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喝了口威士忌的程酌直接被呛到,立刻扯过纸巾,边擦边盯着自己的遮脸照片惊魂未定:这可不是什么参加活动的现场照,而是他在家中厨房做饭的偷拍。
鉴于这辈子只给一个人做过饭……
程酌再度点开小鲤鱼的头像,几度欲言又止。
甲方等不到回答,急性子地追问:“可以吗老师?”
程酌望向工作室的木门,忽然有些共情蒋青:这个小云礼,刚刚不是还说要复习网课吗?究竟躲在房间里乱搞什么?
他人生中难得遇到无法应对的时候,犹豫过后打字问:“……这谁照片?”
小鲤鱼几乎秒答:“我老公。”
现实中云礼从来不好意思讲出这个词汇,为何可以在网上对着陌生人大言不惭?
程酌的心情相当微妙,过了几秒才继续:“有什么创作要求?”
这回小鲤鱼更是不假思索:“军服,捆绑,克苏鲁触手强制。”
话毕他又补充:“要高|潮脸哦,谢谢大大。”
…………
程酌被硬控了好一阵子,艰难地察觉到了某些逻辑漏洞:“你不是要画攻吗?”
小鲤鱼回了个脸红的表情:“就是攻被触手欺负起来才带感嘛,你懂吧大大?”
我懂什么?我当然不懂!
程酌眯起深邃的眼眸,开始反思云礼的思想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危险。
走神之际,小鲤鱼嘱咐:“我还有事,下了哦,打好草稿记得发我,爱您~”
……爱谁?
程酌望着灰掉的头像,以及一片空白的画板,真不知桑雀是怎么遇到这个烂摊子的。
但总而言之,谁能画得了自己的涩图?
嫌弃地丢掉数位笔,程酌不禁扶住额头。
,道歉视频编辑个七七八八,云礼便困到遭不住了,早早就倒在大床上抱着汤圆浅眠。
他依然是那副梦中少年的完美模样,听到声响而迟钝张开的双眸更是无比纯洁。
可惜刚刚“接单”的程酌却只觉心情微妙,坐到床边问:“复习完了?”
之前因为稿子被抄袭已经请来律师操心,云礼不想再跟他细聊道歉的事引发担忧,便困困地嗯了声,继续贴着肚皮朝天的汤圆打盹。
又开始谎话连篇,小狐狸……
程酌是真搞不明白他脑袋里在想什么,更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张画稿,微觉荒诞,不由失笑。
云礼再度张开眼眸,警惕道:“你怎么老看我?”
程酌反问:“不行吗?”
他平日甚少有这类语气,云礼不由小心打量,又回忆了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自觉毫无问题,不由丢开猫躺远了些,抱怨说:“古古怪怪。”
结果下一秒便被程酌无情抱起。
睡意烟消云散的刹那云礼不由生气,敛着眉头郁闷抱怨:“我好困,你不准总折腾我!”
这个瞬间程酌真的很想问问那些画是什么恶趣味,但又觉得好笑,便只道:“满足老公的需求不是老婆的义务吗?”
云礼哼道:“你是我老婆!”
他每次都这样回答,程酌原以为少年只是害羞,但今天却很警惕:“为什么?”
其实云礼已经被折腾清醒,黑白分明的眼眸打量过他,而后笑得像只露出尖牙的偷吃猫猫,可疑又可爱。
程酌忍不住重重吻上去,直至少年在怀里气喘吁吁地软了腰身,方才稍微放过他,轻声宣布:“我想好纹身图案了。”
云礼呆滞两秒,想起那一直被他拖延的请求,不由开心:“真的吗?”
程酌颔首:“等你有时间。”
“我现在就有时间,”云礼非常想得到程老师亲手留下的纹身,立刻挣脱开他的怀抱,趴到床上着急,“现在就弄吧。”
“太晚了,”程酌拒绝,“明天还要去补课。”
云礼撒娇:“我不困,应该不是很大的图案吧?求你啦。”
话毕他还撩起睡衣露出雪白的腰身,着急地踢了踢小腿。
程酌伸手摸上去:“不困可以做点别的。”
初试云雨后云礼的确毫无节制地沉迷了段时间,可做受毕竟实在辛苦,他已逐渐变得警觉,立刻躲到一边强调:“你答应过一周不超过三次的。”
程酌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云礼相当敏锐,总觉得他好像忍着什么话没说,不由心虚讪笑。
程酌怕他尴尬,终究是没捅破窗户纸,只道:“那你就乖乖休息,腾出时间再说。”
云礼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图案呀?我说过要有你的名字哦。”
线条极优雅灵动的一抹浅绯色小鱼,像柔软的水墨晕在白皙的皮肤上,衬着恰到好处的桃瓣与落叶,小小一处纹身,实在可爱又有趣。
次日云礼又闹起这事,程酌极认真地折腾了四个小时,方才满意完工。
尽管敷过麻药,但还是痛得可以。
幸好云礼憋到唇都白了也没吭一声,否则程酌还真不忍心下手。
等到宣告结束的刹那,少年就忍着痛坐起身:“什么样子的,我要看看。”
程酌把个穿衣镜拉过来,又递给他一面大镜子,这才让云礼瞧了个清楚。
虽然纹身旁的皮肤都已经微微红肿了,但仍旧是非常漂亮的,而且鱼尾和水纹轻盈地延续向白圆臀间的阴影,很……色气。
这不就是鱼水之欢吗?
云礼有点害羞,眨眨眼睛质问:“为什么要这个图案呀,你的名字呢?”
“陈醉跟我讲,你的名字原来叫做鲤。”
程酌淡淡回答,其实他也是那天看到云礼在云画师的头像才产生了这个想法,但看少年的表情,多半歪打正着,是符合他心意的设计。
云礼不肯放弃:“名字呢?”
没想程酌拿过床头柜上半热的水杯,在纹身上轻轻烫了下。
刹那间,鲤鱼更红,桃花更艳,而且旁边还浮现了小小的英文字母,是少年名字的缩写。
云礼愣愣地瞧着。
程酌道:“更值得记住的难道不该是自己吗?再说画就是我的名字。”
逐渐回神后,云礼咬住嘴唇乖乖地瞧他,最后点了点头。
程酌扯过睡袍想帮他披上,却被用力抱住了腰。
云礼仰头嗔怪:“为什么要用升温变色的颜料?流氓!”
程酌轻笑:“我总得有点私心。”
“好吧,不会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看到的,”云礼撒娇,“我要亲亲你。”
程酌俯身轻吻他,细心嘱咐:“别胡闹,不能沾湿,安生两天吧。”
后腰的确是痛感鲜明,但云礼偏忍不住继续黏他,搂住脖颈就不放手:“只抱抱为什么会湿?只要你别做坏事就行。”
程酌俊美的脸上永远是温柔的神色:“可是碰到你就想做怎么办?”
云礼想了想:“你从前不是忍得很好吗?”
程酌又笑:“知道我在忍?”
“知道一点点,如果我完全了解你就好了,”云礼强迫他坐到床边,习惯性地窝到他怀里叹气:“哥哥你是真正的高岭之花,可我只是个普通人。”
你是天真又鲁莽的小狐狸,一看到花花就把它叼跑了,才不管它有没有的选。
程酌拥住少年温热的身体,像要把他完全囚禁怀中,过了许久才说:“你是你自己的全部,而我只是个爱着你的男人。”
闻言云礼忽抬头看他,而后笑得可爱:“彼此。”
云礼经常思考这个问题。
在成长的过程中, 他常常缩在壳内编织幻梦,直到来到东港,认识了程酌和他的朋友们, 方才从鲜明的对比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与怯懦。
小鲤这个账号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 世界上也有很多其他人犯过同样的错误, 所以云礼并没有自我苛责, 他认为只要通过道歉画上一个句号,就等于终止了过去所有的谎言。
而且, 不谙世事的少年依然希望那句号能够好看一点。
春深夜暖,月朗星稀。
终于剪辑好道歉视频之后,云礼坐在房间内反复检查, 试图确认每句话和每个理由都足够妥帖。
没想到上帝真的很会开玩笑, 他正认真时,杨西西忽发来微信:“快看!微博有人曝光你!”
话毕又发来个话题:#亿次元top0甜妹coser是男大学生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云礼瞬间懵掉,点进一瞧, 果然有人匿名指出了他的真实性别, 甚至包括在大学中被偷拍到的日常照片。
或许是因为云礼的女装没有丝毫破绽, 导致关注这件事的不仅包括粉丝, 更引来了许多不明状况的吃瓜网友,难听又猎奇的揣测甚嚣尘上。
而今这多元化的时代,女装当然算不得严重的罪过, 可爆料者态度相当恶意, 直接把问题引向他装妹子带货和卖衣服的方向。
由于小鲤的大部分粉丝都是男性, 自然掀起铺天盖地的愤怒。
这话题的热度上升极快, 在云礼翻阅的同时,又有源源不断的新内容涌出。
他从未经历过类似的事, 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总觉得好像在阅读别人的故事一般滑稽。
直至话题里渐渐出现了程酌的名字。
向来只以作品示人的程酌非常低调,从来都不愿展示半点私生活,每个人都觉得他很神秘,都愿意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老师,所以性向和感情这种花边新闻,真的甚少与他有关。
结果今晚……
起因是有网友爆料出小鲤和程酌一起旅行约会的照片,再联系到之前曾“昙花一现”的漫展后台八卦和云礼的男儿身,八卦逐渐跑偏了方向——
#程酌是gay
#程酌喜欢女装大佬
#程酌小鲤后台实战
越来越奇怪的话题开始爬上热搜,那些奇怪的污言秽语像刀子一样戳进云礼的心,让他痛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其实被说骗子人妖之类的也无所谓了,早就能猜到的。
可程酌……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选择了包容而已。
温热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到手机屏幕上,云礼机械地刷着那些消息,手指颤抖不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头脑空白之际,又有新的话题冒了出来。
#游戏巨头首席艺术总监网上收费大画涩图
……啊?
云礼敛着眉点进去一瞧,竟有人声称云画师上那个以字母乱码为名字的大佬是程酌马甲,而他所画的性|爱暗示满满的少男少女全是以小鲤为原型的意淫。
这下子舆论更加混乱,很快便有气到半死的买家跳出来表示被恶心到,骂到不堪入目,和程酌的死忠粉不停互喷。
云礼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互联网的威力,他呆滞地握紧手机,呼吸时喉咙生痛。
那个人真的是程酌吗……所以山雀雀是……
…………
完全没有联想过真相的少年石化了,毕竟打死他都猜不到那些工作又好、收入又高哥哥们,会偷偷赚这种小孩子的钱。
可、可是只看画作去判断真的很勉强,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笃定呢?
云礼慌乱地继续翻阅已经热闹如过年的微博。
没过多久,传说中的知情者干脆知名画手在云画师小号一举曝光,其中果然有桑雀的肌肉男大赏合辑。
因为他和易迅的新老板陈聿深拍过恋综,自己的独立游戏又卖得有声有色,以至于相关话题变得更加火热,最后竟朝着极其恐怖的方向发展开去——
#易迅画师人均网黄
#举报易迅
#基佬滚出游戏圈
小云礼彻底被吓傻了,这些话题从发酵到爆炸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却轻而易举地将他平静平凡的生活高高举起、摔到粉碎。
比起茫然无措的少年,每天都要在商战中摸爬滚打的大人们,对这种热搜并没那么难以接受,只不过表面上的导火索是倒霉的云礼,以至于群内氛围微妙。
桑雀:[小鸟抽烟.jpg]
秦世:[鹦鹉狂笑.jpg]
陈聿深:我让法务部和公关部在处理了。云画师老板刚打电话来,说这个事是离职员工搞的打击报复,他们正在出应对方案,相关账号暂时封禁。
秦世:鬼才信,你们首季度新产品太猛了,三月流水两百亿,有人眼红呢[鹦鹉狂笑.jpg]
桑雀:这有什么用?并没有网黄[委屈]云画师难道不是合法的软件吗,难道不审核吗?
秦世:小鸟你的大作我都保存了[鹦鹉狂笑.jpg]已经成为我的手机桌面,不错不错。
桑雀:……
陈聿深:你再发这个表情我就踢你出去,你没事干是不是?
秦世:热搜要等后半夜再降啊,现在搞不是火上浇油吗?
桑雀:……云礼还好吗?
秦世:看程老师装死就知道糟糕了[鹦鹉狂笑.jpg]
【秦世被移出群聊】
【秦世加入群聊】
秦世:?
事实上,个人舆论危机对程酌而言也是件挺陌生的事。
毕竟他持续数年都活在鲜花和掌声之中,忽然间被剪不断理还乱的质疑疯狂缠上,光是联络各方工作人员就花了好一阵功夫。
理性来看,云画师的稿件是最无关紧要的。
创作自由不说,无论是多少钱接的稿子,他总归都保质保量完成了,尺度既然能发布就不存在问题,至于原型本就是没法定论的猜测。
反倒是易迅因此受到的举报有些麻烦,估计去应付各个□□门的“关心”,又得花上些功夫了,但只要抓不到让游戏被迫整改或下架的把柄,黑红也是红,股价不太会因此下滑。
至于私人感情,程酌更加没兴趣解释,半眼都不想看。
他努力理清思路,安排完各项处理方案后,又接到外公许慕山和蒋青的电话,只能耐心性子对老人们安抚加保证,好不容易才被放过。
待到忙完一切,已然夜深人静。
程酌在桌前抽了支烟,重新理好思绪后才起身离开了工作室。
其实别的麻烦都不值一提,唯一不知该怎么处理的……只有云礼的心情。
是不是我没保护好,不够谨慎,才会忽来风雨吗?
可强迫少年活在真空里,不去面对真实世界的黑暗面,就对他负责的体现?
心绪实在矛盾,却又答案全无。
完全不用费心寻找云礼的踪迹,看到汤圆趴在次卧门口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他把自己锁在了里面。
程酌找来钥匙轻轻开门。
果然,屋内一片漆黑,床上还鼓着个一动不动的影子。
程酌靠近过去,落座后伸手,直接摸到片湿凉。
他拿过面巾纸帮忙擦拭,认真安慰:“不是你的错,你怎么会有这么大影响力?”
云礼动也不动,全身发着抖。
“归根结底是易迅集团的问题,我们每个人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和被攻击的软肋,”程酌继续道,“放心,会有人处理舆论的,你暂时别上网了,安安心心正常生活就好。”
云礼还是没有回应。
程酌很了解少年的性格,沉默片刻才反问:“他们骂我,你伤心了?”
这下云礼终于哽咽出声音,嗓子哑到不像样:“你根本不是网上说的那个样子,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非要穿裙子又虚荣……至少没人会来侮辱你……”
“怎么会怪你呢?”程酌揉着他的后颈微笑,“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选择,至于评价,首先没人有资格评价我的感情,其次我也根本不在乎。”
云礼一想起网友的污言秽语就无法呼吸:“但是我在乎……”
程酌反问:“那些人生活压力太大想宣泄,你就一定要接着吗?再说,画是我自己画的,难道是你逼我的?”
太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搅合在一起,云礼哭得更厉害了。
程酌俯身隔着被子抱住他:“奶奶给我打电话来着。”
提到蒋青,云礼的抽噎瞬间停止,他完全不敢想象老太太知道那些是什么心情。
程酌轻声解释:“她把我骂了一顿,质问为什么我搞不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要害你一个小孩子被拉出挡枪。”
这种态度完全在云礼的想象之外,他艰难否认:“我不是小孩子。”
“那就别哭了,”程酌亲了他一下,“你觉得是铺天盖地的恐怖故事,其实解决起来也没有那么难。”
也许是熟悉的爱人和完全零责怪的温和态度安慰住了云礼,他揪着被角小声问:“那你能带着我一起解决吗?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我好害怕……”
“可以,”程酌帮他抹掉眼泪,“那你就得先睡觉了,乖。明早先去和云画师交涉,你要再哭哭啼啼的,他们岂不是更要理直气壮?”
突如其来的责任感让云礼憋住情绪,他对着黑暗愣过好久,才拉住程酌的大手,把柔软又冰凉的小脸贴了上去。
对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 无论多想成熟,遇见网暴都很难做到全不在意。
事发当夜云礼就因受到打击而发起低烧。
但他认为自己必须面对此事,坚持跟着程酌去往易迅参与善后。
毕竟仍是学生心态, 云礼进入职场环境中难免紧张不安,整个人都憔悴到不像样了。
已等在会议室的桑雀瞧见他们, 不由惊讶起身:“怎么不好好休息?”
云礼发现屋内坐着多位西服革履的陌生人, 想必都是被请来处理麻烦的, 不由更加愧疚,弱弱地打了声招呼。
桑雀向来温柔, 见状更是担忧:“你别多想啦,这种小事很快就会风平浪静。”
真的是小事吗?
云礼回想起网络上的尖锐话语,勉强点头, 默默地坐到最边上。
程酌帮他拿来咖啡和水果, 先是与众人闲聊过一阵子,等云画师的老板和律师一到,气氛方才正式了起来。
经过整夜洗礼, 云礼自然对这二次元软件生出恐惧。
没想整个过程并未剑拔弩张, 反而意外和谐。
云画师那边没有否认泄露画师隐私的失误, 在公关和赔偿方面都是愿意配合的态度, 只是纠结具体金额和画稿的版权归属。
至于易迅涉事画师们究竟画了些什么,并没人多加置喙。
程酌一如既往地温和且专业,倒是桑雀的寸步不让令云礼惊讶。
平日里那么好说话的软性子, 谈论起正事来竟如此直白, 而且他对程酌的维护完全超越了自己, 真是相当靠得住的朋友。
云礼努力参与着, 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好过了那么一点点。
会议结束后,程酌被喊去处理某个项目的突发状况。
桑雀特意带云礼在园区散心, 见他仍垂头丧气,不由小心劝说:“其实事情真的没有很糟糕,别难过啦。”
云礼唇色苍白:“我不想别人骂程酌哥哥和变态在一起,如果我影响了他,倒不如趁早离开。”
“千万别,你可别做傻事,”桑雀急了,“程老师真的很喜欢你,我之前总跟你讲谁又在追他,不就是希望你能珍惜他嘛?你要是跑了,他肯定要崩溃的。”
云礼沮丧低头。
桑雀又道:“当然,出柜总归有压力,但要勇敢面对,而且你又不是一个人。”
云礼很难受:“不是出柜,是、是……”
“你说女装吗?”桑雀全然无所谓的态度,“那有什么?我录节目还女装过呢……你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暗示网友自己是女生,道歉就好?至于卖衣服的问题,退钱最简单。”
这番话很是中肯,云礼缓慢点头:“嗯……”
桑雀微笑:“如果需要上镜或直播什么的,我可以陪你。”
云礼不由抬眸:早就知道他是好人,但还是受宠若惊。
最终,少年移开目光:“我看到你微博粉丝特别多,会影响你的。”
“小礼,”桑雀少见地严肃,“活在这个世上,人和人本来就是互相影响的,正因如此情感才可贵,虽然难免会为彼此带去些麻烦,但温暖的东西总归更多。”
桑雀眼眸微弯:“以前我工作没方向,画画也差劲,是程老师不嫌弃我,一点点教我,才给我很多自信。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帮助朋友,我希望自己一样能做到,以后你也要做到,那样大家都会越来越好的,真的。”
这番真诚和粗暴的网络形成鲜明对比,沉溺自我谴责的云礼不由红掉眼圈。
桑雀安慰:“我看你现在很累,那就先调整好状态,等有精神了,再慢慢解决问题。”
云礼努力点头:“嗯。”
“加油,”桑雀想了想,从外套里拿出两张日本时装周的邀请函,“之前就打算给你,一直在加班耽搁了,刚好可以去散散心呢。”
被一个很好的人照顾,当真是很温柔的体验。
云礼有千言万语想说,可他在这个瞬间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愿辜负关怀,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强起来,其它感恩毫无意义。
恐惧无非是巨大阴影所化成的怪兽,在勇敢的人面前它根本不会有藏身之地。
摸住手腕上始终带着的画展手镯,少年咬住嘴唇,把票接到手里。
桑雀似松了口气,神情莫名羞涩:“那个……在云画师上遇见纯属偶然,我认出你后没有承认身份,还把你的稿子推给程老师,你不会生气吧……”
云礼愣了愣,小声说:“不是偶然。”
桑雀眨眼。
云礼解释:“当时我把大部分画师的作品都看了,只喜欢你的……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算啦,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桑雀讪笑,“反正这回号都没了,全军覆没。”
可能是缘分实在太诡异太可笑,蔫蔫的云礼竟然也在憔悴中忍俊不禁。
善后的工作本不需要程酌全程亲自参与,但为了让云礼安心,更希望少年能多了解下这世界的运作方式,便还是带着他去了营销公司和律所。
待把处理方案聊完,又等各大官博和发出声明平息事态,已然是深夜了。
自昨也凌晨开始,热搜就在持续降温,大部分违规账号都得到清理。
加之网警火速确定了爆料者身份,几大谣言源头也因被控告和拘留而彻底消停。
结果算是可喜可贺。
生着病的云礼累到不行,回家路上虚弱地陷入了昏睡。
程酌将车开慢了些,通过后视镜无声观察少年憔悴的小脸,于心不忍的同时,又有些欣慰。
没人能保证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也没人相信十八岁的年纪足以承担被公众窥视和审判的后果,云礼的表现实在比想象中坚强太多。
向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小男生,内心总藏着蠢蠢欲动的勇敢和不肯放弃的韧性,这些程酌都看得很清楚。
他从不怀疑云礼能够成长为那颗参天大树,只是很多时候……还是奢望天然的稚气能够永远都在。
越珍贵的东西越难保护。
在云礼需要成长的时候,自己何尝不该改变呢?
早就不是一个人了,所以不该再继续以为独善其身就是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