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归顺的邪妖们惊喜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有多少年, 体内的元气没有如此充沛过了?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内, 元气的消耗令他们逐渐虚弱,他们忘了拥有力量的感觉,而此刻涌动的力量顺着肌肉充斥着指尖, 像燃烧的火焰, 无穷无尽,现在的他们变得比之前更强!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齐齐跪倒一大片:“吾等愿为先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靳默展开手掌, 一张本该在他手中燃烧消失的追踪符恢复原貌,他眸光森寒:“你们的第一个任务, 去杀了宿淮。”
邪妖们倾巢而动,空间顿时空旷一大片。
靳默离开前, 傲因忙问:“这些人类怎么办?”
他回头漠然一瞥,冷冷道:“留着, 我还有用。”
落地窗前, 陆霜白抱臂安静望向窗外,幽魂在天地变暗那一刻凭空出现, 将别墅围得固若汤池, 尽责地巡视四周, 以这架势来看, 一旦天黑,外面的人进不来, 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这是一座被严加看管的牢笼。
陆霜白坐回床上,闭目养神。
随着移动,粗壮的铁链在地上笨拙地挪动,他的可活动范围只在窗户与床之间,不过两臂距离。
房门敲响的第一声,陆霜白猛然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靳默推门而入,打开灯,见陆霜白安然待在房间内,他肩膀一卸,整个人放松下来。对他来说,陆霜白是一剂强力药,可以让他毫无负担地,暴露坚硬蚌壳里难得的柔软。
紧接着,他单膝跪地,亲手给陆霜白解下脚铐,他的身上带着食物的香气:“我为殿下准备了晚餐。”
西餐桌上,一支精心挑选过的红玫瑰被插入透明的花瓶内,鲜嫩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靳默拉开椅子,绅士地邀请陆霜白坐下,他将烤制恰当的牛排装在精致白盘中,轻放在其面前:“听说现在的人类喜欢吃西餐,殿下尝尝,我做的是否还合您的口味?”
坐在餐桌另一头,靳默面前没有摆放任何事物,哪怕只是一杯白开水。
他笑意盈盈地单手托着下巴,眼底眸光微闪,眼中只有陆霜白一人。
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一刻独处的时光,他等了多久。
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柔和的光线,烛光闪烁,在餐桌上投下扭曲的阴影,像是栖息在阴影中的毒蛇,扭动身躯,蓄势待发。
面对充满黏腻且满怀爱意的目光,陆霜白不为所动,漫不经心地切着牛排,再慢条斯理地咀嚼吞下,半晌,他突然问道:“你的身体呢?”
面具下,靳默嘴边笑意停顿,不过几秒,他的眼底竟又掀起欣喜:“殿下是在担心我吗?”
像是听到匪夷所思的笑话,陆霜白蓦地笑了,他没有回答,也没接着往下问,继续一口一口接着吃。
空气顿时变得寂静,除了大提琴低沉轻柔的旋律回荡在餐厅内,还有刀叉与白盘相触时传出的牙酸声,似乎在提醒着靳默,他还不如那一盘牛排合陆霜白的心意。
欣喜冷却,对于靳默来说,被殿下忽视比被憎恨还要来得令人惊慌失措。
“为什么?”
疑惑冷淡的嗓音突然打破一室沉默,靳默缓缓问出心中疑存许久的问题,“为什么殿下眼里看不到我?”
陆霜白放下刀叉,对上对方的视线,直白直接:“因为我心属之人不是你。”
嫉妒就像是伤口处溃烂的脓包,怎么也挤不干净,它疼痛到无法忽视,恶臭难耐,会让身边的人避不可及,可百般掩藏下,谁又知道它是人们心中不敢示于他人的脆弱。
他曾亲眼见过,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只是想听对方说出来,怀揣着一点侥幸,万一答案并非和自己所想的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什么时候……”
“不知道。”陆霜白叹了口气,对此事,他同样也是思绪万分,“也许早在我身为太子时,也许不久前,又或许这俩辈子我都存在相同的心思,所以你问我什么时候动的心,我也不清楚。”
因为在他正视自己的心意时,他才猛然惊觉,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宿淮。
为什么喜欢宿淮?
他也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季节变化交替的真正时间点。
不过有一件事他很确定,在他第一次见到宿淮时,他对宿淮的心意的确只是对后辈的爱护之心,并无其他。
陆霜白的回答很平静,还夹带着一丝本人也不明白的疑惑,可是靳默却听出语气中深藏的爱意,他一直妄想追求的东西。
他为之付出努力的渴望,有人却总是能轻松得到,他的殿下不愿意以对待宿淮一样,以相同的待遇对待他。
这个事实更是一把不加掩饰的利刃,被陆霜白亲手插入他的心脏,将其搅动得四分五裂。
可他的身体里,明明没有心啊……
“不要说了!”他厉声打断,从面具暴露的眼中,红血丝爬满眼眶,妒火中烧,扯下他遮掩狼狈的伪装,他假装自己心有成竹,假装不在乎现在,假装只在乎未来他会得到的一切,可事实是关于对方所以的一切,他都想要拥有,过去现在未来,哪怕是一根掉落在地的头发丝!
“殿下,您死后,并非只有宿淮一人在找您,也并非只有他想尽办法复活您啊……”他卑微地祈求着,与一小时前面对邪妖时居高临下的男人判若俩人,他颤抖着声线,却又极力掩饰心中难以言喻的心碎,“殿下,您看看我吧……”
他走到陆霜白面前,单膝跪地,虔诚望着同样看着他的神明,再一次亲手剖开自己的内心:“殿下,靳默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的研究已经成熟,世间不会再有痛苦,没有生老病死,没有生离死别,这不就是当年殿下所希望的人界吗?”
陆霜白面无波澜,却大大刺激了靳默,他的眼中迸发奇异的光芒,激动地说:“殿下,无论您做什么,天道都无可奈何,世间不会再有因果,人人都能永生,殿下与我可以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唯你我成神,代替天道,做这六界的主人。”
“我可以永远保护您。”
陆霜白平静地看着他:“你果然知道了。”
“知道什么?”靳默哑然失笑,颓然道,“知道神族陨落的真正原因?”
“知道我自出生起便是神族与天道博弈的棋子?”
“那又如何?”他不置可否地笑出声,“我并不在乎我生来的意义,我与他们素未谋面,他们不是我的族人,他们的输赢与我无关,您若非要我说点什么感想,我只会感谢那位算尽一切,费尽心机的父神,感谢他让我成为他们的棋子。”
靳默眼底升起毛骨悚然的温柔:“我若不是棋子,便遇不到殿下了。”
“殿下,我只要您,我这辈子想要的只有殿下您!”
说罢,他低头试图吻上陆霜白的膝盖,不想对面的人一脚踩向他喉骨,这一脚的力量并不轻,靳默被迫仰起头,可他脸上不见屈辱的怒意,反而痴迷地望着陆霜白:“殿下不是想摘下我的面具吗?”
他微抬下巴,心甘情愿地闭上眼,等待面前之人的采摘。
维持着这个姿势,陆霜白俯下身,他轻敲面具,两声闷响后,靳默只听到一声轻笑,随后,发出笑声的人一字一字清晰地对他说道:“你的爱与我何干?”
靳默的眼帘剧烈颤抖着,他轻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眼底是带着决绝且疯狂的爱意,可同时,他的眼神又是温柔缱眷的,他伸出柔软的手心,作出邀请的姿势:“如果有一天,殿下打算杀了我,能赐予靳默这个荣幸,和您一起死去吗?”
夜晚,乌云密集,云层翻涌,雷电在其中穿梭,映亮半边天,半晌,终于降下一道巨雷。
轰隆一声巨响后,陆霜白猝然惊醒,他起身看向窗外,与巡查的幽魂一同抬头,望向突变的天气。
狂风呼啸,厚重的乌云似乎要掉落在地,带来极致的压迫感。
比云层先落地的,却是一个红发邪妖,他突然从天而降坠落在地,鲜红的热血如烟花般炸裂在玻璃窗前。
他瞪大双眼,满眼不可置信,腹部赫然是一个血洞。
层叠云层中,一道熟悉的影子由远而近,缓缓出现在视线中,陆霜白心跳逐渐加快,几乎是瞬间,便认出那人是宿淮。
不对——
明明说好给他三天时间找到金骨,这还没过一天,怎么就找来了!
两人相隔很长一段距离,中间还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宿淮却精准找到陆霜白所在的位置,他附身以极快的速度飞来,同时,他铆足劲举剑劈下,这一剑巧妙地避过陆霜白,将整面玻璃一分为二,划出一条利落的分界线。
强风扑面迎来,与其一同的,是熟悉的凛冽气息,争先恐后钻入鼻腔,似乎在比谁更快一步。
见到外敌入侵,幽魂们一拥而上,这些幽魂只听从命令行动,他们有意识,但远远没到达自主意识的程度,因此他们并没有预判能力,只是看到敌人的身影,便毫无畏惧地扑上前,直面这道凌厉的、夹杂着主人内心惊天怒意的剑意,攻击迅猛锐利的风刃卷起尘沙,将幽魂们卷入其中搅翻,随后又被震荡分散到四面八方。
等幽魂们从地上爬起,入侵者已经进入别墅——
他们被命令禁止入内的地方。
他们飘然聚集在别墅前,有序地排成序列,一双双空洞的双眼直视敌人的背影。
宿淮一把将人抱入怀中,随即侧头便吻了上去。
“你怎么来……唔。”
陆霜白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被一下吞入腹中,他睫毛猛颤,惊愣下缓缓闭上双眼,作为回应,抬手环住对方,换来了更加霸道的攻势。
一个幽魂抬手鼓掌,发出嘎吱的散架声,另一个幽魂转过脑袋,上下颌骨摇晃,似是在骂骂咧咧:吃瓜吃这么开心,你不要命了?
两人身躯紧贴, 四肢缠绕,只有彼此。
作为一只菜鸟,宿淮菜得很彻底, 毫无章法的吻技在感到对方的默许后更加用力, 口舌纠缠, 反复舔舐,掠夺着对方的一切,来不及吞下的水迹顺着两人相连的嘴角流下。
借着将人推到床上的空隙, 宿淮平复了一下因憋气而不顺畅的呼吸, 右膝搭上柔软的床铺,他高大强壮的身躯完全覆盖住陆霜白, 极具侵略的姿势让陆霜白想侧身逃避,他支腿顶开宿淮的腹部, 带起锁链声响,宿淮应声看去, 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举剑就将锁链劈开。
紧接着, 宿淮将陆霜白的大腿按向一侧以便自己倾身下压,他的掌心依旧停留在他大腿上。两人呼吸交融, 他的视线紧紧攥住陆霜白充血的嘴唇, 红透的唇色是他亲手造成的,心中不由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想:啊, 眼前这人终于属于他了。
他眼神一沉, 低下头再次含住陆霜白的嘴唇。
两人紧贴的姿势, 心对着心,传递温度与感受, 似乎察觉到了宿淮心中的焦灼与不安,他抬手紧紧环住宿淮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带着安抚,轻柔地抚摸上他的后脑勺,五指插入发丝中,拉扯下带来的细微疼痛,无不提醒着宿淮重要的人此刻正在他怀中。
略带粗暴的吻将陆霜白整个人都压进柔软的床铺中吗,可宿淮却觉得还不够,他想要哥哥的所有。
突然,他耳尖一动,将右手中的长剑用力掷向前方,刹那间,房门正好打开,锋利的剑刃擦过从门口之人的脖子,又飞速旋转回前,阻止对方进入房间。
不过真正让靳默停住脚步的,是心中的怔然。看到太过震惊的场面,反而感知不到什么情绪了。
维持着这个姿势,宿淮微抬眼,对上靳默的视线,嘴唇依旧紧贴着陆霜白的,没有分开。
他的眼中盛满了狂傲的得意。
嘴唇上突感一阵刺痛,宿淮视线缓缓下移,只见陆霜白不满地瞪视着他:还想亲多久?
他眼中顿时填满笑意,又轻啄了一口才起身。
他不由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他欺也。
要不是靳默,他怎么会这么快亲到哥哥呢?
在见到陆霜白的第一眼后,他的行动远比思考快,紧绷到快达到阈值的理智戛然断裂,凭着身体本能去拥抱和亲吻,确认对方真实存在后,才感到踏实。
一对二的场面显然是尴尬的,三人之间复杂的关系更是让这个修罗场上升了一个等级。
宿淮试图装得淡定,起码要让他讨厌的人以为他熟练地干过这事很多次,不过红透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的菜鸟身份。
陆霜白翻了个白眼,懒得拆穿他。
男人嘛,总是要点面子的,理解。
手中的门在把靳默的使力下早已碎成两截,他不由看向陆霜白,对方正低头扣着被扯开的衣领,这一举动完全杀疯了靳默。
对宿淮的杀意在这一刻到达几百年来都未曾到达过的顶峰。
靳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叫作GPS定位器。”宿淮从陆霜白的外套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匣子,眼神挑剔地看着他,“不跟着时代进步,这就是下场。”
靳默沉默片刻,原来那天殿下是故意做给他看的,那张追踪符是为了将邪妖引到放置的符纸处。
宿淮故意伸出舌头一舔被咬破的嘴角,再次吸引靳默的目光,耀武扬威:“没想到吧,我与哥哥,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没有气人,只有更气人。
靳默脸色登时暗沉下来,间在这一秒拉长,几乎是同一时间俩人双脚离地,不约而同举剑刺向对方眉心。
精心布置的房间眨眼间被破坏得彻底,陆霜白往旁边一扑,趁机离开这个房间。
烟尘缭绕中,他奋力跑向一楼,通过元神间的相互感应,往林中跑去。
这个方向与对战的两人背道而驰,靳默余光一瞥,也追赶上去,然而不过几秒,宿淮即刻纠缠上来。
趁着宿淮帮他争取的时间,陆霜白不敢停歇,一路跑到石洞门口。
傲因蹲坐着,守在门外,他抬手打招呼:“嗨。”
他收到的命令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他必须守在石洞前寸步不离。
陆霜白皱眉,嫌烦:“怎么又是你?”
“光的使者,我们又见面了。”傲因自以为扯出一个潇洒的笑,不知自己的台词像极了一个愚蠢的反派。
陆霜白嘴角微微搐动,没有现代常识的邪妖真的让人很难控制笑容:“你自己主动让开,还是我先打你一顿,你再让开?”
傲因信誓旦旦:“我输给你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五分钟后——
又一次败在陆霜白手下,傲因崩溃了。
捂着被揍青的右眼,傲因不甘大喊:“你到底是谁!”
他堂堂邪妖,虽说没有到达先生那般强悍,但在一众邪妖内实力也不算弱,为什么他总是输给这个人类!
“你什么时候学的剑术?
第一次被符咒制服,第二次是被这把剑,人类什么时候这么多才多艺了?
“喂等等——别走啊,士可杀不可辱,我不要回第三外交部坐牢唔唔唔——”
被施了定身术,一张臭嘴还停不住,陆霜白踏入山洞的脚特地拐了个弯儿,又往傲因身上套了个噤声咒,来了个清净。
耳根终于舒服了,陆霜白又匆忙走入山洞内,一眼便看到满室傀儡人,他们有的面容模糊,只雕刻出雏形轮廓,有的已经雕刻出清晰地五官,皆与褚晚的长相一般无疑。
这些是“契”,都是失败品。
跟随元神感应,陆霜白继续往一侧深入,很快,他发现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他莫名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看,这似乎与他在天界的卧室差不多?
木床上,躺着一个与他前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肤感温热,皮肤细滑,摸起来没有木质的粗糙感。若不是他知道这是一具木头打造的身体,他定会认错这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熟睡。
而他的头骨被藏于傀儡头部中。
犹如正负两极的磁铁,被分散的元神互相吸引着,等待主人的元神合并完整。
但是陆霜白并没有这个打算。
他咬破指尖,在傀儡面部画下一道封印,从一开始的流畅逐渐变得艰难,他颤抖着指尖,竭力对抗指尖下看不见的强大阻力,半晌,终于落下最后一笔。
红润的脸色和唇色一道变得苍白,碧绿长剑显现在手中,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掩藏在眼底,下一秒,使力握住剑柄朝着头部刺下。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横空出现,被贯穿的不是傀儡,而是靳默的手掌,可他的手上却不见血。
忍着滔天怒意,靳默嘶喊道:“殿下在干什么!”
宿淮和靳默两人一追一跑,后者想尽办法往山洞处跑,前者紧追不放,像是一只烦人的苍蝇,眼见着傲因又败下阵来,靳默恼怒地命令幽魂围堵住宿淮,飞身去找陆霜白。
山洞前,他解开傲因身上的定身术,怒吼:“拦住他——”
能行动自如的傲因大张嘴巴一张一合,却愣是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凭着口型可以判断,他在气急败坏:“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不远处,一道灼热的火光破空而出,驱散了空中阴霾,它没有对幽魂们造成伤害,然而足够炙热的高温却让这些从黑暗中诞生的怪物们惧怕逃散。
傲因咬紧牙关,直接施展异域,将宿淮包围。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殿下在干什么!”
收回长剑,陆霜白眉眼冷淡极了,他冷漠地看着靳默慌张地检查傀儡,生怕它有一丝伤痕。
还好自己来得及时,靳默松了口气,可很快,他又皱眉看向傀儡脸上的封印,沉默下来。
“殿下为何从不爱惜自己?”他语气痛惜,仔细一听,似乎还有一丝疲惫。
“不然呢?”陆霜白不掩嘲讽,“等你与我的金身完全融为一体?等你利用我的金身成神?还是等到你将我制成傀儡,让我失去所有的记忆后,再去爱惜自己?”
挡在床前,靳默喉头生涩,“既然殿下都知道,为何殿下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人类的身体势必会走向衰老,我可以让殿下不死不灭,同我一起永存世间,你我再也不会分离。”
他身体的一部分,也融在了这具傀儡里,他们可以真正做到共存。
“你好像觉得自己很了解我。”陆霜白眉头紧皱,对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种变态的作法感到几分嫌恶,这和伦理电影里为了追求极致爱情而吞下爱人血肉的变态,有什么区别?
靳默只是更疯罢了。
“我很喜欢人类的身份。”话音刚落,陆霜白即刻启动封印——
封印威力巨大,足以毁坏金骨,当然这势必也会带来更强烈的痛苦。
但陆霜白管不了这么多了,这是最快的方法。只有破坏头骨,靳默从他身上得到的力量才会消失,虽然元神不再完整,但他也少了后顾之忧,他要阻止事态最坏的发展,任何可能性。
靳默瞳孔剧缩,嘶声呐喊:“不要——”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不约而同喷出一口鲜血,元神受损带来的剧痛令陆霜白无法站立,他踉跄着扶着墙壁支撑,一只冰凉的手猛然掐住他的喉咙,靳默目眦欲裂,他明明怒不可遏,心中是撕心裂肺的痛,两道水迹却从眼眶中滑落,血块卡在喉间,泣不成声:“殿下……为什么……”
他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试图将里面的液体灌入陆霜白口中,陆霜白紧闭双唇,用尽余力,一脚将人踢开。
他全身剧痛,视线模糊,元神破损比他预想中还要痛苦万分,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他强撑着理智,直到落入熟悉的怀抱,安心闭上双眼。
宿淮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将失力的人紧紧抱入怀中。
失而复得没多久,怎么又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人?
百年前的回忆铺展在眼前,血色覆盖双眼,再抬眼时,宿淮眼中只剩下失去理智的愤恨,冲天浓郁的杀气连在山洞外被打碎满嘴牙的傲因都察觉到了,他抿嘴无声痛哭。
三人的战争,多他一人,实属多余啊!
剑光一闪,幻化成数道剑影的长剑发出嘹亮的鸣叫声,眨眼间,剑影尽数没入靳默体内,破裂布料下只留下数道穿透的凹痕。
“呵。”躺在地上的人嗤笑一声,随即讥讽地笑了起来,“你杀不了我,世间只有殿下才能杀我。”
房间内,突然响起连续的轻微“嗒嗒”声,似乎很多人正往这边赶来。
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宿淮背后笼罩下来,他抱着陆霜白猛然转身,门口并没有人,突然,他眉头一跳,视线缓缓下移,顿时凝住了。
这是一个如蜘蛛般的怪物,她长着四五双手臂,每一双手臂截然不同,有如孩童般莲藕状的小手,有女人纤细白嫩的手臂,还有男人粗壮的臂膀,她的下半身也是如此,无数条腿横七竖八地长着,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长短不一,所以她走起路来并不平稳,跌跌撞撞地跑向靳默。
她的脸并没有变化,宿淮很快认出她是木夕。
木夕的目的很明确,迅速将靳默裹在自己怀中,从窗口处逃跑。
宿淮没有再追,那并不是靳默的本体,杀了也没有用。
陆霜白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整个城市的灯光照亮夜空,如星星般闪烁在脚下,透过落地窗映入眼帘,陆霜白远远看到幽都的标志。
他回来了。
陆霜白登时安心下来。
他这才发现一双手臂强硬地横在他肚子上,宿淮毛茸茸的脑袋埋入他的颈窝,连双脚都将他整个下半身禁锢在其中。
初次见面时多冷淡的高岭之花啊,怎么变成了一只粘人精。
原来还装成铁蛋的样子矜持一下,现在亲完了嘴,连装都懒得装了是吧?
第106章
陆霜白一动, 环抱着他的手更紧了,宿淮带着鼻音的声音紧贴着耳边响起:“……哥哥,你醒了。”
陆霜白不自觉放软了声调:“嗯, 你先让我起来。”
宿淮往人怀里一缩:“不要。”
“……”陆霜白顿时觉得自己像一根被兔子紧抱在怀里的胡萝卜, 他无奈问, “现在什么情况?”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宿淮的鼻梁略过他的脖子,带来一阵温热的痒意,宿淮依恋地蹭了蹭, 脚尖一使力, 换成他将人抱在怀中,把陆霜白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胸前, 缓缓讲述这几天发生的事:“那天你受了内伤昏迷,我将你带回三部后又带人返回处理岛上的事, 发现山洞里关押着很多人。你记不记得我找到你后,靳默没有立马出现, 那是因为他当时正忙着将失踪人类的魂魄移入傀儡中,所以来迟了。”