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出自宫中秀苑的绣娘们,你好端端地要这些做什么?”齐杭不解,布料花样丝线都是顶好的,都赶上他当年和太子成婚时用的了。
“惊喜。”江以宁摩挲着布料,垂眸间带着些水色,“或者说是对我自己的补偿。”
尽管之前已经被补偿过一次。
齐杭知道他们之前过得苦,但不知道实际内情,毕竟他出身高贵,压根想象不到他们曾经吃糠咽菜的情景。
但齐杭很识趣地没有多问,既然是宴请曾经的自己,那如何补偿都不过分。
面对江以宁的真诚道谢,齐杭只是开玩笑道:“希望你能考虑我之前的提议,我明白你们的顾虑,但只要昱臻能平安长大,来日储君的位置非他莫属。”
“阿杭。”江以宁轻声唤他,眼神却格外犀利,“你连昱臻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确定,却要我把孩子交给他吗?”
齐杭被他的话噎住,却更是吃惊他的态度。
自从相识,江以宁在外自然会做小伏低,真切将他看做是太子正殿,可在私下不仅会和他说体己话,还会关切他的日常和生活,那是真心拿他当好友对待的。
今日却用这样的态度对他,齐杭第一反应竟不是生气,而是怕他真和自己生气。
“阿宁……我不是那个意思,昱臻的身份显而易见,我只是希望你能考虑,宫中教导师傅对寻常人来说是如何难得。”齐杭自然也有私心,他希望昱臻能得偿所愿。
“我不能为他们做决定。”江以宁淡声说,“不管是要进宫陪读,还是在外做个只识文读字的商户之子,我没有权利为他们做决定,待他们再大些,若是分析利弊后决定进宫,那我无话可说。”
齐杭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不是真的恼了,稍稍松了口气:“好好,那便日后再说。”
江以宁没理会,只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他很想把这东西还回去,再说些疯狂的话和对方断绝来往,但他做不到。
不是因为无法舍弃对方的身份,而是,他清楚知道那份孤独有多可怕。
“这些还是要多谢你,我先走了。”江以宁做足心理建设,还是出声道歉,“抱歉,我方才言语多有得罪,还请正殿饶恕。”
“无妨。”齐杭温声笑说。
江以宁再次道谢,带着东西离开了。
待他离开,昱臻从屏风后走出来,视线一直死死盯着江以宁离开的背影,他被不信任了,这个认知叫他有些难过。
齐杭看向他,牵着唇角笑的有些勉强:“看来,你要再等等了。”
昱臻不懂:“要等到什么时候?”
齐杭挑眉:“权力至上,你知道何时是最佳时机。”
“儿臣……明白。”
虽说道过歉,但江以宁心中还是有些歉疚,他从未和齐杭说过那般无情的话,只是皇宫还是太危险了。
罢了,还是等日后再好好赔罪好了。
他将东西放到主院,其他事情也都准备好了,现在只管等着天黑就好了!
也幸好快到中秋,所有人只当江以宁这样忙活是为着中秋的事,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倒是方便他忙活了。
如今已经是秋日里,夜幕降临的很快,江以宁在厨房里忙活完,便到府前等着了,惊喜快到,他也不惧让对方知晓他的安排了。
萧寒锦没有吃酒,但衣襟还是染了些酒气,他本想在府前散散味道,却不想刚下马车就瞧见了在檐下站着的人。
“今日倒是稀罕了,怎么在府前等我?”萧寒锦故作不知询问,“可是有什么喜事?”
“当然!”江以宁牵着他的手步伐稳健地朝内走,“是之前答应给你的惊喜,我可能做的不够好,但我想让你看到。”
萧寒锦原以为他不会说的,比起所谓的惊喜,江以宁这番话更让他愉悦,有谁会不喜欢喜欢的人为自己准备惊喜呢?
他似懂非懂地被对方牵着进了主院,在外看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内里被烛光映着却是通红一片。
萧寒锦隐隐察觉到什么,进去后便立刻想到了烛光晚餐。
圆桌上摆放着好些菜,他一眼便看出不是厨娘的手艺,旁边还放着一套酒盏,再往里面看去,床榻上放着两块红色的东西。
是两套喜服。
萧寒锦唇角高高扬起:“你这是借用了我当初的心思吗?”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却被江以宁制止了,在烛光下,他的脸色很红,像是涂了一层胭脂,他态度很坚定:“要先沐浴。”
萧寒锦今日打定主意任由他随意对待,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违抗他的意思,跟着他去了偏屋沐浴,又换上了喜服。
刚摸到手,他就知晓这喜服不是寻常人做的,但他此时并没有要和他说起其他人的心思,两人牵着手坐到桌前,不出意料地喝下了合卺酒。
江以宁很紧张,紧张地眼底都攒了眼泪,他很潇洒抹了抹嘴,将上面的胭脂晕到了唇边。
萧寒锦抬手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擦拭他唇边的胭脂,低声道:“这样的惊喜我很喜欢。”
江以宁眉眼弯弯:“果真吗?”
萧寒锦毫不吝啬地点头夸奖:“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觉得惊喜,你的存在,与我而言就是惊喜。”
“明明是我要给你惊喜,为何看起来像是你给我?”江以宁略有些不满地轻轻咬上他指腹,似乎是怕留下齿痕,还很乖巧地探出舌尖轻轻舔舐。
萧寒锦眸色微暗,明白他接下来的惊喜是什么了。
两人默契地开始吃晚饭,互相夹菜添饭,与之前的每个晚饭时间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和彼此说话,甚至连眼神都下意识地避开,像是在躲避克制。
一顿饭,换做平时要吃很久,但今日却很快,在按照平时顺序将汤喝完,萧寒锦便立刻起身,牵着他的手要去外面走圈圈。
萧府要比府城的萧宅大得多,院内栽种的多是江以宁喜欢的花草果树,甚至在主院后面的花园里单独辟出一块,种了很多可观赏的草药。
萧寒锦看着那棵绒树幼苗,突然想到府城的宅院里也有,这时节怕是早就花落满地了。
“这花能入药,若是晾干拿去卖,能卖很多钱。”萧寒锦说。
江以宁知道,但在他记忆里,萧寒锦不该知道这事,他突然有些紧张,总觉得接下来可能要听到很多稀奇古怪的话,但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萧寒锦显然并没有要提起过去的意思。
他说这些,好似就只是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江以宁仰头看他:“我以为你会说,是你曾经卖过。”
萧寒锦并未看他,只是笑:“我们还要走多久?”
“像之前一样。”
“好,那就像之前一样。”
他们没再说话,享受着月色下的静谧和心照不宣。
方才的不经意透露和试探,好似从未发生过。
来到曾经结束转圈圈的时间,两人抬脚朝屋内走去,门在江以宁进屋后被关上,萧寒锦并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直接将人抵在门上倾身亲吻。
随着亲吻,原本穿在身上的喜服也件件掉落在地。
唇舌被攻城略地,江以宁只仰头顺从被对方侵略,那种疯狂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害怕,反而乐在其中,在对方想要退缩时继续添把火。
但江以宁显然要做今日的主宰者,他忍着腿软微微将对方推开,平稳呼吸,十分冷静道:“去床上。”
神情严肃到好似在商议什么要紧事,如果不是脸上还飘着绯色。
萧寒锦自然听他的,谁知刚走到床边就被推倒了,紧接着江以宁就跪坐到他旁边,神情格外严肃认真。
江以宁像是拆礼物一般解开他衣裳,露/出结实地胸膛,他俯身亲吻,一路向下……
“江以宁!”萧寒锦咬牙,他支起身子捏住对方的脸颊,“哪里学的这些!”
江以宁鼓鼓脸颊,含糊又羞怯道:“你不许过问,你躺下,今日都是我说了算……”
“这便是惊喜吗?坏东西。”萧寒锦躺平,任由他将口水糊自己一身。
“什么时辰了?”江以宁哑声询问,他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知还有多久会到。
“亥时,尚未到子时。”萧寒锦紧紧抱着他腰身,嘴巴不停在他圆润的肩头亲吻,“乖宝宝,还有什么惊喜要给我?”
“没有了。”江以宁冷冰冰开口,只是整个人都如一滩软糕似的,说出口的话没有半点信服力。
萧寒锦自然也不信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他可不信小瞎子当初是为了两套喜服和郡主吵得不可开交。
只过去一个时辰,江以宁却觉得自己在床榻上累了三天三夜,那处隐隐有些不适,异物感怕是要过上好几日才能消。
他支着身子爬起来,被子散落,露出布满痕迹地酮/体,他制止要跟着起身的人,随意捡了件衣裳披上,走到桌前开始大快朵颐。
这种事情太费力气了!
“夜里少吃些,会积食。”萧寒锦老神在在地躺着,还不忘赖唧唧得叮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
“你好讨厌,烦人精。”江以宁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还不忘和他顶嘴,“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
萧寒锦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贱兮兮地拿起散落的糖块朝他丢去,他心眼坏,糖块擦着江以宁胳膊腿,不疼,但若换成寻常人被丢,肯定早就恼火了。
但被丢的是江以宁,这种在他看来是萧寒锦撒娇调情的手段,并不会让他气恼。
他还特意拿干净碗碟装了几个包子和一碗甜汤给萧寒锦端过去。
“你也吃。”江以宁站在床边看着他。
萧寒锦立刻坐起来接过,并一手牵着他想让他坐下,却被江以宁拒绝了:“我不坐……”
“难受的厉害?”萧寒锦皱眉,当即就把碗碟放到旁边角桌上,揽着他腰就往床上带,“分明抹过药,我再看看,莫不是那药不好用?我回头再去买些。”
“怪怪的……你别看了。”江以宁瑟缩着躲了躲,然后快速将衣裳盖好,不许他再多看。
萧寒锦失笑,数年过去,还是这样害羞,宗衬得他像是什么色鬼转世。
他半真半假地轻啧一声:“好,不看就不看,谁让我最听嘭——”
“生辰快乐。”
伴随着嘭响,还有江以宁的声音。
萧寒锦难得有些茫然,褪去平日里那些嚣张和犀利,竟是能真切看出些无辜和天真来。
江以宁顾不得他还在愣神,立刻拢好衣襟将他拉到外面,月色如水,天空却格外明亮。
数不尽的烟花绽放在空中,各个短暂却又经久不衰。
萧寒锦偏头看向身侧衣着单薄的人,他将他拢进怀里,低头轻吻着他的额头,他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究竟有多喜欢眼前这人,只知道,如果能和他同生共死,那他一定一定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但他舍不得。
烟火还在继续,按照江以宁买的数量,这场烟火会放上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天圣的夜间都会是明亮的。
就如萧寒锦在他心中的位置。
永远在正中心。
“这是最后的惊喜。”江以宁仰头看他,“是我曾经许诺你的,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说了要给你,就一定会给你。”
那时新春,万渔村是没有烟花可放的,还是小瞎子的江以宁向他许下稚嫩的誓言,信誓旦旦地说要给他买烟花,讨他开心。
“我说要放满圣京,要红红绿绿的烟花都炸在天空里,炫彩夺目,我要你全都看到。”
“所以,你看到了吗?”
那双眸子再不是之前那样静如死水,而是带着期待和爱意,好似在诉说着所有爱意。
萧寒锦怎会看不到呢?
“看到了,全部。”他轻声说,在他并不是毫无保留地情况下,对方依然愿意给他全部的热情和盛大地惊喜。
江以宁扬唇看他:“所以,那些能都忘记吗?只记得我,我们,以后都过今日的生辰,不是随便找个什么日子,随便说些祝福的话,随随便便打发想要用心让你开心的我。”
原来他都知道。
看着他唇角渐渐落下,眼底聚起泪水。
萧寒锦原本坚毅的心瞬间破碎,对方的委屈不停捶打着他,情感叫嚣着让他给自己响亮的耳光,理智却迫使他急切拥抱对方。
“都可以,你说什么我都能做到,我全都愿意拼劲去做。”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后背,“所以,重新信任我吧?求求你。”
“我原谅你了。”江以宁笑弯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想,他大概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活。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萧寒锦却像是死死挣扎的囚犯,听到了赦免。
他大口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示弱般道谢:“谢谢少爷原谅,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判死刑了。”
江以宁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抚道:“色不迷人人自迷,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不要怕。”
萧寒锦却是突然笑了:“后半句呢?”
江以宁扬唇,带着笑意:“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我总是最爱你。”
“我们江以宁,今日真是让我吃到甜头了,总觉得下一秒要我去死——还是算了,我可舍不得。”萧寒锦痴痴笑起来,“宝宝,乖乖,今晚月色真美。”
“我也这样觉得。”江以宁抬头看向月亮,即便是被灿烂的烟花包围着,它都不曾失色。
一个时辰堪堪过去一半,不等他们继续花前月下,小秋和冬喜就抱着孩子找过来了,许是被声音吵醒,两个小家伙哭闹得厉害,颇有些肝肠寸断的意味儿。
两人赶紧一人接过一个,江以宁看着衣裳有些凌乱的婢女,笑道:“你们快些去休息吧。”
小秋和冬喜恍然,匆匆丢下一句“东家生辰快乐”便赶紧跑开,不敢打扰他们了。
被最亲近的人抱着,即便耳畔依旧有烟火炸开的声音,两个小家伙却好似再不受影响一般,脸上挂着泪珠酣睡,做了美梦一般无意识地笑两声。
两人无奈对视,虽说两人世界被打破,但四人同赏依旧不会影响烟花的美观。
萧寒锦有些不受控地俯身亲吻他,从未得到过爱的人,兜来转去,在这异世里将情爱和亲情体验个彻底。
诚如江以宁所言,情人眼中出西施,即便山河动荡,天地反转,世间所有逻辑被推翻重置,他也依旧最爱对方。
“携手与共吧,你我,我们。”
“要的。”
——(正文完)(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