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by楚山咕

作者:楚山咕  录入:08-15

所以在玉城重逢的映珠才那么奇怪。
她明明没有武功,却总是出现得恰是时机;
明明年纪尚幼,看向他的眼神却已深沉而悲哀。
昔日还像惊弓之鸟,时刻谨慎小心的小姑娘,再见时却对尸体、对血液、对战争毫无反应,平常得好像家常便饭。
可他那时只看到她自称“我”而非“奴婢”,就以为自己真的拯救了她。
康戟说:“不用怀疑。除了你,还有谁会救她?”
“……”
“我们找到了她,她在宣州一户官家帮厨,你的剑刺得没那么致命,她自己跑了,也是不想你醒来找她道歉。”
康戟一边说,一边有些心虚地打量凤曲。
看出凤曲极为不悦,康戟连忙找补:“我承认,种了蛊她顶多活到二三十岁,但继续落在天香楼,那些女子又能好到哪儿去?而且种蛊的不止她一个,这结局对她算不错了。”
凤曲当然无法苟同。
但他不能责怪已经殚精竭虑的商别意,也不能责怪此刻全力安抚他的康戟,更不可能责怪最最无辜的映珠。思前想后,他又觉得能够怪罪的只有自己。
阿珉说得不错,他要赎的罪一桩接着一桩。
阿珉叫他不要和青娥一起,现在连累青娥昏睡不醒;
阿珉叫他不要插手映珠的事,现在映珠沦为蛊人,一旦走漏风声,就是众矢之的;
阿珉叫他不要成群结队、不要一意孤行……
他一句都不肯听,所以大家都因他而受伤,连阿珉也终于杳无音讯。
康戟见他沉默,心中打鼓,试探着问:“凤曲,你还在想映珠的事?”
凤曲摇头:“我在想今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这江湖十年内出不了第二个曲相和,用不着你提心吊胆。现在你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除了有栖川野和那些闭关的老妖怪,谁能找你的麻烦。”
群英榜半年之间天翻地覆,康戟说来也很唏嘘,“……龙椅上的那位始终是你的血亲,看你现在记忆回来不少,要对亲友拔剑哪有这么容易。就像刚才说的那样,莫怜远已除,你就不欠我们什么了。此后天高海阔,爱去哪去哪,你就清静了。”
他就清静了。
只要他下定决心和一切过往断交,世上已没有人能轻易找到他,就和历史上众多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前辈一样,天下动荡爱恨情仇都可和他无关。
——但这份清静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至少这半年的清静是用无数鲜血换来的。
是曲相和、莫怜远、六合清和东海云翁;
也是师父、是衣秋、是青娥、是别意……
说书先生提到的朝廷中人叫他不能不心惊。
如果天子这么快就已重整旗鼓,有信心深入幽州向十方会、明烛宫和常山剑派等等宣战,
那他下一次的清静,又要用什么去交易呢?
凤曲长长地呼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看向康戟:“你的苦肉计奏效了,干爹。朝都也好,天子也罢,都交给我吧。”
“……那,干爹得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一直很想见你,但不能见你的人。”

且去岛的倾凤曲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沉寂日久的江湖再度沸腾,更让他们错愕的是,引出倾凤曲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近日风头正盛的断山帮杨蒙。
断山帮本是一帮流匪撺掇,靠着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为生。
至于杨蒙,据说他曾杀父杀母杀妻杀子,手上尸骨累累,被通缉后不得已用化名加入了断山帮,但之后又因一场口角就把帮主当堂击杀。
群匪惊怖,从此都对杨蒙唯命是从。
后在杨蒙的带领下,断山帮更是日益猖獗,已经发展到连官兵都敢对抗的程度,街坊乡里更是敢怒不敢言。
杨蒙的桀骜不驯,也因此出了名。
偏偏这样恶贯满盈的杨蒙,竟然有模有样对天下广而告之,说多谢倾凤曲赐教,今后还会勤加练习,有缘再来请教。
末了更道,“但有见示,愿效犬马”。
路人:?
这么个暴烈不羁、随心所欲的杨蒙怎么就“愿效犬马”了?
而杨蒙的谢帖遍布七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倾凤曲不可能搭理时,竟然真的有人揭下了朝都的帖。
目睹者的情报很快传遍了酒馆茶肆,人人得而议论:
有人说揭帖的少年形销骨立、憔悴不堪;
也有人说少年骑着高头大马,一派春风得意;
还有人说少年同行还有数名膀大腰圆的护卫,个个凶神恶煞,不好招惹……
更多的人说,根本就没有人来揭帖。
只是一阵蹊跷的雪风卷过,他们就眼见着谢帖飘上当空,打着旋,一眨眼看不见了。
孰真孰假姑且不论,但倾凤曲没有死的传闻惊动四野。
这已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朝都,天极宫外。
一片锦衣耸至,像是绵延的长毯。
定睛看去,就会发现它们都是谨小慎微,穿着官服前来述职的地方官员。
当今天子权重势强,谒阙的臣子需得膝行数里,俯首奉折,极尽奴颜。
无可侵犯的威严高高在上,唯有“万岁”呼声如山,震彻碧檐金庭。
一骑白马踏尘穿行,犹如一线清光掠过缓慢的人臣。
骑马的少年一路畅行无阻,引得人声沉沉,却无敢质疑。宫外宦官高亢的宣声点破他的来历:“玉城莫饮剑莫宗主前来觐见——”
一遍鼓罢,珠帘卷合。
宦官接过束天剑,莫饮剑空手走入殿台。
“摇光”微茫和“天玑”慕容麟似乎一样接了圣旨,来得比他还早。
现在二人都在对面落座,沉默不语地饮茶。
两侧宫卫并立,个个铁甲寒衣,莫饮剑矮身行了跪礼:“圣上万岁。”
金炉香焚,烟弥雾缭,让人看不清天子的容颜。
但他的声线雌雄莫辨,低沉柔和,总是令人闻之静心,不由得笃信天子会是一位仁德慈爱的君主:“饮剑来了,赐座。”
在莫怜远去世之前,莫饮剑都不曾亲自面圣。
只是偶尔听说先帝器重紫衣侯,对“鸦”极力扶持,新帝承其衣钵,早前一直更信重“鸦”。
不过,现在该轮到十步宗了。
一刃瑕失了一臂,五十弦叛逃失踪,空山老祖后继无人,翻来覆去,他理所当然成为了天子在玉城最信任的使臣。
而今岁末,他也接到了赴都面圣的旨意,因而早早过来等待宣见。
莫饮剑依言入座,想起宫外诚惶诚恐的群臣:“陛下不是在忙么?为何这个时间传召?”
天子道:“确是有些变故,想听饮剑的想法。”
莫饮剑思索片刻,想不出有什么事是要急着见他的。十步宗的内务他还在熟悉之中,玉城公事,似乎问当地的官员还更方便。
但他嘴上只说:“莫某一定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天子忍俊不禁,果然没有客气:“那,饮剑近来可有听说且去岛倾凤曲的名号?”
随着发问,数双眼睛都定在莫饮剑的脸上,看着他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珠定住不动,面色似要剧变,却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压下情绪,反问:“听过,怎么了吗?”
天子笑着评价:“倒是比令尊沉得住气。”
“陛下真看得起我。让我想想,好像他参加盟主大比,途经玉城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莫饮剑说,“可惜那之后就只是听说,再也没有交集了。”
天子颔首:“那他近来的风闻,饮剑也听说了?”
莫饮剑还是反问:“近来?是多近以来?我知道且去岛的事,毕竟紫衣侯都死了,后来还有事吗?”
天子笑而不语,殿外又传来了一声宣号。
一抹紫衣缓步而至,朝着天子一礼,也得赐座,便坐在莫饮剑的身畔,对莫饮剑颔首礼道:“莫宗主。”
莫饮剑应了一声:“偃师大人。”
代行圣意,亲至玉城招徕他的,也是眼前这位明城“玉衡”,偃师大人。
偃师玦毫不留情拆穿了他的谎言:“陛下是在和莫宗主说那位的事吗?真是问对人了,臣听说,十步宗的乱子就和那位瓜葛颇深,莫宗主一定也在调查此事吧。”
莫饮剑不悦道:“偃师大人这么关心十步宗,别只是动嘴皮子,也来帮我们盖楼好了。”
偃师玦这才意味深长地斜他一眼,笑着住口。
“臣斗胆,那些毕竟是坊间风闻,不足取信。”开口的是慕容麟,“百姓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倾凤曲虽然有些本事,但要和前宗主相比……臣以为,还有一段差距。”
偃师玦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天玑’大人低估他了。”
慕容麟还想辩解,身边微茫却接过话去:“在且去岛和他交手时,倾凤曲的确比在宣州厉害不少。”
他们两人都有心排挤,慕容麟张了张口,最后也只得沉默。
而天子听罢所有人的献言,轻笑着点了点首:“朕倒是听说了一些,想和大家分享一二。”
但见云母屏后影影绰绰,钻出一道影来。
衣着缁黑的小少年目不斜视走过众人,来到大殿中央、瑶阶陛下,蓦地一跪:
“某奉圣誉,潜调人贼。此子罪疏在此,求蒙圣顾。”
众人的眼光都变了,他们看不透皇帝的心意,但至少认得出,现下跪在眼前的是出身于“鸦”的九万里。
他双手奉折,高过头顶,虔诚如朝拜一般,可天子久而不应,放任他这么举着。
过了极久,九万里低垂的颅下,地上溅了一滴水。
不知是汗还是泪,水珠的声响好似拨动了静止的时间,天子道:“你来读吧。”
九万里脆生生的嗓音就在殿中响起,逐字逐句,一字不漏。
传闻中,倾凤曲神出鬼没、离群索居,和昔日的友人分崩离析,就连远近闻名,对倾凤曲推崇到极致的商吹玉都没有他的音讯。
而最近和倾凤曲颇为亲密的杨蒙及断山帮,从来暴虐无忌,幽州定州二城深受其害,苦不堪言——这样张扬的背后,让人怀疑起倾凤曲说不定也是一丘之貉。
天子静静听到最后,问:“倾凤曲是这样的人吗?”
偃师玦接过话头:“依臣见地,倾凤曲武功极好,耳根却软,倘若风闻属实,他受杨蒙蛊惑,行差步错也不是毫无可能。”
慕容麟皱眉:“倾少侠性格正直,交友慎重。臣不曾听说他有类似前科,还请陛下明察。”
“他爱交什么样的朋友谁也不知道,在座又没有他的朋友。”微茫淡道,“但在宣州,他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几乎藐视规矩的前科,确有不少。”
慕容麟嘴唇微颤:“你们……”
他说的已经足够多了,慕容麟心下揪紧,不自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莫饮剑。
可莫饮剑岿然不动,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天子也问:“饮剑,你呢?”
莫饮剑这才回了神:“刚说过了,我和他不熟的啊。陛下好奇倾凤曲,我还好奇那个杨蒙,恶劣到这种程度,朝廷也不管他?总不会连他也是……”
说到这里,莫饮剑掀唇一笑,不无嘲讽地反问:“陛下养的一条狗?”
天子贴身的宫人面染薄怒,天子却无甚变化,平静地答:“朕可没有收养疯狗的嗜好。不过,既然饮剑好奇,朕也恰好想和你们介绍一位新同僚。”
话音刚落,不知何处机括暗动,几人都听到来自头顶的异响。
不等抬头,只见一层灰褐色的旧布裹着某个圆滚滚的东西,倏地从拱顶坠下,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阵,停在莫饮剑的脚边。
灰布边沿,还沁着些许暗红。莫饮剑足尖一掠,把东西踢向微茫的方向,而微茫细眉一蹙,托掌反送,它又飞回了偃师玦的面前。
——乃至掌上。
偃师玦嗤之以鼻,慕容麟如释重负。
灰布已经散开些许,浓重的腥臭弥漫开来,和殿中的熏香混杂,越发的催人恶心。莫饮剑偏过身体,不掩嫌恶:“陛下好兴致,不养疯狗养死狗。”
天子笑眯眯道:“那只是新同僚的投名状而已。”
“投名状”。
什么人需要用杨蒙的脑袋来做投名状?
莫饮剑刚想嗤笑,发现侧殿的珠帘不知何时被人卷起。
一道玄青色长影倚在门棂,经了天子点头,他才举步进殿,乌发束在脑后,步履轻悄得好似幽魂。
他飘荡似的走入,走入金碧辉煌的大殿,也走入莫饮剑顷刻封冻的双眼。
莫饮剑猛地站了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彼处空空,束天剑远在殿外。
九万里也跟着一个激灵,深恶痛绝的目光仰向来人,若非天子不曾许他平身,没有人怀疑,他会立刻扑上前去,用自己的牙齿撕下仇人的血肉。
其余人也都哑在当堂,就连微茫的目中都流露困惑。
天子看向二人,语气中听不出情绪:“饮剑,小九,是对新同僚不满,还是对朕不满呢?”
“……”
莫饮剑的嘴唇抖了许久,终于从“新同僚”的身上撕下眼神。
他默默坐了回去。
九万里则面朝天子伏地长默,似有觉悟地合上双眸,极尽臣服。
天子方道:“朕很喜欢他,你们也要好好相处。”
话头一顿,人们终于从他怪异的笑声里听出几分恶意,“毕竟,在座的大家都将成为大虞的肱骨良臣,朕,心甚惜之。”

第138章 再逢秋
等那些仇视的、疑惑的、忧虑的目光都远去了,金銮殿中只剩天子和凤曲,以及地上属于杨蒙的头颅,侧殿里又走出二人,向天子见礼。
天子挥去众卫,就连贴身的宦官也一并屏退。
刚到的两人之一立即有一人迎上前去,熟练地为天子换茶。
这两人,一者叶随,是群英榜新晋的少年侠客,另一个人名唤晴止,是叶随口中的“大小姐”,也是朝都贵胄,世家祝府的千金。
沏茶的便是祝晴止。
她自己没什么武功,不过眼光毒辣,精通点拨,和叶随两相配合,浑如一体,才能帮助叶随在武林中鹤立鸡群。
杨蒙在幽州作祟已久,偏偏断山帮所在之地易守难攻,隆冬时节,剿匪难以推进,天子便派遣二人前往幽州刺杀杨蒙。
奈何杨蒙虽是独夫,早年却不知从何学了一门奇功,一把重剑用得相当漂亮。叶随二人一路袭杀,反而打草惊蛇,只好设伏书茶馆中,想要出奇制胜。
谁料,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被一根银箸截断。
一时间,杨蒙不再急着逃脱,八方下帖,找起了那个阻他杀路的剑客;
叶随也不急着执行任务,开始好奇是谁一石二鸟,武功精湛到如此地步。
而祝晴止也记起了自己陷身雪地时,曾经偶遇的一名高手。
三方夹击,凤曲很快就被找了出来。
只不过叶随两人又慢一步,等他们追着痕迹找到凤曲时,凤曲刚刚擦去剑上鲜血,脚边躺着杨蒙的脑袋。
于是天子收到杨蒙脑袋的时候,还附带了一份意外之喜:
一个懵懂、困惑、茫然的倾凤曲。
“换上这身衣服,真是体面多了。”叶随兴奋地拍上凤曲肩膀,上下打量,越看越觉得满意,“瞧这模样,谁会信你是个痴儿?哎呀,漂亮漂亮。”
祝晴止拍他一下,示意天子尚在,叶随这才收敛些许,戳戳凤曲:“喂,你有没有跟陛下行礼?快行礼。”
凤曲看他一眼,迟钝地想要下跪,天子已道:“免礼。”
凤曲便不动了。
即便他们的距离已经相当接近,不过数尺之远、瑶陛九级,天子的容颜仍然藏在十二冕旒之后,看不真切。
他久久地看着凤曲,久到叶随有些忐忑,不自觉地张望。天子道:“再说一遍,你们见面的场景。”
祝晴止便从凤曲帮助了自己的马车说起,包括书茶馆里的惊动、自己和叶随的猜测,以及后来找到凤曲和杨蒙时的震惊。
天子追问:“那时他就这样了吗?”
祝晴止一顿,为难地沉默一会儿。把一个疑似痴傻的剑客带到御前,她也觉得荒谬,可这位是赫赫有名的倾凤曲,尽管失智,也该是一把惊天动地的利器。
“我们见到倾少侠时,他就是这副样子。当时投出的银箸,臣也已经查过,那是宫中贡品,以倾少侠的人脉,只有可能是‘天权’大人相赠。”
祝晴止又迟疑一会儿,问:“或者,要发信向‘天权’求证吗?”
天子道:“不必。秦鹿嘴里没有真话。”
祝晴止也是这么想,所以没有擅自去问。
天子看向凤曲:“你的名字,还记得么?”
殿上少年字斟句酌地答:“凤曲,倾凤曲。”
“你为何要杀杨蒙?”
“他杀别人,我才杀他。”
“那你是怎么去到幽州的?此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我不知道,也不记得了。”
叶随自发地接话问:“记得且去岛吗?倾五岳?曲相和?商吹玉?秦鹿?都不记得了?”
天子眉心深皱,祝晴止暗道不好,刚想制止,可凤曲听了一串人名,神色依旧平静若初闻:“倾五岳是我师父,其他的是谁?”
“……那你还记得你师父在哪吗?”
凤曲困惑地偏了一会儿头:“当然是在岛上。师父叫我离岛游历,修出道心才可回去。”
叶随深为笃定,对天子抱拳道:“您看,就是这样。太医说他身上有不少旧伤,说不定是在且去岛撞到脑袋,总之就是傻了。”
这个理由换了别人可能会觉得牵强。
但叶随不觉得,因为他相信绝世的武功必须付出代价;
而凤曲觉得,天子应该也不会嫌弃牵强。
他虽然没有作恶多端的前科,却真的有坠崖失忆的病史。傻不傻的容后再议,摔到脑袋之后要面对哪些提问,他可是颇为娴熟,信手拈来。
天子到底有没有相信,凤曲不知道。
不过叶随信了,死心塌地地信了。祝晴止被他带着不得不信,也不自觉美言几句,隔着冕旒,似乎都能感到天子动摇的信心。
最终,天子下令:“再叫太医院给他看看。”
叶随眉开眼笑地答应:“得令!”
说罢就想拉着凤曲退殿,又被天子叫住。
凤曲转过头来,还未看清天子的脸,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双腿骤然虚软,朝着龙椅伏身长拜。
“陛下?!”叶随吓得不轻,跟着跪了下去。
祝晴止也一怔,嘴唇无声一动:“……‘神恩’?”
那是来自母蛊“太常”的压迫,母蛊当前,子蛊无不臣服——而在场唯一的子蛊,无非就是凤曲体内的“螣蛇”。
凤曲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有没有让天子满意,他跪了很久,久到真的感觉意识都快被疲惫感蚕食殆尽,却感到自己的手脚自发动了起来。
身体不听使唤,犹如一个人偶,被摆布成主人喜欢的样子。
良久,终于听见天子松口:“退下吧。”
如果这是天子最后的试探,那他是不是就算通过了?
再之后,叶随成了凤曲的舍友。
二人一道作为祝家幕僚落脚客舍,听着叶随一口一个“别客气”,凤曲默默为一旁的祝晴止捏汗。
真正的主人祝晴止忽略了叶随,对凤曲叮嘱:“这些时日太医都会登门探视,倾少侠除非必要,还请尽量不要外出,以免错过了太医。”
凤曲点头。
祝晴止又说:“叶随虽然顽劣,但并无坏心,也请少侠多多担待。”
凤曲还她一礼:“小姐客气。”
叶随追上来和祝晴止争论“顽劣”的评价,凤曲趁机退出包围,扫视四下。
祝府坐落在朝都素有“贵人坊”之称的庆安东坊,就在天子脚下,丽宇芳林、雕栏玉砌。被安置在这里,说明天子随时可能传召,他也最好感恩戴德,做出幕僚应有的贡献。
“总之,你有什么不懂,尽管问我就好了。”叶随转回身来,发现凤曲正对着一棵银杏出神,笑说,“你喜欢银杏?现在寒冬腊月,没什么好看的,等开了春,朝都的风景肯定不错。”
凤曲问:“叶兄是朝都人?”
叶随摇头:“我是年中才到朝都,囊中羞涩,来求大小姐援助一二。然后嘛……嘿嘿。”
“难怪叶兄的轻功这么好。”
原来是个梁上君子,还是刚从良——假如这样算是从良。
听到夸赞,叶随更是得意:“那是当然!我们这门功夫就讲究一个灵活,就比如——”
凤曲一手按住了他,叶随言谈间手刚伸向荷包,动作的确轻盈灵巧,不过对付凤曲还略逊一筹。
但不等凤曲客气,叶随唇角一勾,将另一只手翻了出来:“喏。”
一串微旧的铜钱耳挂躺在掌心,凤曲一怔:“这……”
“这就是你叶兄瞒天过海的本领。”叶随哈哈大笑,把耳挂递还回去。
凤曲谨慎地翻了翻荷包,确认其他散物没有遗失,才微微松一口气,面对眼前的少年也多了一丝忌惮。
叶随浑然未觉,还在唠叨:“不过我也只会这些把戏,真打上架,就容易手忙脚乱,非要大小姐在旁指教不可。你还没见过她的本事吧?”
凤曲谦虚地请教:“愿闻其详。”
“要是你还记得秦鹿,我就能直接告诉你,她是秦鹿的同门师妹了。可惜你不记得,我想想,你听说过流风书院吧?”
听说过,但他现在不能听说。
所以凤曲皱着眉摇头。
叶随也不计较:“流风书院是一片清静之地,不问是非,不问正邪,在江湖里历来中立。有些不愿为朝廷尽忠,或者困于门派之争不能随意收徒,但确实有些学问,也不想后继无人的隐士偶尔会去书院授课,而像什么皇子帝姬、世子千金也可以去那儿读书。”
“那里只收这类学生吗?”
“也收孤儿,不过要看天资。但贵人之子也不是个个都能去,一样要看天资。天资不如人的,即使去了,那些高人也不会搭理。反正流风书院出来的学生,个个都很聪明。”
沈呈秋就曾是流风书院的先生,也接受过谢昨秋这样的学生,对于叶随分享的这些,凤曲都有过了解。
但叶随随后又说:“可是真想学武功的,比如侯英侯顺这两兄妹,他们还是会去太学——因为流风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进书院者,至多只能学一门轻功。一切可能伤人的外功,都是不让学的。”
凤曲皱眉:“那还有人去吗?”
“当然有,你有倾五岳做师父,所以不觉得高人指点有什么难得。”叶随笑说,“但对于我这种不入流的花架子,哪怕只是学点脑筋,也是大有可为呢。”
“所以叶兄也是流风书院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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