酌的微博——
“我望着月亮,却只看见你@云礼”
除却这句用以告白的电影台词,还附带了十多张摄影照片,全是平时抓拍的美少年,有男装也有女装,正因为没刻意摆任何姿势,甚至毫不自知,才更显鲜活美好,令人怦然心动。
任谁看见这些,恐怕都不会怀疑拍摄者的爱意。
难怪一心只想程老师为国产游戏美术冲事业的粉丝们大为破防……
此事程酌早已去了公司,云礼独自站在阳台上呆呆地翻着,心内感慨万千。
因为性格低调的关系,这个两千多万粉的账号除了画和工作以外,从来没发过任何其它东西,程酌向来不是喜欢发表感慨或意见的性格。
没想到他竟然……
云礼当然感动,甚至深感自己配不上这份重视。
他没去翻数量恐怖的评论,而是红着眼圈望向院外的落羽杉。
来东港的这段日子像是场天翻地覆的梦,不知不觉间这些树曾金红又绿,却始终生机勃勃。
“喵~”
汤圆叼着小老鼠玩具丢在云礼脚下,试图展开幼稚的追逐游戏。
云礼回神,俯身抱起永远开心的小猫,轻声说:“宝宝,你陪陪我吧。”
汤圆无辜蹬腿,一脸疑惑。
从前女装的时候,也曾趁着夜深人静光线不明时开过几次直播,但从来没发出过半点声音。
而这次以日常生活的少年模样登场,那感觉着实陌生。
云礼架好手机,抱着猫咪坐到晒着阳光的单人沙发上,望向屏幕上略显憔悴的脸,过了片刻才开口:“大家好,我是小鲤。其实这个名字是妈妈给我取的,六岁时她离开我去了美国,生活里就没再用过了。”
迫于压力,亿次元已经将他的账号互动权限关闭,目前仅能看见不断上涨的观众人数,却读不到任何弹幕与留言。真不错。
“诚如大家所见,我是个男生,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从来没想过要去做一个女孩子,所以之前用小鲤的身份欺骗大家,是我大错特错了,”云礼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除了眸间有些水色外,并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我真的不曾想过用女装去牟利,只是单纯喜欢而已,这么说……是不是很矛盾呢?”
云礼侧过头,静静地望着窗外:“我是跟着奶奶在小镇长大的,成长过程保守又传统,曾经也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女装?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妈妈一直把我当女孩照顾吧?那个时候我很快乐很幸福,可后来……她不要我了,虽然奶奶对我很好,但我一直都自信不起来,讨厌自己长得矮,内心软弱,永远都在讨好别人,生怕被批评半句……这些烦恼在被当作小鲤的时候,好像全都没有了,我完全迷失在大家的称赞里,根本没想过后果。”
他说话的时候,屏幕上开始不断地播放礼物特效。
很好,谩骂全被屏蔽了,只能看到需要付费的善意。
云礼稍微镇定了些:“不管大家相不相信,我本来就想站出来道歉的,可惜因为胆怯而拖延,反倒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你们一定会质疑,既然我没想过牟利,为什么要带货和卖衣服,那不是很虚伪吗?其实找我的商务很多,我只接了零头不到的几个,但我承认自己贪心,想赚零用钱买点化妆品和衣服,又不愿意在现实中打工受累,就利用这种捷径……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所有通过我的链接购买过商品、或是定了汉服的粉丝,等下可以点击退货链接,我会把钱还给你们。”
其实在最初的道歉稿件中,云礼描述了很多对设计衣服的向往。
但……这些之于网友有什么意义呢?
不要再去塑造人设、祈求被爱了。
他低头摸了摸汤圆,深吸了口气,重新看向镜头:“这个账号我以后不会再使用,我要好好学习,靠自己的能力吃饭。所有的批评我都接受也一定会反省,只是……我想恳求大家,不要再因为我的错误迁怒程酌了。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从来没有在亲朋好友口中听过他半句坏话,结果却因为我被骂成这种样子……我是真的感觉很痛苦,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就跟他分手的,而且,以后我想穿什么,想过什么生活,想爱什么人,也都不再和大家有任何关系了,网红之类的职业我将永远放弃,我只适合当个普通人,同时也想成为自由的人……可能刚刚我没说清楚,我做错了很多,可我不觉得女装有什么错,也希望有同样爱好的朋友别因为这个苛责自己,大家都喜欢美丽的人或事,努力让自己活在对美的理解里,究竟有什么问题呢?”
太多的话一口气说完,云礼只觉得刚刚好转的嗓子又痛了起来。
他尽量留下个体面的微笑,待到关闭直播,才伸手拿过水杯努力吞咽。
原来手都在抖啊,但愿刚才留下的影像不要太狼狈。
不过……随便吧,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要朝着远方走,不再听周围的吵吵闹闹。
云礼抱住托福教材靠在沙发边,春日的阳光刚好照在他白净的面庞上,这一刻,真如画一般美好。
第53章 玫瑰
中学寒暑假时, 云礼曾跟着蒋青报名过不少国外旅行团,无奈参团者全是老年人,他很难按照自己的心意游玩。
所以这次有机会去东京, 并且是观看服装展和走秀表演,着实让少年激动不已。
由于程酌工作繁忙, 日本人又英语堪忧, 最开始独闯异乡的云礼难免惴惴不安。
好在翻译软件给力, 他又性格外向,没费多少力气搞定住宿吃饭的问题后, 便开始自在起来,于各大品牌的展厅流连忘返,完全沉浸到了服装设计的世界里。
这日他又一早进了处颇有艺术气息的大师展, 正举着相机入神观摩时, 忽被一位西服革履的年轻男人拦住。
对方貌似很兴奋,叽里咕噜说了串完全听不懂的话。
云礼茫然眨眼,摇摇头便想溜, 毕竟在国外装傻比微信小号更加管用。
结果那男的锲而不舍, 再度追上来用蹩脚的英文表示, 想签他当模特。
尽管稍微长高了点, 云礼仍旧震惊:“有我这么矮的模特吗?别是要拍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吧?”
男人谄媚地解释起来,硬要与他交换联系方式。
幸而正纠缠不清时,熟悉的声音忽在身后响起, 几句流利的日语便让对方道着歉知难而退。
“哥哥!”云礼惊喜回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不是给我发了很多照片么, ”程酌拉住他的手, 带路离开这是非之地,温声关心, “逛三天了,什么都没买?”
云礼有限的小金库已经全花在退款和母亲的疗养费上,兜里装着蒋青和程酌的信用卡,用哪张都让他有些许尴尬。
少年含糊其辞:“展览没有零售。”
程酌看破不说破,见云礼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不由微笑:“看来离开东港很治愈你。”
自从小鲤的事被曝光后,云礼走在路上被认出来的频率明显上升,出国当然自在。
不过那些好的坏的早就不再值得多纠结了,他解释:“因为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呀。”
而后又赶紧抱住程酌的胳膊:“不过还是很想你的!每天都睡不好觉呢。”
已然容光焕发了甜言蜜语还能张口就来,小狐狸。
程酌无奈地弯起嘴角:“走,带你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云礼不解:“庆祝什么?”
程酌笑而不答。
与其说是食物,怀石料理更像是艺术展示。
坐在微风习习的优雅房间内,等着一道道精美的食物被端上来,还有窗外的日式庭院赏心悦目,这过程使人心情格外轻松。
云礼认真地听着程酌翻译介绍,因为太入神而渐渐忘了初衷。
所以等到吃甜品时,忽见到封贺函被递到眼前,差点没反应过来。
程酌微笑:“刘夙给我的,恭喜。”
云礼诧异拆开,竟是之前参加的少数民族服装设计比赛邀请他去领奖,虽然只是第三名,但对完全没有任何基础的少年而言已经相当完美了。
仿佛不相信似的,云礼重新瞧了瞧信封,又反复阅读,而后才露出开心的笑脸。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他便拍下照片给蒋青发过去。
毫无意外,老太太并未理睬。
云礼郁闷地轻咬嘴唇。
程酌安抚:“感觉她没那么生气了,否则也不会搭理我,抽空回江朔探望一下。”
“等考完托福吧,”云礼把贺函认真收好,“不能每件事都是半调子。”
比起第一次见面,他的确变得成熟许多。
程酌略感欣慰的同时又无声叹息。
云礼敏感察觉:“怎么了?”
其实若严加保护,少年也不至于遭遇这么多磕磕绊绊,程酌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可偶尔想来又难免心疼,一时情绪复杂。
相反,云礼并没考虑那么许多,他抱着贺函认真谋划:“等回去我就考次托福试试,早点成绩合格,就可以早点把注意力都放到设计上来。”
“你没问题的,”程酌表示肯定,“你有天赋,只要肯努力,结果不会差。”
云礼有点不甘心,小声道:“我想和你一样好。”
程酌很平静:“这个世界不需要两个相同的存在。”
其实去东港后,云礼也因他见过不少背景或能力很厉害的角色,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高高在上的傲慢,可程酌却截然不同。
这种品质或许比成功更难得。
云礼认真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就做最好的自己。”
煞有介事的纯洁与真诚,难免令程酌想起汤圆忽而专注起来的小模样,他淡淡一笑,不再后悔未把少年囚禁在笼中。
喜欢会带来无数私欲,但爱却能刺破所有伪装。
秀场后的酒会是纯纯的名利场,云礼并不喜欢虚伪的地方,及早就拽着程酌逃了出来。
深夜的东京璀璨却安宁,干净的街道偶尔路过些醉醺醺的陌生人,和更具烟火气的东港截然不同。
云礼散步时不禁轻叹:“还要多少年才能成为他们那样的设计师呢?有点等不及啦。”
很孩子气的一句话,也只有孩子才会抢着长大。
程酌神色温柔:“享受现在,如果人生只看重结局那有什么意思?”
毕竟我们的结局别无二致:终将独自走向坟墓。
“我很盼着留学,去陌生的国家和城市,体验全新的生活,”云礼有点郁闷,“可我不愿意离开你,一想到会分别,未来就不太值得期盼了。”
程酌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会去看你的。”
“那也不能每天都在一起呀,”云礼踢开脚边的石子,“如果我早点成为大人,有稳定的工作,就可以和你好好过日子了。”
十八岁还没过完,竟然讲得出过日子这种话。
程酌笑了:“也许你的工作需要全世界飞来飞去。”
闻言云礼立刻飞快地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说不清那份怅然。
在这刻之前,程酌本感觉已将未来规划得很稳妥,可他实在看不得云礼那副表情,竟然直接回答:“去纽约工作对我也很简单。”
云礼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后慌张:“我、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离开易迅——”
“公司离了谁都能转,再说本来就组建过北美的工作室,”程酌轻描淡写,“只不过一直没什么成绩罢了。”
云礼依然不安,只觉得任性说错了话。
不到一分钟,程酌便已决定:“你放心考哪里都好,我不会离开你的。”
…………
云礼完全呆在原地,好半晌才道:“可、可是……”
程酌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甚至不像说出了多么惊人的话,依然神色从容。
云礼努力眨眨眼睛,艰难回神感慨:“哥哥,你是恋爱脑吗?”
程酌微怔,而后淡笑:“我只是想,十八岁只有一次,十九岁也只有一次,你经历的每一天、每一年都没办法重来,如果我有能力,就不该让你过得没那么快乐。”
被太过重视的云礼完全不知作何反应,眸光闪过水色。
“我不曾在意过别人,所以也未必知道该怎么对你,”程酌很真诚,“不能因为我比你大了几岁,就代表我的考虑全部正确,所以刚才你愿意讲出心里话,我很高兴。”
云礼动了动嘴唇,依然没找回语言能力。
他当然愿意程酌和自己一起去美国,但也清楚这样不该,自己不配——
仿佛看穿了云礼的想法,程酌毫无犹豫:“你配,全世界我也只想这么对你。”
过于温暖的一句话,狠狠击中云礼的自卑和不安,以至于没出息的泪水顷刻便湿了眼角。
程酌抬手捏捏少年的小脸:“这回可以安心准备了吗?”
云礼小心点头。
永远都无比感性又浪漫的程酌,好像很少做作地准备浮于表面的惊喜,或刻意遣词造句讲些无用的甜言蜜语。
他所有的温柔和宽容都出现在最恰如其分的时候,哪怕年轻如云礼,也知道自己一旦错过就不可能再拥有。
“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爱你。”
云礼这样讲完,便伸手用力拥抱住程酌。
程酌轻抚他的后背:“好了,没那么严重,你快乐就好。”
云礼抬眸,忍着泪意望向他的眼睛:“不管你怎么告诉我,人生还有多少重要的事要去体验,你对我都是最重要的,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程酌不禁想劝:“你——”
“不准教育我,不准替我定义和排序,”云礼垫脚亲了他一下,“我就喜欢这样想。”
程酌恢复沉默,无奈而笑。
云礼含泪但语气不容置疑:“这世界特别大,以后我肯定还能见识到更美的风景,但只有你在时那些风景才值得欣赏,我要当设计师,我更要和你结婚,我要和你一起变老,然后一起死掉,并不是所有的结局都没意义,这种结局才是所有过程的意义。”
认真听过少年的话语,程酌的笑里多出难言的温度。
他的确已经经历过很多了,但遇见能够坚定选择彼此的人,依然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很好。
就像穿越过宇宙间那些不断诞生与湮灭的荒芜,最终却在星空深处遇见了朵永不枯萎的玫瑰。
毫无逻辑,无从拒绝。
东港的气温逐渐升高, 疗养院的清凉和安宁更显的难能可贵。
无奈病重的陈醉偏不满足现状,录节目乐此不疲,闲来也常在窗前抱着吉它写歌。
云礼依然无法完全理解母亲, 去探望时忍不住叹气:“没想到奶奶和爸爸真的不来看你。”
陈醉父母死的早,始终无牵无挂, 闻言也只是淡笑:“当初我坚持离开, 就算恩断义绝了吧?夫妻不是亲人, 婆媳更不是,更何况还成了过去时。”
云礼未在多言, 只默默地把营养品帮她按天分好。
陈醉抬眸笑:“所以程酌愿意跟你去美国,可真是个奇迹,你得珍惜。”
上位者无条件的迁就, 的确是绝无仅有的关怀。
提起这件事, 云礼仍旧心情复杂,默默点头,过了几分钟他才说:“明天我去考托福。”
“加油, ”陈醉神色轻松, “不过那成绩可以反复刷, 不必太紧张。”
“如果我考过了怎么办?”云礼很认真, “如果我要离开,谁来照顾你?”
陈醉浅笑:“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云礼手里的动作停了下,而后轻声表态:“你就当我是在老人身边长大, 思想比较保守吧, 我不会不管你的, 你也别想胡作非为。”
陈醉被儿子小大人般的警告逗笑, 放下吉他说:“就算我不愿意承认,但老太太真的把你教的很好, 以德报怨,这很难得。”
“不算怨恨,我已经明白了,你有你的人生,母亲的角色不是你的全部,”云礼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把鸡汤端到她旁边的小桌上放好,又道,“可能之前我的确挺缺爱的,所以才不自信,可是和程酌哥哥在一起,我已经得到的够多了。”
陈醉温柔地凝视着少年。
云礼也相当直接地看向她:“也许你不是我妈的话,我会更喜欢你一些。”
闻言,陈醉难免愣住,但最终仍旧轻松地笑笑,宛若在聆听别的故事。
这年头综艺越来越卷,情怀往往会成为最吸睛的卖点。
陈醉参与的音乐节目算是花样包装炒冷饭,邀请了不少曾红极一时但又如流星般消失的歌手。
她长得美丽惊人,又得了癌症,本身就故事性满满,加之受到儿子云礼那女装八卦的影响,更是惹人注意,第一期就得到很多镜头,播出后果然引发关注。
尽管嘴上反对,云礼对这件事还是相当关注的。
他睡前抱着平板电脑刷不停,随手打开了转发量相当之高的采访视频。
是有几名记者在街上把陈醉拦住,毫不客气地问东问西。
好在陈醉向来不拘小节,无论是聊起乳腺癌还是失败的婚姻,她都语气轻松。
记者毫不客气:“据说你在小鲤六岁时就选择出国,有没有什么道歉的话想对他说?”
“当然有,”陈醉微笑,“但我直接去跟他讲不就好啦,跟你们说什么呀?”
记者又问:“你对小鲤女装的问题有什么看法?”
“首先它就不是个问题,其次,不好看吗?”陈醉反问过后,见记者们欲言又止,便嘲弄道,“那你们的审美可真够呛啊。”
云礼瞧得整愣,结果回房睡觉的程酌却听得失笑。
“真担心她老了以后会变成个老顽童。”
少年吐着槽关掉平板电脑,忽然意识到陈醉可能根本没有老去的机会,不由怅然。
“别担心,不管去哪里都会给她安排好医生的,”程酌安抚,“当然,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愿。”
云礼嗯了声,等他躺到身边,立刻黏了过去:“哥哥……”
程酌侧眸:“说。”
云礼不由谴责:“干什么语气冷漠?你是不是厌倦我——唔——”
他话没说完,就被程酌故意用力抱住,呼吸艰难地慌乱挣扎。
程酌强行把少年困在怀里,不禁轻笑:“喜欢热情的?明天不想去考试了?”
云礼气喘吁吁地抵住他的肩膀,郁闷道:“我只是想说,汤圆一只猫好孤单,它肯定想要一个妹妹……”
正在床角舔毛的汤圆疑惑抬头。
程酌挑眉。
“我知道现在不该再养小动物,”云礼小心翼翼,“可是我和杨西西去拍了流浪猫中心,有只小猫缺了条腿,太可怜了。”
有生命的存在远比任何物质复杂很多,程酌不确定他是否能理解其中的责任。
云礼见程酌犹豫,立刻撒娇地去抬头亲他:“哥哥,我肯定会照顾好的,求求你了,这两天我总是梦见它,它肯定和我有缘。”
原则这种东西偶尔会变得不堪一击。
程酌无奈:“你和汤圆商量,我随意。”
“真的?”云礼立刻高兴,扑住他开心地贴上去,对自己年轻的身体全无半点自觉,闭眼后还声音轻软地吹捧:“你真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程酌没有任何办法,拍拍他嘱咐:“睡吧,休息好才能发挥好。”
云礼含糊不清地应声,而后再没了反应。
考试对于优等生来说并不算天大的难题,但眼前的路完全是云礼自己选的,所以他次日还是很早就忐忑地清醒了。
蹑手蹑脚洗漱完毕,又检查过考试信息和用品,天才蒙蒙亮起。
云礼重新趴回床上,靠在枕边瞧着程酌的俊美睡颜,稍有些波动的情绪又渐渐平静了。
过往生活中从未存在过的安全感,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少年的性格。
他很清楚无论考成什么样子,程酌都会一如既往地温柔。
就像个不再怕打破碗的小孩,云礼灵魂的某一部分,好似也感染了那份波澜不惊。
瞧得入迷时,云礼忍不住亲了他一下,轻轻抱了上去。
程酌带着睡意回抱少年。
云礼顿时幸福到冒泡,小声表白:“哥哥,今天也好爱你。”
听到这话,程酌微笑着低声回了句“小狐狸”之类的感慨。
云礼追问:“小狐狸是什么?苏妲己吗?”
程酌笑而不答。
英语底子本就扎实的云礼绷紧了神经答题,结束考试后自我感觉很不错,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起来。
为了让他开心,程酌特意选到个热门的酒店餐厅为之庆祝。
云礼得意洋洋:“我有预感这次分数会很高,说不定再也不用考了。”
“已经考完就不必多想,等出成绩再决定下一步,”程酌依然不急不缓,“这段日子好好准备下作品,想申请国外的学校,这点很关键。”
云礼嗯了声,正要说什么时,却被迎面而来的男人吸引住目光。
倒不是因为对方容貌姣好——虽然的确不错——而是他直勾勾地瞧着程酌,七分惊喜三分羞涩,令少年略感不爽。
程酌也惊讶,停步问:“苏锦?你怎么在东港?”
“周末刚回来,正想联系你聚聚,没想到今天遇见了,”男人谈吐清晰,态度极其热情,“我住这里,不如择日不如撞日,请你吃顿饭?”
程酌拒绝:“再说吧,不太方便。”
被唤作苏锦的男人早就在打量云礼:“这位是——”
“我是程酌哥哥的男朋友,”云礼抢答,追问道,“你是谁呀?”
苏锦愣了愣,解释道:“我是他大学同学,也曾做过同事,算是老朋友。”
话毕他竟然对程酌微笑:“你终究还是和别人在一起了。”
云礼张大明亮的眼睛,顿时浮出更强的危机之感。
程酌并不搭腔,甚至没什么表情,只打算拉着云礼走人。
结果云礼却道:“没关系呀,看起来你们很久没见面了,那就一起吃呗。”
话毕他便朝苏锦露出笑脸:“感谢招待。”
这间酒店的西餐口味很棒,价格也不菲。
苏锦只点了个布拉塔奶酪沙拉,便合上菜单瞧向程酌,静静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